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拜拜。」
兩個女學生出了大學校門之後,分別往左右走。
一個人戴著眼鏡,拖著微胖的身體在走路。這位目前和故事無關,所以就和她「拜拜」,再來看看另一位女學生。
小個子,守上海軍服的話,說她念高一還暫且說得過去。但是,在穿著方面非常樸素,看起來像是三十多歲的主婦。這種不平衡的感覺,反而讓這個女孩顯得很突出。
也不是因為有什麼急事,卻走得很快。這應該是這位女孩自然的走路速度吧。這位女孩給人的感覺,就是這種敏捷的印象。
此時:女孩突然發覺,好像有人和自己並排走在一起。因為對方腿很短,所以拚命小跑步,晃晃蕩蕩地跟著。
「喂,你在做什麼呢?」
女孩微笑,放慢了腳步。「你是從哪裡來的呢?」
她當然不是當真地問。要是這只臘腸狗會回答的話,那才是不得了呢。
「嗚──」
那隻狗發出有點撒嬌的聲音。
「你好可愛哦!」
女孩停住腳步,一把抱起它。它好像等候多時似的,伸出舌頭舔她的手。
「不要!好癢哦l」女孩嘻嘻地發出笑聲。
「抱歉。」
說的當然不是臘腸狗。
「耶?」女孩回頭看。看起來好像是同一所大學的學姊……
「你是中原秀美小姐嗎?」那位女性問道。
「是的。」女孩似乎有點不安地站了起來。「請問你是?」
「我是塚川亞由美。」
「大學的……」
「是的,我比你大兩年。」
亞由美點頭說:「那隻狗是我的狗。」
「原來如此!」中原秀美露出笑容,「叫什麼名字呢?」
「唐璜。」
「唐璜?」
中原秀美睜大眼睛,「這樣啊。這個狗的名字好奇特哦!不過,聽你這麼一說的話,它倒是滿英俊的嘛!」
「汪!」
唐璜很難得地叫出一聲像狗(?)的聲音。「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秀美問道。
「我想和你聊一下,你趕時間嗎?」
「沒有。那就……」
「在那家「拉拉拜」聊,好不好?」
因為那裡的蛋糕很好吃,所以那家店在這裡的女大學生之間很受歡迎。
「好,很好呀。我最喜歡吃那裡的檸檬派了。」
「這樣啊。我喜歡櫻桃酒蛋糕。」
兩個人看了彼此的笑容之後,踏出腳步。
店裡擠滿了同一所大學的女學生們。不過唐璜不能進去,只好在店外面看門(?),它一副很不滿的樣子。
唐璜的心中,或許有一種覺得自己和人是平等的自負心,所以這是完全不合理的差別待遇。
「對你來說,這件事或許會令你不太愉快。」
亞由美一邊喝冰紅茶一邊說。
「怎麼說呢?」
「我是須田裕子的朋友。」
「須田?」
秀美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不認識嗎?」
「不認識──是大學的人嗎?」
「是的。她和我是同年,二十一歲。她的男朋友大內和男,在念研究所。」
秀美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她緊閉著嘴巴,以充滿不相信的眼神,盯著亞由美看。
「你不是中原秀美,其實你叫茂原秀美吧?」
秀美不敢正視亞由美地說:
「既然你知道了,幹嘛還問我呢?」
「你為什麼說你叫中原呢?」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秀美把話擋了回去。
「我沒有那麼說。」
「你也想把消息賣給週刊嗎?還是,你自稱是大學生原本就是胡說八道的?」
「要是我有心要騙你的話,就不會老實告訴你這種事了。不是嗎?」
亞由美平靜地說。
原本極力反駁的秀美,好像期待落空的樣子。
「可是──我真正的名字,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有人幫我調查。不過,你完全不必擔心會走漏給媒體知道。」
「你要我相信你?開什麼玩笑!我被媒體騙過好多次了。」
秀美發覺自己的聲音無意中變大了,她吃驚似地環視四周。
「沒事的。大家都熱衷於各自的話題。」
亞由美優閒地說,「你不吃蛋糕嗎?」
她追加了一句。
本來她們都只有點飲料。
秀美瞪著亞由美看了一會兒,不久,她就突然放輕鬆了。
「我知道了。你好像是在說真話。」
「真高興你能認同我。那麼,我們點蛋糕吧。檸檬派好像沒了。」
開始吃蛋糕之後,兩個人的對話好像流暢了一點。
「沒錯,那張照片我看過了。」
秀美點頭說:「可是,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我姊姊已經在七年前就死了。當時我才十二歲,還是小學生。」
「你記得大內先生嗎?」
「記得。看起來有點土氣,不過,他是個好人。」
「大內先生現在也在這個大學,你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他本人可能以為隱瞞得很好,不過還是會有人知道。」
「哎呀,我不知道耶。」
亞由美有點受傷害。
「因為我有個消息很靈通的朋友。」
「那……你為什麼會自稱是中原……」
「因為我父母很擔心。發生那場風波的時候,我剛好要進國中。他們說:要是人家以莫名其妙的好奇眼光看我的話,未免太可憐了。所以,就把我過給親戚做養女,改變了姓氏。」
「原來如此。」
「到了現在的年齡,就不覺得怎麼樣了。不過在就讀國中的年紀,是很容易受傷的。」
「我瞭解。」
亞由美點頭說:「老實說──」
她把在大內先生研究室的桌子裡,發現有張寫著「戀人會遭報應」的威脅信的事說了出來。
「有這樣的事情啊?」
秀美目瞪口呆。
「所以,我很擔心裕子的安危,才會拜託某個人,請他幫我調查和去世的茂原聖美小姐有關係的人。」
所謂的某個人,指的當然就是殿永刑警。
「所以找到我……那,你以為那張威脅信是我寫的嗎?」
「不──是,可是,應該也可以這麼說吧。」亞由美老實說。
秀美好像沒有生氣,說:
「我現在為了自己的事,就忙得不可開交了。才顧不了七年前就死了的人的事呢!」
她的口氣極為平淡,不像是在說謊。可是,當然,這也可能是一種很巧妙的演技。
「這樣子啊!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或許你會覺得不高興。」
「不會,沒那回事。」
秀美搖頭說:「不過,竟然有做那種令人不悅的事。」
「總之,一定是有人做的。而且是個對大學裡的事有某種程度瞭解的人──你有沒有想到是誰?」
「你問我嗎?」
「認識去世的聖美小姐,而且在這個大學就讀的人。沒有這樣的人嗎?」
「不曉得……」
秀美稍微想了一下,回答說:「我想不出來。」
「這樣啊……那麼,我只好到別處去查了。」
亞由美說:「對不起,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浪費你的時間。」
「哪裡。」
秀美微笑地說:「要是我想起了什麼的話,我會跟你聯絡的。」
「你願意這麼做嗎?」
亞由美寫下電話號碼,交給了秀美。
「我走了──」
秀美正要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往店門口一看。「哎呀,木村。」
亞由美回頭看時,一個身材纖細,個子高眺的年輕人正好進來店裡。
「啊,秀美。」
那位年輕人,一副吃驚的樣子,「今天不是有社團活動嗎?怎麼會在這裡?」
「臨時叫停了。你呢?又怎麼會在這裡?真難得。」
「嗯……我喜歡吃這裡的蛋糕。」
那位叫木村的年輕人,有點難為情地說──看起來有點像大少爺,說話有點撒嬌的味道。
「我在吃蛋糕的時候,你都說我「這麼會吃!」」
秀美說:「現在,你吃啊!我會一直盯著你看的。」
「嘿,你饒了我吧。」
年輕人苦笑地說。
「那麼,我先走了。」
亞由美拿起帳單,站了起來。「這個讓我來就好。是我有事找你,所以我來付。」
亞由美一邊在櫃檯付錢,一邊偷瞄秀美那邊。她和叫木村的年輕人聊得很愉快的樣子。
木村……是木村啊!
對了,難怪我覺得那麼面熟……
他就是教法文的木村副教授的兒子。我曾經有一次,看過他們在一起。
原來他是那個女孩的男朋友啊!
「謝謝。」
亞由美把找的錢收下,放進錢包裡面。
亞由美從店裡之後,對躺在那裡覺得很嘔(表情真的變成那個樣子)的唐璜說:
「對不起。等一下我拿奶油泡芙給你吃,你不要那麼生氣嘛。」
唐璜看起來很不悅地轉向一旁。
「小子,不要鬧彆扭了!要走囉。」
亞由美一邊開始走,一邊隔著玻璃往店裡頭看。
秀美和木村彼此都挺出身子在說話。然後亞由美看到:在店的更裡頭的位子上,有一個女孩子坐在那裡。
不知道她是否也一樣是大學生?從外表給人的印象上看不出來。
年齡應該是十七、十八,但從服裝和帶的東西看起來很老成。
那個女孩子一直盯著秀美和木村看。那個眼神讓人感覺充滿著憂鬱,隱約看得出怨恨的火苗。
原來如此──秀美沒有發覺那個名叫木村的年輕人,原本是和那位坐在裡頭的女孩相約在此的。
不過,出乎意外的是,秀美在那裡……
木村無視那個女孩的存在。
亞由美很憤怒。原本想回到店裡訓他一頓,不過,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多管閒事」。
亞由美改變主意之後,
「要走囉。」
她催促唐璜,然後踏出腳步了……
「哎呀,亞由美,你不知道呀?」
被神田聰子這麼一說,亞由美受到很大的打擊。
「這麼說來,聰子,你認識大內先生?」
亞由美不自覺地反問。
「當然,誰都認識他的。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的,應該只有亞由美你吧。」
亞由美無言以對。
聰子是她自高中以來的好友,個性比亞由美來得文靜。她也不是不愛跟著起哄,不過遠遠比不上亞由美。
然而──聰子理所當然似地知道亞由美所不知道的事,這讓亞由美太沒有面子了。
中餐在學生餐廳吃拉麵的亞由美,已經沒辦法再吃了。怎麼說呢,因為她已經吃得清潔溜溜了。
聰子隔了一會兒之後,
「嘻嘻,你還當真!」
說著說著笑了出來。
「聰子!你取笑我!」
惱羞成怒的亞由美滿臉通紅。
「我只是學著說你平常說的話而已呀。」
聰子滿不在乎地說。
亞由美啞口無言:
「你這麼說──或許也對。」
「姑且不論其它的人。我確實知道他的事。」
「聰子,你是聽誰說的?」
「他本人。」
「你說是誰?」
「他本人,大內先生。」
「聰子為什麼──會認識大內先生呢?」
「因為我曾經被他邀過。」
亞由美再次受到打擊。
「被大內先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是去年吧,在那誕節的晚會上。」
「當時我不是也在一起嗎?」
「不是那一個啦。每天都有不同的團體在辦晚會呀!那一次,大內先生來了。」
在此唐突地提一下,聰子當時在吃咖哩飯。「然後,他邀我在晚會結束後,再去喝一杯。」
「這樣啊。結果怎麼樣呢?」
聰子聳了聳肩。
「我才不要那種男人呢!」
「為什麼?」
「又沒人問他,他就自己說了,說那本《愛與淚的日子》裡的高中生就是他自己。」
「大內先生自己說的嗎?」
「沒錯。我好生氣哦。竟然用博取同情的招數來釣女人,簡直不入流!」
這樣子和他給人的印象大有不同。
亞由美有點著急。因為裕子打心坎裡相信大內是侗誠實的男人。
「結果,是你甩了他是不是?」
「算是吧,我也有選擇的權利呀。」
聰子呈現出平常沒有的威風。「不過,我也有健全的判斷能力。我當然沒有告訴別人,包括亞由美在內。」
「你至少可以告訴我的。」
亞由美看起來很氣憤地說。
「總而言之,那個人很想誇耀自己是悲劇的主角吧。那張照片刊登出來以後,再度受到矚目,他一定很滿足吧。」
這麼一來,必須把思考的角度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才行。
亞由美歎了一口氣。
「儘管如此,事到如今,居然還有好事的人把那種古老的事挖出來!」
聰子接著說:「亞由美,想不想喝咖啡?要不要我去拿?」
「麻煩你了──真是傷腦筋。」
後面那一句是自言自語。
如此說起來的話,那個拍照的攝影師,到底為什麼要跟蹤大內呢?
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編輯部委託他的呢?
亞由美心想,這一點或許需要調查看看。
「亞由美。」
聰子拿著咖啡的紙杯走過來說:「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是獅子跑出來了嗎?」
「獅子怎麼會在大學裡出現呢?」
「隨便說說啦,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說有人被刺傷了。」
「被刺傷?被蚊子還是蜜蜂嗎?」
「這種事哪有人會大肆嚷嚷呢?聽說有女孩被利刃刺傷了。」
此時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亞由美說:「去看看吧。」
她邀了聰子之後,很快就踏出腳步了。
「等一下!亞由美!這些咖啡怎麼辦呢?」
聰子兩手拿著紙杯,急忙地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