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殺人事件 第五章
    第二天中午時分,井上到搜查一課報到,馬上就被箱崎課長叫了進去。

    「昨天那根橡膠棒上的指紋已經驗證出來了。」

    「那麼應該可以知道兇手是誰了吧?」

    「是不是和送毒果汁的同一個人還不知道,不過是很有這個可能的。大貫是沒有這個嫌疑了!」

    「哦!如此一來,我和大貫組長就不必擔心被捕了,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箱崎苦笑著說:「是啊!哦,對了,大貫呢?他現在在幹什麼?」

    「嗯,大概還在家裡睡覺吧!要不要現在就告訴他呢?」

    「別急!讓他緊張一下也好!」

    私心而論,井上是相當贊成這個提議的。

    「那麼,那個男人是誰呢?我是說那個兇手。」

    「男人?誰說兇手是男的?」

    「啊!不是男的啊!」

    「是個叫佐山時江的女人。」

    「怎樣的女人呢?」

    「以前曾被木下逮捕過。」

    「那麼,是怨根他才……?」

    「這一點就很難解釋了。如杲是為了怨恨想報仇的話,用根橡膠棒偷襲算什麼嘛!」

    就在這時候,木下走了進來,問說:「抓到時江了嗎?」

    「現在正叫人把她帶過來。」

    「怎麼會……」

    木下激動地說:「時江沒有理由做這件事啊!」

    「什麼?到這時候你還要袒護她啊?!」

    「不是啦!只是那女人自從被我逮捕後,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幫她洗心革面。她出獄之後到現在還會寫信向我問好,或是偶爾來探望我,所以她絕對沒有襲擊我的任何理由啊!」

    井上一到這單位,就時常聽同事提起,說木下組長對於幫助犯人洗心革面的事一向是不遺餘力的。現在親自聽他提及,才深深感覺到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與大貫完全不同典型的警察人員。

    「可是,昨天那根棒子上的指紋驗證出來就是她的指紋啊!」

    面對如此確鑿的鐵證,木下仍然不願採信地說:「那麼,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理由,或是……」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左右,佐山時江被帶到了。

    出人意料之外,她居然還是很年輕的女子,大約二十七、八歲上下,一張稜角分明的紅唇,透露著一股堅強的意志力。

    箱崎課長問她說:「昨天是不是就是你想偷襲木下?」

    「是的,那個人就是我!」

    佐山乾脆的回答令大伙都吃了一驚。木下不解地問說:「為什麼呢?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佐山微笑地對他說:「我雖然偷襲你,但是絕沒有任何想要使你受到傷害的意圖。」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佐山時江似乎無意回答木下這個問題。箱崎忍不住問道:「那麼,毒死木下太太的那箱毒果汁,也是你幹的嗎?」

    「不,不是我!」

    「真的嗎?」

    「她絕不會做那種事的。」

    木下仍然為她辯解。看到眼前這一幕,井上不禁覺得胸膛流過一陣暖流。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在這樣一個人的手下做事,那不知有多好。其實,井上也知道這美夢難圓,可是偶爾做做白日夢寬解心懷總是有慰藉作用的。

    井上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亮光,連忙叫道:「對了,取她的筆跡,和那張送貨單上的字跡比對,就知道了啊!」

    「對啊!咱們有那東西嘛!」

    箱崎課長馬上叫佐山時江在紙上寫下木下家的地址,就算她要故意變造筆跡,還是可以藉著科學的化驗從中找出一些不變的相同點。

    在等待筆跡比對結果出來時,大貫一邊打呵欠、伸懶腰地走了進來。

    井上說明狀況讓他知道,大貫百般無聊地說:「唉!要是換做我的話,威脅逼迫一下,就可以讓她承認是她下的毒了!」

    「現在正在比對她的筆跡!」

    「比對!能對得出來嗎?」

    井上暗自嘟囔,絕對比您那不成文的推理要來得高明。

    過了一會兒,有人送了結果過來。

    井上看完報告之後,說:「有關高田恆子的筆跡比對結果已經出來了,好像與送貨單上的字跡不同。」

    語音才落,大貫馬上嘲諷地說:「你看嘛!真有用嗎?」

    井上正想頂回去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鈴聲大作,井上沒好氣地接起電話說:「我是井上。啊!真的?我知道了,好,我馬上過來!」

    井上掛上電話,對大貫說:「組長,那個送毒果汁到木下家的男子投案了,馬上就……」

    大貫馬上截斷他的話說:「真的?!」

    「嗯,現在正要押送過來。」

    大貫突然很詭異地看了四週一眼,然後對井上耳語說:「還好,沒有別人注意到,咱們的機會到了。」

    「幹嘛?」

    「廢話!這還用說?當然是咱們親手去把他逮捕啊!」

    「可是,人已經要送來了啊!」

    「哎呀?在他進入這間辦公室之前逮住他,不就得了嗎?!」

    一說完,飛也似地就往外衝,井上只好搖搖頭無奈地跟著走出去。

    「什麼?你是說你只是受人之托?」大貫激動地扭住那學生長相的人的衣服前襟,大聲叫嚷著。

    那個人被大貫粗暴的行動嚇得臉色發白,可是仍然拚命地解釋:「真、真的啦!那個人拜託我把那箱果汁,就是貼著百貨公司送貨單的禮品送到收貨人那兒,只有這樣而已!」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是……是個女人。」

    「女人?怎樣打扮的女人?」

    大貫終於把手拿開了……在這個人來人往的信道上,仍然粗魯如一的人,大概只有大貫一個人了。

    「嗯……記不得了?!」

    「小鬼,你想唬我啊!」

    「不是啦!我怎麼敢……。只是她戴著太陽眼鏡,又有口罩……。我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嘛!」

    那青年被大貫嚇得手腳發軟,靠在牆壁上縮成一團。

    照這青年的說法,他是在家附近的水果店旁被那女人叫住,那女人給了他一萬圓請他把禮盒送到木下家。

    「我才不相信有這麼好的事呢!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大貫氣呼呼地說者。可是井上心裡卻在說:怎麼會沒有白吃的午餐呢?你不是經常在吃嗎?!

    大貫則一個人在那兒嘟囔地說:「一萬圓,不會給得太多了嗎?」

    反覆地想了半天,大貫突然出其不意地用力拍了井上的背說:「我懂了!我懂了!」

    「怎麼了?您說什麼?」

    「我知道了,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大貫一邊說著一邊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組長!」

    井上雖然想喊住他,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而且就算想追上去,總不能將這年輕人擺在這信道上不管吧!唉!沒辦法,只好先將這年輕人連推帶拽地弄進一課辦公室。

    至於那個大貫,反正是個急先鋒,絕不可能有什麼驚世之作的。……真是拿他沒辦法。這種人怎麼不會喝到那種毒果汁呢?真是老天沒眼,大大的不公平啊!想著想著,井上突然停了腳步。

    「等一等,哎!小子,那女人是怎樣拜託你的呢?」

    「『怎樣』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說那女人是怎麼對你說的?她是說『請幫我把這份禮盒送到木下先生家』呢?還是說『請幫我把這份禮盒送到收件人的這個地址』呢?」

    「嗯!她是說……『收件人的地址』。對,她是說送到『收件人的地址』。」

    「太好了,謝謝!」

    一說完,井上也飛也似地跑了出去,而且一路上大叫著說:「我知道了!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只剩下那年輕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井上衝出警務處叫了部出租車,口中唸唸有詞地坐了上去。

    「原來如此,原來就是……」

    原來,把毒果汁送到木下家可能就是一個失誤。實際上,那份毒禮品是要送去給大貫的。也就是說,兇手在填寫送貨單時犯了個錯誤,把寄件人和收件人兩個空欄給弄反了,當兇手拜託那年輕人把禮盒送到「收件人的地址」去時,兇手是打算要送給大貫,而不是要送給木下。

    那麼,如此說來,兇手如果不是「文盲」的話,又怎麼會把空欄看錯、填錯呢?

    高田恆子是個大近視,平常戴上眼鏡的話,是應該可以看清楚的。可是,這一次為了掩蓋臉部而載上太陽眼鏡的話,豈不就是等於沒戴近視眼鏡了嗎?而且在這種狀況下買了禮盒,卻又寫錯「收件人地址」和「寄件人地址」……。

    那麼,市川衣子呢?

    她的雙眼幾乎完全失明,可是她每次都說「我幾乎完全看不見」,那麼豈不是也暗示說她偶爾還是可以看得見的嗎?

    也有可能是她拜託鄰居到百貨公司去拿張送貨單回來,她再以那幾乎僅剩下一點的弱視,把住址寫了上去,雖然她大致可以分辨送貨單上的框欄,可是對於單子上的「收信人地址」、「寄件人地址」等字跡就無法看得清楚了。

    所以,如果不是幫她拿回送貨單的那個人教她教錯了,就是市川衣子她自己記錯了。

    而且那送貨單上筆劃清晰分明,八成就是她憑著盲人知覺一筆一劃寫下的字跡吧!

    可是,市川衣子為什麼想毒殺大貫呢?動機何在?井上就百思不解了。不過,憑著警察敏銳的直覺,他相信市川衣子就是真兇;錯不了的。

    還記得那天夜裡上她家去時,就算她湊巧在半夜清醒,就聽見門鈴聲,可是她卻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這不是擺明了她一直就在等警察來的嗎?

    井上是這麼認為,可是不知道大貫到底是認為誰才是兇手?

    想著想著,出租車已經到了市川衣子的家門口。井上交代司機等一下,自己上前按了門鈴。可是,這一次卻沒有應門聲。於是,井上喊叫:「講問,市川女士在家嗎?」

    井上一邊叫著,一邊還用手去轉了門把,結果一轉門就打開了。原來門沒有上鎖,井上突然感到一陣不安,馬上衝了進去。

    天啊!她該不會上吊自殺了吧?……還好,這不過是井上杞人憂天罷了。家中空無一人,市川衣子大概出去了。

    找不著人,井上只好再走回出租車。

    「我一直都很仰慕木下先生,以前我和紀久江都喜歡他,兩個人都想……。可是,我輸了,我雖然引身退出,可是,對木下先生那份感情,卻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井上才一腳踏進一課的辦公室,就聽見市川衣子的這一席話,周圍當然有大貫、木下組長和箱崎課長在聽著。

    「從此以後,我仍然時常從紀久江那裡得知很多有關木下先生的事情。有一次,我聽紀久江說木下先生被一個叫大貫的傢伙給欺侮了,我一聽,心裡很氣,或許我是一廂情願,我一直告訴自己,絕不能放過那傢伙。」

    井上忍不住地望了大貫一眼……大貫不愧是大貫,聽了這種話還能面不改色。此時,箱崎下結論似地說:「所以,你就決定要毒死他?」

    「是的,憑我這爛身體,我還能去偷襲他嗎?在知道自己心臟情況很差,根本活不了多久的時候,我就想那個大貫往後還不知道會給木下先生增添多少麻煩,我絕不能讓他阻擋了木下先生的將來,所以……」

    「毒藥是怎麼拿到手的?」

    「我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就對這世間絕望了。而且想自殺以了斷自己。可是那時候,木下先生一直在鼓勵我。其實,那時候我身邊已經有毒藥了。」

    站在一旁的木下難過地搖了搖頭。

    市川往後所坦白的事就如井上所推測的一樣。

    「可是誰知道,我卻錯害了紀久江。」

    「你為什麼要用木下的名字寄呢?」

    「我如果用化名送的話,很可能會牽連到木下先生被懷疑,用木下先生的名字送去的話,也許大家反而不會去猜疑到他。」

    井上心想,就是這樣才造成了如此陰錯陽差的不幸結局。

    「那麼,後來偷襲木下先生的……」

    「推落那些建材的人是我!」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是高田恆子。

    木下驚愕地說:「恆子,你!為什麼?」

    「可是,我是看準了絕對砸不到你才推下去的。」

    「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只是希望警員們會去懷疑大貫那個混蛋!」

    大貫一聽,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可是,高田恆子仍然大膽地說著:「毒果汁禮盒是用大貫的名字送去的,可是他卻像事不關己似的,也不怕被逮捕什麼的,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呢?所以我才想利用偷襲木下先生的事情,使那混蛋大貫受到懷疑而困擾不已。」

    「你是為了我才做這些事的嗎?」

    「我,我想替阿姨報仇啊!而且,而且我也是真的喜歡姨父,所以……」

    木下不禁長歎了一口氣。……井上心想:佐山時江那女人豈不也是如此嗎?都是替木下叫屈,想使大貫被人懷疑,才會有這些事發生。

    「哎喲!真是要命!」

    箱崎課長這一句話真是貼切地刻劃了在場所有人的情緒(大貫除外吧)!

    木下拖著疲累又無奈的腳步踱出了警務處。這件命案的發生,根本是個極大的諷刺,竟然是因為木下組長的熱心及深得人緣!這……。

    井上問道:「木下組長可能會辭職吧?」

    「嗯!大概吧!」箱崎課長這麼回答著,而且是注視著大貫回答的。

    井上也看著大貫。而大貫呢?好像忘記這一切的事件是起因於他和木下之間的不和、鬥嘴等,反而笑著說:「課長,您不用擔心。他捅的樓子我一定幫他補起來的,您放心吧!」

    這一番安慰話只惹來箱崎課長的一聲長歎。

    是夜,井上在酒吧裡實在是忍不住了,問大貫說:「您怎麼會認為市川衣子是真兇呢?」

    「你不懂嗎?待我慢慢說來!」這下子大貫得意得很,「那個幫忙送貨的年輕人不是說那個女人給他一萬圓的酬勞嗎?!你不會覺得她給得太多了嗎?要是我,頂多只拿出一千圓就算很多了。」

    井上暗自竊笑:要是你的話,一百圓都嫌太多了!

    「有些人甚至還只會給一百圓呢!」

    「所以啊!我就推測兇手一定是本來只想拿一千圓,拿錯了才拿成一萬圓,而會把一千圓鈔票搞錯的人,絕不會是個普通人,你懂了沒?由此就可推知這兇手一定是個眼睛不好的人。」

    井上不禁一愣。

    「就為了這一點,你就把市川抓了回來?」

    「當然啦!這一點就已經綽綽有餘了!你看,她還不是老老實實地都招供了?」

    大貫既得意又滿足地將面前的酒「咕」的一聲一飲而盡。

    而在一旁的井上呢?則是傻愣了好一陣子,沒知覺似地注視著自己眼前的酒杯。

    那種亂七八糟、不成文的推理……可是,最令人氣得嘔血的是:就有死老鼠要讓這只胖瞎貓碰上。

    井上不禁喃喃自語:有沒有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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