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焦躁不安。
點燃香煙,深吸一口後,又立刻丟掉。
「不要緊的,河內先生!」
說話的是這劇團的經理佐佐木。
河內似乎見到很討厭的動物一樣,遠遠地睨著佐佐木。
年近五十的河內,看起來還很年輕,就是說四十歲,別人也會相信。而才三十出頭的佐佐木相形之下,令人覺得老成,好像四十好幾了。
「今晚的公演是經過許可的!」
佐佐木說,「這樣可以避免以往演到一半,警員臨檢的麻煩!」
「那也是演劇內容之一吧!」
河內說,「只是你不懂得……」
「我是管錢專家嘛!」
佐佐木沒有以前凶神惡煞的樣子,說道,「如果客人因為戲劇中斷,而要求退錢,那不是很傷腦筋!」
「那種不會欣賞藝術的人,退錢給他也罷!」
河內所站的位置,是這個偌大的公園的正中央,稍微高起的休息台。
有石椅,瓦頂,是希臘式建的小劇場。
從這裡,可以看到公園的每個角落。
當然,入夜之後,尤其春天的夜晚,公園裡的椅子總是坐滿了成雙成對的情侶。而今晚,則是這場公演的觀眾們坐在其中了。話雖如此,觀眾大部分似乎也是對對的情侶。
入場費在公園四面的入口,各有團員在收。
「你啊!」
女人聲。
約莫二十七,八歲上下,稍具神經質的女人,朝休息處沿石階爬上去。
「誰啊!是佐知子!」
河內說,「你那邊情況如何!」
「沒問題啦,一切都很好!也沒什麼麻煩事的。——喂,你少找佐佐木的碴!要不是多給他一些錢,我們劇團早要解散了。」
河內覺得佐知子的話很無聊,便撇過頭向旁說:「我去看看北面入口的新米,我有點擔心那邊。」
於是便快步下石階跑了。
「——跑掉了,這人真是的!」
佐知子歎氣道,「對不起啦,佐佐木先生!」
「沒關係!」
佐佐木大方地笑說,「他只是開演前的焦躁不安罷了,而我,也習慣他這樣待我了。」
「如果沒有你,劇團真的就不行了,這事那個人也是清楚的……」
佐知子搖頭道。
「藝術家總是很有自尊心的!」
佐佐木首肯地說。
在河內的劇團赤字不斷,瀕臨解散之際,飄然而來的便是這位佐佐木:佐佐木上任後,首先在劇團成員中找尋演技好又外貌佳的男女演員數人,將他們送進電視台去演幾出戲,等知名度打響後,又讓他們拍廣告,當模特兒,才使得劇團的財務狀況有了轉機。
之後,小型大眾雜誌杜,或戲劇書刊上,都刊載河內成功的背後似乎有什麼秘訣。
觀眾增加,赤字相對減少,當然只有這樣經營還是不太夠。
那時,有一位叫仲道希代的十八歲女孩進團。佐佐木手握這張王牌,這張吸引無數成人觀眾的王牌,將她引入唱片界。
在歌唱方面,不僅她個人有獨特的造詣,而她的魅力,使她以歌手的姿態初次登台。之後半年的光景,希代的歌令人不敢相信地大受歡迎。
當然,一般的做法都只給像希代這樣的人薪水,而其餘收入必須歸劇團所有,而佐佐木生怕她會退團,於是將收入的一半都給了希代。
好不容易,劇團的會計簿上這時才出現黑字。佐知子會感謝佐佐木的扭轉乾坤,也是其來有自。
——河內並未朝剛說的北面入口去,只在公園中信步走著。
河內本人也不是不知道佐佐木的鼎力幫忙,內心也不是沒感謝他。
只是,靠著眼劇一行混了幾十年下來的河內,總是對靠一個團員女子以歌手身份掙錢維持劇團的事有些「排斥。
一方面覺得自己吃軟飯,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她來演戲受歡迎就好。——理由是很簡單,可是河內偏偏想不通。
「老師!」
聲音傳來。
一回頭,河內嚇一跳。
「仲道,是你啊!」
仲道希代身著夾克牛仔褲站在前面。
「怎麼回事?今天——有什麼工作要你做嗎?」
「有的,是電視台歌唱節目的錄影。我們今天錄得滿順利,所以……」
像這樣那裡都有的,非常平凡的女孩子。
「這樣嗎?你一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不,我也是劇團的一份子吧?請派給我工作,即使小小角色也沒關係。」
仲道希代靜靜地望著河內的眼睛說。
河內傲笑。這孩子的本質不錯。
「如果說現在能幫忙的角色——那只有扮演死人那個角色而已羅!」
「好的!」
希代立刻答道。
「好吧!那你跟我來。」
河內及希代,一前一後地走入公園深處……。
「真是好事者!」
片山走向公園,哺喃地發牢騷。
「你自己要來,我可沒勸你的!」
晴美乾脆地頂回去。「——啊!不正是這公園嗎?從那邊進去好呢?」
那邊站著一個年輕人。
「對不起你們來看河內光明公演的嗎?」
對方詢問道。
「是,是啊!」
晴美點頭。
「那麼,你們要不要買這入場券?我剛好有事必須先走,每張是兩千圓啦,賣你一千圓好了。」
「好啊,那我買了。]從沒碰過這等便宜事。「只有一張嗎?」
「嗯……我是有三張,連朋友的份兒一起——。」
「太棒了!我們剛好有三個人!」
晴美付了三千圓,「貓咪不需門票吧?」問道。
「武井,你這樣不行喲!」
女性的聲音傳來。
從公園裡走出一位女子,瞪了那年輕人一眼。
「這種售票方法不可以的!你老闆不是說過了!」
「對不起!」
那年輕人並不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只是搔著頭。晴美等人呆然地不知所措。那女子便說:「我是河內的太太,叫河內佐知子。」
自我介紹一番,「這年輕人,是我們的團員,在這裡負責賣入場券,而每張本來是一千圓的入場券,卻要說是兩千圓現在賣一千圓,實在是很抱歉。」
「喔!是這樣子啊!」
晴美笑道,「不傀是好演員呢,我們不知不覺都受騙了。沒關係的,也沒什麼損失嘛!」
「對不起!」
武井這年輕人點了頑,似乎又急著再找客人,匆匆地走開了。
「嗯——請問帶著三毛貓的那位,可是片山先生?」
佐知子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
「從栗原先生那裡知道的。他說,叫我一定要瞧三毛貓和一位可愛的小姐帶著兩位誓員的廬山真面目呢!」
好像栗原這傢伙已不干課長了,而警員是被「帶著」的。總叫片山對這話有些感冒。
「——是怎樣的一的戲呢?」
晴美問道,佐知子解說道:「「找尋體」這齣戲是說公園的某處有一具死——當然,這是演員的傑作羅。而團員們每人都要找,邊找的同時,即興地演出各種短劇來。當然,這都沒有腳本的,尤其是觀眾不是在椅子上,就是在草地上坐,所以,可能也會搞不清全體所發生的事……啊,那邊的草地,可能是視野最好的一處呢!」
佐知子指著,「很抱歉,椅子都已坐滿了,你們也看到的——」搖搖頭說。
「好可怕!」
「喵嗚!」
沒想到這兩位女性「注!晴美及貓——雌貓」同時發出驚訝之語。
一排排的椅子,已被情侶們佔得一個也沒剩。有的緊緊相擁,你儂我儂地分不開……。
雖然只有晴美和福爾摩斯驚訝,片山和石津可是目瞪口呆,外加口水直香呢?
「片山先生……」
「嗯,這好像是輕犯罪法上的問題。」
「你就是這樣死腦筋,才會到現在還打光棍兒!」
晴美毫不客氣地講。
那,正如所言,得坐在草地上了。
片山等人也不是專程趕來,不多久,演劇似乎開始了。
雖說演劇,卻沒有任何一貫的梗概?突然,那邊喧嘩起來,一男一女惡言相向等等情形。
然而,無論如何都可以感受到表演者演出的活力,連片山都不如預期那樣的無聊。
石津呢,似乎什麼也不懂的,只是呆坐。
「片山先生——」「做什麼?」
「戲劇什麼時候開始啊?」
片山心想,觀眾會有這種感受,該是編劇早就料到的吧。
「是不是很好玩?」
晴美獨自陶醉地。不,連福爾摩斯也似乎看懂地坐在晴美身旁,靜靜看著戲劇。
「片山先生,那是——」石津眼睛望出去。三個女人隨意地用布裡住穿著比基尼泳衣的身體,出場來。雖搞不懂為什麼在這夜晚的公園裡穿比基尼,但也沒有理由說她們不能穿。
身著比基尼的女郎們,開始展現令人頭疼的舞姿,而散落公園四處的觀眾們卻嘩然地圍上來。
「又不是不能看?」
晴美抱怨地說,「我偏要去看看!」
一站起來.便鑽進人牆,混到裡頭去了。
福爾摩斯似乎對這沒啥興趣,悠哉地躺在草地上。
「算了吧……」
片山也躺了下來。
這世間好事者實在太多。連片山這麼不愛批評人的,居然都這麼說了。
片山如果正眼瞧那比基尼女郎一眼,包準他會立刻貧血。
而那一道道的人牆,反而幫助他免於看到之苦呢!
隨意地,片山往草地更深處望去,倒叫他吃了一驚。有兩個人影重疊在那裡,而且是女的在底下,男的在上面。
像這麼靠近地貼在一起,除了人工呼吸之外,可能是……片山趕緊將目光移開。真是的!即使是客氣的人也會想多知道些?
或許有人想抱怨:「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即使這樣亦無妨。
眼不見為淨便是了。片山不理在那裡呆坐的石津,逕自閉目養神起來。
突然。
「喵嗚!」
福爾摩斯淒厲地叫起來,片山蹤身而起。
「什麼事?怎麼了?」
福爾摩斯頂著片山側身,一直想推著片山往身後那對重疊在一起的倩侶那邊去。
「喂喂,福可摩斯?你在幹什麼?」
正欲喝阻時——片山發現怪異的事。
剛剛那邊不是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那裡嗎,怎麼現在只剩下那女的一個,而且是仰臥橫躺的?
那男的跑到那兒去了!
福爾摩斯一跑到那女的那邊,便立刻大叫,彷彿要片山趕過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片山站了起來,而晴美也趕過來了心「我一直聽到福爾摩斯在叫……究竟怎麼了?」
「我也弄不懂,它只在那邊一直叫,或許看到有人躺在那裡……」
「好暗喔!有沒有帶手電筒!」
「有!等一下!——找到了!應該還有電池吧!」
「真是靠不住!」
儘管燈光不是很亮,但總有一點點光亮,這光亮在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映出她的臉。
這女子的脖子被細繩困綁住了,眼睛往上吊,露出極恐怖的表情。
「這……」
「是不是斷氣了!」
晴美不假思索地叫出來。可是片山卻笑了出來。
晴美突然覺得哥哥是不是瘋了。
「不是啦,一定又是騙人的!」
「咦!」
「剛才那位太太不是對我們說明過了,說是要找體之類的嗎!而這個啊,不正是「體」了心真是出手不高明,叫我們嚇一跳也罷!」
「是嗎!實在有些過分呢!」
「那正是他們自豪之處呢!」
「可是,福爾摩斯的反應,實在有點奇怪!」
「那麼,我們來把脈看看就知道了,你看,不是……」
片山臉上的笑容頓失。脈搏沒跳動。
這表示體的確是體羅……。
「不……不好了!」
片山撲通地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