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似乎完全像從前一樣,是不是?太太?」亞伯特說這話的時候,樂得滿面笑容。他年輕的時候,富有冒險精神。想當年也就是這種精神,才能使他和唐密夫婦交往,那時候他們也是年輕,而且喜歡冒險的。如今,他雖然已到了中年,而且也慢慢有點兒發胖了,可是,他仍舊保持著那種冒險精神。
「你還記得最初是怎麼碰到我的嗎?」亞伯特問:「那時候,我在一家第一流的公寓裡擦門窗上的銅片。哎呀,你說那個看門的壞不壞?他呀,他已經注意我了。還記得你那天來對我編的那一套假話嗎?還有關於一個叫瑞弟的壞蛋的話,那也是一大套謊話,可是,後來證明有一部份是實在的。從那時候起,我就可以說是再也不回頭了。我們幹了不少轟轟烈烈的事,後來才安頓下來。」
亞伯特歎了一口氣。於是,秋蓬便自然會想到亞伯特太太,所以,她就問候她。
「啊,內人很好。但是,她說,她不大喜歡威爾斯人,她覺得他們應該好好學學英語。至於空襲呢,啊,他們已經碰到了兩次。她說,田里炸的洞很大,足可以容得下一輛汽車,所以,還是找個安全地方罷,對不對?她說,大可以搬到肯星頓。在那裡,她就不必終日對著愁人的樹木,而且還有乾淨的瓶裝牛奶喝。」
「亞伯特,」秋蓬忽然覺得很苦惱。「現在又要把你拖進去,我真不知道應該不應該。」
「太太,別亂說了。」亞伯特說:「你記得我不是想加入你們組織嗎?那時候,他們對我多傲慢!他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們說:要等我長大了再說。其實,我那時候的身體多棒,而且非常急切,想給那些該死的德國人一個打擊。請恕我用不好聽的字眼兒。你只要告訴我怎樣阻撓他們的計劃,怎樣破壞他們的行動,我就馬上照辦。第五縱隊,這就是我們要對抗的敵人,報上都這麼說。但是,另外的四個縱隊怎麼樣了?報上倒沒說起。總而言之,我很願意幫助你和畢賜福上尉,不管做什麼,你們只管吩咐好了。」
「好!現在,讓我告訴你,我們希望你做什麼事。」
二
「你和布列其雷的交情深不深?」唐密離開球座,很滿意地望著他的球由球座至終點間草地的中間跳過去。這時候,他這樣問。
海達克中校打的一記球也很棒。所以,當他將球棒放到肩上的時候,面露得意之色。他答道:「布列其雷嗎?我想想看,哦,我們大約認識九個月了。他是去年秋天來的。」
「是你朋友的朋友罷?我記得你這樣說過。」唐密扯了一個謊,想套他的話。
「是嗎?」中校微露吃驚的樣子:「大概沒說過。其實,大概是在俱樂部裡認識的。」
「我想,他是個有些神秘的人物罷?」
「神秘人物?老布嗎?」他的口氣中很坦白的露出不相信的意思。
唐密暗自歎了一口氣,他想,他大概是在瞎想。
他又打了一球——這一次是打球頂。海達克剛剛用鐵棒打了一記,非常巧妙,但是,球只差一點兒,沒有停在球洞周圍的終打地區。當他和唐密聚在一起的時候,他說:
「你究竟為什麼把老布稱作神秘人物?我其實剛才應該說:他是個討厭而枯燥的人物,典型的陸軍。他的觀念有點兒不易改變,生活圈子很窄,完全是陸軍的生活,一點兒也不神秘!」
唐密含糊地說:
「啊,這個——我只是聽到一個人的話,才那麼說的。」
現在,他們該打球入洞了。結果是中校贏了。
「兩場完了,還可以再打兩場。」他滿意地說。
於是,他的心裡不再專門想球賽的事了,便回到方纔的話題。對唐密來說這是正中下懷。
「你所指的是什麼神秘?」中校問。
唐密聳聳肩膀。
「啊,沒有什麼,只是關於他的情形,好像沒有人知道的清楚。」
「他以前在中部幾個郡住過。」
「哦,你對於這個知道得很確實嗎?」
「這個——啊,不!我自己也不知道。喂,麥多斯,你這是什麼用意?布列其雷沒什麼不妥罷?是不是?」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唐密連忙加以否認。他已經把話題轉入細節,現在他要從旁觀望,看海達克中校怎樣閃避。
「我始終感覺到他是一個標準得近乎可笑的人物。」海達克說。
「正是那樣,正是那樣。」
「啊,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也許你以為他太像某一類型的人,是嗎?」
「我正在套證人的話。」唐密想。「也許這位老兄會突然心血不潮,說出一些值得注意的話。」
「是的,我的確明白你的意思了。」中校若有所思地繼續說。「現在我才慢慢想起來,事實上,我沒有碰到一個人,在布列其雷到這兒來以前認識他。他沒有什麼老朋友待在這裡,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朋友。」
「啊!」唐密說——然後又說:「那麼,我們打球罷?還是再多運動運動,晚上的天氣很好。」
他們乘車過去,然後分開,準備往下打下去。他們再在草地上會合時,海達克突然說:
「告訴我,你聽到人家怎樣講他。」
「沒有,沒有什麼。」
「麥多斯啊,你不必對我這樣小心。我聽到過各種謠言。你明白嗎?我樣樣事都有人報告。大家都知道我對於這種問題很感興趣。你方才說的話,是指什麼?你說布列其雷不是表面上的那種人。」
「那只是一種聯想。」
「你以為他是那一種人?是德國蠻子嗎?胡說!他這個人和你我沒有兩樣,是道道地地的英國人。」
「啊,是的。我相信他是沒有問題的。」
「可不是!他始終嚷嚷著要政府多管訓那些外國人。對那個年輕的德國小伙子,你瞧他反對得多激烈。其實,他反對得也很對。我聽見警察局長非正式地說:他們已經發現了足夠的證據。卡爾-德尼摩就是上十幾次絞刑台都不嫌多。他有一種計劃,要在全國的自來水裡下毒藥,同時,他實際上已經在研究一種毒氣——是在我們的一個工廠裡研究。主啊,我們的民眾眼睛多近視!首先來說,我們怎麼會讓這小子到那個工廠裡研究?他們樣樣都相信人,我們的政府就是這樣。一個年輕小伙子只要是在戰事發生以前到英國來,並且稍稍發發牢騷,說在本國如何受迫害。於是,他們都把兩隻眼睛閉起來,什麼機密的事都不避諱他。他們對這小子和對那個叫何恩的傢伙一樣愚!」
唐密無意讓中校把那件得意的事再說下去。於是,他就故意沒把球打進洞去。
「倒楣!」海達克叫道。他小心翼翼地打了一球。球慢慢滾進洞裡去。
「我贏了一洞!你今天打得差勁兒些。我們剛才談什麼?」
唐密肯定地說:
「談到布列其雷是個完全沒問題的人物。」
「當然羅,當然囉!不過,現在,我不明白——我倒聽人家講過一些關於他的話,很可笑——在當時,我並不在意!」
說到這裡,忽然另外有兩個人對他們打招呼。他們四個人回到俱樂部,喝了點兒東西,然後,中校瞧瞧他的表,便說他和麥多斯該走了。唐密已經接受中校的邀請,到他家去吃晚餐。
「走私客歇腳處」還是那樣一切井井有條的樣子。伺候他們用餐的是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僕,他的動作熟練,顯得非常內行。在倫敦以外能有這樣侍候周到的僕人,是相當不尋常的。
等那僕人離開餐廳的時候,唐密便提到這件事。
「是的,能夠雇到阿波多,是很運氣的。」
「你是怎樣雇到的?」
「其實,他是看到報上的廣告來應徵的。他有頂好的證件,而且明明比其他的應徵者都高明。同時,他要求的待遇也很低,所以,我當場就決定僱用他了。」
唐密哈哈大笑道:
「由於戰爭的關係,我們實在享受不到像飯館似的侍候了。從前好的堂倌可以說都是外國人。英國人似乎做起這種事來,究竟不自然。」
「這種事有點兒太卑屈了,原因就在此。英國硬漢做起鞠躬如也的動作,總是不自然的。」
他們坐在外面啜咖啡的時候,唐密和緩地問:
「你在高爾夫球場上本來準備要講的是什麼?是關於布列其雷的——你說聽人家講他的話,很可笑。」
「你看,那是什麼?喂,你看見沒有?在海那邊有燈光。我的望遠鏡呢?」
唐密歎了一口氣,他的星運不佳。中校大驚小怪的跑到裡面,又匆匆出來。他用望遠鏡向海天交界處掃視一下。一面大概講講敵人整個的信號計劃,指出他們可能向沿海的什麼地點發信號,對於這些信號的證據,表面上似乎都不存在。接著,他又講敵人在最近將來可能有侵略成功的希望,這種消息聽了,實在令人感到前途暗淡。
「沒有組織,沒有適當的協調。麥多斯,你自己就是民防義勇軍(L.D.V.),你可以瞭解是什麼情形。要是由安德魯這傢伙領導呀——」
這話他不曉得說過多少次了。這是海達克中校最愛發的牢騷。照他的口氣,他才該是發號施令的人,要是可能的話,他願意取而代之。
那男僕端來威斯忌和甜酒來,這時候,中校仍然在發表高見。
「現在仍然有間諜在破壞我們的行動,他們把我們破壞得體無完膚。上次大戰時也是如此——都是扮作理髮師、堂倌——」
唐密往後一靠,同時瞥見阿波多的側面,那個男僕走起路來步法熟練。唐密看到這種情形,不由得這樣想:堂倌?看那傢伙的樣子,要是叫他佛立茲(Fritz)——(是一個德國人的標準姓名——譯者注)倒比叫他阿波多更順口些……」
啊,有何不可?不錯,這傢伙的英語講得很棒,不過,許多德國人都是如此。他們在英國飯館服務多年,早把英語練得純熟了。同時,種族類型,並不是不相像的。譬如說金髮碧眼——往往由頭的形狀上,便可以露出一個人的國籍。是的,頭的形狀——那麼,他近來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像這樣的頭呢?
心裡雖然在想事情,口頭上卻仍在憑著一時的高興在和海達克搭訕,盡量把話說得與對方所說的能配合。
「這麼多的該死表格要填,一點兒也沒有用處,麥多斯,這一連串問題都是很無聊的——」
唐密說:「我知道。像是——『貴姓?大名怎麼稱呼?請在下面回答,是N,或是M?』」
突然嘩啦一聲,是杯盆滑落的聲音。原來,那個標準的僕人阿波多出了毛病了,一杯薄荷酒灑到唐密的袖口和手上。
那僕人結結巴巴地說:
「對不起,先生。」
海達克暴跳如雷地說:
「你這該死的笨蛋,你他媽的在幹嗎?」
他的臉平常就是紅紅的,現在氣得發紫。唐密想:「要談到陸軍的脾氣來,和海軍一比,就相形失色了。」這時候,海達克還在罵個不停。阿波多謙卑的連連道歉。
唐密覺得替那僕人難過,但是,突然間,中校彷彿受到什麼魔咒的影響,他的怒火突然平息,現在又恢復到平時的熱誠態度。
「來洗洗罷。這東西很討厭,是薄荷酒。」
唐密跟他到裡面,不久就來到那個豪華的,有無數「精巧器具」的浴室,他小心地洗掉那一片粘粘的甜酒污跡。中校由隙壁的浴室裡喊話,聽他的語氣好像覺得很丟臉的樣子。
「剛才我恐怕有點兒失態。可憐的麥多斯。他知道我總是在生氣的時候,說話有點過份。」
唐密由洗臉盆那兒轉過身來擦手。他沒有注意,有一塊肥皂滑落到地上。他的腳正踩在上面。同時地上鋪的油布也是擦得很光滑的。
於是,轉瞬之間,唐密便跳起狂亂的芭蕾舞步來。說時遲,那時快,他的兩臂直伸,猛然滑到浴室的那一邊,一隻胳膊重重的碰到澡盆一端的右手的水龍頭,另一隻胳膊重重的抵到一個小壁櫥的邊上,這種放肆的姿態,要不是闖到像剛才那樣的禍,是不可能有的。
他的腳也滑了過去,重重的碰到澡盆一端的嵌板上。
於是,那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澡盆牆上的嵌板滑落下來,觸動了牆上藏著的一個轉軸,裡面是一個看不大清楚的壁龕。那壁龕裡藏著什麼,他就毫無疑問了,那裡面就是一個無線電發報機。
這時候,隔壁中校的聲音停止了。他突然在門口出現。於是唐密靈機一動,心裡的幾個疑點,現在都有了著落了。
到現在為止,難道他一直都是瞎子麼?那個樂天的,紅紅的面孔——那個「熱誠英國人」的面孔——原來是個假面具。這原來是一個壞脾氣、架子十足的普魯士軍官的面孔。他怎麼一直都沒有看出來呢?當然啦,方才偶然發生的那件事,毫無疑問的,對他的幫助也是很大的。因為,他因此而回想到另一件事。他以前曾經看見一個暴躁的普魯士軍官,用普魯士貴族特有的蠻橫態度責罵部下。這一天晚上,海達克不是冷不防地痛罵部下嗎?
這一切都很符合——符合得令人不可思議。那雙重的瞞騙手段多高明!首先敵人派何恩那個間諜來佈置場地,僱用外國工人,故意引起大家對他自己的注意。然後,繼續執行他們的第二步計劃:突然出現了一個豪爽的英國海軍軍官海達克中校,他們故意讓他揭發何恩的秘密。後來,這個英國人就把那地方買過來,見人就講他破獲的經過。他講了又講,害得人人都覺得討厭。這種情形,多麼順理成章。於是,M 就穩坐在這個指定的地點。他這兒最容易和海上通消息,又有那架無線電發報機。而且,他佈置在逍遙賓館的情報人員,近在咫尺。N隨時都可以執行德意志的命令。
唐密不能不對敵人這種計劃暗自感到佩服。這一切部署得多聰明。他自己根本不曾懷疑海達克,他一直認為海達克是個沒有問題的人物。只是一個完全沒想到的偶發事件,才把西洋鏡揭穿的。
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唐密想到了這一切,他很明白自己已經處於險境,而且也明白,這是遲早必然會發生的事。但願自己扮演那個老實的、呆頭呆腦的英國人能夠瞞得住他們。
唐密轉身面對著海達克,並且假裝很自然的態度,哈哈大笑。他希望自己的笑聲聽起來不要牽強。
「哎呀!到你這地方來,總是遇到令人驚奇的事。這又是何恩的精巧玩意兒嗎?上一次你並沒有讓我看這個呀!」
海達克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他那巨大的身子站在那兒,擋住門口,顯得有些緊張。
「我可不是他的對手,」唐密暗想。「還有那個該死的男僕。」
海達克站在那兒,彷彿已經化為石頭。不過,這只是一剎那的功夫,然後,他就露出輕鬆的樣子,哈哈大笑的說:
「麥多斯啊,你真好笑!你剛才由地板上滑過去,活像跳芭蕾舞!這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鏡頭呢。把手擦擦乾,到另外那間屋子來罷。」
唐密跟著他走出澡房,同時,他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是緊張而且警覺的。他現在已經有所發現,無論如何要想法子安全離開。他能不能騙過海達克呢?聽海達克講話的口氣,倒是蠻自然的。
海達克一隻胳膊勾住唐密的肩,領著他到了起居間,他的胳膊這樣勾住他的肩,也許是隨隨便便,無意的動作,也許是有意的,很難捉摸。他轉回頭將門關上,然後,對唐密說:
「喂,老兄!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的話是友善的,自然的——只是有點兒窘,他用手勢讓唐密坐下。
「說起來有點兒不容易解釋,真的,有點兒難解釋。雖然,我只是想同你談點兒知己話,此外沒別的意思,不過,你得守秘密。麥多斯,你明白嗎?」
唐密竭力表現出極感興趣的樣子。
海達克坐下來,同時,很機密的,將椅子拉得靠近些。
「麥多斯,事情是這樣的,你可千萬不要對別人說:我是情報部的工作人員,M.I.42B.X.,這是我工作的部門,你聽說過嗎?」
唐密搖搖頭,把急於想知道究竟的神氣裝得更厲害。
「唔,這是很秘密的。我的工作,是一種內圍的工作,你明白嗎,我們把某種情報由此處傳出去,但是,這件事要是洩露了,可不得了,你明白嗎?」
「當然,當然!」麥多斯先生說。「很有趣!自然啦!你可以相信我,我決不透露一個字。」
「是的,這是絕對重要的,這件事是非常機密的。」
「我很瞭解。那麼,你的工作想必很刺激,實在是很夠刺激的。我真想知道得更多些,不過,大概我不該多問罷?」
「是的,不可以。你知道,這是很秘密的。」
「啊,是的,我明白。我實在很抱歉,方才實在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唐密想:「他會不會受我的騙呢?他也許想像不到我是專門刺探這種消息的罷?」
他覺得這是很難令人相信的發現。然後,他又想:一個人萬不可自滿,許多人都因為太自滿了才會垮台的。海達克中校是聰明人,而且是個夜郎自大的人。這個可憐的麥多斯是個愚蠢的英國人,他是一種什麼話都會相信的人。但願海達克對自己還是這種想法。
唐密繼續談下去,故意表示他對於這件事很感興趣和好奇。他知道是不該多問的,但是,他問海達克:他的工作一定很危險罷?他以前到過德國嗎?在那兒工作過麼?
海達克中校回答時,他的態度是夠溫和的。他現在完全是英國海軍軍官,那個普魯士的軍官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唐密現在用一個新的角度在看他。他想,自己怎麼竟會被他蒙騙了?看他的腦袋形狀,以及嘴巴的線條,一點兒沒有英國特徵。
麥多斯先生不久就站起來,這是一個重要的考驗,會不會安全渡過這個難關?
「我實在該走了,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實在覺得非常抱歉,不過,請你相信我,我一個字也不會透露。」
(「要逃脫,就是現在,否則就逃不掉了。他會放我走嗎?我得有所準備。最好是對準他的嘴巴來一拳。」)
麥多斯先生一面和藹地談著,並且露出極興奮的樣子,一面側著身子慢慢走向門口。
他現在已經到了門廳……已經把大門打開了……
他由右手的門洞裡瞥見阿波多把早餐用的杯盆放到托盤上,準備明天早上用。(「那該死的傻瓜會放過他了!」)
他和海達克站在門廊裡談話,約好了下星期六再一塊兒打高爾夫球。
唐密冷冷地想:「朋友,不會再有下星期六了。」
這時候聽到外面馬路上有人聲。有兩個人剛到山岬上去玩過回來。這兩個人唐密和海達克都有點頭之交。唐密同他們打招呼,他們便停下腳步,他同海達克和這兩個人就站在大門口談了幾句話。然後,唐密和他的東道主親切的揮手道別,便同那兩個人一同離開了。
他居然逃脫了。
海達克,傻瓜!他居然會讓他騙過去了。
他聽到海達克走回房裡,關上門的聲音,於是,便高高興興同他那兩個新發現的朋友走下去了。
他們隨便閒談:
看樣子,天氣似乎要變了。
老孟祿的球運又不好。
那個叫阿許雷的不肯加入民防義勇軍,他說義勇軍不好。年輕的馬許,就是那個高爾夫球場的助手,是一個反對戰爭的人,他不肯參加。不知道麥多斯先生是不是以為應該把這件事提交委員會討論?前天夜裡,南安普頓讓敵人炸得好慘,損失很大。關於西班牙,不知麥多斯先生有何高見?他們對英國的態度是不是轉變了,當然羅,自從法國崩潰以後——
唐密很高興,恨不得高聲叫出來!這種隨隨便便的,正常的談話,多好。這兩個人來得正是時候,可以說是上天巧妙的安排。
到了逍遙賓館的門口,他同那兩個人道別了一聲,便轉身走進大門。
他輕輕吹著口哨,走過門口的車道。
他剛剛躑躅在花旁邊黑暗的轉彎處轉過去,於是,有件沉重的東西落在他的頭上。他向前一栽,眼前一片漆黑,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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