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目睹記 第22節
    「人言可畏,」吉德太太說,「不過,我是盡量不聽閒話的。但是你簡直不能相信他們怎麼說。」她滿懷希望地等待她的反應。

    「是的,我想大概是的。」露西說。

    「就是關於『長倉庫』裡發現那個女屍的閒話呀。」吉德太太繼續說下去。同時,她爬在廚房地上,像一隻螃蟹似的慢慢向後移動,刷洗著地板。「他們說她在大戰期間是愛德蒙先生的相好,現在到這裡來。一個妒忌的丈夫跟她過來,把她幹掉了。一個外國人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但是過了這許多年,不大可能有這樣的事,你說是不是?」

    「我覺得這話聽起來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他們說,還有更怪的事呢。」吉德太太說,「什麼樣的話都會說;他們會的。你會覺得很奇怪。有些人說哈樂德先生在外國一個地方娶了一個太太,現在她到英國來,發現到他和那個男爵夫人結婚,犯了重婚罪,她準備告他。他約她到這裡談話,後來害死她,把她的屍首放在石棺裡,多新鮮!」

    「真嚇人!」露西茫然地說,心裡在想別的事。

    「當然,我是不會聽他們瞎說的。」吉德太太很正直地說,「我自己是不相信這種話的,我真不明白他們怎麼會想出這樣的事,更不必說怎麼說了。我希望的只是這些話不要傳到愛瑪小姐的耳朵裡,她是一個很端正的小姐。愛瑪小姐的確是如此!我從來沒聽到有人說一句反對她的話。一句也沒聽說過,當然,阿佛列先生現在已經死了,誰也不會說他的壞話了。即使那是他們可能對他的批評,也不應該說。但是,小姐,這些閒話很可怕,是不是?」

    吉德太太講得津津有味。

    「你聽到這樣的話必定很難過。」露西說。

    「啊,是的,」吉德太太說,「那是很難過的,我對我先生說,我說,『他們怎麼會這樣說法?』」

    門鈴響了。

    「那是醫師,小姐。你去給他開門嗎?或是我去?」

    「我來。」露西說。

    但是,並不是醫師,台階上站著一個個子高高的、態度嫻雅的女人,穿一件貂皮外套。停在砂石車道上的,是一輛羅斯羅伊斯牌的汽車,引擎的聲音仍在響,駕駛盤那裡坐著一個司機。

    「請問,我可以見見克瑞肯索普小姐嗎?」

    那是一個很可愛的聲音,R的聲音稍微模糊不清。那女人也很可愛,大約三十五歲,褐色頭髮,臉上使用名貴的化裝品,修飾得很美。

    「對不起,」露西說,「克瑞肯索普小姐現在病在床上,不能見任何人。」

    「我知道她近來不舒服,是的。但是,我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見她。」

    「恐怕——」露西開始說。

    客人打斷她的話。「我想你是愛斯伯羅小姐,是不是?」她面露微笑——很動人的笑容,「我的兒子對我講起你的,所以我知道你的大名。我是斯妥達-威斯特男爵夫人,亞歷山大現在就住在我那裡。」

    「哦,原來如此。」露西說。

    「而且我實在有重要的事要見克瑞肯索普小姐。」男爵夫人說,「我知道有關她生病的一切情形,同時,請你相信我,這不僅僅是一個社交性的拜訪。這是為了那兩個孩子告訴我的那件事。我想,這是一件關係重大的事。我想同克瑞肯索普小姐談談這件事,請你問問她,好不好?」

    「請進來,」露西領著客人走進大廳,再到客廳裡。然後她說,「我上樓去問問克瑞肯索普小姐。」

    「斯妥達-威斯特男爵夫人在這裡,」她說,「她有特別的事要見你。」

    「斯妥達-威斯特男爵夫人?」愛瑪顯得很驚奇。她的臉上有一種驚慌的樣子。「沒出什麼事吧,是不是?孩子們——亞歷山大,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沒有,」露西說,「我相信孩子們是沒問題的。她似乎是為了孩子們告訴她,或者向她提起的一件事來的。」

    「哦,那麼——」愛瑪猶豫一下,「也許我應該見她,我這樣子沒什麼問題嗎?露西?」

    「你的樣子很好。」露西說。

    愛瑪正在床上坐著,肩上披著一個柔軟的淺紅色披巾,襯出她臉上的薔薇紅色。她的褐髮,已經由護士替她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露西頭一天在她的梳妝台上放了一瓶紅葉。她的房間顯得很漂亮,不像是一個病人的房間。

    「我實在已經好了,可以下床了。」愛瑪說,「坤坡醫師說我明天就可以下床。」

    「你的樣子看起來的確已經復原。」露西說,「我把斯妥達-威斯特太太帶到樓上來好嗎?」

    「好,請她上來。」

    露西再到樓下來。「請到克瑞肯索普小姐的房裡來,好嗎?」

    她陪著客人上樓,替她打開門,讓她進去,然後把門關上。斯妥達-威斯特男爵夫人伸出手來走到床前。

    「克瑞肯索普小姐嗎?我這樣闖進來,實在要向你道歉。我想,我在他們學校舉行球賽時見過你。」

    「是的,」愛瑪說,「我很清楚地記得你,請坐下。」

    床旁邊為了方便,擺著一把椅子,斯妥達-威斯特夫人就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來,她說起話來聲音鎮定而低沉。

    「你一定覺得我這樣來非常奇怪。但是,我有一個理由,一個很重要的理由。你知道嗎?孩子們一直在對我談許多事。你可以瞭解他們對這裡發生的那個命案感到很興奮。我坦白告訴你,當時我很不喜歡。但是,我的先生大笑。他說那分明是一個與這別莊和裡面的人沒關係的命案。他說,根據他兒時的記憶,以及傑姆斯寫回家裡的信看來,他和亞歷山大正玩得很高興,現在就把他們接回來,那是極殘酷的事。所以我就讓步,同意讓他們住到我們原來預定的房間,再由傑姆斯帶亞歷山大一同回來。」

    愛瑪說:「你以為我們應該早一點把你的兒子送回去吧?」

    「不,不,那完全不是我的意思。啊,對我來說,這件事,實在是很困難的。但是,我應該說的話一定得說出來。你知道嗎?那兩個孩子得到很多消息。他們對我說,這個女人——就是被人害死的那個女人——他們說,警察方面想她可能是你的大哥,那個在戰爭期間死去的大哥,在法國認識的一個法國女人,是這樣說的嗎?」

    「這是一種可能。」愛瑪說,她的話稍稍停頓一下。「我們不得不考慮的一種可能性,也許是這樣的。」

    「有理由可以相信那屍首就是這個女子的——這個瑪婷的——屍首嗎?」

    「我已經對你說過,這是一種可能。」

    「但是,為什麼——他們為什麼會想到她就是這個瑪婷呢?她的身上有信嗎?——有證明文件嗎?」

    「沒有——沒有那樣的東西。但是,你知道嗎,我接到這個瑪婷寄來的一封信。」

    「你收到瑪婷的一封信嗎?」

    「是的。收到一封信,告訴我她在英國,想來看我。我邀她到這裡來,但是接到一封電報說她要回法國。也許她真的回法國了,我們不知道。但是,從那個時候以後,又發現一個寫給她的信封。那似乎顯示她已經到這裡來,但是,我實在不明白——」她的話中斷了。

    斯妥達-威斯特夫人很快地插進來說:

    「你真的不明白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吧?那是千真萬確的。我要是你,我就不明白。但是,當我聽到這個——更正確地說——這種斷章取義的說法時,我不得不來弄清楚是不是真是這樣,因為,假若是的——」

    「怎樣?」愛瑪問。

    「那麼,我就必須告訴你一件我以前不打算告訴你的事——你知道嗎?我就是瑪婷。」

    愛瑪目不轉睛望著她的客人,彷彿她不能瞭解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她說,「你是瑪婷?」

    另外那個女子拚命點頭。「是的,我相信你會覺得很驚奇。但是,這是真的,我和你哥哥愛德蒙在戰爭初期認識。他實際上是軍方分派到我們家寄宿的。那麼,其餘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們彼此相愛,準備結婚,但是,後來有敦克爾克大徹退的變化。愛德蒙據說失跡了,後來,有一個報告說他在作戰時陣亡了。關於那個時候的事,我不想對你說什麼。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早已過去了。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很愛你的哥哥。

    「後來,就是一段戰爭期間殘酷的現實生活。德國軍隊佔領法國。我成為地下工作人員。我和一些人奉派協助一些英國人穿過法國回到英國。我就是這樣認識了我現在的丈夫。他是一個空軍軍官,用降落傘降落到法國擔任特殊任務。我們在戰事結束的時候結婚。有一兩次我考慮是否給你寫信,或者來看你,後來決定不那樣做。我想如果勾起陳舊的往事是沒什麼益處的。我有了新的生活,不希望追憶舊的生活。」她停頓一下,然後說,「但是,我發現我的兒子傑姆斯最要好的同學是愛德蒙的外甥,那時候我感到一種很奇怪的快慰。我感覺,亞歷山大很像愛德蒙。我敢說你自己也許有這個感覺。我覺得傑姆斯和亞歷山大竟然成為這麼好的朋友,這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她的身子向前一探,將手放在愛瑪肩上。「但是,我一聽說關於那命案的事,以及那死去的女子大家猜測是愛德蒙認得的瑪婷,我就想我必須來告訴你實在的情形。你明白吧,親愛的愛瑪,是不是?你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去把這件事報告警察。無論那死去的女人是誰,反正不是瑪婷。」

    「我簡直想不到,」愛瑪說,「你,你竟然是愛德蒙信裡談到的那個瑪婷。」她歎口氣,搖搖頭,然後困惑地皺著眉頭。

    「但是我不瞭解。那麼,給我寫信的是你嗎?」

    斯妥達伯爵夫人用力地搖頭說:「不是,不是,我當然沒有寫信給你。」

    「那麼——」愛瑪突然住口。

    「那麼,必定有人假冒瑪婷,也許想從你們這裡得到一筆錢。那一定是這麼一回事。但是,會是誰呢?」

    愛瑪慢慢地說:「我想當時有人知道你們的情形。」

    另外那個女子聳聳肩說:「也許有人。但是,當時沒有人同我很親密,沒有人同我很接近。自從我到英國來以後,我從未談起這回事。而且,為什麼等這麼多年以後再寫信呢?這很奇怪,非常奇怪。」

    愛瑪說:「我不瞭解這件事。我們不得不去找克瑞達克督察,看他怎麼說。」她突然變得很溫柔地瞧著她的客人。「親愛的,我很高興,終於認識你了。」

    「我也一樣,愛德蒙常常談到你。他很喜歡你。我現在過著一種新的生活,很快樂。但是,往事我仍然不能完全忘記。」

    愛瑪往後一靠,深深歎口氣。「這樣我就安心了,」她說,「我們如果擔心那個死人或許是瑪婷,這案子就似乎與我們家有關係。但是現在,啊,我總算卸下千鈞重擔。我不知道那可憐的女人是誰,但是她不可能和我們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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