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克彥曾經被朋友取笑:「要是你穿上女生的衣服,就可以冒充姐姐啦。」
雖說如此,千繪卻從不「公開承認」自己跟老哥長得像。遇到朋友說:「哇,你跟你哥好像哦。」的時候,千繪總是矢口否認:「哪有!一點都不像!」
話說回來,這個千繪雖然有點圓圓臉,長相倒是可愛得很──簡直到了可以去當明星也不過分的程度。
所以說,克彥當然也有一張俊俏的臉。
這個家裡除了兄妹倆,就是母親雅子了。──父親兩年前因為突發心臟病過世。
事先什麼徵兆也沒有,那樣活力充沛、春秋鼎盛的父親,某個早晨覺得有點不舒服,說要回房間休息休息。
過了三十分鐘之後。
「再不出門會遲到囉──」
雅子去叫它的時候,人已經僵冷了。
父親在某大企業擔任課長,那時正謠傳他將以最年輕的歲數升任部長;新家剛買了不到半年,也正是摩拳擦掌,打算大有作為的時候……。
──幸好,因為父親生前有保險的關係,死後房子的貸款並不成問題;再加上原有的存款,也足夠應付三個人的生活開銷了。
而雅子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從來也不會終日愁眉不展;現在早已恢復了精神,天天泡在媽媽教室裡學自己喜歡的東西。
不過,對於那時分別是十六、十四歲約克彥和千繪而言,父親的猝逝還是起了很大的影響。
造化弄人,實在太也無常啦……。
十六歲的克彥已經如此深切地覺悟。
千繪呢,則下了這樣的決心:一到十六歲就要結婚,然後過著愉快的人生──。說是這麼說,現在雖然已經到了年紀,倒也還沒真要急征乘龍快婿的意思。
總之變成了以下這種情況──克彥想:沒有了爸爸,這個家就剩我一個男人了,得好好振作啦……。而千繪想的則是:老哥這副德行,我不自立自強可不行哪……。
──好了,言歸正傳。這會兒千繪一身紅衣加褲裙的打扮,在老哥的房間裡四下張望。
「──昨天晚上,你去幹嘛啦?」
「啊,對了!」
克彥撐起身子。「把那個隨身聽拿給我。」
「裡頭有什麼?」
「她的歌,我錄的哦。」
「咦,星澤夏美的嗎?」
千繪捧著隨身聽猛瞧,好像用看的就可以知道卡帶的內容一樣:「錄了哪些歌?」
「我不知道。」
「差勁!她的專輯你不是每一張都有嗎?」
「哎呀你不知道啦,給我一下!」
克彥一把搶過妹妹手裡的隨身聽。
「好粗魯呀,這樣子不會受女生歡迎喲。」
「真是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實在一點也搞不懂。」
「你在說什麼啊?」
克彥的視線往天花板瞥了瞥:「就是很奇怪。」
「什麼嘛,我看你才奇怪呢。」千繪說著聳聳肩。
克彥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聽我說。──昨天我偷偷跟在他們後面,結果一路跟到了她住的公寓。」
「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住在八樓──最高的一層。」
「你還跟到八樓嗎?」
「我在下面看到的啦。只要看哪一家的燈突然亮起來不就知道了嗎?」
「然後呢?」
「然後,我打算要上去呀,可是門口有警衛在,我進不去。」
「這倒也是。」
「所以找只好走安全梯啦;安全梯正好靠近每家陽台的旁邊。」
「這樣子爬了八層樓嗎?」
「那還用說!不過中間有休息就是了;萬一腳步聲太大不就糟了嗎?」
「然後呢然後呢?」千繪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就從安全梯一跳,跳到了她家的陽台上!怎樣,夠刺激吧?」
「騙鬼!」
千繪兩眼瞪得大大的。「那樣的話,哥哥就是瘋子!」
「你敢這樣說我!」
克彥敲了敲千繪的腦袋瓜:「不過,安全梯離她家陽台只有五十公分不到啦。」
「什麼嘛。──可是,這不就變小偷了嗎?」
「閉嘴聽我說!然後,我透過窗簾往屋裡看。──正好就是它的房間,裡頭擺了一架錄放音機,還有鋼琴。」
克彥繼續說著:「──沒一會兒,她走過去放帶子。因為上面的氣窗是開的,所以可以聽到傳過來的音樂,我就連忙用我的隨身聽把它錄了下來。你聽聽看!」
克彥幫千繪套上耳機,按下放音鍵。──雖然雜音很大,還是可以聽見木管的旋律。
「──這是什麼曲子哇?」
「不曉得。可是,怎麼聽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歌。」
鋼琴的聲音出現了。
學鋼琴的千繪馬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這個鋼琴是誰彈的?聽起來不像是錄音帶的音樂嘛。」
「嗯,這是現場演奏──星澤夏美親自彈的。」
「亂講:怎麼可能──」
「的確是地彈的沒錯。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聽說她不會樂器呀──」
「是啊。她雖然在演唱會裡彈過鋼琴,不過是「一指神功」,用食指敲幾個單音而已。」
確實如此,誰都曉得星澤夏美不會禪鋼琴。不過,光是那樣生澀地彈個幾下,已經足夠讓歌迷們為之瘋狂了。
「──可是,聽起來相當熟練的樣子哇。」
千繪說道。「而且只用一隻右手彈吧?很厲害呢。」
「對吧?還不只是這樣而已。」
「啊,停了。反面還有嗎?」
「你聽聽看。」
克彥說著又往床上一倒。
「還是剛剛那個音樂嘛。」
千繪閉上眼睛傾聽著。
木管樂器吹奏著哀傷的旋律,然後鋼琴加入……不,跟剛剛的不一樣!
是歌聲!──方才用鋼琴彈奏的旋律,現在以歌聲唱出來了。
千繪聆聽著那歌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除下耳機,按下停止鍵。
「──誰唱的?」
「就是她啊。」
「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她在唱歌。」
「──太不可思議啦。」千繪說。
「那個盤式磁帶裡可沒有歌聲喔。」
「一定是所謂的MMO磁帶啦。」
「啊?什麼?」
「就是MusicMinusOne……去掉獨唱或獨奏,只有伴奏的音樂帶。」
「那不就是卡拉OK帶嘛。」
「是啊。不過因為是古典音樂的關係,用卡拉OK這個字眼恐怕不太恰當。」
「也有專門給鋼琴用的嗎?」
「當然囉。」
千繪點點頭:「大一點的唱片行就買得到。比如像抽掉了鋼琴部分的鋼琴協奏曲……。──可是,那個歌……」
「你知道是什麼曲子嗎?」
「好像唱的是義大利文嘛。應該是哪出歌劇裡頭的詠歎調。」
「詠歎調?」
「就是像「善變的女人」(譯註:出自威爾第的「弄臣」)、「鬥牛士之歌」(譯註:出自比才的「卡門」)那種,在歌劇裡唱的曲子嘛。」
「那,她唱的是哪一首呢?」
「我對歌劇不熟。不過,如果這真是星澤夏美的聲音的話……」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現場實況錄音」喲。」
「那她就是很棒的女高音啦!音準掌握得很好,音域也拉得夠高。」
「而且還很大聲哪!我在旁邊聽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
克彥搖了搖頭。
「真不明白,這個跟那些爛歌居然是同一個人唱出來的。──夠詭異吧?」
千繪點點頭。
星澤夏美是「典型」的偶像歌手;也就是說,在電視媒體還不發達的時代,它是肯定當不成歌星的。
總之,她非常可愛,不僅是年輕一代為她瘋狂,連成年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已經拍了五、六個電視廣告了吧。不過──她唱的歌實在是不敢恭維。
直截了當地說,夏美的成功,是現代錄音技術「加工」之下的產物。
她的音程變換毫無準頭,中氣不足,音域也乍得可以:作曲家為了編寫出能夠配合她的曲子,真是傷透腦筋──流行雜誌上面當然不會漏過這樣的報導。
不過為了捧紅這顆巨星,某些專以奉承藝人為能事的雜誌,就會寫:「雖然歌唱得不算頂尖,可是唱得很有感情!」
星澤夏美總是拿著加強迥音效果的麥克風,咬字不清她跟後面的伴奏唱和著。
因此,歌詞到底是什麼,幾乎聽不清楚。不過,歌迷只要知道那是夏美本人在唱,就很滿足了。
「對了,昨天晚上的個人演唱會呢?」千繪問道。
「嗯……。我只聽了前半場而已:跟平時沒什麼差別,並沒有唱得比較好。」
千繪又把帶子放進去聽;從耳機裡傳來了清麗、細緻而綿長的高音pianissimo(極弱音)。
「我不大懂聲樂,可是,這個應該算是唱得很好吧?」
「我也這麼想。──你認識的人裡頭,有沒有對這方面比較熱的?」
「這個嘛……」
千繪想了想,「啊,問音樂老師一定知道。老師是歌劇迷喲。」
「嘖,居然還真有人迷那種不知在唱什麼的玩意哇?」克彥非常直率地說出感想。
「那就請老師聽一次──哇,這個帶子是怎麼回事?」
千繪慌慌張張地扯下耳機甩了甩頭:「怎麼突然喔的一聲啊?」
「被發現了嘛。」
「阿?」
「陽台上不是會有盆景嗎?不小心碰到了嘛。」
「笨蛋!然後呢?」
「趕緊沿著原來的路逃之夭夭哇。」
「從安全梯嗎?」
「嗯。她雖然有走到陽台上來看,可是沒有追過來。」
「要是被逮到,不就成了小偷嗎?真是的,做這麼危險的事!給媽咪知道的話,你就慘啦。」
「喂,別打小報告啊。」
「還用你擔心嗎?不過呢──」
「幹嘛?」
「你再不下去吃飯的話,恐怕馬上就要有得好看囉。」
千繪話才出口,樓下就傳來了雅子的叫聲:「克彥:你要磨菇到什麼時候!」
流出的血雖然好不容易可以放一天假,大內朱子也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而已。
過慣了行程表排得滿滿的生活,一旦空閒下來,還頁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事實上,大內朱子是屬於那種喜歡待在家裡的人。但是因為考慮到可能會打擾夏美休息,所以朱子還是出來了。
不過──老實說,朱子有點不大放心。
昨晚,夏美突然異常地歇斯底里起來。雖然朱子一再問它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夏美只是一味地否認。
跟夏美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朱子早把它的個性摸得出家人還清楚。
人在疲倦或急躁的時候,往往會流露出內心真正的情緒;像夏美這樣的年輕女孩當然也不例外。
因為如此,才需要朱子在她身邊。負責安撫神經緊張以及任性等等的情緒也是朱子的工作之一。
但是,昨晚似乎不同於平常。──明明有事情發生,卻隱瞞著不說,而且也沒有使小脾氣任性一番。
這種情況很少有;不,也許是頭一回也說不定。──所以朱子才會如此在意。
在六本木的街上閒逛的時候,朱子好幾次想打電話回公寓看看,又怕把夏美吵醒,結果還是沒打。
一直到下午四點,朱子才開始往回走。
坐計程車回到公寓之後,朱子走進大廳裡一看──。
「咦?」
大廳原本就擺著用來讓住戶臨時接待來客用的座椅;這會兒,經紀人永原正坐在那裡。
永原雖然外頭穿著西裝,底下卻是一襲運動衫。好不容易碰到夏美沒工作的日子,永原一定也想好好放鬆一下吧。
話說回來,這時他跑來幹嘛呢?──而且還坐在那裡睡著了呢。
朱子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永原的肩膀。
「嗯……?啊,唔……」
永原睜開眼睛,瞧見是朱子,吐了一大口氣,然後甩了甩頭。
「您怎麼在這裡呢?」朱子問道。
「總不會是來睡午覺的嘛。當然是要來探望探望我們的小公主怎麼樣啦。」
永原很少這樣開玩笑。雖然不是什麼幽默到令人笑破肚皮的話,但是看來他的心情不錯。朱子想。
「今天不是應該休息的嗎?」
「是呀。只是──突然有媒體想要作個訪問……」
「怎麼……」
朱子皺了皺眉。「延到明天不行嗎?」
「對方說會來不及。而且還是透過社長拜託的,實在沒辦法推掉。」
「拒絕這種無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請別這麼說。我可不想被炒魷魚哇。」
這麼悲慘的真心話從永原這種老實人的口中說出來,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對夏美的健康是相當關切的:這跟善於算計的安中可是截然兩樣。
「那麼,您為什麼會坐在這裡呢P」
「我在等她下來哪。──不過……」
永原說著看了看手錶:「咦,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啦?」
「這很正常的;何況她還是一個人。──我這就上去看看。」
「拜託你啦。再不走可就真的來不及囉。」
朱子走進電梯裡。
「什麼嘛!又搞這種事!」
電梯門關上之後,朱子自言自語地發著牢騷。
就算是只有五分鐘的訪問,因為要拍照的關係,所以化妝、選衣服、做頭髮這些麻煩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來作訪問的媒體當然不會瞭解這種情形。
「只要幾分鐘就好──」
「只照一張而已,不用十秒鐘的──」
說得可輕鬆,但是事前的準備少說得花上一個鐘頭。
尤其是疲倦的時候,化妝會老化不好,便擠出來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話,其希望今天可以讓她什麼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雖然對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過跟著夏美在攝影棚、錄音間到處跑的時候,也見過不少明星。
現在的這些歌星跟藝人,特別是被稱作偶像的這群小孩們——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與他們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齡的明星們,一旦出了鏡頭,就開始鬧脾氣,把不愉快一股腦都發洩在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顯得穩重多了。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巨星地位與他人不同;不過朱子寧可相信不僅如此。
「真羨慕你哇,帶了一個好脾氣的。」
常常有其他藝人的助理這麼對朱子說。
當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時,也會議一些負氣的話;不過絕不會不顧一切地亂發脾氣。
就這一點而言,夏美的確有著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舉動態度似乎這麼表示著。
也因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離開夏美。
──朱子走出電梯,急急地往房門前走去。
「夏美小姐──你在哪裡?」
朱子開門走進屋裡。
開門的那一剎那有風吹的感覺;大概通往陽台的落地窗開了吧。
不過,現在又不是頂熱的季節。
「你在哪裡啊?──夏美?」
沒有回答。
一定是睡著啦,朱子想道。
答應一聲「馬上就去」,卻又睡著了,也是常有的事。
沒關係,讓永原等好了。反正,本來就是硬要趕鴨子上架的人不對。
臥室的門是開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還亂七八糟地留著睡過的痕跡,但是夏美卻不見了。
「在洗澡嗎……」
朱子走過起居間,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陽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開著的,窗簾隨風微微搖擺著。
因為怕被人看見的緣故,夏美很少走到陽台。
萬一夏美住在這裡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攝影師一定會絡繹不絕,到時候就別想過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輕輕敲了敲浴室的門:「夏美小姐?──可以進去嗎?」
沒有回答。而且也聽不見水聲。
該不會沉著洗著,就在浴缸裡頭睡著了吧……。
「夏美?──要進去囉。」
朱子悄悄地推開門。
──呈現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時之間朱子呆立著動彈不得。也不知過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臉怡前面,在浴缸的旁邊蜷成一團。
她身上還穿著朱子出門前看到的藍色T恤和牛仔褲,左手滿是血跡,浴室的磁磚上一片赤紅。
而在那灘血泊裡,躺著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殺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過紳來,跑過去蹲下,呼喚著偶像的名字。臉色慘白的夏美一直閉著眼睛,動也不動。
「夏美……啊,居然做這種傻事!……到底是怎麼了嘛!」
鎮定下來!現在一定要冷靜!
朱子自己對自己說。──我本來不是以當護士為志願的嗎?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慌張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脈搏。──還在跳,她還活著!
朱子連忙抓來一條毛巾,緊緊地縛住夏美割傷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護車!」
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客廳裡,朱子一把抄起電話。
──還得考慮要送到哪個醫院。
必須是在這附近,足夠可靠的醫院才行。
朱子連忙用對講機和一樓的總機聯絡,把永原叫了土來。
──沒一會兒,玄關的門便打開了。
「喂,還沒準備好嗎?」
一個悠閒的聲音傳了過來。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殺了。」
永原一臉迷糊樣。
朱子繼續說:「救護車馬上就會來的,請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應該送到大醫院比較好。請您趕緊想想有沒有什麼比較合適的醫院。」
「喂,你在說什麼?什麼救護車、醫院的──」
「請您過來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進去。
「喂──會跌倒的!我還穿著鞋哪!」
永原抗議著。可是,一看見浴室裡的情形,他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醫院呢?請趕快想想!」朱子催道。
「啊……。這這,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經臉色發育了。
「是否要拜託一下社長,請他幫忙安排醫院的事比較好呢?」
「喔,對對對。──我就去打電話。」
永原一邊在嘴裡叨念著不得了、不得了,一邊往起居間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磚地板上,俯身看著夏美。
好可憐……。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對我發洩不就好了嗎……」
朱子輕輕撥著垂在夏美額頭上的髮束。
然後──夏美的眼皮顫動了一下。
「夏美……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朱子輕聲說道。
夏美睜開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點漫散,不知有沒有看見朱子。
「夏美──「海……」
一個聲音從夏美的肩問洩出來。
「啊?」
朱子連忙把耳朵湊過去。「你說什麼?」
夏美的唇間斷斷續續地洩出如微絲般的聲音。
「海……的深處……」
然後,又閉上了雙眼。
海的深處?──是什麼意思呢?
應該沒有聽錯,的確是那樣說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了過來:「──真對不起。──是的,得趕緊想個對策。」
何必跟那種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話,大家都應該向夏美道歉才對。
朱子注意到逐漸接近的警笛聲。──已經來了嗎?
「永原先生,」朱子說道:「救護車來了。」
「我知道啦。──社長,救護車好像到了的樣子。──是的,到時再聯絡。──那麼,請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軟了……」
「誰都會這樣的。」
朱子說:「請先下去跟救護人員說明好嗎?」
「好的好的。」
永原連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陽台上,往下看去。救護車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護人員紛紛走了出來。
看到他們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樣子,不禁令人有點生氣;但是再想想,這封他們而言,不過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罷了。
朱子做了幾下深呼吸。──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邊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裡時,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馬路上的機車吸引住了。
是所謂的迷你機車。──就是昨晚跟在車子後邊那種。
可是,那樣的機車隨便往路邊一看都有好幾部,應該不值得大驚小怪吧。
朱子踩著堅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尋經紀人聽別人談話的時候,通常會聽漏重點的部分。
「星澤夏美──」
當這個名字躍進本堂千繪的耳朵時,她正在回家路上的電車裡。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個大嘴巴,因此千繪還聽得見別人交談的內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剛剛說的嗎,實在有點奇怪對不對;還有,那個傢伙──」
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繪雖忙不迭地點著頭,卻連半句近子的話也沒聽進耳裡。
星澤夏美怎麼啦?
當然,星澤現在是家喻戶曉的「全民」偶像,聽到有人談論她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方才聽到的那種語氣似乎不大對勁。雖然沒聽見對話的內容,但從語調上判斷,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曖,要不要吃糖?」
千繪打斷近子的話。
「嗯。」
千繪從書包裡掏出糖果盒來。這樣就可以讓近子的「廣播」暫停放送了。
「──這下電視記者可有得忙啦。」
「還用你說,一定鬧成一團哪。」
正在打屁的是兩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子。──果然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原因還不清楚嗎?」
「搞不好是神經病發作噢。雖然長得那麼可愛,誰知道現實生活裡是什麼樣子。」
「該不會是失戀吧?」
「因為失戀就要尋死?她恐怕沒那麼純情吧。」
尋死?這個意思是──千繪心裡一驚。星澤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嗎?」
「明星這種東西,只不過是被塑造出來的虛象哪。我迷歸迷,這一點可是明白得很。」
「你真無情呀。」
「不過,她居然會自殺未遂……看來她到底還是個「像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