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夕裡子說。「沒想到以這方式去溫泉。」
「不過,總算去了呀。」
珠美在吃著車站的飯盒。
「你好會吃。」夕裡子說。
「國友哥說過,姐姐總是這樣虐待自已是不行的。」
夕裡子嚇一跳,又搖搖頭。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當然,我很擔心大姐的事,不過,如果不好好吃飯的話,到了必要時就沒用武之地了。我說的是它的味道,那麼難吃,你竟然吃那麼多。」
「這個嗎?」珠美點頭。「一分錢一分貨嘛。而且,我並不討厭這種味道。著色香腸、乾烤魚、假蟹肉、硬飯。這些食物可以提升旅行氣氛呀。」
「這麼回事?」夕裡子苦笑。「哎,大概久美累了,睡得很好哇。
三宅久美躺在對面的座位上,使用了兩個位子。由於列車很空,不會有人埋怨什麼。
「還有多久才到?」珠美問。
「大約……三十分鐘左右吧?」夕裡子看看腕表。「抵達時。天也黑啦。」
慢吞吞的列車,沿著深沉的上間穿行而上。也許在山背的關係,格外覺得天早黑。
夕裡子注視久美的睡臉。
這孩子的父親,把姐姐當人質挾持而逃了。
當然,夕裡子不希望變成這樣。但若對方拿姐姐做盾牌來恐嚇的話,夕裡子準備以久美做人質來與他交鋒。
「唉,吃完啦。」珠美把空的飯盒用繩子困好。「我去扔了它。」
「我去好嗎?」
「不用啦。我也順便洗個手。」
珠美走過座位中間,用手打開舊式的門,回頭望了一下夕裡子。
她把飯盒扔進垃圾箱,到小小的盟洗台洗手之際——正面的鏡中倏地出現一張男人的臉。
「嘩!」珠美禁不住喊。
「噓!是我。」
「國方哥!不行啊。你不能來這邊的。」珠美瞪眼。「夕裡子姐姐看得兒的。」
「不要緊。這裡背向她。」國方說。「夕裡子的情形怎樣?」
「唔,相當鑽牛角尖。」珠美說。「這是她最不好的地方。有問題時,什麼都一個人接下來,一個人處理。」
「可不是。」國友歎息。「假如你不通知我的話,我一定已發出搜索令了。」
「相當關心情侶嘛。」珠美嘲諷一番。「大姐的事,有消息嗎?」
「目前完全沒消息。」國友搖搖頭。「萬一他們真的去了那個市鎮……
「令人擔心的是,他們把姐姐當人質要到什麼時候。」
「是的。」國友點頭。「如果到了安全地點,她就成為妨礙他們的人了。二「國友哥……」珠美盯住國友。「綾子姐姐……會不會被殺?」
「想聽我的意見?」
「嗯。」
「絕對不會被殺的!她那樣的好女孩不可能遇害的。」國友有力地說。
珠美微笑.說:「國友哥如果做我姐夫最好了。」
「謝謝——不過,三宅的專長是闖空宅,聽說不會使用暴力,想到這點就有希望了。」
「是就好了。」珠美說。「快到啦。」
「我知道。我下車會留心,不讓她察覺的。」
「拜託。萬一你露行蹤的話,我會被訓斥的。」
「我代你被揍好了。那我走啦!」
「嗯。」珠美目送國友回到對面的車廂後,喃喃地說:「我可沒說會「挨揍」。」
「國友一定被老婆欺負。」她說。
回到座位時,久美已醒,從窗口眺望外邊的風景。
「你幹什麼去了?」夕裡子說。
「看鏡子看得入迷了。」珠美說。「該準備下車了吧?」
※ ※ ※
「干夫。」增瀏光子拉開房門。「在不在。」
「在。」干夫躺在棉被裡。「日式房間,總是住不安心似的。」
「是嗎?我倒覺得榻榻米好。你不去洗個澡?」
「大澡堂?麻煩。我在這邊的浴槽洗好了。」
「怪人。」光子苦笑。「我去洗澡啦,你爸爸想喝點酒。陪不陪他?」
「陪老頭子喝酒多無趣。」干夫望著天花板。「有沒有漂亮的女孩?」
「自己去找好了。」光子說。「難得來到溫泉,起碼去一次嘛。」
「等我興致好的時候才去吧。」干夫說。「請慢慢來。」
母親光子帶上門後出去,干夫坐起身來。
塔撻塔撻的拖鞋聲走遠了。
干夫拿起房間的重型黑色電話,打去別的客房。
「是我。」干夫說。「剛剛老媽子去洗澡啦。」
「那你可以來我這邊了吧。」對方說。「你那邊就在他們隔壁,又不曉得他們幾時跑回來。」
「好吧。你在哪個房間?」
「在你樓下一層,走廊右邊的地方。我出來等你。」
干夫掛斷電話。那是陳舊的重型黑色電話,掛起時發出鏘一聲巨響。
干夫走出房間,依言下樓,沿著走廊右轉。
「這兒。」
門打開,穿俗衣的男人探頭出來。
他就是增瀏一家三日抵達旅館時,拿著毛巾從大澡堂出來的男人。
「進來吧——在這種旅館穿牛仔褲?」
「不穿牛仔褲不舒服嘛。」干夫說。「你又去洗澡了?」
聞到對方身上熱水的味道,呼干夫呆然。
「我們剛到時,你不是洗過了麼?」
「喜歡嘛。」井口說。「隨便坐。」
干夫盤腿坐在地上。
「怎樣?」干夫說。「知道了什麼?」
井口年約四十開外,予人油頭粉臉的印象。外表平易近人,目光銳利。
「你也知道吧,這是你老媽子的故鄉。」井口說。
「唔。」干夫點點頭。「我沒詳細問過,只是聽說過是溫泉町。」
「她老爹住在這個市鎮,即是你的外祖父。」井口點了一支煙。「來一支怎樣?」
「我不抽煙。」干夫皺起眉頭。井口笑了。
「寧可抽大麻?哎,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麼呀?」他緩緩噴出一口煙。「她那個父親,聽說病危了。」
「還活著嗎?我沒聽老媽子提過。」
「還活著,或者快死了……總之,你老媽子接到通知說他病危了,因此回到闊別幾十年的故鄉。」
「原來如此。」干夫不惑興趣以地點點頭。
「你沒興趣?」
「不,有哇。」
井口歎息。「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聽人說話時,露出沒興趣的表情,真搞不懂你們。」他搖搖頭。「跟女人上床時也是那副臉孔不成?」
「對方也是滿臉乏味的表情嘛。」
「不懂。」井口表示投降的樣子。
「我那個外祖父怎麼啦?」
「錢。」井口乾脆地說。「當然與錢有關。」
「遺產?假如他死了的話?」
「是的。房子啦地皮之類的相當值錢,這一帶的地皮嘛,價值多少大家都知道。問題是那個老人是個相當乖僻的人。」
「那不奇怪嘛。」
「好像不是普通的乖僻。聽說他動過一次手術,後來知道是醫生診斷錯誤,氣瘋了。那醫生後來被打個半死。」
「好過分。」
「他是這一帶的大富嘛,連警察也不敢惹他,從此所有醫生都不敢靠近半步。」
「嗯哼。我老媽子也不喜歡醫生。」
「也許是遺傳吧。後來他討厭人的傾向愈來愈嚴重,結果連女兒你老媽子也離家出走了。他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後來也跟著跑了,結果只剩下老頭子一個人。」
「後來呢?」
「其後的事,連你老媽子也不知道,你們不是決定明天去造訪麼?」
「可是——錢呢?」干夫問。井口例嘴一笑。
「一提到錢,終於眼神有點變化啦——那老頭子應該有不少財產才對,他什麼也不做依然衣食無憂。不過,聽說他不信任銀行,把現款擺在身邊哦。」
「現款?那……會不會放在茶壺裡,或者埋在地下?」
「那就不清楚了,總之,鈔票肯定悄悄留在那幢房子內。你老媽子之所以趕來的理由現在知道了吧?」
干夫啃地吞下口水,點點頭。
「大概有多少?」
「不知道。無論怎麼看也不少於一億吧——我想過的,應該有一億左右。」
「當然啦。厲害!可是——」干夫有點不安。「已經過了幾十年啦?不知道現在——」
「那種老頑固呀,過一百年都不變的。鎮上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不敢靠近。
他的財產即使用掉一點,應該還留下大部分才是。」
「那……怎麼辦?」干夫說。「老媽子也覬覦那些錢呀!」
「嗯,但總不能交到她手上,對不?因為關乎你的小命。」
「井口兄——拜託。我還不想死呀。」干夫吊起眼睛說。
「盡力而為就是了。那班傢伙最怕的是錢。你的手指啦腦袋啦,要了也沒用,不能換錢嘛。最有效的就是鈔票,這是理所當然的。」
「噢。只要有一億的話……」
「要拿全部就太貪心了,只要一半就能填補你搞出來的禍啦。」
「嗯。」
「不過,問題是你老媽子肯不肯放棄那筆錢哪。」
干夫認真地說:「我會設法……使她放棄的。」
「不容易哦。一旦錢擺在眼前時,人是會變的。」
「有辦法的。」干夫重複地說。「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