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島謀殺案 十九、一隻鞋的用途
    甘農-浦利斯考特帶點喘氣地自水邊走了回來(跟小孩子玩兒總是累人的)。

    不一會兒,他與他妹妹感到海灘有些熱了,又回旅店去了。

    「真是胡說,」卡斯皮亞洛女士見他們走遠了之後,輕聲罵道:「海灘怎麼會熱?瞧她那一身穿著——膀子跟脖子都包得緊緊的。也許那樣也好。皮膚那麼醜怪,像只拔光了毛的雞!」

    瑪波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要不趕緊,就沒機會跟卡斯皮亞洛女士談話了。可惜,她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們兩人之間似乎沒有任何可以談得來的話題。

    「你有孩子嗎?夫人?」她問了一句。「我有三個小天使。」

    卡斯皮亞洛女士一邊回答,一邊親著自己的手指尖。

    瑪波小姐一時也搞不清楚:這表示她的孩子都在天堂,或只是在形容他們的品性。

    圍在卡斯皮亞洛女士身邊的一名男士說了一句西班牙話,這女士揚過頭去開懷縱聲笑了起來。

    「你懂他說的是什麼嗎?」她問瑪波小姐說。

    「我不懂。」瑪波有些慚愧地說。

    「那也好。他是個壞男人。」

    接著響起了一陣喧囂的西班牙調侃。

    「真不太像話了——氣死人了,」卡斯皮亞洛女士突然改用英語很嚴肅地說:「警察居然不准我們離開這個島。我罵,我跺著腳叫;他們說就是不行。不行。你知道到頭來我們會怎麼樣吧——都被謀殺掉!」

    她的保鏢都想安慰她。

    「哎呀,我曉得——可是我跟你說過,這是個倒霉的地方。

    一開始我就知道——那個老少校、那個醜八怪——有一隻鬼眼——不記得嗎?兩支眼睛又是鬥雞眼。那是不吉利,會帶來惡運的呀!每次他朝我一看,我都要在胸前劃個十字。」說著,她還比劃了一下。「當然,因為他是鬥雞眼,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

    「他有一隻眼睛是玻璃作的,」瑪波小姐用解釋的口吻說:

    「據我所知,他在小時候發生了一次意外。所以這也不能怪他。」

    「反正,我跟你說,他給我們帶來了霉運。我看,都是他那只壞眼睛作的怪。」

    她伸出一隻手,作了一個大家都知道的拉丁手勢——食指與小指頭伸了出來,中間兩個指頭彎了進去。「不管怎麼說了,」她很欣慰地說:「反正他已經死了——我不必再看他了。

    我不喜看醜怪的東西。」

    瑪波小姐心想:她這種說法對白爾格瑞夫少校來說,也未免是個太殘酷的墓誌銘了。

    在海灘那邊,葛瑞格-戴森自海水中走了出來,幸運也在沙灘上翻了個身。艾芙琳-希林登的眼睛正看著幸運,不知怎地,她的眼神很令瑪波小姐打了個冷顫。

    「我總不會是發冷吧——這麼熱的大太陽下。」她心中在想。

    那句老話是怎麼說來著——「有只鵝走過了你的墳墓她起身慢慢朝自己的木屋走了回去。

    在路上,她遇見賴菲爾先生與伊淑-華德絲正朝海灘走來,賴菲爾先生向她擠了擠眼睛。瑪波小姐沒有搭理。她是一臉非難的表情。

    她回到木屋裡,在床上躺了下來。她感到自己很老,很累也很憂心。

    她很明白沒有時間再給她浪費了——沒有時間——再——浪——費了……天色已經晚了。太陽就要下去了——太陽——看太陽是要用燻黑了的玻璃的,人家給她的那塊燻黑的玻璃放在哪兒了呢?……

    不,反正她也不需要了。正好有個陰影遮住了太陽,全給擋住了。一個黑影。艾芙琳-希林登的影子——不,不是艾芙琳-希林登的影子——是(什麼來著?)死亡谷的黑影,對了,就是這句話。要躲避鬼眼——白爾格瑞夫的鬼眼,她應該——怎麼來著?對了,應該在胸前劃個十字。

    她的眼皮突然睜了開來。她原本是睡著了的。但是卻有個影子——有人在窗戶外頭往裡偷看呢。

    影子閃開了——瑪波小姐也看見是誰了,是賈克森。

    「真沒規矩——窺看什麼。」她心裡想,又插了一句:「簡直跟喬納斯-巴瑞一樣。」

    她又想,不知賈克森朝她臥室裡這麼偷看是為了什麼。看她是不是在房裡?或是知道她在房裡,但是睡著了?

    她起身走進浴室裡,小心翼翼地自窗戶往外偷看。

    亞瑟-賈克森正站在隔壁木屋——賴菲爾先生木屋的門前。她看見他往四下匆匆一瞥之後,溜進去了。這就怪了,瑪波小姐心裡在想。她幹嘛那麼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呢?他進賴菲爾先生的房子是再自然不過的呀,因為他自己就在那後頭,再說,他伺候賴菲爾先生,也是經常要進出的呀。那幹嘛要鬼祟、怯怯地四下張望呢?「只有一個理由,」瑪波小姐自問自答他說:「他要看準了,這時候他要進去做一件事,而不能讓別人看到。」

    這時候,當然大家都在海灘上,除了那些出去觀光的人之外,大約廿分鐘之後,賈克森本人也要到海灘上去伺候賴菲爾先生每天一次的泡水。如果他想要做點什麼事而不讓別人發覺此刻是最佳的時機。他已經放下心來,瑪波小姐在床上睡熟了,他也頗感安心,這四下沒有人在注意他的行動。好呵,她就要盡一切所能來觀察他的這項舉動。

    瑪波小姐坐在床上,脫下她那雙很整潔的涼鞋,換上了一雙球鞋。然後,搖搖頭,又脫下了球鞋在皮箱裡翻出一雙皮鞋,其中一隻的後跟前幾天不小心鉤到門上一個鉤子上了。

    現在已經有點歪了。瑪波小姐找了一個磨指甲的鐵片,很技巧地把後跟弄得更歪了。然後,她只穿著長襪,機警地跨出了房門。像個瞄準迎面來的一群羚羊的狩獵高手一般,瑪波小姐謹慎地繞著賴菲爾先生的木屋巡視了一周。她小心翼翼地繞到了木屋的一角。將手中拿的皮鞋穿上一隻,又將那只壞的後跟狠狠地扭了一下,然後輕輕蹲下身來,趴在窗戶下頭。果若賈克森聽到什麼聲響,跑到窗戶口往外看,他會發現一個老太太因為鞋後跟扭斷而跌倒在地上。顯然賈克森並沒聽見什麼聲響。

    瑪波小姐慢慢、輕輕地揚起頭來,木屋的窗戶很低,藉著一排蔓草的遮掩,她往裡頭偷看……

    賈克森正跪在一隻箱子前頭,箱子的蓋子已經打開;瑪彼小姐看見,那是一隻特製的、有小隔間的裝各種文件的箱子。賈克森正在翻看裡頭的文件,不時自長信封裡抽出一份來看。這一幕,瑪波小姐只觀察了一下子;反正她想知道的只是賈克森要幹什麼。她現在知道了。他在窺視。究竟他是在找些什麼特殊的物件,亦或是天生的癖性又發作了,這她是無法判斷的。但這已經證實了她的一項看法:亞瑟-賈克森不只長得像喬納斯-巴瑞,在品行上也有極為相近之處。

    現在的問題是,她怎麼退回去。她又蹲了下來,非常小心地沿著花圃自窗戶下頭一直爬了開去。回到自己的木屋之後,她把那只鞋與脫落的後跟好好收了起來。她滿心疼愛地看了看——挺好的道具,必要的話,她以後還可以再用。她穿上涼鞋滿腦子狐疑地又回到了海灘。

    等著伊淑-華德絲下水的時機,她走過去坐上了伊淑空下的椅子。

    葛瑞格-戴森與幸運正跟卡斯皮亞洛女士談笑,聲音相當吵鬧。

    瑪波小姐眼睛沒有看著賴菲爾先生,幾乎屏住了氣,非常小聲地對他說:

    「不知道賈克森有窺視的毛病嗎?」

    「一點也不新鮮,」賴菲爾先生說:「怎麼?抓到他了?」

    「我從窗戶外頭看了他一會兒。他把你的一隻箱子打開了,在看你的文件。」

    「一定是弄到了一把鑰匙。很精靈的傢伙。不過,一定很失望。他用那種方式找到的東西對他一點用也沒有。」

    「他過來了。」瑪波小姐說,眼睛朝飯店那頭望著。

    「又到了討厭的泡水的時候了。」

    他又很小聲地說:

    「你自己呢——也別太冒險了。下一個喪禮,可不希望是你的。別忘了你的年紀,當心一點。這裡,可有人是不擇手段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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