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哥哥!」
片山晴美扶著即將摔倒的片山義太郎。
「晴美……我不行了!」片山義太郎更加蹣跚,自己靠在冰的牆壁上。「你先走吧!不要管我!」
「我不能這樣做。」晴美說。「因為回程的車票在你手裡。」
「不……我把回程票交給石津了!」
「哦?是那麼我先走了!」
由於晴美突然鬆手,片山腳下一沉,栽個四腳朝天。
「喵!」三色貓福爾摩斯幸災樂禍地「笑」
「豈有此理!全是冷血動物!」
片山好不容易爬起來,依然頭暈眼花,腳步踉蹌。抬眼一看,晴美、石津和福爾摩斯,早已穿過冰的通道走在前面
「為何只有我遭遇如此不幸?」片山禁不住發怨言。
這裡是個挖空的冰室,當然氣溫很低,氣壓也低。
標高三四五四米的山巔。片山等人搭登山列車上來,一鼓作氣地下車後,由於氧氣稀薄,片山就像喝醉酒般天旋地轉,雙腳不聽使喚。
石津、晴美和福爾摩斯,也許適應力很強,僅僅稍覺頭暈,很快就恢復正常。只有片山一個例外,至今回想起來,還有想死的感覺。
當然,這裡不是日本。
他們來到瑞士阿爾卑斯的觀光勝地——翁格花拉峰(Jungfrau)。
穿過這個「冰宮」,就能到達展望冰河的眺望台。
片山想起導遊的話,若想盡量吸入氧氣,不妨連續不斷地急促呼吸。其他遊客逐漸越過片山前頭去了,片山顧不得儀態,像一隻大熱天的狗似的哈哈拚命喘氣。
「請!」
傳來女孩子的聲音,同時一塊糖伸到片山面前。
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輪廓分明,體態窈窕。
「吃點甜東西,比較容易復原。」
「謝謝……」片山毫不客氣地接受
並非由於對方是女孩子的緣故。
把糖銜在嘴裡一會,身體也逐漸適應環境,果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逐漸好起來啦——哎呀!」
「不要急著走路比較好。你是哪一個團體?」
「我們四個人結隊來。」
「那就不必特別趕時間,慢慢走好」
「真不好意思!」片山抓抓頭皮。總算有心情覺得難為情
「沒有的事。你看,那邊那個人更嚴重!」
片山往少女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名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蒼白著臉蹲在地上。
「你的朋友」片山問。
「不是。我跟阿姨一道來。」
「哦。」
「她們一班人在前面不遠,累得走不動了!」少女微笑著說。
「對不起,把你拉住請先走吧!我再休息一會就走。」
「是麼?不要緊」
「晤。已經沒事」
「好極那我失陪啦!」
少女踏著穩定的步伐,用力踩著冰前進。
片山不由歎息。我也實在運動不足
還是走吧!晴美那小妮子,難保她不會先搭下山的列車回去,丟下他不理死活!
振作精神,準備邁步,不料腳下一滑,哇然大叫的同時,屁股已經結結實實地跌在冰地上。
由於這是挖空冰塊做成的房間,不僅寒冷,地面也是冰。雖然地面鋪了木板以便步行,然而一旦踏出板邊,就如穿著皮鞋在溜冰場走路一般。
傳來吃吃笑聲。抬眼望,剛才那位少女又在看著他。
「你沒事吧!」少女伸出手來。「抓住我。對了!那邊的木板濕了,很容易滑倒。」
「謝謝你。」
片山發現自己像個老人,被年輕人牽著手過斑馬線。唉!自己不過剛屆三十而立之年
「屁股有沒有弄髒?」少女問。
「大概沒問題。唉!高處不勝寒,果然不錯!」
隨著形勢發展,片山很自然地跟少女走在一起
「你不必等那些阿姨也可以麼?」片山問。
「這裡又不會迷路,她們一定會來的。」
「那就放心」
「既然付了一大筆錢來旅行,假如什麼也沒看到就空手回去的話,太浪費啦!」
聽了少女的話,片山不由笑起來。他也覺得有道理。
片山突然想起姑媽兒島光枝來。那位「摩登紅娘」,最喜歡替片山安排相親。
姑媽不是壞人,可是定期把相親照片帶到搜查總部來,令片山啼笑皆非。
這回歐洲旅行一路平安無事,但一回到日本,相信姑媽又會一下子拿出十張相親照片,排列在片山面前……
「其他國家去過」女孩問。
「嗯,只去了德國和奧地利。這次是從維也納進入瑞士的。」
「哦。那麼,下一站是巴黎還是羅馬?」
「不,我們要直接回日本」
「這段旅程相當枯燥呢!」
「你去了很多國家?」
「不,現在開始而已。還要去倫敦、巴黎、羅馬……後面才有趣呢!」少女回頭望望背後。「還沒來呀……我要不要等等他們?」
「你應該這樣做的。我得追趕其他同伴去了,不然他們將丟下我不理!」
「怎麼可能——你的太太和孩子」
假如說片山沒有受到衝擊,那是謊言。行年三十別人看他是有家室的人。並非因他看起來很老,而是外表穩重的緣故。唔——一定是這樣。片山安慰自己。
「不,我跟妹妹一起來。」片山說。「我還獨身。」
「是對不起。不過,結不結婚都無所謂啦!」
少女的語調突然深沉起來,片山有點驚訝。
希望不要在這裡牽連任何事情。先後在德國和奧地利捲入兇殺案,但願在瑞士平安度過!這是片山發自內心的悲切呼喊……
「非常感謝你。我完全好轉啦!」
片山開朗地說著,往前邁步。
「一路小心哦!」女孩叮囑一句。
相當可愛的少女。從前的片山,不管空氣是否稀薄,早就鬧貧血置身三千米以上的高山,凜冽的空氣,剛從登山列車的窗子望見阿爾卑斯的雪和岩石山頭……在這樣脫離日常生活的環境中,女性的魅力變得不太現實,因而片山的「女性恐懼症」也不至於發作
況且,可以大膽地說一句,在這次的旅程中,片山的確成長不少……雖然置身於「冰宮」之中,由於沒有風的關係,並不覺得寒冷。
然而從白光洋溢的出口往外探看……
冰天雪地。風和雪,使他的臉立刻凍僵
「咦!哥哥。」晴美從外邊走進來。「來得倒真快。我還以為你一定老半天走不動呢!」
「好冷!」石津也跑進來。「咦?不是片山兄抑或是另外一個很像片山兄的人?」
「可惜正是我!」片山氣得撅嘴。「看來我打攪你們啦!」
「喵!」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走到腳畔,愉快地抬頭仰望片山。
「哥哥了不起,那麼快就恢復正常了!」
「片山兄出來玩玩如何?踩雪很好玩!」
說老實話,遇到下雪天,片山是那種躲在被窩裡吃蜜柑的人。不過,好奇畢竟是人類共有的天性,而且星期日上瑞士的阿爾卑斯山,不是人生常有的經驗。於是片山決定出去看看。
「地方寬敞」片山問。
「是梯形台階。不過要小心。雖然圍著繩子,如果滑倒的話,可能會溜到好幾百米的冰河下面去。」晴美說。
「知道」
片山豎起衣襟,瑟縮脖子,走進雪中,日本遊客相繼回來。
雪在鞋子底下吱吱作響。
外面雖然寒冷,不過一會就適應
遠山被雪幕遮住,看不見了,但是透過本板做的梯形台階,可以眺望形成幾公里斜坡的巨大冰河。
確實像晴美說的,雖然有繩子圍著,但若不小心滑倒的話,可能會從繩子下面掉下去。如果在日本,這種場所必然圍上比人高的鐵絲網,到處豎起「注意」的告示牌,連小孩子也絕對不會跌倒。
如此這般只拉一條繩子,也許出自「跌倒了自己負責」的想法。
片山用力深呼吸,以期吸滿阿爾卑斯的空氣才回去。
「嘩!雪」
「好棒!冷死啦!」
突然騷亂起來。一群日本遊客蜂擁來到台階上。
總之到處都是日本人。自己也是其中一個,片山無話可說。
上山的登山列車,恐怕三分之二是日本人!
大學生團體,中年人旅行團,度蜜月的愛侶……感覺上,各種各類的驢客們都齊集在列車上。
如今來到台階的是女子大學生模樣的團體,以及蜜月旅行團。她們一邊吱吱喳喳地喧鬧著,一邊在台階上走來走去。
片山想,也許這一帶的氣溫因此上升了些。大概不至於造成雪崩吧……
台階開始嘈雜混亂,阿爾卑斯山的雄偉氣氛頓時減退,片山準備回去
「喵!」
「咦,福爾摩斯,你也跑出來湊熱鬧」
貓怕冷,來到這裡實在相當難為福爾摩斯。不過,它身上的三種毛色,在白雪中非常醒目。
「冷不冷?進裡面去吧!」
片山正想邁步時,傳來「哇」女孩的叫聲。
回頭一看,一名少女正從繩子的隙縫間溜下去。片山頓時嚇得屏息。
少女溜到二三米的地方,被一堆積雪擋住她匍匐趴在那裡,但是難保不會繼續溜下去。
片山回過神來,對福爾摩斯喊道:
「快叫石津過來,我們要把她拉上來!」
片山奔上前去。可是,其他遊客只是目瞪口呆,沒有行動。
他媽的!這個地方在我管轄的範圍之外
牢騷歸牢騷,片山可不忍心見死不救。
「振作些!」片山喊。少女抬起頭來。
片山這才留意到,她就是剛才給自己糖吃的少女。
少女已從繩子所在處溜到三米外的地點,怎樣伸手也夠不到。
片山脫掉外套,對身邊的年輕男人說。
「壓住我的腳,可以」
「是!」
片山整個人趴在地上。由於積雪滿地,加上人來人往,地面積雪混雜,既冷且髒。可是顧不了那麼多
「捉住這個!」
片山把外套的袖口拚命扔給少女,然而還是到不
「壓住我的腳!」
片山再度怒喊。那名還是大學生的男子慌忙用力壓住片山的腳,幾乎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再往前面一點。再過一點……」
片山握住外套的袖口,再把外套拋給少女。少女捉住另一隻袖口。
「行了!知道千萬不要放手!」片山大喊。
少女點點頭。然而,憑片山的姿勢,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她拉上來。
「喵!」
「讓路讓路!」傳來石津的聲音。「片山兄!」
「喂!快點拉她上來!」
「遵命!」
石津揪住片山的長褲用力拉。少女的身體逐漸拖了上來。
「對!再用力拉!」片山喊。
一旦投入這種「出力」的工作,無人能出石津其右。拉呀拉的,少女的手可以夠到了,石津直接拉住少女的手,拖她上去。
辟啪一聲——傳來布料撕裂的響聲。
片山喘著氣爬起來。
「片山兄,那是……」
不錯。少女應該已經拉上來了,卻有什麼物體從冰斜坡溜下去。
「那是——我的手臂!」片山喃喃自語。
真正的手臂當然好端端地在身體上,然而外套的袖子不堪少女的體重摧殘,線口裂開了……
「哥哥!」晴美跑過來。「嚇壞我了!你沒事吧!」
「還好。只不過……」片山把西裝外套拿在手上。「這個不能穿啦!」
片山含怨地凝望少了一隻袖子的外套,心疼不已。
「先進去再說!石津,把她抱起來吧!」
「是!」
少女脫險後,依然蒼白著臉坐在地上顫抖。石津一下子把她抱起,急急地離開台階。
「哥哥,有沒有受傷?」
「沒有……只是肚子很冷。」
片山俯視被雪泥弄髒的襯衫和長褲,苦笑不已。
「對面有喝茶休息的地方。你做得很好嘛!」晴美稀罕地稱讚他。
「喵!」福爾摩斯好像十分同意。
片山從台階走進咖啡座時,響起如雷掌聲。其他遊客都目睹剛才「英雄救美」的一幕,一同向他喝彩!
一名外國中年男人緊握片山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也許他以為拍得很輕,卻叫片山暗自呼痛。一位像是他太太的婦人露出笑臉,上前輕吻片山的臉。
又響起掌聲。片山覺得不好意思,頻頻點頭哈腰行禮:「謝謝……不……啊……對不起。」然後催促晴美:「喂!快走吧!」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是大英雄嘛!」
「免了吧!我最不習慣應付這種場面!」
片山做夢也沒想到,還有更難應付的場面等在後頭……
2
少女喝過熱可可後,終於平靜下來。
「謝謝你。」她向片山行禮。
「不用啦!這是他的本行嘛。」
依照慣例,晴美搶先替片山回答。片山剛喝過紅茶,正想喘一口氣,樂得有人代他答覆。
「本行?」少女不解地望著晴美。
「對。因為我哥哥是個刑警。」
「呀!他是刑警先生?」
「是所以救人是他的份內工作。」
可是,雪山救險可不屬於搜查一科的工作範圍喲!
不過,這樣子助人一臂之力,片山卻很高興。大體上,「助人為快樂之本」乃是傳統上的想法,心情十分愉快就是
「不過,也許我真的想死……追隨姐姐而去……」
「」
「不。沒什麼……」少女支晤以對。「我叫多田靖子。」
「靖子小姐,我是片山晴美。這是我哥哥義太郎。還有,他是石津,也是刑警!這是三色貓福爾摩斯。」
「請多多指教!」
福爾摩斯當然不會說話,但是伸出前肢跟多田靖子「握手」。
「靖子小姐今年幾歲?」
「十八。」她說。然後對片山說「這位是……片山太義郎先生」
「是的。」
「說不定我認錯人請問……」
靖子還沒說完,傳來了一個高頻度的叫聲,在「冰室」旁邊的小咖啡座迴響不絕。
「靖子小妹!」
「阿姨!」
「剛剛聽說了你的事,嚇得我心臟都快停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只是衣服濕了,有點兒冷,不要緊的。這位先生……救了我一命!」
「喵!」福爾摩斯愉快地叫起來。
片山和晴美當然一眼認出來者是誰,只是片山不肯承認這是現實而已。
「阿義!哎喲!你不是阿義」
「嗨!姑媽……」片山向兒島光枝鞠躬致意。「真是奇遇呀!」
「是怎麼回事?」兒島光枝驀地「啪」一聲拍掌。「難道是阿義救了小靖一命?」
「不光是我的功勞,還有石津、福爾摩斯……」
片山一連串說的話,完全沒有聽過光枝的耳朵。
「那麼說,你在不知道她是我的同伴的情形下出手相助」
「我們沒時間自我介紹嘛。」
這句台詞出自片山的真心,光枝並不認為那是調侃,很率直地接受
「說的也是。」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這件事,給人命運安排的感覺!」
照這位姑媽的理論類推,即使是同搭一部電車的陌生人,也有「命運的安排」之類的關係
「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啦。不過,我跟她母親很熟……等於金闌姐妹啦,所以非常關心她。」
「阿姨。」靖子說。「他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人品很好,可惜有點遲鈍的刑警先生」
光枝忙不迭地假咳幾聲。
「我這樣說過哎呀!一定是講夢話啦!」
片山苦笑不已。被人這樣批評也無法生氣,因為說的是事實的緣故吧!
「但他一點也不遲鈍!假如不是他立刻行動的話,恐怕現在我已經……」
「總之平安無事就好」光枝用力敲一敲自己的大腿。「假如連小靖也死了的話,改天我去到那個世界,也無臉見你的母親啦!」
晴美留意到靖子的視線移向其他桌子,彷彿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因為靖子的臉變得十分蒼白。
「對不起,失陪一下。」靖子離席走開
「好意外呀!竟然在這個地方遇到阿義。」光枝說。
「姑媽。」晴美說。「你怎會跟那位靖子小姐一塊兒出來?」
「為了……帶她散散心,解解悶,轉換心情啦。」
晴美向來知道,光枝並不是「慷慨大方」的人,甚至相當「吝嗇」。現在竟然出錢帶靖子出來旅行,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小靖的姐姐結婚時,請我做媒人。可是……」
光枝說出多田衣子在婚禮時自殺的故事後,片山等人頓時啞然。
「好殘忍的男人!」晴美首先發言。「我想殺了他!」
「喂,晴美……」
片山不由歎息。置身瑞士阿爾卑斯的宏偉大自然之中,晴美依然改不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口頭禪。
「好傷感的故事。」石津也說出自己的感想。「應該即刻拘捕那男的!」
石津思想單純,換一種說法,就是很有人情味也許是受到晴美的影響之故。
「喵!」福爾摩斯也表示氣憤不平。
「那叫淺井的負心人,結果無法在公司呆下去,辭了職,搬去別的地方」光枝說。「唉,衣子小姐也怪可憐的。」
「那麼,靖子小姐變成孤零零一個人」
「是我也覺得自己有點責任,恰好幾個好朋友談起有個廉價的歐洲旅行團,於是我就硬硬地把小靖拉來」
「不愧是好姑媽!」晴美稀罕地拍馬屁。
「不過,現在遇到你們,我就放心」
片山開始覺得不安。
「為什麼?」
「可不是那孩子還年輕。跟我們幾個老太婆在一起,太可憐啦!畢竟年輕人還是跟年輕人在一起的好,對不對?」
片山望著晴美,確實他也很同情多田靖子的境遇,但是……
「知道」晴美點點頭。「這也算是一種緣份吧!靖子小姐交給我們吧!」
「聽你這麼說,我也很高興。」
片山希望更正光枝的台詞,把「我也」改成「我」。因為片山覺得一點也不高興!
「我的朋友來啦……那麼,待會見。一起下山去吧!還有酒店的事沒弄妥呢!」
「等靖子小姐回來,我們再碰頭吧!」晴美對光枝說。
光枝走開後,片山歎一口氣。
「唉!怎咱們不如就此回日本算」
「那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說不定那個多田靖子還想到處觀光的呀!」
「你怎知道?」
「剛才她說的。她說還想去巴黎、倫敦、羅馬轉一圈。」
「幾時說的?哥哥,你早就認識她」
「不……」片山暗呼不妙。
「從實招來!你在什麼地方勾引過她?」
「尊重一點好不好?我沒有勾引她,只是拉地上來罷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這個時候的晴美,就跟審問兇犯的刑警一般凶悍。「你想隱瞞我好,我會直接問她!」
「好啦好啦!」
片山只好服輸,把在冰室時接受她的糖壓頭暈,以及在她的攙扶下步行的事說出來。
「笨蛋!你向女孩要糖吃?」
「人在不舒服的時候互相幫助是天經地義的事。」
「雖然如此……作為你的妹妹,我卻覺得羞恥你說是不是?石津!」
「我……」
這是石津感到為難的時刻。假如過份得罪片山,恐怕片山會禁止他和晴美來往。
「我……不是片山兄的妹妹,沒有意見。」石津苦巴巴地說。
「總之,為何讓她跟我們走在一塊?」片山問。
「對她而言,這次旅行是為了使她從悲哀中重新站起來。巴黎或是羅馬不是問題,需要的是如何製造契機,使她堅強起來!」晴美振振有詞地說。
「這種事你從何得悉?」
「因為我是女人!」
對於「不是女人「的片山而言,再也無話可說。
況且,縱使這邊廂願意帶她同行,那邊廂也不一定答應。於是片山不再表示意見。
「怎地吵吵鬧鬧的。」晴美說。
話沒說完,一群日本遊客湧進咖啡座來。好像是新婚夫婦團,大概是二十人左右。
「蜜月旅行團呢!」晴美瞪大眼睛。「有我們在不太好似的,出去吧!」
地方很小,位子不夠。總不能若無其事地霸佔座位。
「可是那位小姐……」
「我們在門口等她好」晴美說。
片山可不太願意。一方面是襯衫弄髒了,二方面是外套一隻袖子沒有了,無法穿著走路。這樣的裝束卻是太寒冷
然而那是別人的蜜月。故意壞心眼為難不離開的事,片山做不出來。
晴美扶住一名轉來轉去找不到位子的女性。
「這裡有空座。」
「對不起!」
對方活潑地回答。看來是個年輕的新娘子,頂多二十歲,也許只有十九歲。身材嬌小玲瓏,然而充滿活潑的朝氣,聯蹦跳跳的顯得更加年輕。
「勇治!他們讓位子給我們了!」女孩子說。
「那真過意不去。——
男人微笑著行禮致謝。女的有點撒嬌的樣子,男的看樣子年紀比女的大許多。
因為蜜月的關係,當然會撒嬌的了……
片山在晴美的催促下,無可奈何地站起來。
出到店外,但見晴美走近光枝所在的桌子侃侃而談。
「真是好事者!」片山自言自語。「同情歸同情,怎能帶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一塊兒旅行?你說是不是?」
片山想看一看福爾摩斯,不料發現那個「素昧平生」的多田靖子站在眼前。
「嗨!你好。怎冷不冷?」片山慌忙解釋。「不,我不是講你。恰好其他團體湧進來,我在說他們……」
片山愈描愈黑。可是多田靖子似乎完全沒聽見片山的解釋。她的表情十分僵硬,眼睛望向片山他們剛才坐的位子方向。
「是否忘了拿什麼東西?」片山問。
「對不起……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阿姨在哪兒?」
「那邊……晴美正在跟她聊天。」
「我知道」
靖子逕自走向兒島光枝等人的桌子。
除了晴美,還有兩名跟光枝同輩的婦人在一起。看來靖子跟著她們,確實無甚情趣可言。
片山聳聳肩。到了這種田地,只好走著瞧啦!
「下山的感覺跟上山大不相同!」片山說。
「因為是下山的關係!」晴美冷冷地答。
從翁格花拉峰下山的列車,在長長的隧道內慢吞吞地往下移動。
這是一條挖空艾格峰(Eiger)的岩石造成的鐵道。
想到工程所需之時間和勞力之浩大,更叫片山啞然無語。
「我說過,在列車裡要保持安靜!」晴美說。
「喔!說的也是!」
「不行。你缺少觀察力!」說完,晴美打個哈欠。
「那傢伙氧氣不夠呢!」石津說。
確實,由於空氣稀薄,大家都昏昏欲睡。車廂內出奇的安靜,就是這個緣故。
上山的列車相當嘈鬧,但在山上耗一陣子後,大家都有缺氧現象。
片山的身體已經適應了,什麼事也沒有,不少人卻在哈哈喘氣。
尤其是度蜜月的新婚團,大部分男的都臉青唇白。
「你看那邊那個人,整個人都癱瘓」晴美說。
「哪個?」
片山偷窺一下。不錯。看來相當嚴重,臉都綠
「那兩個不是剛才坐我們位子的」片山說。
「對呀。畢竟年齡不同,做丈夫的累垮了!」
在蜜月期間,男的多少想逞強,在空氣稀薄的地方也跑來跑去,落得這種慘敗的光景。
「哎呀呀!完全垮了!」晴美說。
那男的啪一聲伏倒在年輕太太的大腿上哈哈喘氣。
「勇治……你沒事吧?」
做太太的也許年輕的緣故,臉色絲毫不變。
「好可憐。請他吃一片巧克力好了!」晴美又發揮她好管閒事的一面。
「可是,像他那樣子,巧克力也無濟於事呀!」
「總比什麼也不做的好……咦!靖子小姐。」
片山順勢一看,但見靖子從甬道走過來。
「她不是跟我姑媽她們一夥」
「是剛才她說一塊兒下山的……」
片山等人坐在車廂的後面,靖子好像沒發現他們。
多田靖子滿懷心事的表情,令片山十分介意。
啪一聲,坐在晴美旁邊的福爾摩斯跳到地面。
這部登山列車的車廂造成斜形,裡面的座位是階梯式的。
福爾摩斯穿過階梯狀的甬道,在靖子面前停下來,「喵」了一聲。
靖子大吃一驚,抬眼望見福爾摩斯,然後看到片山和晴美。
「喵!」福爾摩斯再叫一聲,叫法有奇妙的含意。
「它想表示什麼。」晴美低語。
「唔……普通打招呼罷」片山站起來喊多田靖子。「嗨!一塊坐」
靖子突然放鬆肩膀,走下甬道,向他們行禮。
「請坐。」晴美移開行李,騰出空位。
「對不起……」靖子在硬木椅上坐下來。
「怎麼啦?你好像有心事?」晴美撫摸福爾摩斯的頭。然後對靖子說:「你也好像滿懷心事似的。」
「嗯。」
「不必勉強自己,假如不想說出來的話。」
靖子沉默一會,終於慢慢搖搖頭。
「我想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什麼事」
「我……差一點殺人!」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
附帶說明,石津已經呼呼入睡這點與空氣稀薄沒有直接關連。
「你說……殺人?」
「嗯。那邊不是有個臉青青入睡的人麼?」
「你說那對新婚夫婦?」
「是的。他的頭枕在女人的腿上嗯……」
「那個人怎麼啦?」
「就是他——淺井勇治。他就是始亂終棄、逼死我姐姐的男人!」靖子說。
3
人生何處不相逢。
只要循著相同的路線,參觀相同的名勝地,總有碰面的時候。
現在,片山一行人又遇到同一批日本遊客對方或許也是這樣想:人生何處不相逢嗯……
尤其是到了土產店,到處都是日本人。日本人狂歡狂買紀念品,因此店家也用日語貼出「謝謝光顧」、「歡迎光臨」之類的標語。
「有點奇怪。」晴美說。「如果用『Dankeschon」(謝謝)的話,大家都懂嘛!」
「我也懂!」石津沾沾自喜地說。
據說石津讀大學時修過德語,可是他只記得一句「謝謝」的話,實在沒什麼值得自豪!
「哥哥,要不要買點紀念品?馬上就要回日本啦。」
「嗯……正在遲疑著!大家都在忙,而我四處遊覽,還帶紀念品回去示威的話……」
「話是這麼說,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出來旅行了,假如空手回去的話,反而更不應該啦!」
「說的也是。」
「況且,稍後栗原先生也會過來這裡跟我們會合,他知道我們不光是遊山玩水那麼簡單的嘛!」
不光沒有遊山玩水。所到之處頻頻捲入兇殺案。遭遇諸多不幸!早知如此,不如留在日本更好過了!
不過,德國的浪漫街頭、維也納的教堂以及瑞士的阿爾卑斯山,並不是一年到頭有機會參觀的場所,說起來也算不枉此行了——片山認真地想。
「好吧!那就買點什麼回去吧!」
「我也為目黑警署的同事買點比較好吧!買什麼好」
石津露出非常凝重的表情思考。
「應該的。不過,你有什麼苦惱」晴美問。
「不……只是,我已經沒剩多少錢了!」
晴美禁不住笑起來。
「沒關係。我來替你墊一些吧!」
「真的?」石津頓時如釋重負。「太好了!我有救了!」
「太誇張啦!」
「不,真的。假如把錢花光了,我擔心回到日本以後沒錢吃飯呢!」
「有情的話,你不吃也可以啦!」片山調侃地說。
「哥哥,你聽那個聲音……」
「哦?好像是她!」
日本遊客雖多,可是那個刺破其他聲音傳到耳際的,肯定是兒島光枝的聲音。
「這個不錯!喂!等一等,我要這個嘛!」
從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車下來後,來到阿爾卑斯登山根據地格林德瓦(Grindelwald)的人很多。晴美暗忖,如果在這裡遇到多田靖子,就要決定怎麼辦
可是抵達之後,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走進土產店選購紀念品去畢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喵!」
最痛苦的是福爾摩斯由於店內人潮洶湧,搞不好被踩個稀爛.死無全屍!
「嗨!阿義!」光枝也發現片山「我們又見面啦!」
「是啊……」
「你買了什麼?我想為孩子買這個!」
光枝搖動的紀念品發出噹啷噹啷聲,原來是掛在牛頸上的牛鈴。當然只是紀念用的玩具,可是聲音清脆,十分悅耳。
「我想買五六個回去。」
「買那麼多?」
「可以送人呀!如果有多就掛在死鬼老公的脖子上!」
光枝說話的語氣並非開玩笑,聽了叫人毛骨悚然。
「姑媽。」晴美說。「靖子小姐」
「我們一道來的,她說店內擁擠,出去外面——唉!她沒心情買什麼紀念品啦!」
看樣子,靖子並沒有把在翁格花拉峰遇見淺井勇治的事告訴光枝。
「對了!晴美呀,能不能拜託你們照顧她?她畢竟不想跟我們一塊兒走!」
「假如靖子小姐願意,我無所謂。」晴美說。「那麼,今晚請她來我們的酒店如何?」
「那就最好不過了,我的朋友也可以來」
「當然。一道吃飯好了!」
想到以後的情形,片山頓時覺得胃痛……
片山托晴美為他選購送給搜查一科的紀念品,然後逃也似的出到店外。
嗚呼!想不到來了瑞士,竟然如此累人!
對了,光枝說多田靖子在店外等候。
見到一個面善的臉孔,不是多田靖子,而是……
「喵!」
福爾摩斯?不,福爾摩斯當然「面善」因為呆在店裡有被人「踐踏」之虞,所以跟著片山走了出來。
片山見到的是跟淺井勇治在一起的年輕女子——即是淺一井勇治的新婚妻子。
看來,小夫妻倆也到格林德瓦來也許投宿不同的酒店,然而這是一個小市鎮,隨處遇見井不稀奇。
年輕女子跟片山的視線相遇時,也呀了一聲。
「咦!剛才不是在翁格花拉山上見過你」她發出和藹可親的聲音。
「是是的。」片山不自然地移開視線。「你的記性很好。」
「那隻貓提醒我的。帶著三色貓旅行的人很少見!」
她說的可能是真的。
「原來這樣。你先生他好像不太舒服似的。」
「哦!你也同坐一部下山的列車我倒沒留意到。不過,他的臉色的確很難看……我以為他死定」
女人做夢也沒想到,她丈夫真的差點被殺吧!
「已經沒事啦?」
「嗯。不過還是有點疲倦,在酒店的房間睡覺——對了,我叫淺井實穗。」
「我叫片山……」
「片山先生?你也是來度蜜月的」
「不,我跟妹妹一起來。」
「哦!是她在土產店裡」
「嗯。我托妹妹買東西,自己跑出來。」
「那麼我也進去看一看好蜜月雖然好玩,但是必須為許多人買紀念品,相當不容易!」
「我還沒有度蜜月的經驗。」
「哦?你是單身漢?不過看起來非常穩重」
這句話好像不太值得高興。
驀地,片山的視線落在多田靖子身上。
她是幾時站在哪兒的出來時的確沒見到她。現在,她正百無聊賴地瀏覽土產店的櫥窗。
片山發現靖子並沒有轉移視線,可是注意力卻集中在自己和實穗方面。
「買什麼紀念品好你買了什麼?」淺井實穗坦然地叫。
「呃……買的不是貴重的東西……」
「喵!」福爾摩斯高叫一聲。
「」實穗露出愕然的表情,望著片山的背後。
片山回頭一看。有個男人站在十分靠近的地方。近得令他吃驚。正確地說,那人似乎準備出手毆打片山的樣子。
只是恰好福爾摩斯尖叫。淺井實穗發現那人才停止行動而已。
「忠井先生!」實穗一臉不能置信的表情。「為什麼……你會來瑞士?」
那叫忠井的男人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片山鬆一口氣。
萬一被他冷不防地出手一擊,那可不得
忠井比片山矮一些,跟高瘦型的片山一比,對方的體格看起來魁梧得多。
而且他比較年輕,頂多二十五六歲。也許正式受過體育訓練吧!那身體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鍛煉出來的。
對方有一副嚴肅的臉孔,跟他的體型十分相稱。然而那張繃緊的臉卻毫不客氣地斜睨著片山。
「忠井先生,你好。」片山露出痙攣般的笑容。「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那叫忠井的男人粗暴地推開片山,走到實穗面前。「你太殘忍了!」
實穗彷彿從驚詫中醒覺過來。
「我知道。我想我對不起你。可是,已成定局了,實在沒法子呀!請你諒解我!」
「你說分手就分手」忠井似乎相當激動的樣子。「訂了婚,發了婚宴的請柬,卻在婚禮前一個星期突然取消婚事!世上有這麼荒謬的事」
片山嚇了一跳。不僅是淺井勇治,連他的妻子實穗也是半途取消「婚禮」的人。
物以類聚,的確是天生一對。
「忠井——你是追蹤我到這裡來的」
「我知道你們來這裡度蜜月,但不知道詳細行程。所以我在這個市鎮一直等候。我想你們一定會經過這裡的。」
實穗緩緩地搖搖頭。
「為什麼……這樣做又於事何補」
「這是你理屈。」忠井的臉歪曲了一下,也許是想笑一笑。「我有我的道理。這是當然的權利!」
這個嚴肅的男人提出「權利」的字眼,令人有怪異的感覺。
「好吧!」實穗的臉也僵「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你是不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忠井臉上的表情消失
「我跟誰在一起,你管得著」
那個被情人背叛的男人突然變成一個黑道的小流氓。
「總之,被我找到,你再也逃不掉啦!」
「你想要什麼?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不過現在手頭上沒有……」
「這件事以後再說。」忠井抖抖肩膀。「後會有期。打攪啦!」然後轉向片山。「起碼讓你們留下美好的回憶!」
說完,那人大踏步走開
片山終於明白過來。
「看來,他以為我是你的丈夫。」
「對不起,……讓你看到醜陋的一幕。」實穗深深歎息。
「不過。他追你追到瑞士來,也真了不起。」
「他就是那種人。我知道他的為人後,這才取消婚約的。」實穗振奮精神,露出笑臉。「我們住在『雷珍娜酒店』,有空請來坐坐。」
「雷珍娜酒店?我們好像也住那兒。」
經過一段旅程後,片山已養成一種習慣,一到目的地,首先記住酒店名稱。不然他怕迷了路回不了酒店,露宿街頭就慘了!
「是……」
「那麼,到時見。」
實穗走進土產店去從店裡走出來的是兩手空空的晴美,以及大包小包的石津……
「哥哥,剛才進去的是不是……」
「對。她叫淺井實穗。」
「你和她交談過」
「嗯。我們好像住同一間酒店。」
「呵!」晴美的眼睛發亮「愈來愈有趣啦!」
「我還被人誤會是她的丈夫呢!」
「什麼?」晴美睜大眼睛。
「她所拋棄的男人誤會我。」
晴美不明所以,瞪大眼睛。
「這是什麼故事?」
「故事太長了,不說也罷!」
見到晴美雙眼發光,片山不由歎息。晴美唯恐天下不亂似的……但願什麼也不發生。我想活著回去日本!
望望福爾摩斯,他在優哉游哉地用後肢搔耳朵……
「好極團裡增加年輕小姐的確是好事。」
餐桌上,一個興致勃勃的人是從瑞士到日本之間做片山等人的旅行社導遊松本。
「葡萄酒沒問題吧!一杯如何?來到歐洲連酒也不喝,真不明白是為何而來的!」
松本性情開朗,看來不僅是職業的關係,乃是生來性格如此。有點胖子的味道,臉圓圓,眼鏡也圓圓……整體來說,給人「圓」的印象。
「不夠細心的人,不能做這份工作。」松本說。「還要有健康的胃。為了消除精神壓力,我不停地吃,所以愈來愈胖」
聽他的口氣,好像在為他的肥胖找正當的理由,拚命提出自己的主張。
「謝謝……」
多田靖子也喝了一點酒,臉頰紅艷艷的煞是好看。
也許提早來酒店餐廳的緣故,這裡並不擁擠。
片山和晴美經過商量,決定提前預約晚餐。主要是擔心靖子和淺井勇治夫婦碰見了引起尷尬。
因為晚飯時間提早,兒島光枝等人反而不來,多多少少解除了片山內心的不安。
「明天是去馬特漢峰〔Matterhorn〕。」松本說。
他因為喝酒而臉色漲紅。片山當然堅持不能喝,所以臉色不變。
「食物方面,德國和奧地利比較理想。」晴美說。「這裡的麵包有點怪昧道!」
「瑞士為了國防,麵粉是幾年前儲蓄下來的。」松本說。
「這點我也曾在什麼地方讀到」靖子說。「所以先用舊麵粉,難怪麵包做得不好吃!」
「不愧是瑞士!」晴美點點頭。
「上山的路途中到處可見碉堡,有些地方,汽車道直得嚇人。因為半路轉彎處有個空軍基地,緊急時那條汽車道可利用來做跑道哩!」
松本年輕時住過德國和瑞士,十分熟悉地形,德語也很流利。不然他也不會當導遊
「馬特漢峰?」靖子歎息。「我在記錄片上看過。山峰很小,可是山形十分美麗。」
「明天若是天睛就好」松本說。「有我在,包準天晴——來,再來一杯!」
「我已經醉了!」靖子一邊嬌笑著,一邊在玻璃杯裡斟酒,斟到半滿就一口氣喝掉。
——好現象。片山和晴美相視而笑。
另一方面,石津也在席上。但他沒有加入對話,皆因忙著吃個不停。
盤子裡的食物吃光以後,他才舒一口氣問:「剛才是不是談起麵包的故事?」
「再跟你談麵包的話,我們就反常」片山苦笑。
順帶一提,福爾摩斯也在桌子底下默默用餐。
飯後,喝著咖啡時,靖子對晴美說。
「晴美小姐,我跟著你們走,真的不要緊」
「當然啦。假如我們覺得不便,就不會邀請你加入放心好啦!」晴美笑瞇瞇地說。「不過,這樣你就不能去其他國家遊覽啦……你還年輕,將來隨時可以來。」
「怎能隨時想來就來」靖子笑
「咦!片山先生!」
聽到有人喊自己,片山意外地抬起頭來。
是淺井實穗,而且這次不是她一個人。
「他是我先生。這位是我說過的那位片山先生。」
實穗如此介紹。
「幸會幸會。我叫淺井。在山上露出的辛苦樣子被你看到,真不好意思!」
淺井似乎已經完全恢復精神他的臉跟隨著聲音回頭的靖子打個照面,又因此變得蒼白。
「我們的位子在那邊。」實穗沒有留意淺井的表情變化,催促他。
「好。那麼失陪了!」
淺井幾經辛苦才擠出笑臉,到稍遠離的桌子就座。當然,他背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而坐。
靖子聳聳肩說:「幸好已經吃過」
片山想,在山上時,靖子畢竟看到他和淺井實穗談話的情形。否則她一定會覺得奇怪,為何片山認識淺井實穗。
「喝完咖啡,出去走走好」松本說。「明天可能要提早出門。早晨散步也不壞呀!」
「我想在這裡多留一會。」靖子說。
「我陪你。」晴美立刻附和。
過了沒多久,又有一對男女走進餐廳。
男的就是剛才見過的忠井安夫,跟他走在一起的是個比忠井年紀大的女人,多半有三十二三歲的光景。
瘦削型的女人,予人神經過敏的感覺。
晴美飛快地瞥片山一眼,片山在桌布上用手指寫了「忠井」給她看。不用說,晴美的眼睛更加閃亮
可是,那個女人是誰片山記起,實穗曾對忠井質問:「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吧!」
她就是「那個女人」從年齡來看,她和忠夫既不像母子,也不像情侶。
忠井和那女人在淺井實穗正對面的桌子就位。實穗正在著菜牌,無意地瞥見忠井二人,連片山也看出,她顯然大吃一驚。
淺井正在用心閱讀菜牌,沒留意到妻子的表情變化。
——何等複雜的光景
多田靖子看淺井勇治,以及忠井安夫看淺井實穗的眼神都不太善意。加上那個神秘女人……
「阿義!」
一個女高音的叫聲響徹餐廳,片山愕然。
「姑媽!」
「你在這裡好極了!」
兒島光枝誇張地拚命哈哈喘氣。
「怎麼啦?姑媽。」晴美問。
「我被偷了!」光枝高聲地說。
「被偷」
片山望望周圍。特別是日本遊客,全都回頭看過來,以為發生什麼事。
「總之,請先坐下再說!」
光枝坐下來後,片山問:
「怎麼啦?是不是護照被人偷」
「不。是牛鈴」
「什麼?」
「我在土產店買的紀念品,掛在牛頸上的鈴喲!」
「哦——那個東西被偷了呀!」
「就是我回到酒店,在櫃檯講幾句話期間,隨手擺在椅子上的牛鈴就不見了!」
「是」
假如是昂貫的東西還情有可原。可是那個牛鈴可稱不上「貴重品」。
「阿義呀!看看你能做點什麼吧!」
「可是……我在這裡幫不止什麼忙吧!」
「阿義!你不是警視廳的刑警你跟這裡的警察接洽一下嘛!」
「姑螞,請你小聲一點……」
片山說歸說,光枝發出的聲量卻不可能壓低下去
片山感覺得到。淺井夫婦、忠井安夫、以及神秘女人的視線,全都回頭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歎息連連……
4
電話鈴聲大作。
片山醒了,從床上伸手探索話筒。
討厭!怎麼搞的?到了瑞士還有電話?
可是,怎樣探索都找不到電話,沒法子。片山只好起床,開了燈。
繼續呼呼大睡的當然是石津。電話還在響著,而他完全沒有被吵醒的跡象。
「幸福的傢伙!」片山喃語一句,拿起電話。
「喂喂!」
「片山你要睡到幾時」一下子跳進耳膜的是栗原探長的聲音。
「探長!」
剎那間,片山懷疑自己置身於東京的寓所,歐洲之旅全是夢境裡發生的事。
「哈哈哈!」立刻傳來栗原的笑聲。「嚇一跳是」
片山火了——這是哪一門的搜查一科科長?
「探長!你從哪裡打來?」
片山有點不安。搞不好,栗原也來了格林德瓦……
「當然是東京羅!你的聲音倒是聽得很清楚哩!」
片山總算鬆一口氣。
「現在是半夜」
「是那我算錯時間了!算啦!」
算啦?好自為之吧!片山在心裡嘀咕不已。
「有什麼事」
「嗯。你不是快要回國了我有事拜託你。」
回國?太誇張自己不過聲了三個國家而己!而且僅僅是路過性質,就像路過阿拉斯加、意大利……但是。一切都無所謂啦!
「什麼事」
「我想托你買紀念品!」
半夜把我吵醒,就是為了這件事?片山想,回去以後再提一次辭職信!
很久以前就提過辭職信了,卻在栗原的抽屜裡安眠。
不,搞不好已經無聲無息的被他埋葬了!
「買什麼?香煙?還是威士忌?」
「這些可以意思意思買一點,還要托你買一件特別的。」
「怎麼說?」
不可能叫他帶一堆馬特漢的雪回去吧!
「殺人犯!」栗原說。
片山愣住「探長……剛才你說什麼?」
「我說殺人犯!」
看來不像是搭錯線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
「晤……一言難盡……說來話長啦!」
「電話費誰付?」
「當然是警視廳。」
「那麼,請說。」片山說。
大木幸江在水田家幫傭已經二十年。這天正在二樓打掃時,聽到玄關的門鐘響起,不由停下手來,喃喃地說:
「什麼人」
水田宅位於東京世田谷區的高級住宅地,佔地將近三千三百平方米,在這一帶也是住得最久的名門望族。
幫傭的人有時用到好幾個。可是工作超過二十年的只有大木幸江一個。她做事很有程序,縱使身體疲倦,她還是喜次一個人打理家務。
尤其現在水田家全體成員都出門去了,留下幸江一個人看家,她樂得優遊自在地慢慢整理。
玄關的門鍾繼續在響。
「來了來了!等一等」
幸江一邊喊著,一邊從寬廣的樓梯下來,拿起室內對講機。
「哪一位?」
「我是K土木工程公司的人。」
土木工程公司?幸江皺起眉頭。
「有什麼事」
「我們受托來做工程的。」
奇怪。幸江不記得曾經有過類似的委託。
「地下室的工程,從今天起預定一星期完工。」
「等一下。」幸江說。
好奇怪的事。地下室的工程,持續一星期之久,幸江沒有理由不知道。
幸江轉進廚房,從窗口往外窺望,恰好可以看到玄關前面。站在那裡的,確實是工程公司裝扮的人。
幸江找到其中一張臉孔,以前來過這裡裝修廚房,不由鬆一口氣。
回到玄關打開大門。
「對不起,並非不信任你們,只是現在治安不好!」
「沒什麼。」男人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是你家主人托我保管的。」
「我家老爺?」
幸江接過一封信,愈發大惑不解。
而且,信封上的收件人寫的是「幸江女士」。
「對不起,請等一會。」
幸江急忙回到廚房,從抽屜拿出一副眼鏡戴上。
這家的主人名叫水田雄一郎、雖然六十多歲了,卻是精力旺盛,一年到頭在全球各地飛來飛去
他並不為公事而忙。但從祖先繼承了相當龐大的資產和股份,可以過優遊富裕的生活。
現在,水田雄一郎去了中東,一星期以前出發的,像平日一樣,帶著一個旅行袋輕輕鬆鬆地起程。
出發的前一天,水田雄一郎的獨生女實穗結婚對象是個叫淺井勇治的青年,水田並不怎麼欣賞他。可是實穗是他四十多歲才生的掌上明珠。平日寵愛有加,對她有求必應,要什麼有什麼,對她的婚事也不能說不行
實穗才十九歲,淺井卻是二十九。
實穗的母親在四十多歲才生產,生下實穗不久就死
此後,幸江幾乎取代母職撫養實穗長大成人。
水田也長期過著鰥夫生活。直到實穗十五歲那年,他才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一半的繼室,名叫夏代,那年才二十八歲。
此後四年,水田雄一郎、夏代和實穗三人在一起生活,實際上加上幸江是四個人。
淺井和實穗蜜月旅行回來之後,決定住在水田家。幸江暗自慶慰,這個家將會熱鬧起來
怎麼說都好,夏代和實穗的年紀不過相差十三四歲,母女之間的感情絕對稱不上融洽。
水田最近時常出國,幸江認為可能是跟家裡經常冷冰冰的感覺有關。
總之,實穗和淺井起程去度蜜月的第二天,水田就表示要去中東,離開家裡然後再過一天,夏代也往外國旅行去
於是偌大的獨立式房子,只剩下幸江一個人……
幸江攤開水田給她的信。
幸江:
我請這些人裝修地下窒。你讓他們去做就可以可。不過。必須在我出發之後五天,什麼也沒聯絡的情形下。才讓他們進行工程。
假如在這之前有所聯絡時,工程就得取消。
拜託
雄一郎
奇妙的信。
幸江不太明白。何謂「什麼也沒聯絡的情形下」才進行工程。還有,假如主人出門時已經知道要裝修,為何不直接告訴自己
不過,信上的字跡肯定是水田的字。就像大部分的有錢人一樣,水田也是情緒化的人,憑一時高興做事。
信上既然這樣寫著,幸江沒有理由拒絕。
「對不起。」幸江回去玄關,對工程人員說,「請你們今天開始工作吧!」
「是。可能有點吵」
「怎樣的工程?」
「水田先生說,替他擴大地下室。」
「擴大?」
「是的。先把牆壁和地板全部拆掉,再把地方挖大。」
「很不容易」
「我們不能帶鏟泥機進來,只能用人力」男人笑一笑。「我想一個禮拜時間可以做完。」
「請你們白天做好因為附近的人家很多,吵到別人總是不方便。」
「好的。那麼,打擾」
「地下室的入口在走廊的盡頭。」
「知道」
四五名工程人員走進走出。
幸江覺得無法釋疑。
擴大地下室一為了什麼?
這麼大的房子,光是房間就夠多了,儲藏室也不少。
所謂的地下室,雖然拿來放東西,可是放的都是嫌麻煩不太移動的物伴,隨便安置在地下室而已。
為何故意擴大地下室
裝修工程開始之後,依然沒有水田的聯絡。這是常有的事,水田喜歡靜悄悄地出門旅行,有一天突然跑回來,給大家一個驚喜。
工程進入第三天這天,幸江走進下室的現場。
「辛苦你們啦!」
幸江為男人們送飲料,讓他們休息一會。
「謝謝。」其中一個說。「對了,這裡最近也施過工程吧!」
「最近?」
「最近一個月左右一不,就是最近。」
「沒有這回事。」幸江笑道。
「不。你看那邊的牆壁,是不是很新?」
幸江照他的指示望一望,發現那邊的牆壁特別白,一眼可以看出施工不久。
「奇怪。我不曉得……」幸江側側頭。
「總之,我們會拆掉它。雖然很可惜。」
「那是外行人做的。」另外一個說。「必須重新做過,不然太醜了,遲早出現批漏。」
「說的也是。那就開始吧!」
幸江慢不經意地注視男人們走過去,拆毀那道很新的牆壁。
「咦!這是什麼?」其中一個人喊說。
男人們的臉色猝變。
從剝落的牆壁上,赫然出現一條下垂的手腕。
栗原的電話講到這裡時,片山的臉都白
「換句話說——即是——」
「猜到了吧!從牆壁中跑出來的是水田雄一郎的屍體。」
「他是被殺的吧!」
「不錯。由於死後不久,剖屍的結果,發現死因是毒殺。」
「即是說,水田他……」
「他預測自己將被殺害,然後被埋在地下室。」
「因此他說。沒有聯絡時就挖掘地下室,原來是這個意思。」片山歎息。「那麼,兇手是……」
「發現屍體的事是隱秘的。換句話說,兇手以為屍體不會被人找到。」
「原來如此。淺井和水田的女兒住在這間酒店!可是,他們馬上起程去別的地方度蜜月了」
「最大的嫌疑人物是水田的老婆。丈夫不在家的第二天,她也起程去了瑞士。」
「等一下。」
片山突然想到,實穗所說的「那個女人」……可能就是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
她很可能就是水田夏代。
實穗把一個跟自己年紀相差不過十來歲的繼母稱作「那個女人」,一點也不出奇。
「喂,片山,怎麼啦?」
「不……探長,為何叫我查這件案子?」
「水田家是名門望族,跟現任的警察廳長官很熟。他的屍體發現以後,長官急急把我從維也納叫回來。我查了一下,覺得水田的妻子最可疑,於是迫查她的行蹤。」
「然後查到這間酒店……」
「還不知道是不是,她不一定用真名投宿。」
「不過,你肯定她來了格林德瓦吧!」
「可以迫蹤到此而己。她好像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男人?」
「說不定是情夫,不奇怪。」
「探長,請你查一查,有個叫忠井安夫的男人,跟水田夏代有沒有暖味關係。」
「誰?」
「忠井安夫。」
傳來對方用筆記錄的聲音。
「忠井……安夫,對這個人是什麼來頭?」
「聽說他本來要跟水田實穗——不,淺井實穗結婚。你向那位大木幸江女士問問看,也許可以知道什麼。」
「我馬上去查……對了,明天去哪兒?」
「呃……馬特漢峰。」
「好,我再跟你聯絡。那個男人的……」
「他也來了這裡,跟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實穗好像認識那女的……」
「那就有希望了!」栗原高興得大喊。他是那種查案比吃飯重要的人。
「喂!片山——在知道這件事以前,你好像查了不少事情嘛!」
「可以稱作第六感吧!畢竟有名探相隨!」片山神氣地說。
偶爾神氣一下並不為過吧!
「好。那麼,記得不要離開那個忠井和那個女人,好好監視哦!」
「我去看馬特漢峰時,也許不能看住他們!」片山一本正經地說。
另一方面,晴美這邊沒有電話響,但是驟然醒來。
驟然醒來的理由,可能是福爾摩斯在床上翻了個身的緣故。
張開眼睛,凝視黑暗,朦朦朧朧地看到了房間的情形。
晴美跟多田靖子同房。之前的旅程她都是跟福爾摩斯相依,現在可以不浪費雙人房的使用權,暗覺歡喜。
眼睛習慣黑暗之後,發現靖子的床是空的。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再望一望自己的床,福爾摩斯也不在!
好狡猾!為何不把自己叫醒。
晴美下了床,悄悄走近門口,突然腳畔「喵」了一聲,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福爾摩斯!嚇人無藥醫的!」晴美歎息。「靖子去外面了」
「喵!」。
晴美輕輕打開房門。這是關門後自動上鎖的門,大概靖子帶著鑰匙在身上吧!
晴美也擔心被關在門外,於是用鏈子夾在門縫間,以防萬一。
走廊上水盡鵝飛,一片寂靜。不像日本大多數的酒店,二十四小時播放音樂。
慢慢向前走時,發現走廊上有個小空間,剛好擺放一套沙發,從玻璃窗可以眺望外面的風景。
從這間酒店,可以正面眺望艾格峰的北壁,那是一塊峭立的巨大石壁。
晴美來到可以望見那個空間的角落停下來,因為她看到靖子坐在沙發上眺望外面的背影。
也許她半夜夢迴,想起已故的姐姐而黯然神傷吧!
回去好正想催促福爾摩斯時,傳來腳步聲。
有人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晴美慌忙躲在走廊角落的厚窗簾背後。
來人看到靖子,好像停下腳步,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
晴美悄悄探頭出去窺望。
怎麼可能!跟靖子恰好面對面坐在那兒的,不就是淺井勇治
意外的是,靖子並不是想像中的霍地站起來拂袖而去,而是繼續凝望窗外。
「你在看什麼?」淺井說。
靖子沒有馬上回答。晴美以為她在漠視淺井的話。
「那是不是星星?」過了一會,靖子說。「剛才我一直在看。那邊,兩顆星星並排著。看起來距離非常近……」
「哪兒?你說那兩道並排的光?」
「是的。」
「那不是星星,乃是窗子。」淺井平靜地說。
「窗子?」
「現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但那不是夜空,而是艾格峰的坡壁,纜車途中不是有個車站」
「嗯。」
「就是那邊窗子的燈光!即使半夜也亮著燈。」
「哦……應該是吧!如果是星星就太奇怪」
晴美皺起眉尖。怎麼回事?靖子應該十分憎恨逼死姐姐的淺井才對,為何如此親密地談話?
「應該一直保持不動的。可是,好像在空中飄浮的感覺,看來是非常孤獨的燈」
「是」淺井點點頭。
靖子突然抬眼看他。「你丟下太太不管,可以」
「她睡著有點疲倦,雖然那麼年輕。」
「很年輕。十八?」
「十九」
「哦。原來比我大一歲。」
「時差的關係,身體的調子有點打亂」
「你該好好珍惜她。」
「晤。」頓了一會,淺井又說。「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遇見你。」
「是啊……嚇了一跳。」
「我也是。」
二人沉默不語,突然傳來啜泣聲。
「你哭」
「沒什麼……也許我累」
「你很恨我是不是?」淺井說。「關於你姐姐的事,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現在還提她幹嘛……」
「是的。變成借口罷我知道的。可是。我無能無力,怎樣也辦不到。」
「勇治!你想說,我姐姐的死歸咎於我麼?」
靖子的哭聲。晴美一直站著偷聽,屏住呼吸。甚且冒汗。
「我沒這麼講過……」
「可不是因為你喜歡的本來是我,所以沒有跟姐姐結婚。你想這樣說的,不是」
淺井遲疑了一下,說,「這是事實。」
「事實啊……我以為姐姐絕對不會發現的。」靖子好像在拚命咽掉眼淚。「你若這樣跟她結婚就好了!」
「可是不會持續長久的,因為你在身邊!」
「沒有的事!你們很快就有小孩,你的心情也會逐漸改變的。這樣,我就會對你死了心,跟別的男人結婚!」
「你以為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發展麼?」
「我不知道,但是起碼姐姐不必尋死」
「那是……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但是已經是這」
「唉!」淺井深深歎息。「你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麼?」
「也許,衣子已經知道一切」
沉重的沉默。淺井敲破了沉默。
「你想不是不然,為何衣子身上帶著氰酸鉀?」
「住口!不要說了!已經無關緊耍了!」靖子說。「我討厭你!輕視你!恨你!」
淺井不再說什麼。靖子繼續說下去。
「像裝模作樣的花花公子。我常問姐姐,為何喜歡一個像你這樣的大眾情人?」
「我不否認,我就是這樣的人。」
靖子在啜泣。僧恨以及無可奈何的疲倦心境。晴美聽了,覺得心痛。
人類有時會被自己最厭惡的東西強烈吸引。晴美也曾嘗試過愛情的苦澀滋味。
「總之,衣子死我和你之間也結束」淺井說。
「現在我己結婚。你還年輕,日後一定會有美好的戀情。」
靖子擦乾眼淚。「是的——也許是的。」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回到你太太身邊吧!說不定她醒過來」
「晤……明天你會在……——
「馬特漢峰。你」
「畢竟走的是相同的旅程」
「無可奈何啦!不過,到了那邊以後,我們會分道揚鐮。因為。我要回日本」
「是麼?我們還會去其他地方旅行一陣子。」
「她是個可愛的人。」靖子的聲音比較堅強起來。「那麼,我走」
「不好好睡一覺的話,明天就會很難受。」
「是的——晚安!」
「晚安!」
淺井先站起來,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晴美躡手躡腳地急急回到房間,關上門,鑽進床上。
兩三分鐘後,門鎖開了,靖子走進來。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晴美轉了個身。
「啊——吵醒你們啦!」靖子說。
「沒關係。無緣無故地睡醒而已。你到哪兒去」
「我睡不著,去走廊外面看看風景。很美呀!」
「是不過,還是早點睡比較好。」
「嗯。」
靖子鑽上床去,自此不再開口。晴美不知道她是否睡著抑或是在偷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