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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町老師。」晴美抬起頭來盯著來客,望了好久才知道是明星廚師大町。他今天穿著樸素的灰西裝,而且戴上黑眼鏡,一反平日的矚目裝扮。
「是不是找所長?」今天大町應該沒課。
「不,不是的。」大町搖搖頭。「其實有點私事,想借用教室一下,可以嗎?」
「哦,我想沒問題。那間教室本來就只有您可以使用。馬上要用嗎?」
適時上午十一點五十分。
「是的,從正午開始吧!」
「好。現在煤氣總掣關著,我馬上去開。請!」
晴美抓著一串鑰匙,從受理櫃檯走出來。普通教室都被其他講座充份利用,只有附帶煤氣和自來水設備的烹飪教室除外。
「麻煩你了。」大町說。
「哪裡,是否有學生要來?」
「不,是個朋友請我個人教授,怎樣都拒絕不了……」大町苦笑著回答。
走廊盡頭轉過去的最裡邊就是烹飪教室。晴美打開大門,微笑著說:「請,我現在去開煤氣……」
煤氣總掣在教室外面。走廊旁邊有個小門,煤氣和水道的總掣全在裡頭。水道的掣很少關,而煤氣總掣則在課程結束後,把門上鎖同時關掉。
「請吧,已經可以使用了。」
「謝謝。大概使用到兩點鐘左右。我在三點還有一個演講,最遲要在兩點半鍾離開這裡的。」
「用完後,請在回去時告訴我一聲吧!」
「好好好。就這樣。」
晴美正想轉身走,突地止步問道:「老師,要不要倒茶給那位客人?」
正想進去教室的大町說:「不,不需要。真的是私事而已,不必操心。」語氣有點慌張而強硬。
回櫃檯途中,晴美在想,不知那位要求大町作私人教授的人物是誰?不管是親戚或是朋友的太太,既是很難拒絕的對象,那又何必來這裡上課呢?
竹森幸子在櫃檯裡接聽電話。
「對不起,那個課程目前爆滿了。九月會開新班,請你到時再報名好嗎?那位老師目前也在『A文化中心』開班,你去那邊問問看吧!電話是……」
晴美對幸子的巧妙應對由衷欽服。這就是真正的服務業吧!困難在於如何隨機應變。
幸子放下電話時,晴美說:「所長!剛才大町老師來了……」然後把事情說一遍。
「這是我個人的意見決定開教室的,可不可以?」
「哦,沒關係的。你能作出這樣的判斷是好事。」幸子坦率地說。「不過,到底大町老師的學生是誰?」
剛好十二點鐘的鈴聲在走廊上響起。
「中午一起吃飯好嗎?我在樓上的彩虹等你。」
「好,我在五分鐘後上來。」
十二點為止的課程結束,學生陸陸續續出來,電梯前面馬上擠滿人。有些人在回去以前到櫃檯去交代幾句,通常晴美會在鈴聲響後多留五分鐘。
這裡的學生七成是女性,一半以上是中年主婦。大部份是兒女長大了,有錢有閒的女性。其他是所謂學習家事的單身女性,課不多的文科大學生也不少。
等電梯的人影稀少下來,不見有人前來詢問時,晴美擺出「現在中午休息」的告示牌。她把手頭的現款鎖進抽屜,準備去吃午餐時,一名三十五六歲穿和服的婦人從電梯裡走出來。
「有什麼事嗎?」晴美問。那位看來有點膽怯不安的婦人說:
「我……我的登記號碼是五三四,大町老師叫我來這裡……」
「啊,老師已經在教室裡等著了!」
「是嗎?謝謝你。」
真怪!晴美望著她的背影在想。剛才大町老師明明說不是這裡的學生。晴美打開放登記卡的櫥櫃,從中抽出第五三四號。
「No.534/-本彌生/三十四歲/主婦……」
好像是常見的家庭主婦。除了大町的烹飪教室,同時報名了插花班。
「算啦!」晴美聳聳肩,把卡片歸原位。也許突然有什麼急事想請教大町吧!
「對了,所長在等我!」晴美拿起皮包直衝五十樓的「彩虹」。竹森幸子坐在窗邊眺望下面的景色。
「對不起,來遲了!」
「沒關係。發生什麼事?」幸子微笑。
晴美叫了午餐後,把大町的女客描述一遍。
「-本女士?」幸子眉心一皺。「她是……你知道有個名叫-本雅實的作家吧!就是他的太太!」
「真的?」晴美大吃一驚-本雅實的名聲並不顯赫,卻是薄有名氣的純文學作家,像晴美這樣不太看書的年輕女性也略有所聞。
「外表很樸素,但很知性的樣子……」
「是啊。從前我曾邀請她的丈夫當講師,那時他們夫婦一起來。後來參觀了一些課程,她就說也要報名了。」
「作家的太太不易為咧!」
「我想是吧!當時,-本先生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不喜歡自己的太太拋頭露面。我還記得-本太太堅持說她要『出來外邊看看』什麼的。」
「我可不能勝任這種職務!」晴美笑道。
「你要照顧刑警先生,大概也不容易吧!」
「嗯。我想可以跟照顧作家的分勝負!」
「他不是個好哥哥嗎?」
「不,煩死人了……」晴美的語氣像是有個調皮兒子的母親。「所長,前天真對不起,家兄的表現令你厭煩吧!」
「不會呀!我愉快呢!」幸子笑盈盈地說。「你的哥哥是個紳士!」
「他有女性恐懼症,雖然無惡意……我想,他再也不敢那樣厚臉皮了!」
這時片山一定在打噴嚏啦!晴美想。
午餐來了,她們開始用餐。
「乞嗤!」片山打了個好大的噴嚏。「是不是感冒了?抑或晴美那傢伙在講我的壞話……」
片山帶著福爾摩斯坐在警車裡,前往S公寓的途中。
「片山兄!」開車的警官說。「那貓是你的夥伴?」
「是的。把它放在身邊可以聊天解悶。有時突然會提醒我一句。換句話說,它是不說話的華生!」
福爾摩斯喵一聲提出抗議,像是表示「華生」與我何關?片山向它打個眼色,意思是:「我就是名探華生!」
「到了!」
「謝謝你。走吧,福爾摩斯!」
他們走下警車,走進S公寓的大堂。傳達室的警衛向他致意。他是片山第一次來訪時遇到的警衛。
「我想錄取口供。」片山走近窗口。「我會在裡面待一段時候。有沒有人來過一一零四?」
「沒有。有的話一定馬上通知你!」
「前天晚上,若是你在這裡就好了。」片山搖搖頭。「那叫野田的警衛,好像時常離開工作崗位的樣子!」
年輕的警衛不覺驚訝,只是歎息。
「你叫什麼名字?」
「江口。」
「你時常跟野田輪班?」
「是的。其實我比較年輕,應該由我巡夜班才對,但野田說夜班的獎金較多,堅持上夜班……他是前輩嘛!」
「我想,金崎涼子被殺之前曾經來求救。可是那個野田,那時好像是在附近的烤雞店喝酒哪!」
江口有點難啟口的樣子。「是嗎?有時我跟他換班,已經嗅到酒味。又不忍心向上司報告。野田的太太一直因病住院,他為了多賺兩分錢而做夜班。這樣一來,被革職都有份!」
「起初他堅持說一直待在這兒,當地警署的刑警去取口供,問到那間烤鎢店,這才揭盅的。」
「我也包庇了野田喝酒的事實,罪過!這份工的確不容私人感情存在。我自覺也有責任。她是個好女孩啊……」
片山坐電梯上十一樓時,覺得像江口這麼認真的人應該做警官,總比自己這種怕血症的人強得多……
他拿鑰匙打開一一零四號室的門進去。一切依舊,只是主人不在了。片山想起涼子曾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表示:「我要一直住到曉得殺姐兇手是誰為止。」可是,涼子本身也遭毒手了。
片山走進涼子的房間。二十多平方米大的西式房間,鋪上明朗的燈色地氈,擺著書桌、床、衣櫥、化妝台、裝飾箱等等主要傢俱,充滿十七歲的青春感,使這間公寓頓時明亮起來。
向這幢公寓的住客錄取口供以前,片山決定先檢查這裡。順序檢查了書桌、衣櫥和裝飾箱。福爾摩斯鑽進床底,也很忙碌的在地氈四周搔撓。
忙了一個多小時,最終一無所得。唯一曉得的是涼子把房子收拾得異常整齊,抽屜和衣櫥裡沒有一件多餘的廢物。通常一名十七歲的少女,總會收藏一兩張歌影星偶像的照片或圖片吧!但她沒有。有點不可思議。連日記簿、信件、卡片類也找不到。一名高中生,難道連一封信都沒有?片山重新巡視房間。也許有人把她的私人物件拿走了。為什麼?這裡聞不出一位少女生活的氣味……
片山留下還在窺探裝飾箱的福爾摩斯出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回想涼子說過的話。那是個倔強而富有奇異魅力的少女。
突然間,片山又被一股奇妙的感覺捉住。那是什麼?前晚回到自己的公寓時,那種焦慮的感覺重新湧現。
「那是什麼?」他喃喃自語。是否跟她的談話有關?還是跟那個兩度發生命案的臥室有關?片山閉上眼睛,回想那天跟涼子一起踏足進來開始的每一句對話。
如此閉目思考,使他察覺不到背後有人走近。突然迎頭一擊,片山察覺時已經是失去知覺的時候……
「令兄喜不喜歡畫?」竹森幸子邊啜咖啡邊問。
「他呀!他不是藝術型的人。有什麼事嗎?」
「不。他請我吃飯,我有點過意不去。剛好我有事,想去參加朋友的畫展,所以……」
晴美訝異極了。幸子一反常態的說話吞吞吐吐,而且羞赧的垂下眼睛。難道所長對哥哥……
「哦。是這樣的。」晴美漫不經心地說:「家兄正在承辦目黑的公寓命案,進了專案總部,忙碌起來時,一連二十天都無法休息的。」
「哦,那真辛苦。」幸子顯得十分氣餒。晴美慌忙說道:
「不過途中也可以休息的。我會轉告家兄!」
「也好。但他工作疲倦,不必勉強他。」
「我曉得。」晴美想,所長真的會喜歡哥哥嗎?只是世事難測……
「公寓命案……」幸子說。「是不是高中女生被殺的案子?」
「是的。」晴美不曾告訴幸子,那個報名全部課程的奇女子用的是兩年前被殺女性的名字,以及她與這次命案的關係,包括晴美本身是屍體發現者等等。
「這麼年輕,真可惜。」幸子搖頭歎息。「我從報章的標題讀到,她的姐姐也是在同一個地方被殺的?」
「是的。事情尚未解決,據說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干的。」
「令兄辛苦啦。這是危險的職業。」
「沒問題的。他很膽小,一有危險就會跑掉!」晴美口不留情。「快要一點鐘了。咱們走吧!」
回到四十八樓,發現還有時間、晴美打算給大町和-本彌生端茶。雖然大町說不需要,倒了茶也沒有什麼不好。說實話,聽說那是-本雅實的太太,晴美很想再看她一次。於是用盤子盛了兩杯茶,拿去烹飪教室。正想伸手敲門,突然停止。她聽到呻吟聲。扭一扭門把,從裡頭上了鎖。
晴美把盤子擺在一邊,從走廊拿過一張休憩用的凳子,放在門前,小心翼翼平衡身體站上去。大門上端乃是透明玻璃。晴美探頭一望教室內部,嚇得愣住。
教室裡面有一張參觀者用的長椅。長椅上面,大町和-本彌生正在相擁-本的和服裙擺大開,大腿裸露在外。剛才的呻吟聲是-本抑制不住的喘息聲。
晴美從凳子慢慢爬下來,拚命鎮壓受到衝擊的胸口──到底成何體統?曾經聽說過大町是個花花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在教室裡干醜事!
「幹嘛不去酒店?」晴美氣忿忿地回到櫃檯。大町說他有「特別的事」要教-本而把她叫出來的吧!假如他們一開始就存心幽會,一定不會選擇這裡。肯定大町是用不引起她疑心的話叫她來教室,然後用甜言蜜語引誘她……
但是-本彌生當然不會完全不預知。剛才她那副膽怯不安的神態,顯示她多少期待接受誘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她的反應不像是被「強暴」。
晴美決定從此不再端茶給那樣的色狼講師!
舐著乾燥的舌頭,片山終於回復意識。
「啊……好痛!」
他用手壓著後腦。八成腫成瘤了。從地上坐起來時,發現福爾摩斯冷淡地仰首瞻望他。
「喂!幹嘛不告訴我有可疑人物在?」片山不由怨聲載道。福爾摩斯擰頭過去,表示這個好少理。
「唉!我記得上了鎖的呀!」
片山看看表。暈了十五分鐘以上。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環視室內。好像沒有特別凌亂的樣子。
「福爾摩斯!那個傢伙來幹什麼?」
聽片山一說,福爾摩斯慢步跑進涼子的房間。片山跟進去。沒有什麼特別移動過。福爾摩斯用前肢去拉衣櫥下面的抽屜。
「那不是放內衣褲的抽屜嗎?」
片山蹲下身去拉開抽屜,不由目瞪口呆──空的!其他抽屜全都拉開。不錯,那個抽屜是放胸衣和內衣褲的。把自己擊暈的傢伙,僅僅為了偷走這些?還是裡面另有乾坤?若是那樣,大可偷走另外隱藏之物即可……單是偷內衣褲的小偷,何必把人故意擊暈才偷?而且闖進發生過命案的房間,似乎匪夷所思。難道目的就是涼子的內衣褲?片山記不起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好偷,只有不解地拚命擰頭。
「福爾摩斯,到底……」
片山突然住口。但見福爾摩斯從床底下慢慢吞吞地爬出來,嘴裡銜著一件像白繩子似的物體。
「那是什麼?」片山瞪大眼睛,拎起福爾摩斯銜著的物件──一件毫不出奇的內衣。
正當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內衣時,背後突然傳來男聲:「不准動!」
回頭看,一個身高一八零公分的大個子挺立在後。不僅高大,而且肩寬胸厚,肌肉隆起。乍看之下,彷如穿西裝打領帶的拳擊手,槍口直瞄片山。
2
「你是誰?」片山說。
「你又是誰?」大個子說。
二人同時答道:「我是警探!」
預料之外的二部合唱,一瞬間他們面面相覷。二人同時探身向前,彼此的距離縮至二公分左右。
「給我看證明!」
這次不成合唱,幾近賦格曲。他們出示警察證給對方看。
「失敬了!」大個子收起手槍搔頭。「原來是總署的片山兄!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
見到對方的警察證,片山也大吃一驚。對方緊繃的臉有點髒兮兮的,不過二十五歲,比自己小,頓時輕鬆下來。
「石津君,請指教!」片山擺起前輩的架子。「你是專案小組派來辦這件案子的吧!」
「是。上面叫我來向你多多請教!」
「哦?那麼,剛才毆擊我的不是你囉!」
「什麼?」
片山望著傻乎乎的石津,心想若是他出手,恐怕自己的後腦不止長瘤那麼簡單。
「算啦。先去巡迴錄取口供如何?」
「奉陪!」石津竊笑。「不過,你手裡拿的是……」
「啊,對了!」片山看看手上的內衣。「真頭痛。究竟這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
石津這才發現坐在片山腳邊的福爾摩斯的存在。
「哇!」石津尖叫一聲,整個人跳起來。接下去的瞬間,那個巨大的軀體以無法相信的速度衝到客廳沙發背後。
「怎麼回事?」片山呆若木雞似的站著問道。
「那……那隻貓……」石津的臉從沙發邊上探出來,聲音顫抖。
「他叫福爾摩斯。我的貓。是我不可缺的夥伴!」片山說。「你是不是怕貓?」
「是……是的……」
「那真麻煩。不過請你忍耐。我是不可一日無此君,否則什麼也辦不成!」
「呀……」石津苦著臉從暗處走出來。片山順手把內衣放進上衣口袋,對福爾摩斯說:
「喂!請別太接近這位石津仁兄哦!」
福爾摩斯擺出一副與我何關的臉孔,走出涼子的房間往玄關去。石津慌忙後退兩三公尺。
「幹嘛怕成這個樣子?」片山問那個臉色蒼白的大個子。「有什麼原因嗎?」
「嗯。我小時候看過一部鬼貓電影,嚇昏了。自此以來,一見到貓就全身發抖……」
人不可貌相。片山想。
「咱們走吧!」片山說。「相信你已知道,兩年前,這裡也發生過命案。」
「我聽說過。就是這次被害者的胞姐。」
「是的。那宗命案迄今尚未解決。我認為兩宗命案是同一名兇手,即使不是也有密切關連。所以調查此案的同時,也得調查兩年前的命案,說不定有新發現。」
出到走廊,片山鎖好門。拿出記事簿說:
「我們先去隔壁,一一零三的土井。」
一一零三號室的門塗上鮮紅色,片山擔心會被人誤認為是消防局。一按門鈴,裡面傳來音樂鈴聲。
「哪一位呀?」一陣子才有女聲回應。
「警方人員!」
門開了細縫,上了鏈子。女人探出一雙提防的眼。
「有什麼事?」
「有關隔壁發生的命案,有點事想請教……」片山出示警察證之後說道。女人歎一口氣,關了門,再卡嚓卡嚓的把鏈子拆開。
一名四十前後、滿身風塵味的女人站在門口。染成紅色的頭髮,以及過濃的化妝使她愈發顯得蒼老。身披紅睡褸,顯明還不是她該起床的時間。
「你是土井絹子小姐吧?」
「是啊。關於命案我一概不知,可以了吧!」
「兩年前她的胞姐被殺時,你不是見到一個可能是兇手的男子嗎?」
「有這回事?」
「調查書上這樣寫明的。」
「那就算是吧!」女人不耐煩地說。「已經可以了麼?請你走吧,我忙得很……」
那時,房子裡傳來粗獷的男聲:「誰?是不是強迫推銷?」
片山瞪眼望,見一名六十左右、禿頭突腹又赤臉的男人,穿著襯衣內褲跑出來。土井絹子聳聳肩道:
「他們是刑警哪!」
男人頓時慌張失措的樣子。「對不起!」然後縮回屋裡。
「他是你的先生?」
「不,我還沒結婚哪。只是『朋友』……」土井絹子見相好被識穿,態度一百八十度改變,親切地說:
「請進來坐坐吧!他要回去啦。喲,誰家的貓?」
她發現片山腳下的福爾摩斯,大嚷起來。
「我的夥伴。如果你不喜歡貓,我叫它在走廊等我。」
「不!我很喜歡貓呢!可是這裡不能養貓,怪寂寞的。來,進來進來!」說完把人丟開一邊不理,開始跟福爾摩斯逗著玩。福爾摩斯也毫不客氣的進到屋裡,而且直接闖進剛才那男的進去的房間。
「這是什麼?媽的!」男人一面披上衣一面衝出來。「喂!那是誰的野貓!」
「你說什麼呀,它可比你可愛多了!我跟刑警先生有話要說,你快點走吧!」
女人語氣大變,反臉無情的下逐客令。男人嘀嘀咕咕的走了出去。
「請坐!我去泡茶。」女人消失在廚房裡。
「帶著貓兒一起也有好處。」石津愉快地說。「那個男的是什麼人呀?」
「不知道。我們沒有權利過問人家的『朋友』來歷!」
福爾摩斯從裡頭的房間出來,嘴裡銜著一張白紙。
「那是什麼?不是名片嗎?原來你是為此糾纏那個傢伙?幹得不錯。」
石津慌忙躲到沙發背後。「貓會幹這種事嗎?」
「它是特別的。」片山嗤笑一下。「來,讓我看看他是何方神聖。」
看了名片,片山不由訝異。「不可能!」
上面寫著「新城市文教中心專任講師(英語會話).泉田六郎」
「前天的事我真的不懂。我出去旅行了!」
土井絹子一面啜紅茶一面說道。
「旅行?到哪兒去?」
「四國。我去參加朋友的結婚典禮,玩了四天才回來。這是我個人性質的旅行,可沒什麼證據啊!」
「我們並非特意調查你的不在場證明,不必擔心。」片山微笑。「那麼,你是昨天回來的?」
「嗯,昨天早上十點左右。然後聽說鄰居少女被殺,嚇了一跳哩!」
「有沒有跟金崎涼子談過話?」
「幾乎沒有。」土井絹子點了一支煙,望著天花板思索著說:「對了,她剛搬來時前來打招呼,那時談過。你知道啦,我是銀座酒吧的媽咪,生活跟人晝夜顛倒的。有時在走廊碰頭,頂多說句午安吧!倒是蠻可憐的,長得那般可愛……」搖搖頭又問:「聽說被人姦殺?」
「好像是的。」
「好慘啊!一定是壞學生或流氓的作為!」
片山乾咳一聲。「其實,警方是認為,這個案子跟兩年前發生的命案有點關連。」
「我的天!意思是說,同一個兇手干的?」
「目前還不曉得……」
「可是,為何要把她們兩姐妹殺掉?做妹妹的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年多,幹嘛現在才把她……」土井絹子發覺自己講得太多,趕快噤口。
「你好像想得不少嘛!」片山說。
土井歎息。「隔壁兩度發生命案,當然會想啦!」
「說的也是。那麼,關於兩年前的命案,可否請你再說一遍?」
「差不多記不起來了。」土井想了一下。「那天酒吧閉店,我如往常一樣睡到中午以後。當時下著雨,根本不想起床。但是肚子餓,只好爬起來。起床時兩點左右吧!不想動手做飯,就到樓下的餐室吃漢堡包,然後上來。就在那時,見到有個男人走進隔壁的屋裡。」
「怎麼樣的男人?」
「這個……」土井絹子含糊的搖搖肩膀。「我剛從電梯裡出來,那人正好進入門內,實際上我只是驚鴻一瞥,而且還是背影而已。」
「你說他穿皮外套和牛仔褲是嗎?」
「我想沒錯。而且不是很高大。」
「你肯定是男的嗎?」
土井嚇得直眨眼睛。「應該是吧!不過也可能是女的,我沒想過。當然也有女的那樣裝扮。不過……給我的印象是男的。為什麼?我解釋不出來。」
片山點點頭。如此含糊的證詞比較可信。只是驚鴻一瞥的情形下,如果可以詳盡的說出服裝和特徵,通常都是當事者憑想像力補充的。
「那時幾點?」
「還不到四點吧!其後我看電視的重播節目。」
「不錯,被殺時間推定是在下午四點至七點之間。她是被槍擊斃的,你有沒有聽到槍聲?」
「這裡隔音好,幾乎聽不到隔壁的聲響。加上我把電視的音量調得很高。她是在最靠裡邊的房間被殺的不是嗎?那就更加聽不見啦。」
「原來如此。明白了。」片山蓋起記事簿。「還有,那個金崎澤子為人怎麼樣?」
「姐姐?唔,怎麼講呢,我們很少來往。跟她妹妹最大的不同點是,她幾乎整天躲在家裡不出門,當然不是沒有機會交談。」
「有沒有去過她的家?」
「有過一次。說不上是拜訪啦。那天,我的浴室有故障,就去問她可不可以借用,她很爽快的答應了。接著還請我喝上等威士忌哩!別人說她人緣不好,其實平易近人,而且喜歡聊天哪!」
「聽說她是做人家情婦的……」
「打從她一搬進來就知道啦,所以她整天悶在家裡。也許在意世人的眼光吧!我覺得她很可憐。其實何必自慚形穢?現在的年輕人啊,不知道有多少憧憬擁有這樣的身份呢!但她不是,似乎本身不願意而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有提過養她的後台老闆是誰嗎?」
「兩年前別的刑警問起時我也擰頭。她很小心,從來避免觸及這個話題。」
「平時有沒有見過來找她的男人?不一定是她的後台老闆……」
「沒有。在這點上她非常謹慎。」
片山覺得有點奇怪。有錢人養情婦的例子並不稀奇,然而當他去找自己買來的女人時,何必如此鬼鬼祟祟?今天的都市人,根本對金屋藏嬌的事漠不關心。如此慎重其事,是否另有特殊理由?
土井絹子瞇起眼睛,用手撫摸經過她腳邊的福爾摩斯:「好可愛!多少柔順的毛啊,比男人聽話多了!」
突然想起似的。「對了,隔壁的女孩養了一頭黑貓。它怎麼了?」
「在我家裡。」
「啊,最近的警察蠻親切的嘛!」
「也不是的,內中另有因由……」片山含糊地說。
「無所謂啦。我想,喜歡貓的絕對不是壞人!」
世上的事有那麼單純就好了。片山歎息。
「最後一個問題。金崎澤子和涼子姐妹長得像不像?」
「唔,好像不怎麼相像。姐姐是所謂的真正美人,妹妹則是可愛而已!」
「是嗎?我沒見過姐姐……」
「哦?那麼,我把她的照片拿給你看怎麼樣?」
片山瞪大眼睛。「你有她的照片?」
「嗯。那次我去她家時一起拍的。你等一下!」
土井絹子跑進房裡,兩三分鐘後回來。「就是這個!」
片山接過那張正方形的照片來看。──土井絹子坐在沙發上,離她三十公分左右,金崎澤子坐在那裡。第一印象並不深刻,反而是披著花裡胡哨的浴巾的土井比較矚目。不過,確實是個大美人。涼子不太像她。
她在微笑。可是那麼寂寞的笑臉,片山未曾見過。她應該只有二十五歲,然而已經流露出對人生絕望的孤獨感。那對往上凝望鏡頭的眼神,似乎在尋求拯救和援助。
片山開始理解,兩年前承辦此案的根本刑警提起她時,為何說她令人難以忘懷……
兩點鐘,晴美走進事務所為大家泡咖啡時,聽到竹森幸子叫曾根。
「有……什麼事?」曾根用素來拖拉的聲調回答。
「山室老師說他明天要用八米厘的放映機講課,準備好了沒?」
「啊,這個……」曾根搔搔頭。「我問過了,沒有人肯出借……」
「那該怎麼辦?」幸子露出嚴肅的表情。「如果借不到,幹嘛不早點說?」
「對不起。」曾根畏縮起來。相良插嘴說道:
「所長!其他講師有時也來問我有沒有八米厘的放映機,不如買一部放著怎麼樣?」
「唔。」幸子考慮了兩三秒鐘。「好吧!就買一部。片山小姐,給錢他們吧!相良,大概要多少錢?」
「各種各樣都有。最起碼也要可以有聲重播的,大約七八萬元吧!」
「有聲的,就是放映時有聲音出來?」
「對。現在已經有立體聲重播的了。」
「立體聲的八米厘?」幸子大吃一驚。「以前我有個朋友很迷這個,那時連同時錄音都做不到哪!」
最新產品是雙卡式的立體聲重播放映機,不過總要十四五萬元左右,不然……」
「好。就買那種最新款的。」幸子毫不躊躇地說。「以後不必另外花錢換新的,比較划算。」
不愧是「幸子式」的說法和想法。晴美不禁微笑。
「片山小姐!請你陪相良先生到附近的相機店走一趟吧!小心看住他,別讓他一時操心,撿個便宜貨!」
相良和晴美搭電梯時,欽佩地說:「所長真慷慨。普通男人都比不上她!」
「是啊!我也十分敬慕她!」晴美說。
二人步出大廈,往知名的相機店走去。兩間相鄰的相機店正在競相大廉賣。相良不理店員激烈的招徠,沉默地走完一圈,作出光顧其中一家的決定,顯示他的謹慎個性。
結果,一部最新款的、具備錄音機能的雙卡式放映機,價值十四萬左右的貨品以十一萬元成交。晴美付了錢,相良提著沉重的放映機箱子,兩人正準備離開店子時,一名手拿「寶麗來」即影相機的女店員叫住晴美。
「小姐!讓我替你拍一張!免費的!」
免費最貴!晴美還來不及回答,對方已經按下快門。照片可在一分鐘內衝出來,對方把握那一分鐘,口若懸河地為自己的產品做宣傳,最終強迫晴美接了一大疊手冊才罷休。
「拍得不錯嘛!」相良凝視衝出來的照片說。
晴美瞪起杏眼:「我長得那麼醜嗎?」
女人心,海底針!
3
「哥哥回來啦!」
「哎!」片山脫掉鞋子走進屋裡。「累死了!太晚啦,你先睡吧!」
已經半夜一點。福爾摩斯在計程車裡睡了一覺,打了一個大呵欠,跑到晴美腳下摩挲著撒嬌。
「是啦,福爾摩斯的飯做好啦!哥哥你呢?洗過澡再吃吧!我先去溫熱食物。」
「唔……阿尊呢?」
「光睡了。它是只聽話的貓。」
片山開始脫衣服。
「可別在浴槽裡睡著了哦!」晴美調侃地說。片山睨她一眼。
洗過澡後整個人清爽了。飯菜已經準備妥當。
「搜查方面進展如何?」
「不太明朗。有個怕貓的拳擊手刑警進來搭檔……問過了那幢公寓的住客,收穫差強人意!」
片山扒了幾口飯又說:「對了!你們那裡有沒有一位叫泉田的講師?」
「是不是教英語會話的泉田老師?」
「就是他。」片山把在土井絹子見到泉田的事講一遍。晴美聽得呆然。
「真不像話。我們的講師難道全是色情狂?」
這次輪到晴美把大町和-本彌生的事抖出來。
「唔。天下大亂啦!」
「不過,泉田老師大概不是偶然那麼湊巧,跟隔壁那位媽咪在一起的吧?」
「不錯。那個泉田必須查一查。他在中心多久了?」
「從創校開始就是專任,有三年多了。」
「換句話說,那宗命案發生時,他已經在當講師……這個跟那個又有何關?」片山摔摔頭。「你們的所長有什麼頭緒沒有?」
「她沒說什麼……哥哥,你找一天跟她慢慢談吧!所長好像很喜歡你哪!」
片山嚇得瞪大眼睛。「不可能的!」
「我也認為不可能!可是不像恭維呀!她還說想邀你參觀美術展覽會……你可當作公務去一趟的。」
「唔……不過……」
「明天我就這樣回覆她。好不好?」
片山模稜兩可的點點頭。
「今天有人替我拍照。你看,拍得很糟是不?」
女人就是這樣。拍得不好何必拿給人家看?不過是想別人說句「真人比較好看」之類的安慰話。片山卻不懂這種女人心理。他很感興趣的接過晴美的照片。
「咦?這是你嗎?拍得很漂亮嘛!比真人好看!」
難怪不受女人歡迎!晴美氣得撅嘴,把照片搶回去。
「對了,兩年前被殺的那個姐姐,我把她的照片帶回來了!」片山從口袋掏出土井絹子送給他的照片。晴美沒好氣的隨便望望。
「嘿!不是這個妖嬈的老阿婆吧!」晴美再看一眼。「這種臉型男人最喜歡!也是用寶麗來相機拍的吧!」
「哦?都是正方形的照片,不像是感光紙嘛!」
片山驟然眉頭一皺。土井說那張照片是在金崎澤子的家裡拍的。這樣一來,表示澤子擁有寶麗來相機。相機收藏在什麼地方?
假使被害者的家裡有相機,沖洗其中的菲林亦是查案的普通作法之一。即使兇手不可能那麼湊巧拍在裡頭,卻有可能從中找到破案的線索。
「好!明天去找找看!」片山自語。
「找什麼?」
「拍這張照片的寶麗來相機呀!假如不是即拍即有那種,說不定還有菲林留在裡頭。太晚了,睡吧!」
片山伸個大懶腰。福爾摩斯吃飽後舐過身體後,突然抬起臉來。阿尊也醒了,從房裡出來,往玄關方向走去。
晴美發現有異。「尊!怎麼啦?發現什麼?」
走到門口的阿尊突然高叫一聲。
「可能外面有人!等一等!」片山走到玄關,輕輕開了鎖鏈,接著吸一口氣把門打開。一條人影轉身奔跑。
「喂!別走!」片山赤著腳追上去。一不留神,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下去。
「你沒事吧!」晴美不知何時蹲在旁邊看他。福爾摩斯坐在一邊,一副「多管閒事者」的表情。
「喲……媽的!」走廊上滿是塵埃,片山染了一身髒。
「頸骨有沒有折斷?」
「當然沒有啦!折斷了還有命?」
「先回去再說吧!對了,有沒有見到對方的臉?」
「我根本來不及看就滾下去了!」
「都怪你自己!再去泡泡熱水吧,髒兮兮的!」
「嗯。」片山起身拍拍屁股後面。「尊呢?」
「咦,到哪兒去了?」晴美東張西望。「它跟你同時跑出門外的……啊,回來啦!」
大黑貓慢吞吞的從暗處現身,接著不屑一顧片山他們,兀自跳上二樓去。
「是不是去追剛才那個傢伙?」
「不曉得呀!」
「若是福爾摩斯,一定告訴我們他是誰了!」片山摩著腰肢上樓去。「到底是誰?跟蹤我回到公寓,然後跑掉,似乎不想讓我見到臉孔……」
片山在浴槽裡泡過熱水,最後用毛巾擦著頭發出來,發現福爾摩斯銜著他的領帶走到跟前。
「幹嘛?還不到上班時間哪!」
晴美蹙蹙眉。「是否叫你去什麼地方?」
「去哪兒呢?」片山思索一下恍然大悟。「對!剛才的傢伙偷聽了我們的話,包括相機的事在內!」
福爾摩斯再叫一聲,表示催促。
「衣服拿給我!我要去那間公寓看看!」
換上衣服,片山帶著福爾摩斯衝出房間。
「小心!不要再滾下樓!」晴美追著大嚷。
走下計程車,進到S公寓的玄關,不見警衛的影子。應該二十四小時有人守衛才對。
「有人在嗎?」片山喊一聲,探頭進傳達室的窗口窺望,一望之下吃驚。那叫江口的年輕警衛倒在地上。
「江口先生!」片山驚叫一聲,忘了探身在窗口內,一起身後腦就著著實實的碰在窗框上,痛得大叫。但沒時間發牢騷,趕快衝進去看江口。江口正在呼呼大睡。桌上有一杯喝剩的咖啡。大概被人下了安眠藥。
「好像沒有生命危險。咱們上去!」
同福爾摩斯一起坐電梯上十一樓。來到一一零四號室門前,側耳細聽,裡面什麼也聽不見。高級公寓的關係吧!片山悄悄拉門把,門竟然沒鎖!──有人在!片山緊張起來,拔出手槍,擺好架勢。
「準備!福爾摩斯!」
然後一下子打開門衝進去。裡面漆黑。片山急忙用左手開了燈。客廳中央,有個人傻楞楞站在那裡。她是住在隔壁的酒吧媽咪。
「咦,不是白天見過的刑警先生嗎?還有小貓咪!」土井絹子高興的嚷道。
「什麼小貓咪!我問你,你在這裡幹嘛?」
「你真失禮!以為我闖空巢?我是來捉小偷的!」
「小偷?」
「是呀?可惜被他溜掉了。」
「究竟怎麼回事?」片山收起手槍。
「我剛從店裡回來呀。有點頭痛。比平常早一點。經過這裡時,發現門打開了一點哪!覺得奇怪,我就探頭進來張望,不見人,於是我才走進來的。」
「真的嗎?」片山覺得半信半疑,催她講下去。
「我一進來,突然有東西迎頭蓋下來。對方一定事先躲在沙發背後,趁我摸黑不知所措時進攻的。當我發現蓋我的是一張毛毯而拿掉時,頓時心裡發毛,加上四週一片漆黑,嚇得不敢亂動。我怕對方再出手啊!接著燈就突然亮了,你就來啦!」
「你在黑暗裡待了多久?」
「這個……好像很久了,也許只有兩三分鐘吧!」
片山覺得土井的話不太可信。不管膽子有多大,半夜三更一個人跑進發生命案的屋裡,似乎無法想像。可是又找不到她說謊的證據,只好姑且信之,待會再查其他房間。很有可能,兇手還留在屋裡面!
「那你先回去吧!我會留在這裡調查一下!」
「我知道了!還是性命要緊哪!」土井說完,把掉在地上的紙袋和手提包撿起來。
「咪嗚!」福爾摩斯發出一聲尖叫。片山回頭。
「小貓咪!到我家裡喝點牛奶如何?」土井邊走邊說。福爾摩斯立刻迅速的上前擋住她的去路,而且擺出姿勢對她低吼。
「怎麼啦?」一定有事。片山走上前去。「你有什麼事想請教這位女士嗎?」
「真麻煩。我要回去啦!」土井沉著臉,強行開步走。福爾摩斯不容分說,撲上前去用前肢的爪去抓她的紙袋,紙袋啪勒幾聲就破了。
「你幹什麼?!」土井大叫。有件物體從破掉的紙袋跌到地面──一部寶麗來相機。
「這是什麼?」片山馬上撿起,遞到土井面前。
「這是……」土井臉色一變,然而立刻強硬起來。「這是相機呀,一看就懂了。」
「誰的?」
「當然是我的囉,還用說!」
「這是這裡的東西吧!金崎澤子與你合照時使用的相機!」
「什麼意思?分明是把我當成小偷嘛!」
「裡面應該還有菲林。讓我看看拍了些什麼!」
片山假裝漠視對方吐口水,把菲林抽出。
「裡面拍了什麼?若是你的相機,你當然知道囉!」
土井氣結。片山適時的表現很有刑警的樣子了。
「你真討厭!」土井狠狠地罵一頓。「是的,這是這裡的相機。」
「為什麼偷相機?」
「什麼偷……想借借而已!真的!我想借它來替客人拍照賺點錢而已!想起曾經在這裡拍過照……」
「你怎麼進來的?」
「門沒上鎖呀,是真的啊!」
「請別那麼大聲!你是說門沒鎖,裡面有亮燈?」
「是啊!而且,那相機就擺在客廳的桌面上!」
「桌面上?」
「對呀!我覺得太巧了,嚇得呆住。然後趕快把相機裝進紙袋去,不料就被毛毯罩頭蓋住!」
「這次是真的吧!」
「我沒有撒謊啊!」土井的心臟似乎很強壯,聲大如雷。
「改天再詳細請教!」片山威脅一句。說不定是事實。確實有別的潛入者。土並沒有必要弄睡警衛。
「先來看看照片吧!」
片山把寶麗來的相紙表層撕開。那是金崎涼子的照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含羞地微笑著。
「這是被殺的妹妹呢!」土井看了說。
「嗯。可是,為何被擺在相機裡面呢?」片山不解。寶麗來那影相機的好處是即拍即有。為什麼涼子的照片還會擺在相機裡面?
「真是可恥!」江口搔搔頭。「我覺得愛困,就到那邊的自動售貨機買了一杯咖啡。接著聽到門前傳來砰砰聲的迸裂聲……」
「迸裂聲?」
「起初以為是槍聲。我去看了,門口沒人。也許是放煙花什麼的吧!然後回來喝咖啡,不過五分鐘就昏昏欲睡了……連幾時倒下的也不知道!」
片山困惑了。剛才在屋外偷聽的那個人物,如果來了這裡,難道他帶著安眠藥走路?潛入此地的目的何在?若是想偷相機,幹嘛又把相機擺在桌面上?
片山查過所有房間,沒有發現其他東西失竊。
福爾摩斯站在他的腳邊打呵欠。
「知道了。回去吧!我也想睡啦!」片山也打了個大呵欠。江口訝異地輪流看他們主僕的臉。
4
「對不起!」年輕少女的聲音。
晴美抬起頭來,見到一名十七八歲的高佻少女站在櫃檯前面。「什麼事?」
「請問,戶村貞夫老師的課是不是在這裡……」
「是的。今天上一點半的,我想他快來了。」
「真的?我是老師的擁護者,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吉他上面簽名。」
「哦。那麼請你坐在那張椅子上等吧!他一定肯替你簽名的。」
「是!」少女高興地點點頭。
就在那時,手提吉他箱的戶村貞夫從後面的電梯走出來。擁有「吉他王子」稱譽的戶村貞夫,現年三十四歲。雖稱不上風流瀟灑,然而長髮及肩,愛穿牛仔褲,製造了青春浪漫的形象。
作為實力派的吉他樂手,又曾在西班牙逗留過一年半載,戶村貞夫頗受歡迎和忙碌。百忙之中,依然每週抽一個下午到文教中心親自授課。
後來晴美聽聞,出資經營中心的百貨公司社長,跟戶村的父親是世交,也許礙於情面才來開課的吧!
「老師午安。」晴美起身敬禮,並且伸手指示旁邊那位態度忸怩的少女說:「這位小姐……」
戶村轉向少女:「你找我?」
「我……我是老師的擁護者,收藏老師所有的唱片和出席每一場表演……」
「那真榮幸。」
「所以,可否請您在我的吉他上面簽名留念?」
「好哇。有簽字筆嗎?那麼簽在這裡……」
起初見到戶村時,晴美覺得他裝腔作勢的頗不順眼,接觸之後才曉得他為人謙遜。也許喝過洋水吧,處事手腕老練隨和,予人好感。最令晴美佩服的是他採取一對一的授課方式,每人二十分鐘,時間不長,但是絕不集體上課,所以學生人數也只限制十名左右,教學可謂十分認真。
在少女的吉他上簽過名後,戶村說:
「好吉他!荷西拉米勒斯的……跟我的一樣!」
「我曉得老師用這個牌子的吉他,所以要求父親買一個同樣的給我!」
「啊!那麼令尊大概恨死我啦!」戶村大笑。「你會不會彈吉他?」
「一點點……」少女羞紅了臉。
「彈給我聽聽!」
少女的臉已熱成暖爐模樣,忸忸怩怩的開始用顫抖的手撥弦。手太抖,根本不成曲子,可是戶村認真的傾聽,並且凝視她的指尖。
「你的手指夠長,多練習就生巧了。如果來報名,恐怕要輪很久,不如你回家把所彈的曲子錄下來,然後寄給我,我評分後寄回給你如何?」
「好!」少女帶著彷如做夢的表情,飄飄然離去。
「那只吉他價值五十萬以上哪!」戶村對晴美說。「不好好練習未免太浪費啦!」
晴美不知他是出乎真心抑或開玩笑。「老師真夠親切!」
「若是阿婆或男人,我可不睬她呢!」戶村笑笑。「對啦,最先的學生來了沒?」
「來了,在裡面等著。」
戶村走向教室。由於採取一對一的教學法,教室太大反而難教。所以使用會客室改成的小房間。門前的走廊上有長椅,次位的學生依序等候。
影評家山室老師,今天又穿著紅襯衫白呢絨褲出現在電梯口,令人不禁眩目。
「嗨,午安!今天天氣真好!」儼然電視解說的語氣。
「辛苦了!老師!」
「下面的海報做得很好。是不是請專家設計的?」
今天舉辦山室成弘的特別講座:「最後一幕的美學」,不同平日的講座,今次是公開性質,免費聽講。
「那是所長親手製作的!」
「啊!水準真高,若是她做美術設計家也一定成功!」
這時,相良從事務所探頭出來。
「山室老師,辛苦了!你要使用八米厘吧!」
「嗯。放映機預備好啦?」
「是的,已經放在教室裡頭。」
「那麼,試試轉上菲林吧!」
「我來帶路。」晴美帶頭先走。「我想今天人會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下面一樓的公司禮堂。」
「那沒關係。我倒不以為會有太多聽眾哩!」語氣半帶玩笑。當然,他肯定聽眾很多才會這麼說。
他們下到四十七樓,打開一道寫上「M地產公司通路」的門進去。
「開演之前三十分鐘,這道門一直開啟,我在這裡當接待。禮堂就在那邊!」晴美向山室解釋。
小走廊很快就是盡頭,旁邊是對開的折門。撩開門簾進去,乃是寬闊的大堂所在,折椅整齊地並排著。
「可惜擺滿了只能容納二百人多一點。」相良有點遺憾地表示。「本來想找個可容納三百人的場地……」
「不要緊,不會來那麼多的。」山室笑道:「那邊就是講台了吧!」
說是講台,不過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擺上桌子和麥克風而已。黑板上面掛著白色的銀幕。
「其實很想佈置得更有氣派些……」相良惶恐地說。
「沒關係。八米厘就放映在那個銀幕上吧!那麼,放映時……」
「由我負責放映,老師只要坐在講台旁邊用麥克風解說就行了。」
「也好。放映機是……啊,好東西!比我的還新呢!是新產品吧!」
山室喜悅地注視相良和晴美在昨天買的八米厘放映機,開了電源。「雙卡式立體聲……真是一流貨!」
「這種可以嗎?我們不曉得怎樣選機的。」
「沒有比這更新的啦!很好!放來看看怎樣?」
山室從公事包取出八米厘菲林。相良把它掛上放映機,開了掣,吩咐晴美:「片山小姐!熄了燈吧!燈掣就在進來的門扉旁邊。」
晴美過去關了燈。黑板前面的銀幕上出現四方形的白光,接著是黑白畫面。對好焦點,出現林蔭大道、倚在車旁的男人、走著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個男人》。同時傳來音樂聲。由於放映機裡內藏擴音器。
「音響方面如何?」相良的聲音問道。
「這個放映機的擴音器音響不太好……」晴美說。
「是嗎?可否銜接外面的擴音器?」山室問。
「可以的。機身附有接頭,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那就麻煩你了。這樣效果就很夠啦!」
畫面變成彩色,一雙穿著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這是什麼電影?」
「《瑪拉/沙德》的最後一幕。正式名稱是《由沙德導演、沙靈頓精神病院患者演出的保羅瑪拉之受迫和暗殺》!」
「這個全是戲名?」晴美大吃一驚。「恐怕題目還未講完,戲就放完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開講時再放!」
晴美先把山室帶到會客室,然後回去櫃檯。相良上前說:「片山小姐。我要去買一個銜接的擴音器,十分鐘左右就回來。」
「好。你去吧!距離接待還有時間。」
山室的特別講座從三點半開始,現在剛過兩點。
相良離開不久,有人從電梯咯咯聲走過來。
「啊,姑媽!好久不見了!」
她是晴美的姑媽兒島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雙亡後,她以監護人身份自居,喜歡多管閒事……
「晴美呀,做得怎樣?」
「托福啦。姑媽呢?氣色不錯嘛!」
「現在是結婚季節,我忙著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結婚典禮。上星期還參加了三次婚宴哪!」
光枝姑媽的人生意義就是替人做媒。
「今天有什麼事嗎?」
「嗯,有一點。」這個姑媽的來意不說也知道。
「假如是叫我相親的話,對不起姑媽……」
「不,不是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來。
「怎麼?是哥哥的事?」
「嗯。其實,我剛剛見到阿義了。」
阿義就是片山義太郎。
「哥哥怎麼啦?是不是亂講話開罪了姑媽?」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樣給他看了好幾張相親照片,可是……」光枝遲疑片刻,最後下定決心似的板起臉孔,斷然說道:「阿義必須趕快結婚!」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麼啦?哥哥他……」
「你聽我說。剛剛我們在咖啡室談話,天氣熱,阿義就抹汗囉。你說,擦汗時通常用什麼?」
「手帕或是手巾吧!」
「可不是嗎?但是,你曉得阿義他用什麼擦汗?」
晴美聳聳肩。難道自己搞錯,把內褲放進手帕的抽屜裡去了?「不知道。他用什麼?」
「他用女人內衣啊!」
「什麼?」晴美怪叫。光枝語意深長的點點頭。
「是真的。他本人沒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愣住了。電話響起,她反射地拿起話筒。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什麼事?」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來了沒有?」含混的男聲。
「已經來了。你是哪一位?」
「他的朋友。」
「請等一下。」晴美把電話撥去會客室。山室應該在那裡跟竹森幸子談著話。
「所長是嗎?山室老師的朋友電話找他。拜託!」
放下聽筒後,晴美吁一口氣。
「不過,姑媽,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真的,我親眼看見!」光枝緩緩搖頭興歎。「想想,阿義已經二十九啦,慾求不滿也不是沒道理的。趁著還沒闖出大禍之前,必須給他娶個老婆了。我從那時起就下定決心啦!」看來,她把片山當作變態了。
「晴美呀,為你哥哥著想,你要幫我一下。不管怎樣,不替阿義找到老婆的話,我死不瞑目啊!」光枝發出如此悲壯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晴美不由歎息。「姑媽大概不會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麼回事?
十五分鐘後,相良抱著擴音器回來。山室也從會客室走出來說:「聽聽看效果怎樣。」然後跟著下去禮堂。
十分鐘後,晴美向曾根交代一聲,下到禮堂去。望望靜悄悄的禮堂內部,已熄燈放著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說的樣子。晴美不打擾他,靜靜關上門,把借來的桌椅放在入口處,佈置臨時接待處。她還在招貼紙上寫著「山室成弘先生特別講座會場入口」時,已有兩三名聽講者來到。晴美請他們在來賓名冊上記名。三點多,走廊已擠滿人,山室和相良走出來。
「可以讓他們進來了!」相良說。晴美大開禮堂的門扉。
免費的關係,反應異常熱烈。三點半開講,十五分鐘以前就滿座了。對於後來陸續出現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說抱歉。
三點半,見到山室笑容滿臉的登上講台,晴美才疲倦地在臨時接待處坐下。相良從裡邊出來。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發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費入場,當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講到五點結束。影片上映時間從四點半開始,在這之間我反正有空,留在這裡,如果還有人來,我會說明一番的。」
「那就拜託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嗎?」
「可以的!四點半以前你進來吧!不妨喝杯茶再來!」
對於這樣的提議,晴美沒有反對的理由。
四點二十分,晴美對曾根說:「麻煩你看看櫃檯。」然後下去禮堂,開門溜進去。坐在放映機旁的相良對她招招手。
「來得正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坐那邊吧!」
相良用手指示後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過去坐下。山室的聲音已有點嘶啞。
「剛才所舉的幾個實例,不妨觀賞片子看看,我想大家會有所領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結標識了,為什麼?英文是The End,法國電影是Fin,意大利文是Fine,俄文是……」會場爆出笑聲。
「大家應該留意到這裡出現的完結標識吧!見不到完結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戲還未演完的感覺。一部電影不打出完結標識,看了心裡不爽哩!現在先放片子來看!」
山室拿起麥克風離開講台,移到旁邊角落的椅子上。相良開了放影機的掣,跑去關燈。禮堂暗下來,銀幕上映出《第三個男人》的最後一幕。音樂響起,山室的解說透過擴音器傳出來。
「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個男人》。像這麼花時間攝影的最後一幕很少見,留下透視的構圖和深切的音樂餘韻。多事的美國人、失去一切之後毅然離去的歐洲人。這一幕象徵了戰後不久歐洲人的心態!」
這是山室派的象徵主義。晴美暗笑。旁邊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聲音。「坐這裡還可以嗎?」
「嗯。請坐。」
「不。坐久了屁股會痛,我想站一會。」
習慣黑暗之後,隱約可見相良依牆而立。晴美的視線回到銀幕。接著是那部片名很長的最後一幕,然後是《旅情》、《大鏢客》、《教父》、《離愁》等等有名的最後一幕,配上山室充滿「哲理」的解說。
「快結束了吧!」相良自語著,回到放映機旁。
「最後要介紹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後一幕。胎兒在太空裡飄浮的印象,象徵了全新的科幻電影世界。可惜其後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戰》、《第三類接觸》那般偏重於感性的一面……」
畫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關掉機掣,會場更暗了。觀眾發出鬆弛下來的嘈雜聲。相良的鞋音往門邊走,花三四秒時間摸索開關。燈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5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講台。可是一直不見山室出現。相良沿著牆壁走到前面,對椅子上的山室說:
「老師,請作最後的致詞……」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著臉。晴美覺得有異,跑上前去。
「老師怎麼啦?」
「好像睡著了。」
「不可能的!剛才明明還在講著!老師!老師……」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搖,山室的身體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撲倒在地。晴美嚇得魂飛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絨衣背染紅一片。椅背上也是紅的。塑膠椅子上好像有東西刺穿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聲。「他死了!他死了!」
瞬間全場死寂,然後全體起立。晴美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畢竟是刑警的妹妹,曉得這樣下去,大家一定抱頭鼠竄,造成日後的查案有障礙。
「請大家安靜!」晴美嚷著。「不准出去,請繼續留在位子上!」
已經有兩三個人走到出口處,晴美衝上前去擋住,厲聲說道:「請就位!」客人被她的洶洶氣勢嚇倒,乖乖的到回原位。晴美又說:
「相良先生!我去報警,請你守住這裡吧!」
「知道!」
晴美衝上四十八樓。恰好五點的鐘聲響起。
「結束啦?」曾根從受理櫃檯站起來。「幹嘛慌裡慌張的?」
「叫所長下去!快點!」
晴美拿起電話,撥一一零。
「喂!這裡是新宿S大廈四十八樓的『新城市文教中心』。發生命案了!在四十七樓的M地產禮堂!」
曾根聽了睜大眼睛,還是不慌不忙的進去事務所。竹森幸子馬上出來。晴美向她說明事情,幸子臉都白了。
「明白了。我馬上下去,請你聯絡管理公司!」
幸子離開後,晴美的緊繃心情頓時鬆弛,馬上覺得疲倦。但她知道還有事情要做,先打電話去管理公司的保安室,然後聯絡片山。
「哥哥!山室老師被殺了!」
「他是誰?」
「影評家山室成弘,那個見到金崎澤子的名字就臉色變青的……」
「想起來了。好,我馬上來!」
晴美放下電話。命案的事要緊,有關「內衣疑雲」的事,改天再說吧!
「名人被殺,案子就難辦囉。」栗原警長搖著頭俯視屍體。「怎麼樣?」
南田驗屍官悠閒地抬起頭來。「背部中刀,直穿心臟。手法相當高明咧!由於透過椅背刺過去,噴血不多。」
「即刻斷氣?」
「差不多。凶器是銳利的匕首吧!」
栗原點點頭,對旁邊站著的竹森幸子說:
「竹森小姐,你是這裡的所長吧!」
「是。對不起,麻煩了大家……」
「哪裡,又不關你的事。這會場是今天特別租用的嗎?」
「是的。」
「站在這裡談話不太方便,可以上去找個地方嗎?」
「好。不過,如果不妨礙的話,我想先請今天出席的聽講者到教室去,待在這裡太可憐了。」
「說的也是。」栗原首肯。「總共多少人?」
「二百零三。」
「二百……那真辛苦。這是全體出席者?」
「是的。我想沒有人離開。他們的座位和名字都記下來了,以防日後用到。這是聽講者名冊。本來在入口處只要記名就夠,也有人把地址和電話都寫上了。」
栗原佩服地看看幸子。「太好了!沒想到你幫了一個大忙……」
「不,我只是依照片山小姐的話去做──她是搜查一課片山刑警的妹妹!」
「真的嗎?」栗原恍然。「看來她比哥哥強多了!」
就在這時,片山忽忽忙忙的趕到。白天真是不能講鬼。
「警長!您也來啦!」
「唔。跟你辦的案子有沒有關連?」
「目前不敢說,不是沒有可能性。」
「好,加進來調查看看。哦,你的夥伴也來了?」
幸子的視線停在福爾摩斯身上。「好漂亮的貓咪!」
福爾摩斯上前行見面禮似的,前肢搭到幸子柔軟的玉手上。
「福爾摩斯是嗎?你好!」幸子笑著打招呼,福爾摩斯短促的叫一聲算是回答。
一行人上到四十八樓的會客室。晴美和相良跟著進來。片山把晴美介紹給栗原。
「今天多得你的幫忙,幸會幸會!」栗原說。
「我真佩服她!」相良說。「若不是她在那時阻止大家留在位子上不准動,恐怕大部份人都逃回家了!」
「說不定兇手正希望如此。」栗原對晴美另眼相看。「可否請你們把當時的情形告訴我們?」
相良按部就班的,從開始講座的準備工作,直到發現山室被殺的過程一一陳明。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可是……」栗原打住,皺起眉頭。
「兇手的殺人技巧未免驚險了些!」片山說道:「山室的話講完,相良走到放映機前關掣,全場黑暗,他再走到門邊開燈。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唔……」相良沉思片刻。「最多不必三十秒鐘吧!做做看就知道了。」
「待會實驗看看吧!」栗原說。「不過,在短短的三十秒間趁黑殺人,的確是驚險的伎倆!」
「可以肯定在場的人行兇,外人進不來的。」
「就是啊!」相良附議。「裡頭很暗。假如有人開門,外面的光射進來,馬上知道了。」
「這麼一來,兇手確實是在聽講者裡面。」栗原拍拍膝頭。「好,準備確認全體出席者的身份。」
栗原吩咐當地警署來的刑警,把分散在幾個教室裡的聽講者聚集在最寬大的房間去。再對幸子說:
「對不起,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唯有全體接受身體搜查!」
「好。」幸子有點為難,但不批評。「只是女性比較多……」
「我們有女警,請勿擔心。可否請你預備兩個房間?小一點不要緊。」
「好。曾根君!」幸子對角落上發呆的曾根說:「麻煩你去拿鑰匙給我!」
「是!」曾根急忙走去;僅僅走得比平常快一點。
「找到凶器沒有?」晴美問。
「還沒找到。我想兇手來不及處理掉,很可能在身體檢查時發現凶器。但願如此。」
「是嗎?」晴美驀地想起似的,望望相良。「那麼說來,我和相良先生也要接受搜查了。當時我們也在場。」
「你們明白事理,太感激了。」栗原開懷一笑。
片山覺得栗原的確很有警長風範,待人和藹周到。然後,片山漫不經意地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抹汗。
晴美嚇得瞠目。片山手裡拿著的,果然是女性內衣!晴美拚命向他打眼色,而他渾然不覺。晴美暗裡祈禱:趁人還未發覺,趕快收起來!片山又若無其事地把內衣塞於口袋裡。晴美舒一口氣,決定好好為他想一想!
剛才那位刑警出現,報告說全體集合了。
栗原的說明非常誠懇,喚醒那群悶聲不響的聽講者產生市民意識,由不悅的心情轉為願意協力合作。
「他若參加競選,絕對當選!」相良悄悄對晴美說。
「男女分開,一個一個輪流進去,不會太花時間。」栗原的語氣宛若出國旅行的領隊,只欠沒拿旗子!
最初是相良和晴美接受檢查。走進女警所在的小房間前,晴美走近片山身邊悄聲說道:
「哥哥,今晚會回家吧!我有事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片山莫名其妙。「幹嘛如此慎重?福爾摩斯,你知道什麼事嗎?」沒有答案。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大個子石津刑警。
「片山兄!我打電話到總署找你,他們說你在這裡。怎樣?找到兇手了沒?」
「還不知道。不過好像確是在這二百多人之中!」
「是否與金崎涼子的案件有關?」
「我想不會完全無關。山室曾經一見到金崎澤子的名字就臉青青,起碼肯定他認識她的名字。」
「著名的影評家,金屋藏嬌也不足為奇。」
「唔。但他是否有能力買下那幢高級公寓則是疑問。」
「說的也是。不過……」石津說著,不小心鞋尖踢到福爾摩斯的屁股。福爾摩斯喊一聲,伸出前爪去抓石津的腿。這回輪到石津跳上半天。腳痛和意外衝擊發生相乘效果,石津盲目亂撞,直衝正面的門。
「喂,那是……」片山來不及阻止,石津已然開門闖入,碰一聲。瞬息沉默過後,一聲驚叫聲,又使石津滾了出來。
「笨蛋!那是女性搜查身體的地方!」
「真的嗎?」石津疲倦地坐在走廊上喘氣。「我嚇昏了。那隻貓……」
「好好在那兒呀!真沒出息!」片山謾罵著。
「嚇死我也!」石津終於站了起來。「不過,剛才尖叫的女孩長得真不賴!」
「什麼?她是我的妹妹啊!」片山大怒。石津愣了一下說道:
「真的?沒想到你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
適時門打開,晴美走出來。石津盯住她。
「這個人幹什麼?」
在片山回答以前,石津立刻立正敬禮並自我介紹。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剛才冒犯了姑娘,並非有意,請多多寬恕!」
晴美無法生氣,差點失笑。
「你就是那個不喜歡貓的刑警吧!」
「是的。我有先天性懼貓症!剛才……這個……真是賞心悅目了!小姐的確魅力十足!」
「多謝你。」晴美只能繼續笑。「我要去叫下一位了,不然天黑啦!」
目送晴美離開後,石津歎息說:「令妹真漂亮!」
片山也不能表示生氣,只緊繃著臉。
「片山先生!」幸子走過來了。
「對不起,麻煩你啦。」
「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幸子不經意地笑一下。「對了,有位正在等候檢查的客人說她想去洗手間……」
「那可沒辦法,不能禁止。」可是,女人上洗手間一定帶皮包。萬一把凶器帶進去處理掉……「這樣吧!凡是要上洗手間的人,請讓女警簡單的檢查一下手提包,可以嗎?」
「好。我會如此轉告大家!」
一個想去,每個都想去了。結果,三十名婦人在女警面前排隊接受檢查。先把皮包開給女警查看,然後忽忽走進廁所。有位刑警站在廁所前面點算出入人數。
片山用心觀望著,發現福爾摩斯略顯緊張的跑過來,凝神目送一位一位婦人拿著手提包消失在廁所裡。然後,一名四十左右的胖婦人結束皮包檢查,經過片山和福爾摩斯面前時,福爾摩斯猝然撲上去!
「哎!」片山來不及阻止,福爾摩斯已經咬著胖婦的腰部一帶。婦人尖叫一聲躲開。就在同時,一樣東西當聲跌到地上。細長的物體,裹在手帕裡。片山急忙上前撿起來看。一把刃長十公分左右的小刀。刀刃部份有一道血跡。片山盯著那個戴眼鏡的胖婦。婦人白著臉,渾身顫抖地坐倒在地……
「草間和子女士,住在大田區……」栗原警長平靜地說。那叫草間和子的婦人木然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
「我……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嚇得慌了神……」
栗原打斷她的話。「請鎮靜!警察不是推理小說中出現的窩囊人物!」
片山不由竊笑。栗原不喜歡推理小說,尤其討厭扮演詼諧人物的名探故事。片山不明白,何以他以當警察的職業自豪?
「草間女士,你的位子是最前排的最右端。山室老師的椅子不過離你三公尺左右所在之處!」
「是的。」
「那麼,你把手提包放在哪兒?」
「我的手提包其實是個大布袋而已,就擺在椅邊。」
「擺在地上?那麼是在靠近牆壁的位子旁邊了。」
「是的。」
「你的位子離開牆壁一公尺左右。你是說,兇手刺死山室老師後,把凶器丟進你的皮包,不,大布袋裡?」
「是的!我什麼也不如道的啊!」
「你沒發覺有人從旁邊經過?」
「這……我的注意力被畫面吸引了!」
「命案是發生在片子放映結束之後啊!」
「啊,是……可是我沒留意到。結束時吵吵鬧鬧的!」
「原來如此。那你幾時發現布袋裡有刀?」
「剛剛在教室裡等候,我想拿手帕出來……嚇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為什麼當時不講出來?」栗原質問她。草間和子細聲吞吞吐吐,答不出來。栗原微笑。
「我明白你的心情。待會若是想起什麼,記得馬上毫不隱瞞的說出來。」
「是!」婦人鬆一口氣。
「是你用手帕把刀子包好,準備帶進廁所去處理的吧!」
「是的,我很害怕……」
草間和子回去等候室後,栗原告訴片山:「若有必要,不妨查查那位阿嬸。不過,你的貓很了不起哩!請他當搜查一課的『警貓』如何?」
躺在沙發上的福爾摩斯把頭扭過去,表示「名探如我,才不受聘警方」。這時,年輕的刑警跑進來。
「身體搜查結束,沒有特別發現。」
「好吧!辛苦了!」栗原沉思起來。「真難辦。兇手應該在裡面,可是不知是誰。總不能扣留這二百多人。好吧,馬上通知他們的家人,然後順序送回去!」
「知道。」刑警走了又止步。「對了,還欠一個人,怎麼辦?」
栗原和片山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拿到的名冊寫著二百零四人,現在只有二百零三個!」
「二百零四個?」栗原接過名冊來看。「還欠誰?」
「最後一個名字。」
片山附頭來看,不禁呼叫。名冊上的最後一個名字,赫然是「金崎澤子」!
6
他們相偕進入空蕩的禮堂。栗原回去開會,剩下片山、石津、晴美、幸子、相良和曾根六人,外加福爾摩斯。
「開始實驗吧!」片山點算人數。「晴美,當時你坐在那張椅子上吧!相良在旁邊……好,先把燈關掉,請相良先生照剛才那樣做一遍。」
「知道。啊,放映機開著如何?」相良按掣。
「捲上菲林看看吧!也許有些發現。」晴美提議。
「好哇!我是電影狂呢!」石津極力贊成。
「喂!現在辦案哩!」片山苦笑,不過連他也想看。「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三十分鐘左右。」
「那就放來看吧!石津君,請你坐在被害者的椅子上。」
「我?請別真的把我幹掉才好……」
染血的椅子已被運走,石津就手拿了一張畫有白墨公仔的椅子坐下。
「我坐在最前排靠近被害者的位置。曾根先生,可否請你坐在最後面的邊位上?晴美說她在山室老師的話快要結束時才來。請曾根先生以此為訊號盡快走過來。」
「是……」
「請相良先生照實際所做的行動,直到燈亮為止,曾根先生試試看能不能走到我這裡又回到原位。」
曾根露出不放心的神色,不過依言就位。竹森幸子問片山:「我該做什麼……」
「請你用表計算時間。你會算秒吧!從晴美做訊號,到相良去開燈為止需要多少秒鐘的時間,麻煩你計算一下。」
「明白了。」
於是,相良開放映機燈掣,再到門邊關燈。銀幕上出現白色四方框,此外全都陷入黑暗。終於傳來菲林卷盤的轉動聲,接著出現《第三個男人》的最後一幕。
「嘩,好懷念的片子!」石津歡呼起來。「卡洛李德的傑作《第三個男人》哩!羅拔克拉斯卡的攝影技術登峰造極……」
「喂!你只須坐在那裡,大可不必解說什麼!」片山說。
「這是最後的了。」後面轉來相良的聲音。銀幕上出現一個胎兒形狀的物體在星空裡漂浮。片山扭扭頭:
「這個胎兒長大了,是不是變成超人?」
「片山兄!」石津責備他。「這是科幻片的經典之作,史丹利寇比力克導演的《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喲!」
「山室老師的話到此為止!」晴美揚聲說道。
銀幕馬上變白,菲林的卷盤在空轉,發出吱吱聲。相良關了掣,全室陷入黑暗。過了一會又亮著燈。
「真有趣!總結看最後一幕也是過癮。」石津輕鬆的伸個懶腰。片山望望幸子,幸子說:
「二十一秒!」
曾根這才慢條斯理的跑過來。片山啞然。晴美吃吃偷笑。永遠慢半拍的曾根,實在不能勉強他勝任這個角色。無可奈何之下,由相良取代,再做一次實驗,證明二十一秒無法到回原位。
「無論如何黑暗,要從內側跑出來是不可能的。一是別人必然發覺,即使到達山室所在之處,卻不能到回自己的座位。」片山說。「也就是說,唯一能夠刺殺山室的是最前排外側的人。熄燈同時起立,走兩三步上前從背部一刺,立刻走回位。」
「那就可以縮小範圍找出嫌犯了。」晴美說。「不過也真冒險,若要殺人,選擇其他地方會比較安全吧!」
「我想是這樣的。」相良插嘴道。「兇手一定是預期發現屍體時,趁著室內亂成一團無法收拾時逃之夭夭,沒料到你能冷靜行動阻止騷亂發生!」
晴美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不管怎樣,先去調查附近就座的客人身份,哪個是跟山室有關係的就是兇手啦!」片山說。
「可是,最後加在名冊上的名字,是在哪兒填上去的呢?」幸子露出訝異的表情。「當我詢問客人的地址和電話時,確實只有二百零三人的呀。」
「其後是誰拿著名冊?」
「這個……我只記得曾經幾度擺在教室的桌子和受理櫃檯上,過後遞給那位警察大人物時,沒有重看。」
「大人物?你是指栗原警長吧!他不是什麼大人物!」片山不以為意地說。「咱們可以撤退了!你們應該通知M地產公司暫時封鎖這裡不用了吧!」
竹森幸子歎一口氣。「發生這種事,大概從此不租給我們用了。相良先生,以後的特別講座會場要改到……」
「不必灰心。明天我會跟M地產商量,請他們繼續讓我們使用。」相良的話很有說服力。
「那就拜話你啦。」幸子微笑。
「對了!」片山想起來。「相良先生,那卷菲林……」
「啊,這個好像是山室老師親手製作的,不能擺在這裡。我會捲好送回老師家去。這個是否成為證據物品?」
「不,沒有那個必要。那就麻煩你了。」
「交給我辦吧!我要收拾一下放映機,大家請先回吧!」
留下相良後,五人一貓回到樓上。
「哥哥!」晴美低聲叫片山。「我會帶福爾摩斯回去,你請所長吃頓飯吧!」
「什麼?可是,又沒問過人家有沒有空……」
「現在問不就行啦?」
片山還是遲疑不決時,幸子已經走過來。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如果……如果方便,我想請你一起上餐廳吃個晚飯。」
「正好!」晴美搶著回答。「我哥哥正想開口邀請所長吃飯。我告訴他所長很忙。」
「你也一塊兒吃吧,怎樣?」
「我要帶福爾摩斯回家弄東西吃哩!這個傢伙很挑吃的,而且家裡還有另外一隻貓!」
「這貓真是聰明伶俐!」幸子蹲身用指背摩挲福爾摩斯的鼻尖。福爾摩斯閉上眼睛,好像很愜意。
「來,我們走吧!」晴美叫了福爾摩斯,走向電梯。
「片山兄!我也走啦!」石津伸懶腰。
「唔。明天給我電話!」
「知道!」石津欲行又止。「我……能不能送令妹一程?」
「好哇!不過,福爾摩斯也在一起哦!」
石津的臉白了一陣。「沒關係!我叫它坐後座!」
留下片山和幸子,曾根也一同乘電梯離開。安靜的大堂突然顯得空蕩蕩,片山頓時覺得悸動感遍生……
「剛才真是失禮了。」石津一面開車一面說道。
「算啦!」晴美笑著說:「你真有趣!當刑警多久了?」
「兩年多。一有兇殺案就熱血沸騰,比起捉捉扒手啦小偷什麼的緊張刺激多啦。」
「唯恐天下不亂!辦案緊張刺激嗎?」
「真的!我還沒捉過殺人犯呢!很想捉捉兇惡犯!」表示遺憾的樣子。
晴美覺得他很孩子氣,以為辦命案是玩捉迷藏。這種視死如歸的人就跟哥哥怕死一樣令人操心。
「我的父親也是警官。」晴美說。「搜查一課的幹探!」
「真的?那麼現在……」
「死了!一時不留神,被人刺死了!」石津聽了沉默不語。「那時我才十三歲。母親在更早以前去世,以後就剩下哥哥和我相依為命!」
「那麼真是……真是不容易!」
「我希望哥哥早日辭掉刑警的工作。我不喜歡刑警!」
「是嗎?」石津的語氣沉下來。「那真遺憾!」
「為什麼遺憾?」
「你說不喜歡刑警呀!是否不願意跟刑警做朋友?」
晴美睜大眼睛:「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對你一見鍾情啊!真的,我送你回家,本來打算提出約會!」
「你……你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嗎?」
「不!絕對不是!」石津回復無精打采的樣子。「對不起,我不想給你留下壞印象,忘了我所說過的吧!」
「女孩子哪會對提出約會者留下壞印象?當然答不答應是另外一回事!」
「聽你這麼說,心裡好過些。」石津舒一口氣。「啊,是不是住在這附近?」
「再過去一點。不過,我倒不介意跟你做朋友!」
石津突然踩剎車掣,晴美差點跌倒。
「你是說,願意跟我做朋友?」
「是呀,我是這麼說。」
石津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歡呼一聲,然後踩油門發動車子,速度愈來愈快。
「喂,小心!」晴美臉都白了。「小心開車啊!」
「今天真是太美妙了!」石津說到一半才發覺。「糟糕!超速啦!」後面的交通警車鳴笛直追上來。
「今天辛苦啦,很疲倦吧!」幸子放下酒杯。
「不,不會……」第二次約會,片山稍為自然一點。「跟我這種人吃飯,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一點也不。說真的,我也跟過好些人來往,像你這樣能夠使我消除倦意的倒是第一個!」
「好像按摩器吧!」
二人揚聲笑起來。片山覺得,今天是生平最值得記念的日子。自己說的笑話,對方居然笑了。這是空前絕後、前所未有的大事。
頂樓餐廳,五十樓下面的夜景美不勝收。他們的餐位在窗邊。幸子的側臉在燭光裡搖晃。片山突然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這樣的臉──在哪兒?想不起來。
「我……我喜歡你。」幸子脫口而出。片山渾身一震。一定是聽錯了。她是想說「我討厭你」吧……可是,「喜歡」和「討厭」會聽錯嗎?只有植字才會有錯誤……
幸子正面望著片山。「你生氣了?」
「不……可是,我一點也不好玩……」
「你不掩飾自己,正是我喜歡的地方。」有這種事?「不過,請別擔心。」幸子輕描淡寫地說:「我的年紀比你大,不會向你求婚的!」
「呃……」片山有點坐立不安,背部癢酥酥的。
「片山先生!若是方便,今晚可否不回家?我家就在這附近。」
「呃……」
「我想你留在我家過夜……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
「呃!不!不是的!」
片山無法跟上感覺。確實,幸子充滿魅力,難以抗拒,可是他不習慣去別人的家,尤其是女人的房間。況且,今天只是第二次約會,就到女方家裡過夜,未免太輕浮了!
「我想……」正想拒絕時,餐廳的廣播響起。
「片山先生的電話,請到繳納處來。」
「誰呢?失陪一下。」
片山走到繳納處接電話。一拿起話筒,對面就傳來晴美焦急的聲音。
「哥哥!我一回家就接到一個電話……」
片山回到座位上時,幸子擔心地問:
「誰的電話?」
「晴美的。發生大事了,我必須馬上去。」
「又有工作?」
「是的。」片山有點難以啟口。「你們中心教烹飪的大町老師,在自己寓所裡被人謀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