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多少個鐘頭了?
不,也許才不過十分鐘。伸子不知道。
只是等待的時間令人覺得漫長無比,何況她很害怕「老師」的到來。
下午的課早就開始了。本來讀高一的木下伸子也應該在課室裡上課的——這堂是數學,對伸子而言,她並不懼怕這科目。
然而,對現在的伸子來說,什麼都不重要。現在,她只想見「老師」。不見不行。
風從走廊吹過。同時從那兒傳來「砰」的關門聲,使伸子悚然一驚。
是風的關係?抑或是——
她害怕期待落空,於是想成是風的關係。可是她心中十分清楚,她由衷希望那是老師關門的聲音。
「老師……」伸子低聲呼喊。
「咯」、「咯」的皮鞋聲下樓了。而且聲音愈來愈大,伸子聽得出來。
是教師。
倒霉的是,事務室的門同時「咯勒咯勒」地打開了。
「那就拜託啦。」
教國語的村井老師走了出來。
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發現……伸子突然靈機一動,躲到樓梯底下。那裡有個小儲藏室。說是躲,也只能貼背屏住呼吸。
如果被發現的話,大概會被問為何不去上課吧?伸子答不出來。
村井老師的拖鞋聲不斷地接近。村井的頭很大,經常被大家取笑。
同時,下樓的腳步聲也變大了。
「嗨。今天沒課嗎?」
「——村井老師。」傳來清亮的女聲。
村井被那個聲音叫住,沒察覺神子的存在,直直走了過去打招呼。
「要做的事多著哩。」野添春代說。「村井老師現在去上課?」
「不。因為有個緊急會議,所以課堂取消了。我已叫了學生們自修,但大概沒有一個真的在看書吧。」
「是嗎?!」野添春代笑了。「那麼,我去代課好不好?」
「野添老師代課的話,那班小鬼會很開心吧。不過,我可不願意討自己學生的歡心。」村井十分正經地說。「快下課了。我去看看他們『自修』到什麼地步。」
村井上樓去了。
這時,伸子才悄悄探頭出來。
野添春代雖然背向著伸子,但依然察覺到她的視線,立即轉過身來。
「木下同學?你在那裡幹嗎?」
「老師……我有件事必須告訴老師……」
「你冒著好大的汗啊!臉色也不大好,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如何?」春代的手按按伸子的額頭。
那隻手傳來溫暖的感覺,令伸子平靜下來。
「老師……我遲到了,剛剛才來。」她說。「我去了醫院。」
「醫院?你去看病嗎?」
「不是!我去那間醫院……車站前的大學醫院的……三O三號病房。」
春代的臉上突然浮現震驚之色。
好美,伸子想。這個時候,她把春代的美麗看得入了神。
「木下同學,」春代捉住伸子的手臂,把她帶到樓梯旁邊說:
「這是怎麼回事?」
「老師……請你叫我伸子。」
「這裡是學校。」春代用嚴峻的語氣說:
「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那個地方去?」
伸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汗水又冒了出來。
「我……去關掣了,老師。」伸子清晰地說。
當然,春代應該聽見了才是,但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老師……」伸子覺得不安。
「我——」
「你關掉了掣?」春代問。
伸子默然點一點頭。這時,春代突然把伸子推開。
「老師!」伸子差點跌倒。
「你做了什麼事啊?!」野添春代用尖銳的聲音說。
「老師……」伸子愕然。「是老師希望我這樣做的——」
「什麼?!我哪有說過這樣的話?說說看!」
對。的確,老師沒這樣說過。可是……
「你以後不要再靠近我!」
拋下這句話後,春代轉身背向她而去。
「老師!等等!」
伸子想追上去,卻被驀然回頭的春代用針一般的視線刺穿了她的心。她像變成標本的蝴蝶般一動也不動——即是已經死了……
「不要再跟我說話!」春代那彷彿看到髒東西似的眼神被伸子用眼角捉住。
突然,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
「老師,這些拿去什麼地方?」
那個抱著好幾冊厚厚書本下來的女孩,也是高一女生。
「謝謝,和美同學。」春代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露出笑容。「跟我來,我來說明給你聽。」
「是!」那名女孩臉紅紅地點點頭,跟在春代後面走了。
伸子明白了。老師叫「和美同學」的聲音,就像以前老師只對自己叫「伸子」時的聲音。
——過了好久好久,早已看不見春代的背影了,伸子依然呆立在原地。
鈴聲響起,她回過神來。大家出來了!
伸子衝上樓梯——走廊上傳來無數的腳步聲、談話聲,以及笑聲……伸子沒有理會,繼續奔跑上樓。
雖然不斷氣喘、冒汗,但她停不了。終於上到最高的五樓,她暫時停步,略作喘息。
走廊空無一人。五樓沒有課室,主要用作老師們的研究室。
伸子踉蹌邁步。
她走近一道窗口,開了鎖,窗子「咯勒」一聲打開。涼風掠過她被汗水弄濕的額頭。
「——你不是木下同學嗎?」一陣「呱嗒」、「呱嗒」的拖鞋聲,村井跑了上來。「你幹什麼?」
本來在這個時候,好想見一個比較像樣的男人……偏偏在最後這一刻,見到的竟然是村井老師……
「沒什麼。」伸子說。「好熱。我在乘涼。」
「熱?但——天氣這麼涼。」
村井聳聳肩,走開了。
走了一會,突然回頭說,「對了,木下,你的作文——」
窗口開著,但已沒有人在。
村井呆了一下,喃喃地說:「何時跑開的?」
當然。她是從樓梯走下去,只是忘了關掉窗口。
沒手尾的傢伙!他還以為她是個一絲不苟的好學生……
村井走近窗旁,順勢望下窺望一下,並沒有想著什麼。即使想了,也是無意識的。
總之,當村井從窗口俯視一下五層下面的瀝青行人道時——他霎時間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