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做了一個好夢。
確實,好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好夢了。對手是十八和十九歲的女孩,左擁右抱,三個人在酒店的床上……
冒了一身汗,舒暢地呼呼入睡。就在這時——
「起來!
怒喝聲在耳邊爆發。宮田從床上滾落,腰部摔得厲害,禁不住呼呼呼痛……
「你在這裡幹嗎?這是我的床啊!」
宮田好不容易爬起來,揉揉眼睛,尖聲喊道。「迫口,幹什麼嘛?只是打個盹罷了!」
「呼嚕呼嚕打鼻鼾叫做打盹?快,滾出去!」
迫口吉郎脫掉時髦上衣。扔到椅背上。
「現在幾點了?」宮田甩甩煙霧迷浸的頭,終於站了起來。
「早上七點。」
「七點!饒了我吧!今早五點鐘才回來的。」
「誰叫你是我的經理人?沒法子啦。」迫口連襯衫也脫掉,裸露上身。「回去睡覺好了。」
「讓我在這兒睡一會吧!反正中午總得起身……」宮田發出可憐兮兮的哀求聲。
「不行!回去!」迫口冷冷地說。
「我去睡外面的沙發。」
「我說回去,聽到沒有?」
迫口揪住宮田的胸板,杷他推到寢室門外。宮田差點失足跌倒。
「喂,迫口,你這是幹嗎?」
突然發現眼前站著一個女人。宮田見過的臉孔。
「這個人是誰?」女人問。
「我的經理人。」迫口說。「別介意。他馬上就走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宮田聳聳肩。眼前的女人是電影電視上經常看到的女星。已經三十多了吧!不過即使從近距離看,依然美得使人心情激盪。
「宮田,你回去吧!三點以前不要叫醒我。」
「知道了……」
宮田穿過客廳,走向玄關方面。
迫口在寢室對女人的談話聲傳了過來。
「他是我唸書時期的朋友。求我很多次,沒法子,只好僱用他了。笨頭笨腦的……」
那個王八!
宮田走出玄關,鎖上門。
當然生氣,不過正是迫口說的,以前僅僅是朋友。現在迫口是大明星了,氣焰高漲,不再把他當人看待。
宮田無精打采地走向電梯。
宮田比迫口年長一歲,今年二十七,還是做「桃花夢」的時期。
一名五十多歲的清潔婦,正在電梯前面打掃。
「早安。」清清婦向他打招呼,宮田也懶得回禮。
走進電梯後,宮田按了一樓的鈕。迫口的單位是七樓。
電梯開始慢吞吞的降落。宮田從上衣口袋掏出記事簿,翻開今天的頁數。
晚上——「恐怖的體驗!錄影。」
又是騙小孩子的玄異節目。
算了。反正夜晚最精神,這種節目不需要排演,又沒什麼必須背誦的台詞,迫口也會好心情的。
宮田想起上衣內袋裡還有一份節目策劃表,於是拿出來看。
電梯依然慢吞吞的繼續下降。
「鬼屋……真東西的魂力?不錯嘛。」
宮田笑一下,繼續讀下去。剎那間臉都青了。
「這是什麼?久米谷?」
電梯抵達一樓,門扉開了。
宮田發了一陣呆,動彈不得。門又關了。
宮田想按「7」字鈕,又遲疑了。
迫口跟女人鬼混時。若是受到干擾,一定非常憤怒。可是不說的話……怎麼辦?
電梯喀一聲,開始上升。上面有人按鈕了。
怎麼辦?關乎迫口的事。萬一惹他發怒,搞不好向社長告狀,炒自己魷魚!
宮田握著文件,在上升的電梯裡乾著急,心裡七上八落的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噹」了一聲。原來電梯過了七樓,再往上升,跑到頂樓「R」去了。
「什麼人在屋頂上按鈕?」
電梯搖晃一下,停下來。門扉嘎啦一聲打開。
「謀殺?」片山說,並沒有發驚奇。
當然嘍。搜查一課本來就是處理兇殺案的組別。
「晤。」栗原警視望望記錄簿。「好像是迫口吉郎的經理人。被人謀殺了。很適合你的命案。」
片山拿著記錄簿,正要走出搜查一課的房間時,驀地停下腳步。
迫口吉郎,不就是昌沼要做的那個鬼節目,請他主持的那個傢伙嗎?
迫口吉郎的經理人被殺?地主添田剛剛車禍死亡,馬上輪到迫口吉郎的經理人……
當然也可能是巧合。一個是意外死,一個是謀殺,完全是兩回事。
然而總是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站在這裡總不是辦法。當然嘍,搜查一課的人進進出出的次數太多,於是片山伸手關門——
就在這時,一名刑警比他更快一步,從裡面奪門而出……
「怎麼?夫婦吵架了?」
南田驗屍宮一見到片山就說。
「我還獨身未娶,那來夫婦吵架?」
片山很不高興。他的額頭被門打到,腫了一塊,貼上醒眼的膠布。樣子難看,傷口又痛,還被人說他站在門口不對,要他道歉……
自己的運氣怎麼老是這麼壞?
「你跟晴美小姐不像兄妹,倒像夫婦多一點嘛!」
「南田!請你不要說些引起人家誤解的話好不好?」片山說。「我只是跌了一跤,現在還覺得頭暈。」
「一定是被女孩子打了一頓!」
看來全世界的人都看死自己會吃女孩子的虧!「這幢公寓大廈頂高的。」片山望望大堂周圍。「建築堂皇得很哪!」
「憑你的薪水,當然買不起!」南田說。
「片山兄!」傳來一個喜悅的聲音。
不用看,一定是他。
石津從樓梯方向走過來。
「果然是片山兄!我就知道會在這裡遇到你。」
「彼此彼此。」
「晴美小姐呢?」
「在公司裡。別忘了,她是普通的打工女郎喲。」
「我知道……我以為她跟你在一起嘛。」石津顯得十分失望。
「算了算了,開工吧!——喂,現場在第幾樓?」
「沒有。」
「什麼?沒有?」
「因為是在電梯裡,所以不能說是幾樓。」
「早點說啦!」
片山悻悻然地走向電梯。石津和南田跟在後面。
「聽說被幹掉的是迫口吉郎的經理人?」
「是啊。叫宮田。」
「喂,石津,趕快站到這傢伙的後面去。」南田說。
「是!」石津依言站在片山後面。片山往開著門的電梯裡面望去……一陣踉蹌,被石津一把捉住。
「瞧!我叫你站在他後面,沒錯吧!」南田說。
「好可怕……」片山蒼白著臉喃喃地說。
電梯裡面就像打翻一罐紅漆似的,鮮血四濺,地面幾乎被血遮蓋了。
右邊的角落上,一名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垂頭倒在那裡。當然西裝和襯衫也染了血,分辨不出原本的色素了。
「利刃致命?」片山移開視線問南田。
「詳細情形現在不清楚。」南田還是平日悠閒的語調。「觸目所見則是多種原因。」
「多種?」
「頸骨折斷了。大概這是死因。其他還有被毆打的跡象。此外,再用利刃——」
「太過分了。一定是很恨他的傢伙幹的所為。」
「這方事,就得勞煩老兄去調查了。
「即刻死亡?」
「晤,幾乎是即刻死吧。」
想當然矣。可是,為何選擇在狹窄的電梯裡行兇?
「喂,石津。宮田那傢伙是住在這裡的嗎?」「
「好像不是。」石津說。「他的口袋裡放著這個。」
一封信。上面有血跡,當然也是證物之一。
「地址、電話……晤,距離這裡相當遠哪!」
「看來是的。」
「那他為了什麼事來這裡……」
「他來找我。」一個聲音說。
片山看到一個不像普通上班族的人站在大堂裡。打扮時髦。似乎在那兒見過的臉孔。
「他去找你?」
「對呀。我住在七樓。」
「哦……這麼說,報警的是你了?」
「不,不是我。我聽到巡邏車的警笛聲很吵耳,出來看,這才知道的。我以為他早就回去了。」
「原來這樣一這個人去找你有什麼事?」
「他是我的經理人呀。」
「啊一—那麼你是迫口吉郎?」
對片山則言,他只是說出理所當然的話。可是對迫口而言,居然有人不認識自己,這可不是太愉快的事,甚至十分衝擊。於是他賭氣地歪起嘴巴。
片山從迫口口中問出他「送」宮田出門口(他沒說是「趕」他走)的時刻,記錄下來。
「其後你做了什麼?」
「我?睡覺嘍。這種職業很累人的。」
「應該是的。」
「我可以回去了不?再不睡一會的話,今晚就無法做事了。」
「請便。有必要時再拜訪你。」
「就這麼辦吧!」迫口一邊打呵欠,一邊嘟嘟嚷嚷地說。「哎,必須走樓梯上七樓,累死啦!」
「呆瓜。」石津說。「自己的經理人死了,竟然無動於衷。」
「可不是嗎?」片山聳聳肩。「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為何故意從七樓走下這裡來?」
「怎麼說?」
「這是謀殺案哦。站在他的立場,應該盡量避免跟這種事扯上關係才對。」
「原來如此。」
「起碼為這種事出現在新聞媒介的話,總會減低形象的。而他特地跟我們打招呼。為什麼?」
「也許他怕不出聲的話反而受嫌疑吧!
因為他認識死者……」
「只要留在房內,推說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說的也是。」
「在我們提出訊問之前,他先主動說一切。意味著有所隱瞞的事。大概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
「不愧是名偵探。」石津佩服地說。「不愧是晴美小姐的哥哥。」
「這種拍馬屁的方式也有?」
「嗯哼!」
「誰發現的?」
「大廈的管理員。九點鐘來到,見到現場大吃一驚,嚇得昏了。」
不是沒有道理。片山轉向南田。
「被殺時間是什麼時候?」
「剛才迫口說是七點鐘時,那男的離開。多半是那個時候吧!從血跡的乾燥程度來看。」
「哦。迫口可能為某件事跟宮田起爭執……」
不過,在自己的公寓裡殺人總是有點奇妙。當然也有可能一時怒上心頭……
片山再翻閱宮田的記事簿。找到今天的預定欄。
恐怖的靈異現象……今晚的工作表。
添田。然後是宮田。
畢竟他們的死,跟久米谷家有所關連……
「片山先生。」一名箐官過來。「巡邏車上有你的聯絡電話。」
「好的。」
片山出到外面,拿起巡邏車的無線通話機。
「片山嗎?對不起,打攪你工作。」
「昌沼呀。喂,迫口吉郎的經理人——」
「我知道。迫口吉郎的事務所跟我聯絡了,嚇了一跳。」
「這裡是迫口的公寓。我剛拜見到他了。」
「是嗎?總之今晚要錄影了。片山,你一定要來!」
片山並非想出鏡。可是為了偵查這次的命案,他必須到那間鬼屋調查一趟。
「好吧!不過,電視攝影機照到時,我要不要動?」
「動一點啦。我想最好盡量保持原狀。」
「我想現在過去看看。你有鑰匙嗎?」
「拿到了。那就在那邊碰頭吧!」
「好,一小時後見!」
片山歎一口氣,陷入沉思。
當然這是搜查一課義不容辭的分內工作。但是只有片山自己和石津非去不可。可是……
片山遲疑片刻,回到大堂,打電話到晴美的工作地點。
2
約人碰面時,干萬不要隨便答應「在那邊見」。
片山花了五十分鐘時間抵達久米谷家的大房子前面,看到大門開著,有點疑惑。
難道昌沼已經先到了?
片山本來想在門口等一會。他通知了晴美,晴美會帶福爾摩斯一塊兒趕來。只有石津還在迫口的公寓附近查訪錄口供。
片山當然不是不想見到石津和晴美。倒是石津每次都用狐疑的眼神看自己……
假如晴美先到,見到昌沼的話,一定先進去了。
大門吱吱作響。是不是有風的關係?
從門外可以望見玄關。
玄關的門是打開的。
這裡沒有鑰匙的活,應該開不了門,畢竟他們先進去了。
片山走進屋裡。
「喂!晴美——昌沼!」
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第一次進來時,覺得有點可怕,今天卻沒什麼。為什麼?片山也答不上來。總覺得這幢房子裡面可感覺到有人「打呼嚕」的呼吸聲。
是不是在二樓?聽到咯噠咯噠的聲音。果然是在那個房間裡。
王八蛋!至少回應一聲嘛。
片山走上樓梯。
久米谷淑惠的房間門是關著的。也許因此聽不見他的叫喊聲。
片山正想開門進去時——驀然感覺到裡面傳來人的聲音。
不。他只知道那是「聲音」,完全聽不清楚在講什麼。
女聲。是不是晴美?好像在吱吱喳喳地說什麼似的
片山在禮貌上咚咚咚敲了幾下。聲音立刻停止。
「我進來啦。」
片山正想伸手拉門鈕時,旋鈕轉動,門打開了。
「你倒來得快——」
片山隨說隨走進去。遊目四顧房內情形。
——沒有人在。
怎麼可能。片山的手叉在腰承。
「喂!不准嚇人哦。晴美,福爾摩斯——昌沼,出來吧!你們躲在什麼地方了?」
真是童心未泯,二十幾歲人還像小孩子一樣!
片山打開衣櫃窺望,趴到地面查看床底下。
可是——沒有。真的沒有人在。
怎麼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
話又說回來。剛才是誰為他開門?門鈕的確轉動了,應該有人在房內開門才是。
若是有人開的門,這麼短的時間躲到那兒去了?
難道真的是……?
片山臉都白了。慌忙轉身就跑。突然想到了,鬆一口氣。
「對!一定是這樣。」
這個房間大概是有秘密的出入口之類的通道。他們從那頭跑到隔璧房間去了。一定是的。片山一個人自圓其說,點頭不已。
「隨你們搞花樣吧!」
片山咕噥一句,伸手拉門鈕,準備離開房間。
總覺得有人在身邊的感覺,不由回轉身來。可是,當然誰都不在。
慎重起見,片山再一次巡視室內。門的對面有窗,窗邊有床,床上並排著棉花布公仔。透明架子,以及洋服衣櫃。
門的這邊牆璧有書桌,還有高及腰的梳妝台。鏡子是半圓形的,相當大。至於其他,包括書架、一張扶椅,以及塑膠和鋼製的紅色大衣掛架。房間中央鋪著厚身的地毯,可以坐也可以躺下。
多半是保留久米谷淑惠死時的原狀吧。雖然積了塵,卻予人剛剛還有人在的印象。
當然現在沒有人在。不可能有人在。
片山聳聳肩,自言自語了幾句。
就在這時,傳來喀噠一聲。
好像是大衣掛架動了一下。怎麼會是它?
沒有什麼特別的大衣掛架。鋼管伸直,此外是掛帽子之類的塑膠掛,下面附著基座而已,一點也不特別。
對。僅僅往上浮在空中而已。
浮在空中?
片山甩甩頭,揉揉眼睛。但是不管怎麼看,那個大衣掛架的確離地十公分左右,浮了起來。
「怎麼可能!」片山喃喃自語。
這句話有如訊號似的,大衣掛架往他倒下來,直擊他的腦袋。發出錚一聲巨響。
「哎呀!」
片山跌個四腳朝天。到底怎麼回事?
他爬起來時,發現眼前有什麼東西。
一隻布熊公仔。就在他眼前三十公分處浮動。
那只布熊向片山的臉直撲過來。
「嘩!」
片山慘叫一聲,低下頭去,總處算避開它的攻擊。
咯噠一聲,書桌前面的有輪椅子向他走了過來。
片山來不及閃避,被一股勁力推得彈跳起來。他的身體不偏不倚地跌進扶椅裡。正想鬆一口氣時,扶椅往前摔例,
將片山結結實實地拋在地毯上。
片山覺得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爬起來時,又有什麼東西撞上來。
「痛死我啦!」
一本書。接著另一本,兩本,三本一書架上的書被一隻無形的手一本又一本地拿出來,浮到半空,然後向他迎面飛來。
片山的頭、肩膀、腰……一一被書本打個正著。
「停!痛死了!喂,夠了!」
片山抱頭鼠竄,衝到門邊。
假如門不打開的話,自己大概會死在這裡吧!
這麼一想,房間竟然自動打開。
片山滾落走廓上。房門又以淒厲的力道關起來。
走廓一片寂靜。
片山癱坐在走廊上,發了一陣子呆,慢慢按摩自己的頭、肩膀和腰背……
「不是做夢嗎?」他不由喃語。
那是真實發生的事。白天怎麼會做夢?
片山瞪大眼睛眺望那道緊閉的門。
終於回過神來,站起身來。
「做什麼刑警?竟然被鬼打了一頓,開玩笑!」
等晴美來了,一起回家蒙頭大睡算了!
自己沒有做過壞事,對得起天地良心,為何遭遇如此不幸?冤鬼要報復的話,也該找對對像呀!
片山一邊下樓梯一邊喃喃咕噥。
「你被男人騙了,恨就恨好了,何必拿我這樣老實的男人出氣?真是不明事理的幽靈!」
片山突然在樓梯途中停下來。
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只是有痛的感覺而已,怎麼沒有十分懼怕發抖?大概多少受到晴美影響吧!一年到晚著到血淋淋的兇殺案,知道世上不可理喻的事情多得是……況且,他本來就不是固執的合理主義者。
片山也是很現實的人。縱使覺得「那件事不合理」,一旦事情發生在眼前,他只好承認是事實了。
再想深一層,他又覺得那件事沒有什麼可怕了。
「唉,想想她也很可憐。」
片山一邊喃語,一邊下完樓梯,走向玄關。
被男人拋棄了,少女自己吊頸死了,連父母也悲哀得自殺了——當然她會憎恨全世界的男人啦。
她不知道片山是怎樣的男人,總之也是「男人」,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恨到底。
「不要多管閒事的好。反正吃力不討好!」
對。最正確的答案是跟晴美一塊兒直接回家。再也不管他人閒事……
「不是嗎?搜查一課可不處理妖魔鬼怪的事!」
那麼由誰處理?片山也不懂。
片山又回到那個房間前面。他假咳一聲,咚咚咚地敲了幾下門。
門開了。片山窺望一下,發現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好一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嗯哼……對不起,我有幾句話想說一說……」
片山走進房間裡面。
恰好這個時候,晴美和福爾摩斯坐著昌沼的車子來到房子前面。
「咦,大門開著。難道膽小的哥哥先進去了?」
「喵!」
「奇怪。沒有鑰匙應該進不去的。」
昌沼走進前庭,發現玄關的門開了一條縫。
「哥哥一定是先進去了。」
「啃!」。
福爾摩斯似乎很慌張地叫了一聲,衝了進去。晴美嚇了一跳。
「等一下!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衝上樓梯去了。晴美和昌沼氣咻咻地追趕在後。
「福爾摩斯!怎麼突然跑得這樣快?」
晴美氣吁吁地上到二樓。冷不妨那個房間的門膨一聲打開,片山以猛烈的速度滾了出來。
「哥哥!」晴美睜大眼睛。
門又緊緊關上。
片山的領帶歪了,頭髮好像遇到颱風似的亂七八糟,不住哈哈聲喘氣。
「發生什麼事?」晴美跑過來。
「不……只是有點歇斯底里。」片山歎息。「她用各種東西擲我!」
「誰?」晴美怒目盯著片山。「哥哥,難道你把中內亞季叫來這裡,向我做了什麼不規矩的事?」
「開玩笑!」片山光火了。「你以為我做得出來嗎?」
「我想你不會……那麼,到底誰在裡面?」
「不就是她嘍。」
「她?她是誰?」
「哎,讓我來對付她。」片山站起來。「我沒想到幽靈也會有歇斯底里症!」
「哥哥。」晴美睜大眼睛。「你見到那個女孩?」
「見到?她是看不見的呀。」
「真的?」昌沼的神色很激動。「怎——怎樣的情形?真的有——有——」他的舌頭糾結了。
「總之,再等一下。我想再跟她談判一次!」
「談判?哥哥——」
「只要我開心見誠地說,她也會跟我說話的。」
「喵。」
「福爾摩斯也贊成。你們在這裡等一下吧!」
片山甩甩頭,這回門也不敲,冗自開門進去了。門在後面自動關起來。
「他不要緊吧!」晴美坐立不安。「假如石津在就好了。」
裡頭傳來砰砰碰碰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相撞或摔倒。
「哥哥!」
晴美衝到門前,福爾摩斯迅速轉到她前面,尖聲喵喵叫個不停。
「安靜下來了。」昌沼說。
「哥哥,你沒事吧!」
福爾摩斯好像處之泰然,大概沒什麼事吧!
哥哥不可能變成「幽靈」跑出來吧……
起碼讓他結過婚才死。阿門!
晴美剛剛為片山祈禱完畢,房門颯一聲打開了。
「哇!」晴美眺起來。
「怕什麼?」片山一臉呆相。「可以進來了。好像安靜下來啦。」
「哥哥——你有沒有腳?」
「當然有!」片山笑了。
昌沼注視片山一會,搖搖頭說:「你比以前改變了些。我想你很了不起,真的。」
進到房間,晴美東張西望地看了一遍。
「她在那兒?」
「我怎知道?不過肯定她在。」
「你幫我問問看,可不可以?」昌沼說。
「問什麼?」
「我們今晚想在這裡拍電視節目的事……」
「自己問吧!」片山說。「不過,她的答案可能是飛一件東西來打你。」
「噢!」昌沼趕快抱住腦袋。
福爾摩斯很感興趣地在室內走來走去,突然想到什麼,走到書桌前,颯然跳上桌面。
「幹什麼?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伸出前肢,輕叩最上面的抽屜。
「隨便觸摸她的東西,她會發怒的哦。」晴美說。
「喵。」
「你想做什麼——對不起,恕我無禮。」
晴美戰戰兢兢地拉開抽屜,發現裡面擺著原子筆和鉛筆等丈具。
「你要——把這個——拿出來?」
「喵。」
晴美拿出一支鉛筆,福爾摩斯還在繼續催促似的叫個不停。
「怎麼?寫東西?把筆芯按出來?」
「喵。」
「紙張吧!」片山說。「那裡有沒有什麼空的記錄簿之類?」
「好像有做筆記用的簿子——這個可以嗎?」
晴美翻開空白的頁數,放在桌面上,再把弄出筆芯的鉛筆擺在一邊。
福爾摩斯的眼睛在房間裡看來看去,似乎終於鬆一口氣的樣子,又像在屏息注視什麼。
「看!」晴美揚聲喊起來。
當著三人面前,那支鉛筆輕飄飄地浮到空中。就如被一條看不見的線操縱似的,很自然地滑動起來。
「了不起!」昌沼震聲說道。「假如現在有電視錄攝機的活……」
她在寫字!」晴美屏住呼吸凝視。
起初兩三個字有點生硬的感覺,不過很快就變成女孩子的渾圓字體。
「你們——是誰?」上面這樣寫。
在場的三個人,包括福爾摩斯一時之間誰也無法開口說話。
當然嘍。任何人看到眼前的光景都出不了聲。
一冊書從書架飛來,碰一聲敲在片山頭上。
「好痛啊!」
「她一定是叫我們快點回答。」
「這個幽靈倒是急性子。」
「喂,我們絕對不是壞人哦。」片山說。
「什麼意思?」簿子上寫道。
「他是片山義太郎,警視廳的刑警。我是他妹妹晴美。知道嗎?」
碰——
「不要用書敲我的頭嘛。」
「這位是昌沼先生。他是電視台的監製。」
「喵。」
「啊,這是三色貓福爾摩斯,我們家養的貓。你是——久米谷淑惠小姐?」
碰——片山氣得盤起胳膊。
「嗯哼!」昌沼乾咳一聲。「其實我們是有求而來的。我們想在這裡拍電視。因此——如果——」
昌沼語無倫次地說明節目的宗旨,不過拚命強調得似乎比實際更有崇高的意義。
「怎樣?能不能跟我們合作?」
那支鉛筆暫時沒有活動。
片山對昌沼說;「我看還是取消的好。」
「為什麼?」
「假如她在節目裡真的指揮物體飛來飛去,恐怕會引起大騷動。」
「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她會怎樣?這裡將會湧來一批新聞界和參觀的人。她不是展示品,而是一個受傷害的女孩。我反對你把她利用來做生意。」
「確實如此。」昌沼搔搔頭皮。「光是做這個節目就會後患無窮。」
「可不是嗎?放棄了嗎?另外去找一間更像鬼屋的房子,在那裡吱裡叭啦的鬧一場不就行了?」
「哥哥!她又寫東西了。」晴美碰碰片山。
「喵。」
看一下,記錄簿上寫的是:「這個房間要上電視?」
「是啊。叫了幾位藝員一起來——」
噠噠噠,鉛筆又動了。
「那就打掃一下吧!」
片山嚇得直眨眼睛。「怎麼,你好虛榮啊!」
話一說完,又一冊書飛過來,「碰」在他頭上。
「喵!」福爾摩斯愉快地「笑」了。
3
「我真的不知道啊!」柳澤說。「不然的話——」
「算了。」今田公子搖搖頭。「知道又怎樣?我們根本不能做什麼。」
柳澤歎息。「到底社長在想什麼?」
「這個我知道。社長在想能不能賺錢呀。」公子笑一笑,這樣回答。
柳澤看看腕表。「現在四點。七點左右我來接你。」
「好的。」
「睡一下比較好。待會見!」
柳澤離開後,公子鎖上門。有點頭痛,她疲倦地閉起眼睛。這星期以來,她每天只睡三四小時。
突然接到的夜間工作通告。
本來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覺的,可是大崎社長臨時委排工作給她。
公子脫掉拘束的緊身裙,鬆一口氣。
拉緊窗簾,穿著藝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和工籐的緋聞在週刊上騷動起來後,再也不敢拉開家裡的窗簾了。她怕隨時有相機瞄準她。
究竟為何嚮往這些?燦爛的生活?能夠站在頂尖地位的,其實只有極少數人。像公子這樣的小歌星,若不時常在電視上露露臉,很快就會被觀眾遺忘掉,因此唯有不住地接工作……
公子出神地望著天花板。正要合眼時,不期然地出現一張男人的臉。
「嘩!」公子從沙發掉下來,嚇得魂飛魄散。
「是我喲!」
「工籐!嚇死我啦。」公子撫胸坐在地上。
「對不起。我不想嚇你的。你不要緊吧!」
「嗯。幾時來的?」
「一小時以前。我在等你回家,不料睡著了。」
工籐安夫是公子的「公式」情人。
「瞧我穿得這樣,羞死人了。」公子紅著臉,跑進寢室去了。
披上晨褸出來時,工籐已經為她泡好紅茶。
「謝謝你。有沒有工作?」
「做完了。我沒你那麼忙。」工籐笑著說。
公子覺得奇異得很。自從社長「宣佈」工籐是她的男友,把她們兩個單獨留在屋裡那天起,公子第一次跟工籐有機會慢慢交談。然後發現工籐的為人十分溫柔體貼,跟外表完全不一樣。
那一晚,工籐並沒有碰公子的身體。
在記者招待會上,工籐也盡量庇護公子,自己扮演壞人的角色。
很諷刺的,公子開始對這個捏造出來的情人產生好感。
「今天可以休息了吧!」工籐說。「我想讓你嘗嘗我的烹飪技巧。」
「好高興。可是……」
「又有工作?真的?這樣你會病倒啊!」
「沒法子,社長的命令。」
「不管什麼社長……你需要休息呀。」
「不很辛苦的工作,況且七點左右才出去。」
「可以睡一下了?那就睡吧!」
「不,我不怎麼想睡,就這樣休息一下,想睡才睡。」
「你可以不必在意我。」
「好的。」公子慢慢啜著紅茶。
紅茶的味道很好。實際上,這是工籐的專長。據說他的烹飪技術十分不錯。
「我真的很想成為廚師。」工籐曾經這樣向公子洩露內心秘密。
「這個時間有什麼工作?電視現場轉播節目?」
「錄影。不過不在攝影棚。好像很好趣似的。」
公子把發生靈異現象的鬼屋故事告訴他。其實公子也是剛剛才聽柳澤說起而已。
「那是弄虛作假騙人的玩意吧!」
「也許是的。不過,你不覺得很適合我嗎?那是一個被男人拋棄的少女自殺的房間。」
「你有壞嗜好。」工籐歎息。「不是你一個人吧!」
「嗯。迫口吉郎一起出鏡。」
工籐目瞪口呆地盯著公子。「真的嗎?」
「是啊。」
「這種節目……你不需要出鏡!」工籐漲紅著臉怒聲說道。「你就推說身體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是不行的。」
「不管那麼多。你也是人。被人如此愚弄的話——」
「工籐,鎮定一點。」
公子也很迷惑。她第一次看到工籐如此激動。
「對了。」工籐似乎想到什麼。「就趁現在跑到別的地方去。」
「什麼?」
「我們兩個去約會不是很好嗎?反正電視和週刊都登出來了。誰也不會覺得奇怪的。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回來就行了。」
「怎麼可以……」公子啞然。
「有什麼關係?讓柳澤和社長緊張一下好了。你也是明星啊!偶而耍耍花槍有何不可?」
公子垂下眼簾。工籐急忙解釋。
「我說過夜,不是叫你跟我睡在一起。我會隔壁拿不同的房間——」
「工籐。」公子的手搭在他的腕上。「你的心意我很感激。可是想到以後的問題……今晚我還是工作的好。」
工籐還想說什麼,最後歎一口氣。
「是的。那個社長,不曉得會怎樣對付你啊!」
「謝謝你的擔心。」
公子俯過身去,輕輕吻了一下工籐。
「那麼——我跟你一塊兒去。」工籐說。
「你也去?」
「我不是去出鏡。不至於搞到天亮吧!我等你工作做完,送你回來。」
公子微笑。「好吧!那就拜託了。」
工籐起身伸個懶腰。「想不想睡?」
「對。有點睏了。」
「那就睡一會吧!我回去一下,七點再來。」
「好。」
「再見。記得鎖起門來比較好。」
工籐回去以後,公子鎖了門,走回寢室去。
她被工籐的溫柔所感,心情放鬆之佘,突然睡意襲來。
於是脫掉晨褸,用薄毯子裡住身體,爬上床去,很快就睡著了。
距離七點還有兩個半小時,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然後……呼吸很辛苦。公子拚命喘息。
為什麼?為何這麼辛苦?就像沒有了空氣一樣……身體不能夠動。麻痺的感覺。
突然嚇得張開眼睛。一張臉就近在眼前。
「你醒啦?」
「迫口!」
「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叫醒你嘛。」
公子發覺迫口壓在自己身上,頓時花容失色。
「反正今晚總是要在一起。」迫口嬉皮笑臉地說。「他不是七點要來接你嗎?這段時間享受一下有何不好?」
「放開我!」
公子拚命掙扎,可是拗不過迫口的氣力。
「你不是對我還有依戀麼?別假正經啦。」
「放開我!——你這個——」
「乖乖就範吧!這裡的鑰匙是你的社長親自交給我的哪!」
「什麼?」
「他說隨我喜歡,幾時都可以來。」
「撒謊!」
「你也要做得好看一點。今晚你不是跟我一起出鏡嗎?——知道怎樣做吧!」迫口又壓過來。公子全身乏力……算了。一切無所謂了。不管發生任何事,她都不在乎了……
「你在幹嗎?」
片山聽到聲音,抬起頭來。那是令人懷念的上司栗原警視的臉。
「課長!有什麼事?」片山站起來。不意歎息。「唉!一旦做起不習慣的事,的確累人啊!」
栗原見到眼前意想不到的光景,沒有生氣的餘地。
當然,他知道片山來到久米谷宅,乃是為了偵查迫口的經理人宮田的命案。可是從來沒有想到,片山為何脫掉西裝上衣。捲起襯衫袖子,跪在房間的地板上用毛巾擦地。
「哎,腰好痛。休息一下吧!課長,晴美在樓下的廚房裡泡紅花,還到附近買了蛋糕。這些全是電視台的人出錢的。」
「是嗎?那真不錯。」
「請你先去樓下喝杯茶吧!」
「嗯哼。」栗原稍微打量四周。「這是喝茶的房間嗎?」
咚一聲,一隻毛公仔從架上掉下來。
「她忍不住笑出來了。」
片山撿起公仔,放回架上。
「誰?」
「當然是幽靈小姐嘍。」
「呃……」栗原帶著做夢的心情,在片山的催促下,走出久米谷淑惠的房間。
「那宗案子進展如何?」
「很順利呀。」
「是麼?找到兇手的眉目啦?」
「那可沒有。」
「有沒有發現什麼有力的線索?」
「目前尚沒。」
「有目擊者?」
「沒有。」
栗原一邊下樓梯,一邊愣愣地間。「那麼,在現場附近的查訪工作有沒有進行?」
「那是石津在做的工作。我在這裡,石津在現場,我們分工合作,這樣比較有效率。」
片山的解釋好像使栗原明白過來了,他點點頭,走向一樓的廚房。
「對不起!讓開讓開!危險!不要撞上來!」
隨著亂糟糟的喊聲,幾條大漢開始搬動一些沉重的器械地進來。
「那是電視機的器材。」片山說。「只是拍一點點東西而已,竟然這麼勞師動眾的。」
「不管做什麼事,做起來總是不輕鬆。」
栗原擺出哲學家的神情說。
「這個讓我來!」一名大塊頭的男人抱起一個重甸甸的三腳架。「搬去什麼地方?」
栗原瞪大眼睛。「他不是石津嗎?」
「不錯,是他。」片山點點頭。「大概生活太艱苦,須要做點兼職……」
走到廚房,赫然是開茶會的模樣。
「嘩,片山先生!」
飛身衝過來的是中內亞季。她一把捉住片山的手,硬是拉他坐下。
「你坐這兒。我的隔鄰!」
栗原見狀,生氣地間:「我的位子在哪兒。」
「這裡空著。」接腔的是個男人。「我是向井,在她的學校教數學。」
片山坐在可愛女生的隔鄰,栗原坐在數學老師隔鄰,這點令栗原有些不滿。但也並不算太難看,因此改換念頭,在向進聽鄰座坐下來。
「大致上清掃完畢了。」片山說。
「是麼?她一定很高興。」晴美說。
「太好了!我覺得緊張刺激極了。」中內亞季興奮地握緊拳頭,貼到胸前。
「不曉得她記不記得我?」向井擔心地說。「從前我給她打分並不太高……」
「她若記仇的話,也許用書狠狠敲老師的頭哩!」
「這個倒無所謂。」
晴美一邊拿紅茶和蛋糕和栗原一邊說:「問題是看電視的人相不相信這些故事。」。
「什麼故事?」栗原不明白。
「我想過了,應該沒問題。」昌沼說。「這可不是站在我的立場發言。實際如此,假如你們看電視,看到靈異現象,主待人說真東西,你們相不相信?」
靜默片刻,亞季說:「我一定說是詭計。」
「可不是嗎?」向井同意。「不過,如果眼前看到事實,而且事先知道那個房間有過悲慘的憾事發生,說不定會相信。」
「相信什麼?」栗原插嘴。
「事實上,今天的剪接技巧很發達,攝影詭計多端。假如專家事後看到錄影,一定無法判斷孰真孰假。」昌沼說。「何況,不管藝員們如何哇然怪叫,他們也說是演戲。」
「我也會呱呱大叫。」亞季緊張地說。
栗原覺得只有他一個人被忽視,繃著臉把半塊蛋糕一下子塞進喉嚨,噎得眼睛翻白。
片山發覺福爾摩斯從廚房走出去,然後回頭望望片山。
好像在表示「跟我來」。
「晴美,你把原委告訴課長吧!」片山站起來。「我上去看看情形。」
「好的。替我問侯她!」
「片山的她在二樓嗎?」栗原意外地問。
「那邊擺一支燈。牆璧上面。對了。固定的那裡。」
三名男士在淑惠的房同裡一邊決定相機位置,一邊安裝燈光佈置,忙碌地跑來跑去。
石津站在走廊上觀望。
「咦,你在幹嗎?」片山走出來,問石津。
「片山兄,我本來想幫幫忙的,又怕礙手礙腳。」
說的也是。石津的塊頭實在太大了。
「你在公寓附近的查訪有什麼收穫?」
「沒有收穫。那一帶的人個個都愛睡覺。」
「是麼?反正迫口今晚會來,到時再問他吧!迫口的鄰居呢?」
「鄰居是個老人家。我問他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他怎麼說?」
「事發前後,他好像聽到迫口和宮田吵過架。」
「真的?那不是很有趣?」
「好像是為了女人。」
「女人?當然是迫口的女人了。」
「他說多半是有女人來訪,迫口把宮田趕出去了。」
片山猜中了。那時迫口在大堂裡主動跟片山打招呼,半是為了送女人回去。
迫口知道宮田被殺,想到警察一定會來,恐怕被人看到有女人在不方便,於是偷偷送女的離開公寓。並且想到自己主動打招呼的話,警察就不會進他的房間……
「喵!」福爾摩斯在片山的腳下嗚叫。
先前一直沒發覺福爾摩斯的存在,怕貓的石津嚇得跳起來。哇一聲,發出震耳巨響,石津跌個四腳朝天。
「你沒事吧?」
「嗯……我擔心地板有事。」石津埋怨地說。
「晴美在廚房為你預備了紅茶蛋桂。你去吧!」
愁眉苦臉的石津頓是臉色一亮。「片山兄真不夠朋友,怎麼現在才說?」
說完,呱噠呱噠地衝鋒而去。
「幸福的傢伙!」
「喵。」福爾摩斯贊同。
片山和福爾摩斯踏進淑惠的房同時,電視台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攝影機位置的最後檢查。
片山走到書桌旁邊,盡量不妨礙他們。就在這時,傳來咯得咯得聲,放眼一看,但見桌上的鉛筆在動。
「剛才是不是地震?」
片山忍住笑意。當然,工作人員一直沒留意到鉛筆在動的事。
「好了。這樣OK了。」
他們揮著汗走出房同。
「怎樣?清潔情形滿不滿意?」片山說。
鉛筆動了。「非賞滿意!」
「我要讓晴美看一看!」
「你是個有趣的人!」
「是嗎?」
「你不會對我凡事拘泥。真好。你妹妹也是——她是不是你妹妹?」
「是啊!」
「好極了。」
片山直眨眼。「為什麼?」
「沒什麼。」
福爾摩斯走到記錄簿旁邊蹲下來。
「能不能問你一件事?」鉛筆又寫道。
「什麼事?」
「我爸媽的事。我死後,他們一定受到打擊的。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片山大吃一驚。原來她不曉得雙親已追隨其後自殺了。
假如她只知道這個房間的事,當然無從知悉。片山遲疑著,不知應不應該馬上告訴她。
望望福爾摩斯,後者愛理不理地瞄著他。
這傢伙真薄情啊!奴輩是貓,理當通靈,抒情中請向她一一陳明才對!
突然「碰」一聲,又有一冊書敲他的頭。
「嘩!難以置信!」一個尖叫聲。「書本真的浮起來啦!」
衝進來大喊大叫的,自然又是中內亞季。
「她是誰?」鉛筆寫道。
當前她似乎轉移汪意了,片山如釋重負。
4
「什麼?結婚?」柳澤不由扭頭去看鄰座的工籐安夫。
「危險!看前面!」
「啊……」柳澤的注意力慌忙回到前方。「不要嚇人嘛!請不驚人死不休?」
「我說的是真心話。」工籐說。「我們是不是到得太早了,約好七點的吧!」
柳澤駕駛的車子,在完全暗下來的馬路上行走。
「馬路比我想像中空得多。」柳澤說。「不過,公子血壓低,不能馬上叫醒她。所以早一點到比較好。」
「讓她多睡一會不好嗎?」
柳澤飛快地瞥他一眼。「我知道。其實我比你更想讓她好好休息。」
「應該是的。」工籐點點頭。
「可是,你說想跟她結婚,是真的嗎?」
「嗯。」
「她才十八歲啊!」
「年齡不是問題。」工籐說。「當她繃起臉不說話時,你說她三十歲也不奇怪。」
「可是,她一心想做大明星的夢。」
「不可能的。」工籐搖搖頭。「我想不可能。她會像消耗品一樣,用完就被人丟掉。」
「這是她本人說的?」
「怎麼說得出口?」工籐盯著前方。「柳澤先生,你想她會成為大明星嗎?」
柳澤一時答不上來。頓了一下才說:「我想她不會。」
「可不是嗎?她是好女孩,而且認真,似乎缺少某些條件成為明星。」
「社長是否這樣想則是另外一回事。」
「社長?」
「他在公子身上投資不少。」
「但是不能隨意擺佈公子啊!公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不談這些了。假如你跟她結婚的話……怎樣?你會叫她引退吧!」
「當然。」
「你養得起她嗎?你比她更沒有號召力哦!」
「我知道。」工籐笑了。「我也引退不幹。」
「引退?」
「柳澤先生,你也知道的,其實我已經二十六了。我總不能緊緊捉住一條沒有希望的路不放。」
「你想做什麼?白領職員?」
「廚師。」
「什麼?」
「我家從祖父那一代開始經營餐館。」
「我不曉得耶。」
「是啊。因為我是離家出走的。那時太年輕了。我對搖滾樂有憧憬,嚮往做歌星……」
「我知道你很聰明,有才華……你決定了?」
工籐有些靦腆地笑一笑。「假如我告訴家父的話,他會很高興。他說過,只要我回家,縱使帶個八十歲的媳婦做老婆也無所謂。」
「你父親真開通。」柳澤也笑了。「那不是很好嗎?我也贊成。」
「謝謝你。」
前面看到公子的公寓大廈了。
「你得想想如何應付,可別惹社長髮怒哦。」
「我會的。」工籐點點頭。「在這之前,先要得到公子說OK才行!」
「說的也是。」柳澤杷車子開進停車場。「怎樣?你在這裡等她嗎?」
「我跟你一起上去。」工籐一邊打開車門一邊說。
撳公子寓所門鐘的是工籐。
「也許不會馬上醒來。必須接兩三次。」柳澤說。
「不——你看。她起來了。
玄關的另一邊傳來響聲。傳來開鎖的聲音。
「嗨,原來你已經醒了——」
工籐的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
「你來接她?辛苦啦。」
開門的是迫口。穿著牛仔湃,上身是赤裸的。
「進來吧!她要花點時間準備的。」
迫口說著,吸著香煙轉身進去裡面。
血色從工籐的臉上退去。柳澤捉住他的腕臂,低聲說:
「鎮定。小不忍則亂大謀。」
工籐甩脫柳澤的手,走進屋內。迫口好像去了浴室。
寢室門虛掩著。工籐輕輕開房門。
公子虛脫躺在床上,見到工籐,捉起棉浴巾擋在胸前,竭聲喊道:
「請你出去!」
工籐沉默地關上房門。
柳澤跑過來說:「必須準備出門了。」
「再等五分鐘。」工籐按住柳澤的手。
「五分鐘?」
「我要殺了那傢伙,五分鐘夠了。」
「工籐,不要亂來!」
工籐深深歎一口氣。「我知道。殺他太便宜他了。」
「是啊。不值得為那種人坐監牢。」
「誰要坐監牢?」迫口打著哈欠走回來。「喂,快點準備吧!我的經理人死掉了,諸多不便。監製在那邊等著哪!」
迫口的身體往沙發一沉,雙腳伸到桌面上。
工籐慢慢走過去,站到他面前。
「找我有事?」迫口泰然地抬眼問。
「告訴你。我要親眼目送你進監牢!」
「哦。那真多謝啦!」迫口笑道。
工籐快步走了出去。玄關的門發出巨響之後關閉。
「喂,別急嘛。我有的是時間!」迫口說。
柳澤歎息,敲敲寢室的門。
「請進!」
意外地傳來公子清晰而堅定的聲音。
柳澤進去,但見公子站在鏡前穿衣服。
「麻煩你替我拉好後面的拉鏈!」
柳澤信言而做,顫抖著手。
「到了那邊再弄頭髮可以吧!」公子說。
「嗯,沒問題。」
柳澤看到鏡中的公子宛如陌生人。就像看到一副假面具,令他悚然心驚。
難道——難道她又有輕生之念?
「謝謝。」公子說。
走出寢室,公子對沙發上躺著的迫口,用清晰的語調說:「累你久等了。走吧!不然遲啦!」
「晤。」迫口將煙蒂揉熄在煙灰盅裡。
公子催促柳澤一聲,逕自走出玄關……
「必須準備妥當了。」昌沼走過來說。「裡面的情形怎樣?」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站在久米谷淑惠的房門外。
「好像談得不亦樂乎,無法結束似的。」片山說。「我怕進去打擾的話,會有書本飛來打我!」
「何不敲門看看?」晴美說。
「對。萬一有書飛過來,躲開就是了。」
片山揚手正要敲門時,房門應聲而開。
「咦,你想揍我?」出現的是中內亞季。
「不是。我正想敲門罷了——你們談完啦?」
「目前好像不行。不過我想喘一口氣。」
向井噙著眼淚走出來,感動地說:
「我是第一次經歷如此美好的回憶。」
「你們談了什麼?」
「談學校的教師啦、以前的朋友的事……總之談也談不完。」
「她一定很開心吧!」
「她叫片山先生進去哪。」亞季說。
「叫我?」
片山恐怕又有書本飛來打自己,提心吊膽地窺探一下。
「喵。」福爾摩斯在桌面上喊。
「她在叫你呀。」亞季說。
「招財貓——什麼事?」
桌上的詞簿已經寫了好幾十頁。從它的厚度,可以看出她五年來的孤獨。
「最新的一頁寫著。知不知道我爸媽的事?」
片山歎一口氣。看來無法佯裝不知了。
「很遺憾……兩位都去世了。」
停頓一會,鉛筆又動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
也許因為父母完全沒有出現過,所以猜到的。但是一定沒想到他們是自殺吧……
片山想,目前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謝謝你。」
「什麼?」
「我跟教師和那位女同學可以談話,都是托你的福。」
「沒有的事。因為大家都沒忘記你呀!」
停了一會,她又寫道:「假如我知道,我就不死了——」
不錯。不然她的靈魂就不至於逗留在此久久不散了。
「也許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拋棄你的男人是誰?」
「你們不知道?」
「結果沒有人知道耶!」
「是嗎?他很狡猾,竟然躲起來了。我想他一定使許多女孩子為他傷心哭泣。」
「也許是的。不過,我們不能杷他捉起來啊。」
「喂,片山。」片山輕輕敲一下福爾摩斯的頭。「來,咱們出去吧——什麼?」
鉛筆忙碌地走動。「片山先生,你要留在這裡!。
「我怕干擾他們工作。等他們準備好,我再來好了。」
話一說完,最重的英語辭典從書架上飛來,碰碰聲真擊片山的頭部。
「痛啊!住手!好好好,我留在這裡。」
那本辭典停在半空,就停在片山頭頂上。然後嗖一聲回到書架上。昌沼噗嗤地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
「看來,她愛上片山啦!」
話沒說完,昌沼腳下的地毯倏地一滑,昌沼仰後裁個觔斗。
「哈哈,好看極了!」片山還治其人之身。
「女孩子都很小心眼!」昌沼搖搖頭站起來。
「她又在寫東西了。」
「哪些藝人會來?」
「啊,是歌手迫口吉郎,還有偶像派藝員今田公子。」
「我不認識他們。」
「是嗎?對了,因為他們兩個都是最近兩年才紅起來的……早知如此,我就邀請活躍了五年以上的藝人來了。」昌沼說。
「沒關係。看新臉孔也很開心。我應該做些什麼?」
「對不起。不需要勉強。」
「好吧!只是無聊而已。」
「大致上從晚上十點開始轉動鏡頭。不過,出演的人原則上說是過了午夜十二點,這裡發生靈異現象。」
「也許我睡著啦。」
「你也要睡覺?」片山大奇。
「我又不能聽收音機的深夜節目,不是很無聊嗎?」
「說的也是。」
「好吧!今晚許多人會來,我不睡了。」
「拜託。」昌沼說。「一到十二點……請你逐件逐件的移動這裡的物體,知道嗎?」
「一點點就夠了?」
「做得大誇張的話,怕會嚇跑大家。只要讓人覺得好像是騙人的把戲就行了。」
「好吧!」
「起初一點一點慢慢托之後讓書本浮起來,飲料倒出來,或者將那杯子拿起來。可以做成是什麼人碰倒杯子裡的水。」
「不要看我。」片山對昌沼說。「你叫電視台的人做好了。」
昌沼不理他。「不過,拜託你別弄到人受傷或被火灼傷。」
「真失禮。我可不是那樣粗魯的。」
「是嗎?」片山想說。慌忙噤口。他怕書本迎頭飛來,自己又要挨打!
「需要椅子。」昌沼巡望一下房間。「迫口吉郎、今田公子、片山和晴美……中內亞季坐在中間。」
「那麼多椅子,容納得下嗎?」片山問。
「不可能哪。還有攝影機。那麼,讓今田公子坐扶椅,迫口坐讀書椅好了。其他人坐地毯或坐床吧——有沒有意見?」
「嗯,好的。」
「好,那就把飲料擺在地毯上吧!」昌沼說著,看看腕表。「快九點鐘啦。」
「片山兄!」
石津突然大聲呼喊,嚇得片山差點跳起來。
「怎樣?」
「九點鐘了。」石津把片山握拉到走廊外。
「你有事?九點鐘有約會嗎?」
「不是的。」石津大驚小怪地。「還沒吃晚餐哪!」
「喵!」福爾摩斯跟來了,發出驚訝的叫聲。
當然它也沒吃飯,正在抗議……
「哥哥。」晴美走上樓梯。「演出者好像到了。」
咖啡杯掉在地上,碎了。發出駭人巨響。
「當心一點!你在看什麼地方?」迫口吉郎怒喝。
被他責備的亞季不甘示弱,反駁道:「是你自己心不在焉罷了!」
「什麼——」
「迫口先生。」今田公子說。「我想錯的是你。」
迫口氣忿不平地瞪著公子。
這是久米谷家的飯廳。
正式演出之前,大家正在吃著昌沼預備的意大利燒餅和三文治。餓慌了石津也在廚房找到食物填肚皮了。
福爾摩斯則在飯廳的角落上用餐。
中內亞季負責泡咖啡。她正想把杯子擺在迫口面前,不料迫口突然轉身,杯子「恍」一聲掉在地上。
「迫口先生,你從剛才開始就不對勁。」公子慢條斯理地說。「好像坐立不安似的——沉著下來如何?」
迫口用凌厲的眼神瞪著公子。公子一點也不在意,咬了一口燒餅說:「趁熱吃,味道真好。」
柳澤睜大眼睛看著公子。到底她怎麼啦?
迫口發現公子根本不理他,只好放棄,沉下臉繼續進食。
「待會再收拾好了。」晴美對亞季說。「我們去廚房吃點東西。」
「好。」
亞季向迫口做個鬼臉,跑進廚房去了。
「剛才肚子嘰裡咕嚕叫。」石津十分開心地說。「聽不清楚是什麼聲音。」
「好誇張。」晴美笑了。
「我對迫口吉郎沒有好感。」亞季鼓著腮幫子說。「對了,片山先生呢?」
「沒關係。他在二樓,我拿上去給他了。」晴美說。
「糟糕。」亞季說。「像片山先生這樣年輕的男人,跟她孤男寡女在一起,萬一有什麼差錯如何是好?」
晴美噗嗤一聲笑起來。亞季真是有趣!
「對不起。」柳澤走進來。「我來拿迫口的咖啡。」
「叫他自己來拿吧!」亞季說。
「來,這是他的。」晴美把杯子遞給柳澤。
「謝謝。」
「你不是今田公子的經理人嗎?很辛苦吧!」
「沒法子啦。今早迫口的經理人被殺了,今晚我不得不辛苦一下。」
「他經常這樣大火氣的嗎?」
「說起來也很怪。」梆澤側側頭。「來這裡的路上,他還蠻好心情的。一個人東拉西扯的說個不停。可是一到這裡,他就突然沉默不語,脾氣暴躁……不曉得什麼原因。」
柳澤走出房後,晴美說。
「好奇怪。難道迫口通靈?」
「他?不可能。」亞季輕蔑地說。「他太遲鈍,只是心情煩躁而已。」
晴美耿耿於懷。不管怎樣大牌的明星,到了工作場合,通常都會很圓滑的待人處物。
然而迫口的樣子不僅神經質,甚至有點膽怯似的。
為什麼?
晴美的內心湧起「預感」之類的奇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