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神戀愛 死神逼迫
    國友踏入明朗的辦公室,很自然地瞇起眼睛。

    純白的牆壁,對睡眠不足的眼睛似乎太過明亮了。

    「久候了。」年輕的女秘書走過來。「社長來了。」

    國友被帶往正面的大門,從那裡走進去。

    偌大的社長室,背窗面向桌子的是室田春代。

    「上次多謝了。」春代親切地說。「請坐吧。」

    「嗯。」國友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全皮的沙發上。

    「勞駕了,對不起。」穿套裝的春代和國友面對而坐。「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呢?」

    「我遭人恐嚇。」

    「恐嚇?」

    「好像是有人想對我不利什麼的。」

    「那可不尋常了……是誰想對你不利?」

    「所以我希望你去調查一下。」春代聳聳肩。「我現在這種處境,難免有人說三道四的。」

    「那個我明白……有什麼具體的恐嚇證據?」

    春代走向桌子,從抽屜取出幾封信。

    國友看了一遍。是用文字處理機打的文字,內容是「用一億圓買你殺害丈夫的證據」。

    可是,沒有具體的交換方式之類。

    「只是這些?」

    「這些就夠了吧?」

    「不,若是有什麼頭緒,猜到是誰寄出的——」

    「猜到了。」春代說。

    「怎麼說?」

    春代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國友先生。咱們找個時間好好吃一頓飯如何?我想,你會慢慢瞭解我的。」

    「——我怕沒有時間。」國友說。

    「是你分內的工作吧,包括保護我。」

    「保護你?」

    「因為我被人恐嚇呀。」

    必須保護的,應該是「春代的對手」吧?不過,他決定暫時裝作一無所知。

    他希望春代自己露出破綻。

    「好吧。」國友說。「奉陪。」

    「呃,好開心。」春代對端咖啡來的秘書說。「這星期的日程,幾時有空?」

    「是。」秘書打開記事簿。「星期四的話……晚上到幾點鐘?」

    「一整晚,到天亮。」

    聽到春代這樣說,國友心頭一震……

    「綾子。」朋友在走廊上喊。「見到了嗎?」

    「嗯,謝謝。」綾子回答。「——見誰?」

    「我就猜到是這麼回事。」那位朋友笑了。「剛才不是說了?有個男人在門口等你啊。」

    「是嗎?」綾子歪歪頭。「今天的事?」

    「昨天的事說來有何作用?」

    說的也是——大學的休息時間,光是換教室上課就夠忙了。

    「呀!想起了!」綾子突然說。「你是在老師的點名簿掉下時說的!」

    綾子的記憶在怪異的事上聯結起來了。

    「那個不重要吧,那個人已經等了三十分鐘啦。」

    「謝謝。我去看看好了。」

    綾子匆匆下樓梯——也許現在才急急走已沒什麼意義。

    有個面善的男子,在校舍的玄關大堂門口踱步。

    「久等了,抱歉!」綾子氣喘喘地喊他。

    「嘎?」那個人轉過身來。「找我——有事?」

    「不是你有事找我嗎?」綾子有點不悅。「沒事的話,請別叫我。換教室很麻煩的。」

    這時,有人從後面喊:「佐佐本綾子——請人傳話的是我。」

    「啊……你是大——大……」

    綾子一時想不起他是「大」什麼。

    「我是大出,安井和美的朋友。」

    「你好!」綾子鞠個大躬。「對了!」

    想起來了。剛才綾子叫住的「叔叔」,是大學事務處的人,難怪覺得他面善。道理上,可能見過的緣故。

    「呃——你找和美的話,我去叫她。」

    「不,我有話跟你說。」

    說的也是,不然他不會叫人來叫綾子。

    「休息時間,馬上就結束了吧?」

    「不——不要緊。」綾子說。「待會再說」的話她說不出口。

    二人在學生食堂旁邊的空板凳上坐下。其他學生幾乎都上課去了。

    「對不起,明知道你有課。」大山說。「其實是有關和美的事……」

    「還是去叫她好嗎?」

    「不,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哦……」

    「最近,和美的樣子有點古怪——打電話給她,她不是說現在走不開,就說正要出去什麼的,好像在避開我的樣子。」

    「是嗎?」

    好為難啊,綾子想說,又打住了。因她覺得那樣聽起來好像幸災樂禍似的。

    「我說有話跟她說,她說『電話講起來不方便』。我說那麼見面再談吧,時間和地點都決定了,她卻打去我的電話,用錄音留言說『我不舒服,不能去』什麼的。」大出搖搖頭。

    「聽起來像傻瓜,不是嗎?」

    「為什麼?」

    「換句話說,她討厭我——可能是那麼一回事吧。」

    「可是,如果真是那樣,和美會說的。」綾子立即說。

    「你真的這樣認為?」

    「嗯。」

    大出似乎鬆了一口氣。「……聽你這樣說,我好開心。」

    「大概……和美內心也覺得抱歉吧。所以,她無法從腦子拒絕你,只是答應和你見面,後來想清楚了,覺得還是不去的好……」

    綾子對於自己作出的心理分析也吃一驚。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大出好像很高興。「如果她真的討厭我,一定會立刻說出來,沒有任何顧慮的理由,況且——」

    「況且?」

    大出假咳一聲。「其實嘛……那天,跟你們吃完飯回家的路上……我們上酒店去了。」

    「是嗎?」

    綾子也知道那句話的意思。

    「並不是喝醉了,是她主動提出的。」

    說完,好像怕引起誤會的樣子。大出又連忙補充說明:「她是第一次,所以我也有點意外。不過,我和她都沒有一點後悔。」

    「然後,反而是和美主動避開和你見面,是嗎?」綾子說。

    「嗯——不知你有什麼頭緒?」

    被人那樣問,綾子也感為難。基本上,自己是自己,別人是別人,這是綾子的想法。

    不過,有關最近的和美,她的確有點擔心。

    「——下一堂課,我可能見到和美。」綾子說。「我和她談談看——要不要瞞住她,大出先生來過的事?」

    「也好……我不想給她額外的心理負擔。對不起,請不要告訴她什麼。」

    「知道。」綾子用力點點頭。

    然後,跟大出分了手,正想回頭走回校舍……突然傳來快步擦肩而過的腳步聲。

    「噢,和美!」綾子訝然止步。「和美!」

    恰好擦肩而過的人就是和美。她明明聽見的,卻直直走過去了。可是,畢竟覺得太不近人情吧,她終於回過頭來。

    「咦,綾子。」

    露出有點曖昧的笑臉。

    「哎,怎麼啦?」綾子走上前去。

    「什麼呀?」

    「你知道的——已經上課啦。」

    「嗯……我有點頭痛。」她移開視線。

    「哦……那就沒法子了。不過,要小心啊。現代史出席率不夠的話會影響成績哩。」

    「我知道。」

    「那麼……」綾子也遲到了。「和美,有見到大出先生嗎?」

    如此一問,和美的表情似乎僵硬。

    「與你無關吧。」她說。

    「呃——是的。」

    「那就別管好了。」

    「抱歉,我多管閒事了。」綾子微笑。「我希望和美得到幸福——拜拜。」

    「——綾子。」和美喃喃自語。

    綾子急急離去——其實是普通的速度。

    和美彷彿變成一尊石像,站在走廊上一動也不動……

    然後低喃一句:「抱歉,綾子。」

    和美邁步。

    開始上課的時間,學生們都加快腳步走進教室了。

    可是——和美又止步了。然後,逃也似地奔上樓梯。

    上到最高一層時,沒有教室了,只有研究室,十分安靜。

    她喘著氣,暫時在窗旁佇立,得悉整幢校舍都安靜下來。

    所有的課都開始了吧。

    和美抱著教科書,慢吞吞地往前走。

    ——到底什麼地方搞錯了?

    來了大學,一點樂趣也沒有。

    和美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發熱的病人,發熱的原因是室田春代……

    和美的內心也有想過不要再見室田春代,可是另一方面,又想早點見她,因此無法安心讀書。

    怎麼回事?我……

    和美很害怕。她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恐怕是沒有出路的……

    ——驀然止步。回過頭來。

    彷彿聽見有什麼人的腳步聲。可是,如果有人,應該看見才對。

    是不是心理作用?

    和美看看腕表——該回去了。

    儘管跟春代的約會還早。

    然後,當和美正要下樓梯時——

    這回腳步聲很清晰地趕到她背後,她來不及回頭,就被人不顧一切地猛推她的背面,從樓梯滾跌下去。

    老師——野添老師!

    在失去知覺之前,浮現在她腦海的,不是大出的臉,而是室田春代的笑靨……

    「喂!」夕裡子說。「盡情歡樂去吧。」

    「不要這樣說啦。」國友一瞼不舒暢。「我不會離你而去的!」

    「我知道哇。」夕裡子促狹地笑著,吻了一下國友。

    這裡是佐佐本家的客廳,不成問題。

    「不過……好本事的女人啊!」國友說。

    「你指室田春代?」

    「嗯。叫自己疼愛的學生殺了繼父,這回又叫情夫殺丈夫……」

    「晤……」夕裡子和國友並肩坐在沙發上。

    「你今天不太開朗哪。」

    「不是……她現在做了未亡人,繼承了丈夫的公司吧。」夕裡子搖搖頭。「那樣子會幸福嗎?」

    「我一定會揪出她的狐狸尾巴——若是她不被懲罰的話,死去的人未免太可憐了。」

    「野添廣吉、木下伸子、室田克彥、崛江均……已經死了四個人。」

    「她以為我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那是可以利用的弱點,若是能夠從中套出什麼證據就好了。」

    「可是,相信很困難吧。四年前的事了,大概不易找到具體的證據了。而室田和崛江方面,一定什麼也沒有留下。」

    「是啊。我們搜查過崛江的房間,什麼也沒找到。」

    「單單說崛江是她的情夫,不能入罪吧。」

    「嗯……即使她招供了。她又沒有直接下手。」

    「不可能判她有罪吧。」

    電話響起,夕裡子伸手去接。

    「是——啊,姐姐。怎麼啦——嘎?」夕裡子飛快地望望國友。「知道!我馬上去醫院看看!」

    「什麼事?」國友起身。

    「和美——安井和美,住大學裡被人從樓梯推下去了!」

    「被人推下去?然後呢?」

    「被救護車送走了……好像相當嚴重。」

    「什麼醫院?」

    「T大的附屬醫院。以姐姐來說,她能問到那個地步,已算了不起。」

    「好,去看看。」

    二人急忙準備外出。

    「夕裡子,說不定,這是……」國友在電梯裡說。

    「室田春代?」

    「嗯——不可能是巧合發生的意外。假如這是春代做的話……」

    夕裡子曖昧地點點頭——她心裡總有些什麼東西不能釋懷。

    「夕裡子!」綾子從醫院的走廊走過來。

    「你去了哪裡?我以為你先到,倒處找你啊。」

    「抱歉。」綾子歎息。「我迷路了。」

    「我就猜到是那個。」

    「和美的情況如何?」

    「嗯,有幾個地方骨折,還有內出血。不過醫生說內臟沒問題就沒大礙。」

    「唔……最近發生好多怪事。」

    二人在走廊的長椅子坐下。

    「有沒有人看到?」

    「被推跌的時候?大概沒人見到吧。因為那道樓梯沒有什麼人走的,而且是在頂樓。」綾子說。

    「哎,要通知大出先生嗎?」

    「噢,對呀。但我不知道怎樣聯絡他啊。」

    「看看和美的記事簿吧。」

    「可以嗎?做那種事。」

    「這種時候,沒辦法哪!」

    夕裡子走過去,把正在和醫生交談的國友叫來。

    國友聽了她的話,說:「好的,她若是有帶手袋就好了。」

    「拜託,去找找看吧。」夕裡子說。

    「夕裡子。」綾子走過來。「不必找了,他來啦。」

    「嘎?」

    的確,大出達朗慌張地走過來了。

    「大出先生,你居然知道和美在這裡呀。」

    「我偶爾打電話去她家,她家人告訴我的。」大出說。「她怎樣了?」

    「現在在手術室。」

    「哦……究竟是誰……」大出懊惱地說。「如果我和她一起就好了。」

    國友向夕裡子招招手。

    「我現在趕去現場,你幫忙看看她的傷勢吧。」

    「我也去,我又不能照顧她。」夕裡子說,「何況姐姐和大出也在。」

    「好,那就走吧。」

    已經傍晚了。二人把後事交給綾子和大出達朗,然後匆匆前往大學去。

    「沒有折斷頸骨,算奇跡啦。」夕裡子說。

    「嗯。」國友從樓梯下面仰視夕裡子。「她是從那邊最高的地方跌到這裡來的。」

    「可是,和美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這就是重點所在。」國友上樓梯。

    「這裡沒教室吧,那人不可能碰巧來到這裡。一是跟她一起上來,不然就是跟在她後面,伺機行兇的。」

    夕裡子看畢整條走廊。

    「全是研究室,要不要逐間查問一下?」

    「也好,用腳做調查。」

    夕裡子跟著國友,逐間研究室去探訪。

    「——晤,吵吵鬧鬧的,還以為發生什麼哪。」老教授點點頭。「究竟發生什麼事?」

    這樣不行——二人立刻轉去另一間。

    走訪一圈,花了好幾十分鐘。結果一無所獲。

    「不行啊。」國友聳聳肩。「不能有所期待吧。」

    「國友!有人在看。」

    「嘎?」

    「這裡頭。」

    夕裡子啪地打開的是叫做「資料室』的小房間。

    「哎呀!」

    有個女孩站在椅子上,吃驚地即時失去平衡,掉了下來。

    幸好下面是書山,總比掉在地板上好一點吧。

    「你在幹什麼?」國友把她扶起來。

    「呃……在查資料啊。」那女生用手拍拍屁股。「缺點是一身灰塵。」

    「你從何時起在這裡的?」夕裡子問。

    「嘎——從剛才起。」她像小孩般作答。

    「有個學生從樓梯掉了下去……」

    「我當然知道啦!有腳步聲,我從這上面的窗口看見了。」

    「除了女學生以外,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國友說。

    「呃……這個你們要保密啊。」那女生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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