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密莉沿著小巷走著,她發現晨景在不斷地變幻。霧,愈發濃重,瀰漫了整個村子。
英倫居然有這麼奇特的一景,不是下雪、下雨、颳風,就是迷霧繚繞。儘管冬陽瞳瞳,但還是冷得手腳發麻。
她的沉思被傳人右耳的一個粗啞的聲音所打斷:「請問,你看到一隻惡犬嗎?」
艾密莉一愣,回頭看見一個高瘦的人倚著大門,他臉色黝黑,兩眼充血,頭髮灰白,用一根枴杖支撐著半邊身體,以極大的興趣看著支密莉,她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成亞特上尉,住第三號平房的病殘者。
「沒看到。」艾密莉說。
「它跑了,」成亞特上尉說,「是只可愛的動物,但絕對的笨!唉,這麼多車子來往「沒什麼車子到這巷子來吧?」艾密莉說。
「夏天有大型遊覽車來。」威亞特上尉說,「坐從埃克參頓開來的導班車要花三先令六使士。」
「哎!但現在不是夏天呀。」艾密莉說。
「一樣的。剛才還有一輛大型遊覽車開過來,我估計是記者來看看西塔福特寓所的。」
「你很熟悉策列維裡安上尉吧?」艾密莉問。
她知道所謂「惡犬」不過是威亞特上尉想跳她講話的托詞。她完全清楚,現在她在西塔福特已成為人們注意的目標。因此,威亞特上尉和別人一樣想看看她。
「我不十分瞭解他。」成亞特上尉說,「他只不過把這間小房子賣給我。」
「哦!」艾密莉吃驚地說。
培嗇鬼!就是他的為人。」威亞特上尉說,「我有由檸檬樹提煉的漆窗扇的赧色顏料,為了使他的房子迎合買者的口味,他要我讓一半給他,以便使其他窗子有統一的色調,這事不是商量,而是強迫。」
「你不喜歡他?」艾密莉說。
「我常常跟他吵架,」威亞特上尉說,「不過我也常和別人吵。」他好像經過思考才說,「在這種地方居住,不要去打擾別人,不要角去敲門,說長道短。心情不好,我就不想見人。我討厭他以莊園主自居的神情,無論何時,只要他喜歡就來扯談,現在這裡沒有一個人跟我接近。」他有點得意地說。
「哦!」艾密莉點了點頭。
威亞特上尉說:「最好是使用本地傭人,他們聽使喚。阿卜杜爾。」
一個戴頭巾的高大印度人從屋裡出來恭候。
「請過去吃點東西!」成亞特上尉說,「光顧我的寒舍吧!」
「對不起!」艾密莉說,「我還得到前面主。」
「哎,不用了,你不必去了。」成亞特上尉說。
「不,非去不可。」艾密莉說,「我已約好了。」
「當今無人懂得生活的藝術,」成亞特上尉說,「趕火車啪,約會啦,凡事都定時間——完全是胡鬧。天亮就起床,什麼時候高興就什麼時候用餐,不受時間的束縛。只要有人願聽我的話,我就可以教他懂得生活。」
宣揚這種生活方式,並不大有市場。艾密莉暗自思忖,她從未見過象威爾特上尉這樣頹喪的人。大概他的好奇心也得到了一定的滿足,於是她一再堅持她的約會,便道別而前往了。
西塔福特寓所有一道用堅硬的標木板做的前門,門上有一個精巧的門鈴,一張大的金屬絲蹭鞋墊,和擦得發亮的銅信箱。這些都向來人顯示了寓所的舒適和體面。
一位衣著整潔而有傳統風味的客廳女僕應聲而來。
女僕冷冷地說:「威爾裡特太太今天上午不會客。」艾密莉由此推斷不受迎接的記者已來過了。
「我有帕斯荷斯小姐的條子。」艾密莉說。
這著果然有效,女僕變得猶豫不決了,終於讓過一步說:「裡面請吧!」
艾密莉穿過房屋經紀人所說的那間陳設豪華的廳堂,進入一間大會客室。爐火熊熊。
屋裡四處呈現女性的特點:幾朵玻璃鬱金香,一個精緻的針線袋,一項女帽,一個長腿的小丑玩偶。但她看不到照片。
艾密莉環顧四周後,到火盆邊暖暖手。這時,門開了,進來一位年齡和她相仿的女子。
在艾密莉眼裡,這位從未相識的女子很美麗,著裝高貴而愁容不展,但卻裝出一副無憂無慮的神態。
「早安!」她邊說邊走過來握手,「很抱歉,母親沒有下樓,她一直在床上磨蹭。」
「哎呀,對不起,恐怕來得不是時候。」
「不,當然不是這麼回事,廚師正在寫餅子配方,帕斯荷斯小姐需要它,我們很高興。
你跟她一起住嗎?」
艾密莉暗自發笑,在西諾福特也許這是唯一還不知道她是何人,及為何而來的一家。西諾福特寓所存在明顯的僱傭關係,那些傭人可能已聽說過她了,而僱主還蒙在鼓裡。
「我不和她住在一起。」艾密莉說,「我住在克爾提斯太太家。」
「是的,那屋子實在太小了,而且還有個侄兒羅尼跟她住,是嗎,我想,在那是沒有你安身之處的。她是個莫名其妙的人,是嗎?我總認為她是一個怪人,我實在怕她。」ˍ「她是個暴戾的人,你說呢?」艾密莉愉快地表示同意,、不過為人暴戾,也還是值得羨慕的,尤其人們對你俯首貼耳時更為突出。」
懷阿里特小姐在歎氣。
「我也幻想自己有抗爭能力。」她說,「唉!我們今天就被記者纏擾了一個早上。」
「嗯,那是難免的。」艾密莉說,「這屋子就是策列維裡安——在埃克參頓被殺害的那個人的嗎?」
她在設法摸清懷阿里特小姐不安的真正原因。這姑娘明顯地坐立不安,一定是因為某件事把她嚴重嚇慌了!她故意明顯地突出策列維裡安上尉的名字,但那個姑娘沒有反應,實際上,她還是有所觸動的。
「對,難道不可怕嗎?」
「一定要告訴我——談這件事,你真的不介意嗎?」
「不,不,當然不介意。我為什麼要介意?」
「這姑娘大有問題!」艾密莉暗暗思討,「她似乎詞不達意了,今早上到底是什麼東西使她受驚了呢?」
「關於轉桌降神,」艾密莉接著說,「我是在某個偶然的場合聽說的。我很感興趣——
我的意思是它太習「怕了。」
她心裡想:「這一下少女該毛骨悚然了。
好一個巧發奇中呀!」
「啊,那真可怕,」懷阿里特說,「那天晚上——我將永世難忘。我們認為是有人在惡作劇。這是令人討厭的惡作劇。」
「真的?」
「我們一開燈,只見人人都驚魂未定——
除了杜克先生和布爾納比少校——他們屬於堅強的人,從不承認受這類事情所驚嚇。但畢竟我們還是看到布爾納比少校惴惴不安,我覺得他比任何人都更信以為真;那可憐的萊克羅夫特先生都快發心臟病了,但他總算是有所習慣,因為他研究過神靈學;至於那個羅尼,就是你認識的那個羅尼-加菲爾德——他好像真見了鬼—般;而母親則前所未有的震驚。」
「那是難以想像的。」艾密莉說,「如果我當時在場,親眼見一見就好了。」
「實在可怕,我們都極力想當作個玩笑罷了。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呀!後來,布爾納比少校突然決定去埃克參頓,我們都沒法勸阻他,說他會陷進雪裡的,但他鐵心要去。他走後,我們都坐立不安。直到昨晚——不,昨天早晨——我們才得到消息。」
「你認為那就是策列維裡安的靈魂嗎?
或者認為是一種超凡的洞察力,還是心靈感應?」她以威嚇的口吻提問。
「哦!不知道。但我永遠也不敢嘲弄它了。」
女僕拿一張放在托盤上拆好的紙走進來,交給懷阿里特。
女僕退出後,懷阿里特展開那張紙,看了一眼就交給艾密莉。
「給你。」她說,「你來得正好,這謀殺案已把女僕們嚇壞了,她們認為住在這,遠離大路很危險。母親昨晚對她們發氣,中飯後她們都走了。我們打算找兩個男僕來頂替,一個管家務,一個管伙食,司機什麼的,這樣會更為合適。」
「這些僕人都是笨伯,對嗎?」艾密莉說。
「難道策列維裡安上尉是在這被殺嗎?
笨!」
「什麼原因使你想到來這裡住呢?」艾密莉極力裝作孩子氣地問。
「呵,我們認為這相當有趣。」懷阿里特說。
「你不覺得這裡很沉悶嗎?」
「呵,不!我愛鄉村。」
但她的眼睛卻避開又密莉的視線,一會兒她就變得疑懼起來。
她如坐針氈。艾密莉很勉強地站起來。
「我得走了。太謝謝你了,懷阿里特小組,祝你母親身體健康!」
「呵,她其實很健康。只不過為了僕人的事憂慮而已。」
「當然。」
正巧,無人注意,艾密莉就趁機把手套遺棄在一張小桌子上。懷阿里特陪她走到前門,互相說了些愉快的話就告別了。
替艾密莉開門的那個女僕,並沒有把門閂上,而當懷阿里特掩門時,艾密莉也沒有聽見閂門的聲響。當她走到大門時,又悄悄轉了回來。
她的拜訪更加證實了她對西諾福特寓所的看法:這裡面有名堂。她認為懷阿里特沒有直接捲入犯罪行為——要不然她就是極其狡猾的角馬總之,是有些不對頭,而且一定和這悲劇有所關聯,威爾裡特一家和策列維裡安上尉之間也一定有所關聯,而這個關聯可能又是整個秘密的線索。
她走到前門,輕輕地轉動門把,跨進門檻,廳裡一片寂靜,這時艾密莉呆立不動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當然,她有借口——手套就有意地留在會客室。她靜靜地站在那傾聽,除了樓上有個極微弱的哺響聲以外,別無聲息。艾密莉躡手躡腳爬上樓梯腳,向上面望去,戰戰兢兢地邁了一步,這是相當冒險的,她只好以手套為借口,自己上二樓主,但她渴望偷聽到樓上的談話,又停了下來。艾密莉想,現代建築家沒有把門扇做得很嚴,因此,在樓下可以聽見樓上的談話聲,只需走近門口,就可以聽見房裡面的談話。
她上了一步——又一步……兩個女人的聲音——毫無疑問是懷阿里特和她母親的聲突然,談話中止了——聽到走路的腳步聲,艾密莉立刻退出來。
當懷阿里特打開母親的房門,走到樓下時,她驚訝地發現先前那位來客站在廳裡,像迷路的狗一樣在她周圍到處巡視。
「我的手套,」她說明道,「我一定遺失在這裡了,我回來找它。」
「我也是估計在這裡。」懷阿里特說。
她們走進會客室,果然手套就在剛才艾密莉坐的位置旁邊的一張小桌上面。
「哎呀!謝謝你。」艾密莉說。「我真笨,老是忘記東西。」
「這種天氣你是需要手套的。」懷阿里特說,「好冷呵!」她們又一次在廳堂門口告別,而這一次支密莉聽到上閂的聲音。
她走下車道,已是滿腦子的問號。由於樓梯平台上的門開著,她清楚地聽到一個老婦女講了一句憂愁而哀怨的話。
「我的天呀!」聲音嗚咽,「我受不了呵,今晚怎麼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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