羅絲安娜 9
    馬丁-貝克走出地鐵站,深深地吸一口氣。這趟旅程和以往一樣令他感到不適,因為車內很擠。

    天氣相當爽朗,還有一陣清新的微風由波羅的海的方向吹向城裡。他過街到一家煙草店裡買了一條煙,然後繼續走向史凱普橋。到了橋上他停下來點了根煙,靠在欄杆上,面向河水站著。有一艘掛英國旗幟的巡洋艦在遠處的港口下錯,他看不到船名,但猜想它是「德佛尼雅號」。船邊有一群海鷗,正為了一堆被丟到船外的垃圾打架尖叫著。他靜靜站住,凝望這艘船和碼頭。

    有兩個面容苦悶的人坐在一堆木頭上。其中一個想把木頭煙嘴吸過的煙屁股再點燃,但一直沒成功,旁邊那個開始過去幫忙。馬丁-貝克看看腕表,八點五十五分。「他們一定是沒錢了。」他想,「不然這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在酒店門口排隊的。」

    他經過正在碼頭下錨卸貨的「鑽孔二號」,走到瑞森旅館對面的街道上。他花了幾分鐘才通過川流不息的車陣,越過馬路。

    七月三日搭乘「黛安娜號」的乘客名單,並不在斯德哥爾摩的辦公室,而是放在哥審堡的辦公室。不過他們答應盡快送來,而且已先把船員和服務人員的名單給他。他離開時順手拿了些說明的小冊子,一路上翻閱著直到回到辦公室。

    米蘭德已經坐在房裡等著了。

    「你好。」馬丁-貝克說。

    「早安。」米蘭德說。

    「你的煙斗聞起來真可怕,不過請務必坐在這兒,好把空氣弄臭,這兒一向歡迎你。你是來找我的?」

    「如果你抽煙斗,就不會那麼快得癌症;還有,你抽的那個牌子,據說是命中率最高的,至少我聽到的是這樣。還有,我是來聽閣下吩咐命令的。」

    「去查一查美國運通、郵局、銀行、電話公司和其他一些線索,你瞭解,不是嗎?」

    「好像瞭解。再說一次那個女人的名字吧!」

    馬丁-貝克把「羅絲安娜-麥格羅」這幾個字寫在一張紙上,然後交給他。

    「這名字怎麼念?」

    等到他離開後,貝克才打開窗戶。天氣很冷,強風掃過樹梢,樹葉紛紛掉落。過一會兒他又關上窗子,把夾克掛在椅背上,坐下來。

    他拿起電話,撥外僑辦公室的號碼。如果她在旅館有登記,他們就應該有檔案,不論如何都會有些記錄才對。電話鈴響了很久才有人來接。接電話的女孩又花了十分鐘,才查完資料回來。她找到了登記卡,羅絲安娜-麥格羅從六月三十號到七月二號,住在斯德哥爾摩的吉利特旅館。

    「麻煩給我一份影本。」馬丁-貝克說。

    他握著話筒按下電話的通話鈕,等著斷線的訊號;接著又電召一部計程車,並很快穿上夾克。十分鐘後他付了車資走出來,經由玻璃門走進這家旅館。

    總台前面站了六個人,他們衣服領口上掛著統一樣式的名牌,而且同時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服務員似乎不太高興,手臂向上揮動以表達不滿。看來那爭論還會持續一段時間,馬丁-貝克就在大廳找一張椅子坐下來。

    他一直等到他們談完,人群也被電梯吞沒後,才走到總台前。

    總台職員很冷靜地翻閱著厚厚的登記本,找到名字之後還將本子翻轉給貝克查看。她的字跡工整娟秀地寫著,出生地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住址:內布拉斯加州林肯市;之前人在何處:美國內布拉斯加州。

    馬丁-貝克一併查看了六月三十日以及之前和之後幾天登記的房客。在羅絲安娜之前至少還有八個美國人登記住房,其中只有兩個人不是由美國直接過來的。其中一人剛游完瑞典的北角,她的名字寫得很草,只看得懂她叫「菲莉絲」什麼的;另一人寫在她正下方,剛由挪威北角過來。

    「這是一次團體旅遊嗎?」馬丁-貝克問。

    「我查查看。」總台職員邊說邊轉頭去看,「我記不得了不過應該是。有時會有一團團的老美來登記住宿,他們多半是由那維克搭乘『一元火車』(觀光火車)過來的。」

    貝克拿出一張照片給他瞧瞧,不過他以搖頭代替回答。

    「嗯,對不起,我們有這麼多旅客進進出出的……」

    他問遍了,沒有人記得她。不過這趟訪查還是有些收穫至少他知道她曾經住在何處,看過她留在登記卡上的字跡,也進去她住過的房間查看。她是七月二號離開旅館的。

    「然後呢?你接著上哪裡去了?」他輕聲自問。

    他的太陽穴抽痛著,喉嚨也疼,他一邊猜想自己感冒有多嚴重,一邊走回辦公室。

    她可能是搭運河船繼續旅遊的,而在船離港的前一夜登船。他從船務公司的小冊子裡讀到,旅客可以在船開的前一晚登船。他愈來愈相信她可能是上了「黛安娜號」,儘管目前沒有證據證明。

    他也好奇,米蘭德現在在哪裡查案,於是拿起電話。當他正要撥號時,聽到非常輕的敲門聲。

    米蘭德站在門口。

    「沒有。」他報告說,「美國運通或其他類似的地方,都沒有人聽過她。我要去吃點東西了,可以嗎?」

    他不反對,米蘭德就離開了。

    於是他撥電話到莫塔拉,但艾柏格不在。

    他的頭愈來愈痛,找了頭痛藥好一陣子仍找不到,只好跑去找柯柏借一些。他剛踏進柯柏的辦公室,就狠狠地咳了一陣,咳得直不起腰也說不出話。

    柯柏把他的頭扶起來,很擔憂地看著他。

    「你聲音聽起來比那十八個可蜜利女郎還糟。來,過來,讓醫生看一看。」

    他拿出放大鏡,仔細查看馬丁-貝克的臉、喉嚨和身體。

    「如果你不聽醫生的話,所剩時日就不多了。你得回家去縮在被窩裡,喝下一大杯的威士忌,也許三杯才夠,要加點蘭姆酒的,只有這個東西才能幫助你;之後上床睡一覺,醒來時病痛全消。」

    「那會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我不喜歡蘭姆酒。」貝克說。

    「那就喝白蘭地。別擔心卡夫卡會打電話來,我應付得來,我的英語可是一級棒。」

    「他不會打來。你可有頭痛藥?」

    「沒有,不過有一些巧克力糖給你。」

    馬丁-貝克回到辦公室,裡面瀰漫著沉重的煙味,不過他可不想開窗,讓外面的冷空氣跑進來。

    過半小時,他又打給艾柏格,還是沒人接。於是他拿出「黛安娜號」的船員名單。裡面有十八個姓名,他們的住址遍佈全國各地,其中六人在斯德哥爾摩,兩人沒有住址,還有兩個住在莫塔拉。

    直到四點三十分,他才決定聽柯柏的忠告。清理完桌面後,穿戴上外套和帽子回家去,中途在一家藥房買了一盒藥丸。

    他在櫥櫃裡找到僅存的一點白蘭地,倒入一個裝肉湯的杯子,拿著杯子走進臥室。等他老婆回到家裡,進了臥房點燈時,他早就睡沉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醒了過來,卻賴在床上直到八點十五分。起床、盥洗、著裝後,他覺得好多了,頭痛似乎也消失了。

    九點整,他打開辦公室的門,看見一封信在桌上,信封上蓋著紅色的「特快遞送」郵戳。他連外套都不脫,就先用食指拆開這封信。

    信封裡裝著旅客名單。

    他很快就找到她的名字。

    羅絲安娜-麥格羅,女士,美國籍,A7號單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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