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島謀殺案 九、浦利斯考特小姐與其他住客
    「據我聽說是這樣的,」浦利斯考特小姐剛開口,又把聲音放低了,眼睛還四下打量了一下。瑪波小姐將椅子拉近了些。她已經好久沒得機會跟浦利斯考特小姐好好談談心了。這因為牧師都是非常照顧家人的男士,因此,浦利斯考特小姐總是有她哥哥陪著,當然有這麼個好心腸的甘農在場,瑪波小姐與浦利斯考特小姐就無法毫無顧忌地大談是非閒話了。

    「好像是,」浦利斯考特小姐說:「不過,我當然不是想說些什麼不可告人的醜聞,我真地也不清楚這種事情。」

    「這我當然懂的。」瑪波小姐說。

    「好像是,他第一任太太還在世的時候,出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想必是這個女人幸運——這麼個怪名字!——我想她是他老一任太太的表妹,她也到這兒來會他們了,並替他作些花卉或蝴蝶之類的工作。不久就有人說話了,因為他們倆混得非常好——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人們真是會注意好多事情的,對吧?」瑪波小姐說。

    「當然後來,他太太突然死了——」

    「她是在這兒死的,在這個島上?」

    「不,不是。我想他們那時是在馬提尼克或是多巴哥島上吧。」

    「喔。」

    「不過從當時也在那兒,後來又到這兒來,常喜歡談天的人口中得知,好像醫師們並不滿意。」

    「真的?」瑪波小姐很感興趣地說。

    「當然,這也只是傳言,不過嘛——戴森先生倒真是很快又結婚了。」她把聲音又放低了些說,「我想,還不出一個月。」

    「才一個月。」瑪波小姐說。

    這兩女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簡直有點——太無情了嘛。」浦利斯考特小姐說。

    「是嘛,」瑪波小姐說:「當然是了。」她接著巧妙地問了一句:「有錢財的牽連嗎?」

    「這倒不知道。他卻是常開玩笑說——也許你也聽他說過——他太太是他的『福星』——」

    「是的,我聽他說過。」瑪波小姐說。

    「有人認為那意思是說他很幸運娶了個有錢的太太。不過,當然了,」浦利斯考特小姐以一種公正不偏的口氣說:

    「她也的確長得很漂亮,如果喜歡她那型女人的話。我個人認為有錢的是他那第一任太太。」

    「希林登夫婦有錢嗎?」

    「我想很有錢。不是說闊得不得了,只是蠻富有的。兩個兒子念私立高中,聽說在英國他們還有幢很好的房子;在冬天他們經常出外旅行。」

    這時甘農出現了,並招手叫浦利斯考特小姐一同去散步,浦利斯考特小姐站起身來就找她哥哥去了。瑪波小姐仍在原處坐著。

    數分鐘之後,葛瑞格打她身邊走過,一直向飯店踱去。走過時,還挺高興地朝她揮了揮手。

    「想些什麼呢?」他朝她喊著。

    瑪波小姐微微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她回話說:「我在想你可是個殺人兇手?」可不知他會怎麼個反應了。

    其實,他很可能是的。一切好像都非常吻合嘛——有關第一任戴森夫人死亡的事。白爾格瑞夫少校可是真的講過一個殺妻子的男人的事的——還特別提到新娘死在浴缸裡的案子呢。

    是的,非常吻合——唯一不合的是一切未免太吻合了。不過,瑪波小姐責備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她是什麼人,怎可隨便訂下殺人兇手的標準呢?一聲喧囂的語聲嚇得她差點沒跳起來。

    「有沒有看見葛瑞格在哪兒,呃——小姐?」

    瑪波小姐心想,幸運今天的脾氣可不小。

    「他剛過去——往飯店那邊去。」

    「我就知道!」幸運沒有好氣地吼了一聲就匆匆趕了過去。

    「少說也有四十歲了,而且今天一早就掛在臉上了。」瑪波小姐心中嘀咕著。

    就一股憐憫之情湧上她的心頭——她為全世界的幸運悲傷,她們是如此地經不住時光。背後傳來一陣聲響,她將椅子朝後移轉過去。

    賴菲爾先生由賈克森扶著,自他的木屋中出來,作早上的首次亮相。

    賈克森將他的老闆安置在輪椅上,慇勤地在一旁照拂。賴菲爾先生不耐煩地揮手將他的僕人趕走,賈克森就朝飯店的方向走去了。

    瑪波小姐不願錯過良機——賴菲爾先生很少時間無人照應的。說不定伊淑-華德絲就會前來看他。瑪波小姐要單獨與賴菲爾說幾句話,她想這正是機會。而且,她有話還得快講,不需要什麼開場白的。賴菲爾先生不是個愛聽老太太耍碎嘴子的男人。他要是感覺到受了折磨,說不定會逃回木屋去的。瑪波小姐立意要跟他開門見山地談談。

    她走到他坐的地方,拉了把椅子坐下就說:「賴菲爾先生,我要請問你點事情。」

    「好吧,好吧,」賴菲爾先生說:「有話快說。你有什麼請求——要我捐獻,是吧?非洲的教會,還是修教堂?反正是這一類的事。」

    「是的,」瑪波小姐說:「我的確對這方面的事很有興趣,如果你有意捐助的活,我真感激不盡。但這並不是我要問你的事,我想請問的是白爾格瑞夫少校有沒有跟你講過一件謀殺的事?」

    「喔,」賴菲爾先生說:「原來他也告訴過了,是吧?我想你一定上了他的圈套了吧,魚鈞、線跟錘子一口都吞下去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信他的話,」瑪波小姐說:「他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呢?」

    「反正他是瞎扯,」賴菲爾先生說:「說一個什麼天女下凡的美女。年輕、美麗、金髮,無美不備。」

    「喔,」瑪波小姐說,這倒是她不會料到的,「她謀害了誰了?」

    「當然是她丈夫了,」賴菲爾先生說:「你想還會是誰呢?」

    「下毒?」

    「不是,我想她是先給他吃了安眠藥,然後把他的腦袋塞進煤氣烤箱裡的。蠻精靈的女人。然後她說他是自殺死的。她很輕易就脫身了。只負一些疏忽的責任還是什麼的。這年頭,女人長得漂亮,小無賴被母親寵愛了之類的人,都會這麼輕易就給打發過去的。狗屎!」

    「少校可曾拿一張照片給你看?」

    「什麼——那個女人的照片?沒有。他拿給我看幹什麼?」

    「喔——」瑪波小姐說。

    她坐在那兒,愣住了。不用說,白爾格瑞夫少校這一輩子不只告訴別人他射虎、獵象的故事,也說了他碰過的謀殺事件呢。還說不定他有好幾套謀殺掌故呢。這該是不需爭辯的事實。她被賴菲爾先生的一聲大吼:「賈克森!」嚇了一大跳。但是卻沒聽見有人答應。

    「要不要我去給找他出來!」瑪波小姐站起身來說。

    「你是找不到他的。又不知到哪兒去嗅腥去了,像只野貓似的。這傢伙,沒出息。壞胚子。不過,對我倒蠻合適。」

    「我去給你找他去。」瑪波小姐說。

    瑪波小姐發現賈克森在飯店陽台的盡頭坐著跟提姆-肯道喝酒呢。

    「賴菲爾先生叫你呢,」她說。

    賈克森作了個苦臉,將杯裡的酒喝乾,站起身來。

    「你看是吧,」他說:「不得安寧的。我還以為打兩個電話、吃一份特別的飲食,最少可以讓我摸一刻鐘的魚吧。沒那麼容易!謝謝您,瑪波小姐。謝謝你的酒,肯道先生。」

    他走開了。

    「真替那傢伙委屈,」提姆說:「有時候安慰安慰他,我就請他喝杯酒。你要喝點什麼?瑪波小姐?來杯檸檬汁如何?我知道你很喜歡喝的。」

    「現在不要,謝謝你。我想照顧像賴菲爾先生這樣的人是相當吃力的。殘廢的人是不好侍候的。」

    「倒不僅如此。他的待遇很高,他也知道這樣的人是晴雨無常的,其實賴菲爾老先生人並不壞。我指的是另外的事——」他猶豫了下來。

    瑪波小姐好奇地看著他。

    「這——我該怎麼說呢?——呃,他在社交方面有很多困難。人都太勢利眼了。這個地方沒有跟他同一階層的人。他身份比一般僕人高上一點,卻低於普通的客人,至少大家是這種看法。他有點像維多利亞女皇時代的男管家。就連那位女秘書都覺得高他一等。這情況對他很不順意。」提姆頓了頓,滿懷情感地說:「像這種所在,社交上的困難可真不少。」

    葛蘭姆醫生打他們身邊踱過。他手裡拿著一本書,在一張可以眺望海邊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葛蘭姆醫生好像有什麼心事。」瑪波小姐說。

    「唉!我們大家都有心事。」

    「你也有嗎?因為白爾格瑞夫少校的死?」

    「我已經不煩心那個了。客人們好像也都忘記了,一切都恢復正常了。不是這些事,是我內人——莫莉。你對夢有沒有研究?」

    「夢?」瑪波小姐頗感意外地說。

    「是的——不好的夢——惡夢。當然了,我們有時候都會作這種夢的。可是莫莉——她好像老是作不完的惡夢,她很害怕。有沒有什麼辦法治一治呢?比方說,吃藥?她有些安眠藥,可是她說吃了更糟——她拚命想醒過來,卻醒不過來。」

    「都是什麼夢啊?」

    「哎,什麼有人或什麼怪物老追著她。還有什麼人老監視她或盯她的梢——她就是醒來也甩不掉那種感覺。」

    「大夫總應該可以。」

    「她怕看大夫。根本不聽人勸說。呵,我想總會慢慢過去的。只是,我們以前好快樂。好開心。而現在,就是最近——

    也許是白爾格瑞夫這老頭子的死使她心裡不安。她好像變了一個人,自從……」

    他站起身來。

    「得去忙一些事情了,你真的不要一杯鮮檸檬汁嗎?」

    瑪波小姐搖了搖頭。

    她坐在那裡,陷入了沉思。她的臉色沉鬱而焦慮。

    她朝遠處的葛蘭姆醫生瞄了一眼。

    立刻,她打定了主意。

    她起身朝他坐的桌子那邊走去。

    「我得請你寬恕,葛蘭姆醫生。」她說。

    「有這回事嗎?」醫生雖感詫異卻很溫柔地看著她,順手推了把椅子請她坐下。

    「很抱歉,可是我做了一件最可恥的事,」瑪波小姐說:

    「我對你——醫生——故意扯了謊。」

    她怯怯地看著他。

    葛蘭姆醫生臉上並無驚惶的表情,固然難免露出一點意外之色。

    「真的?」他說:「也不要太掛在心裡了。」

    他心想:這老太太說了什麼謊話了呢?她的年齡嗎?不過,根據他所記得的,她並沒有提過她的年紀呵。「能不能告訴我呢?」他說,看樣子,她顯然是有意來但承的。

    「你還記得我跟你提起我外甥的一張照片,我拿給白爾格瑞夫少校看,而他沒有拿還給我嗎?」

    「是的、是的,我當然記得。真抱歉我們沒有給你找到。」

    「根本沒有照片這麼回事。」瑪波小姐怕兮兮地說。

    「你說什麼?」

    「根本沒那麼回事。是我瞎編的。」

    「你編的?」葛蘭姆醫生微微露出不悅之色問道:「為了什麼呢?」

    瑪波小姐告訴了他。她沒有廢話,只一五一十照實說給了他聽。她告訴他白爾格瑞夫少校說的謀殺的故事,正要拿一張照片給她看,卻陷入了一陣慌亂,因而引起了她自己的一番不安,終於決定試試能不能理出個頭緒來。

    「所以說,我要是不告訴你我跟你說了謊話,我又怎麼能著手進行呢,」她說「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你認為他要拿給你看的是一張殺人兇手的照片嗎?」

    「他是這麼說的,」瑪波小姐說:「至少他說,那是他一個朋友跟他說一個殺人兇手的故事時給他的照片。」

    「是的,是的,不過,請恕我這麼問你,你就相信他的活了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不是真的相信,」瑪波小姐說:

    「可是,你知道,他是第二天就死了的。」

    「不錯,」葛蘭姆醫生說,他突然會意到這句話的真確性——第二天他就死了。

    「而那張照片也不見了。」

    葛蘭姆醫生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對不起,瑪波小姐,」他終放開了腔:「你現在所告訴我的——這次是真話嗎?」

    「我不怪你懷疑我,」瑪波小姐說:「我是你的話,也會如此。是的,這次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但是我也瞭解,口說無憑。不過,即使你不相信我,我認為我仍應該告訴你。」

    「為什麼?」

    「我知道你必須搜集所有可能到手的資料。萬一——」

    「萬一什麼?」

    「萬一你決定採取任何行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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