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了。」綾子說。
晚餐席上,再沒有絲毫的緊張氣氛,甚至只飄著令人昏昏欲睡的舒服感覺。
「我很瞭解姐姐的心情。」夕裡子說。「不過,姐姐並不是想到有人要殺松山裕子才開始跳繩遊戲的。」
「對嘛。」珠美點點頭。「蛋糕不吃白不吃哦。」
飯桌上的食物十分豐富。
為了勉勵情緒低落的綾子而開的「大食會」——其實跟平常的飯桌有所不同的是,菜餚稍微豐富,以及國友刑警稍後會到而已。
此外,加上偶爾來玩的片瀨敦子——夕裡子的好友一—不明究竟地加入飯桌〔結果被逼幫忙做萊〕。
「慶祝什麼?」敦子吃驚地說。
「拯救姐姐大食會。」夕裡子作出愈發叫人莫名其妙的說明……
可是,綾子的情形說是「情緒低落」,也未嘗不是恰當的形容詞。因她經常就有點「情緒低落」,這乃是她的一般狀態。
這次的情況雖然更是嚴重,綾子反而看起來比平時堅強些。
然而,這正是綾子嚇人的地方。
開始用餐後,綾子沒有特別食慾不振的樣子,好端端地吃著。然後突然提出:「我決定了。」
妹妹們還來不及安慰以前,她又重複,「我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
「知道啦。」夕裡子歎氣。「你準備怎樣做才能罷休?」「我呀,」綾子說。「我要親自捉拿殺死松山同學的兇手歸案。」
「姐姐!」夕裡子瞪圓了眼。「那不是不可能的!萬一被殺反而不好。」
「對。不要的好。」片瀨敦子也說。
「被殺一點也不可怕,反正我命不長了,若是殺了我,反而感謝對方。」
「但是一—」
「到時,你們合力把兇手捉住吧!」
珠美假咳一聲。「這種事,何不交給專家辦?我們是為此而納稅的。」
「我知道。」綾子點點頭。「當然,也許我的力量辦不到,那時看夕裡子的了。」
「什麼嘛?」
「能不能拜訪國友?叫他讓我狠揍兇手一頓。」
「那是不可能的。」
「哦?你不是他的情人麼?」
「情人歸情人……不能無理取鬧呀。」
「那我直接求他好了。」
這是綾子做得出來的事。
這時,玄關的鈴響起。國友來了。
「呵。還有食物剩餘沒有?」
「坐下來,剛剛在說你。」夕裡子急急起身。「我去弄熱味增湯。」
「呵。」片瀨敦子目送夕裡子。「了不起嘛,夕裡子。」
「有個好妹妹,我可以安心死去了。」綾子說。
「那件事——」國友忙說。「綾子的名聲非同小可。在K女校,沒有一個人說綾子不好的,又很受學生歡迎。哎,我要對你另眼相看啦。」
「是嗎?」
「是的。也許這是你的天職。」
「謝謝你,國友。」綾子說。「有一件事請求你——」
珠美把視線移開。
「我很瞭解你的心情。」聽完後,國友點點頭。「可是,假如你為這件事而不教下去的話,你所教的其他學生怎麼辦?」
「那——」
「你有許多愛護你的學生,你不能為了一個人的滿足而背叛其他學生的期待。」
「是的。」容易感動的綾子早已淚水盈眶。「國友,謝謝你,是我錯了……」
「對呀。」夕裡子也聽見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不過,叫綾子當老師的,是你們出的主意吧!」
如此被人一說,夕裡子也啞口無言。
總之,珠美暗自鬆一口氣。
一百五十萬!倘若兇手被綾子姐姐捉到的話,馬上見財化水了。
「那就吃飯了。餓扁啦。」
國友的話,又使飯桌熱鬧起來。
「總覺得很沉重似的。」
飯後喝咖啡時,國友開口說。
夕裡子和片瀨敦子在一起。綾子再對教師之職產生熱情,關在房裡為明天的體力測驗製作資抖,珠美正在趕做功課。
「為什麼?菜不好?」夕裡子說。「胃覺得沉重,是不是那裡不舒暇?」
「非也,我說的是心情沉重。」國友強調。「你的烹飪技術是一流的!」
「我也有幫忙哦。」敦子插嘴。
「敦子別出聲。」夕裡子說。
「怎麼,我幫完忙後,現在又嫌我礙手礙腳了,打完齋不要和尚了?」
「哎呀,我是說這次的命案耶。」國友笑說。
「有沒有線索?」
「不行。」國友搖頭。「勒脖子的繩子上取不到指紋,而且沒有目擊者。」
「吉尺早苗呢?」
「行蹤不明。怎麼說,她是深閨長大的千金小姐,能去的地方並不多。」
「我能去的地方多的是。」
「可是,我不認為早苗會殺松山裕子。當然,雖然她也是女性,也不是不可能行兇的……」
「兇手搞錯了,以為她是原知子。」
「嗯。我從她同班同學口中聽到有趣的事。松山裕子被殺時,掉在旁邊的運動衫是原知子的。」
「肯定嗎?」
「一個同學說的,也請松山裕子的母親證實了。仔細查看後,發現上面有用簽字筆寫的T-H兩字,雖然英文字母已甚模糊。」
「那就不會錯了。但是,何以原知子隱瞞不說?」
「不可思議在此。松山裕子當時把運動衫披在肩上,從後面看起來像是原知子。」
「兇手當然是從後面悄悄走進的。因此可以肯定,狙擊的是原知子。」
「問題在於動機,以及何以原知子沒說出來。」
「她知道自己為何受狙擊,因著不想讓我們知道,所以不提運動衫的事。」
「有何企圖呢?」國友側側頭。
「我想不要忽視原知子的好。」
「同意。」國友站起來。「我借個電活。」
「哎,夕裡子。」敦子說。
「什麼?」
「你和國友還是全談殺人之類的事?」
「也不是的。」
「偶爾不妨談情說愛。」
「你替我擔心了?」
「我們是好朋友嘛。」敦子說。
「別管我。你何不找自己的情人?」
「好傢伙!」教子指一指夕裡子的鼻子。
國友回來,說,「我叫人去監視原知子了,不想再有人犧牲。」
「對呀,搞不好……」夕裡子驀地想到什麼的樣子。
「什麼?」
「不,沒什麼。」夕裡子支吾過去。「吉村校長的事如何?」
「晤,那個人相當不好對付。」
這點夕裡子也感覺得出來。吉村那種人很會推搪,有些吸引人的地方,但不曉得內心在想什麼?
「目前正在調查那間酒店的侍者,他過去好像也有不良記錄。我想除了校長之外,他可能也替別人介紹女孩子。」
「可能性是有的。敦子你要小心一點。」
「幹嘛要我小心?」敦子撅起嘴巴。「我對叔伯輩沒興趣。」
「我不會饒恕那個宮永。」國友皺眉頭。「縱使他於命案無關,我也要訓斥他一頓。」
「宮永是誰?」敦子問。
「一個教師。他讓我喝迷藥,把我帶到酒店床上。」
「嘎?」敦子瞪眼。「夕裡子,你被幹掉了?」
「幸好我平日修行好。」夕裡子在宣佈她的威武事跡。
「我倒希望你為別的事感到自豪。」國友歎氣。
「嘿!」宏壯的聲音在校園裡迴響。
白色軟球描出弧形線條飛向空中,又啪地掉下。
「犀利!最高紀錄。來,下一個!」綾子邊記錄邊說。正在進行體力測驗。
投軟球、跳遠、五十米賽跑……充分利用窄小的校園來設計活動。學生們在跑來跑去。
「好嘎!」女孩們的歡呼聲此起彼落。
女校的關係,不可能創出太突破性的記錄。大家半帶著玩樂的心情,幹勁十足地做著。
「好了!這班接下去跑五十米。」
「嘩!不要!」聲音齊起。
「雖然拿不到金牌,還得努力不懈呀!」綾子說。「不要緊!不管怎麼慢,也比老師快得多!」
大家哄然大笑。
「計時組,拿秒錶來!」
綾子把秒錶交給幾個負責的學生後,舒一口氣。自己什麼也沒做,光是站著看,對她己是很累的運動了。
「佐佐木老師。」有聲音喊。
回頭一看,來者是三村昌子,過來看體力測驗的情形。
「啊!三村老師,現在沒課?」
「嗯。恰好空堂。」三村昌子注視那些在校園裡跑動的學生們。「年輕真好。」她說。
「三村老師也很年輕呀。」綾子說。
「還有你的力量。」昌子對綾子微笑。「縱然發生那樣的事件,大家依然朝氣勃勃。是你把朝氣傳送給大家的。」
「沒有的事。」綾子搖搖頭。「我想學生們本來就很有朝氣。如果本來沒有的東西,教師是不可能給她們的。」
「可是,能夠把它引發出來就很了不起啦。」昌子誠懇地說。「看到你,令我覺得自己好污穢。那些污穢是一點一點形成的,我沒察覺。當我見到像你這樣的人時,不由自慚形穢。」
綾子正想說什麼時,一個學生跑過來。
「佐佐木老師!原知子她——」
「怎麼啦?」綾子緊張了。萬一知子有所不測……我必須以死謝罪才行。
「剛剛電視台的人從校門進來,捉住原知子問東問西。」
「你說什麼?」不必死了,取代的是強烈的憤怒。「在哪兒?帶我去!」
「是!」
綾子撥開學生群走過去一看,但見四五個拿麥克風和電視攝影機的男人圍著原知子。
「朋友被殺了,總有什麼感想吧?」麥克風擺到知子面前。
「什麼感想也沒有。別理我!」知子反駁。
「學校堵住你的嘴巴不成?即是表示校方有事想隱瞞……」
「慢著。」綾子拍拍那個拿麥克風的男人的肩膀。
「嗯?」那個像是記者的男人回頭望綾子,以為她是學生。「噢,你也想上電視?那麼,她問完了到你,等等好了。」
「我是老師。」
「嘎?」
「這裡是學校。你獲得誰的允許進來的?」
「老師?看你像小女孩似的。」記者覺得有趣。
「如果沒有得到批准,請離開。」
「可是,我們的任務是追尋真理……噢,好哇。」他望著那些陸續聚往而來的女學生們。「健康又年輕,還有雪白的玉腿!喂,拍這邊!」他喊攝影師。
什麼叫追尋真理來著!
綾子勃然大怒。她這樣的人生起氣來是很怕人的。
「老師,怎麼?加入學生們之間吧!這些不因同學被殺而洩氣的勇敢學生們!」
「不洩氣,是啊。」綾子點點頭,向學生們走過去。「借給我。」
她拿起一粒軟式壘球。
「來!大家一同面向鏡頭,作出V字勝利手勢吧!」
這時怎會作出勝利手勢呢?綾子再對學生們說:「同學們,捉好軟球,愈多愈好—好了嗎?一、二、三!」
綾子擲出的球,不管如何無力道都好,距離僅僅二、三米的還是可以打中的。
噹一聲響,證明那個記者的腦袋是空洞的。
「嘩!」
「上啊!」
剎那之間,軟球飛舞。電視台的男人們抱頭亂竄。「跑哇——哎喲,好痛!」
旁觀的三村昌子忍不住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