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的事使我們頗感困惑,但我們又想不出什麼結果。
格麗澤爾達說我應當再作努力,告訴斯萊克警督這件事,但在這一點上,我感到達只能叫做「傻氣」了。斯萊克警督非常粗魯,我卻覺得他完全不必這樣。我在期待著一個能提我的有價值的線索而使他出醜的機會。那時,我會用溫和的口吻責備說:
「斯萊克警督,如果您只是聽取了我的話……」
我還指望他在離開房間前至少會和我說話,但是,令我們吃驚的是,瑪麗告訴我們,他已經離開,並鎖上了書房的門,還下命令說,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書房。
格麗澤爾達建議,我們先到「老屋」去。
「安妮-普羅瑟羅一定會受不了的——對那些警察和這一切,」她說,「也許,我能為她做點什麼。」
我滿心贊同這個建議。於是,格麗澤爾達出發了,並說如果她認為我對那兩位女士有用處或者能安慰她們的話,她會給我打電話的。
現在,我開始給星期日學校的教師們打電話,他們原訂在七點四十五分來進行每週一次的備課。我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最好還是將這件事推遲。
然後,丹尼斯來了,他剛參加一次網球聚會回來。謀殺發生在牧師寓所這樣一個事實似乎使他感到心滿意足。
「想想看,身處謀殺案的現場是多麼有趣啊!」他興高采烈地說道,「我一直想這樣。警察鎖上書房的門有什麼用?難道其他鑰匙就不能開了嗎?」
我不允許任何這樣的企圖。丹尼斯生氣地讓步了。他向我追問了每一個可能的細節,然後就到花園裡去找腳印,並高興地說道:「這事發生在人人厭惡的老普羅瑟羅身上,算是幸運的了。」
他的這種幸災樂禍的態度激怒了我,但我想我也許對這個孩子太嚴厲了。在丹尼斯這樣的年齡,偵探故事是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可以說,發現一個真正的偵探故事,而屍體就在自家門前的階梯上,這一定會使一個頭腦健康的男孩興奮陶醉不已。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對死亡還知之甚少。
格麗澤爾達大約一小時後回來了。她見到了安妮,普羅瑟羅,在這之前,警督剛向安妮通報了這件事。
普羅瑟羅太大告訴警督,她在村子裡最後一次見到丈夫的時間大約是六點差一刻,此外,她沒有什麼其他情況可提供了。警督只得告辭,並說明天會來再進行更詳細的詢問,「他還算得上是得體的。」格麗澤爾達勉強地說道。
「普羅瑟羅太大反應怎樣?」我問道。
「噢——她非常平靜——而後來她也一直是這樣。」
「是的,」我說,「我不能設想安妮-普羅瑟羅變得歇斯底里的樣子。」
「當然,這是件令她震驚的事。您明白這一點。她感謝我去看她,並說她感激不盡。但我對此事也是無能為力的。」
「萊蒂斯怎麼樣呢?」
「她到什麼地方打網球去了,還未回家。」格麗澤爾達停頓了一下又說道:
「倫,您知道,她確實是非常平靜的——真是太奇怪了。」
「這是件令人震驚的事。」我提醒道。
「是的——我想是這樣。然而——」格麗澤爾達迷惑不解地皺起眉頭。「又有點不像那麼回事。與其說她感到震驚,還不如說她感到——噢——害怕。」
「害怕?」
「是的——沒有表現出來,您知道。至少不想表現出來。
但是,她的眼睛中有一種奇怪的、警覺的神色。我納悶,她可能知道究竟是誰幹的。她再三追問,是否有人受到懷疑。」
「是嗎?」我沉思著問道。
「是的。當然安妮有很強的自制力,但是看得出她非常惶恐不安。比我原先料想的更厲害,因為她好像並不十分愛他呀。說到她對他的感情的話,我得說她相當討厭他。」
「死有時也會改變一個人的感情的。」我說。
「是的,我想是這樣。」
丹尼斯進來了,顯得興高采烈。因為他剛才在花圃裡發現了一隻腳印。他確信,警察忽略了這隻腳印,並說這一定會成為解開這個謎案的關鍵。
我整個夜晚都未得安寧。丹尼斯一會兒起來,四處走動,一會兒又走出房間去「研究最新的進展」(他是這麼說的),一直折騰到早餐時間。
儘管如此,不是他,而是瑪麗給我們帶來了那個早晨最令人吃驚的消息。
我們剛坐下準備吃早餐,她突然闖進房間,雙頰緋紅,眼睛露出光彩,以她慣常的缺乏禮貌的方式對我們說道:
「你們相信嗎?麵包師剛才告訴我的。他們逮捕了年輕的列丁先生。」
「逮捕勞倫斯!」格麗澤爾達不解地叫喊道,「不可能。這一定是某種愚蠢的錯誤。」
「這沒有什麼錯誤,太太,」瑪麗用一種洋洋得意的興奮語氣說道,「列丁先生,是他自己去那兒坦白的。昨晚真個是一了百了。他徑直走進去,把手槍丟在桌上,說道:『我幹的。』就是這麼回事。」
她看著我們倆,使勁地點著頭,然後走了,對她的話產生的效果感到很滿意。格麗澤爾達和我吃驚地互相凝視。
「噢!不是這麼回事,」格麗澤爾達說,「不可能是真的。」
她注意到了我的沉默,於是說:「倫,您不會認為這是真的吧?」
我無言以對,只是默默坐著,心中卻思緒洶湧。
「他一定是瘋了,」格麗澤爾達說,「絕對是瘋了。您想想看,會不會是他們正一起看著手槍,而手槍突然走火了?」
「完全不可能是那麼一會事。」
「但這一定是由於什麼偶然事件。因為看不出一點兒動機呀。勞倫斯究竟憑什麼原因非要殺死普羅瑟羅上校呢?」
我本可以明確回答那個問題,但我想盡可能地不讓安妮-普羅瑟羅捲入這個案子中。仍然有機會不使她牽涉其中。
「記得他們吵過一架嗎?」我問道。
「那是關於萊蒂斯和她的浴衣。對的,但那也是荒唐的。
就算他與萊蒂斯偷情——哦,那也不是要殺死她的父親的理由。」
「我們不知道這謀殺案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格麗澤爾達。」
「您竟然這樣認為,倫!噢!您怎麼會這樣!我告訴您,我肯定勞倫斯連他的頭髮也沒動一根。」
「記住,我當時剛好在大門外碰到他。他看起來像一個瘋子。」
「是的,可是——哦!這不可能。」
「還有鬧鐘,」我說,「這可以說明鬧鐘的時差。勞倫斯一定將鍾撥回六點二十分,想使自己與此事無關。你明白斯萊克警督是怎樣陷入圈套了吧。」
「您錯了,倫。勞倫斯是知道那只鬧鐘走得快的。『叫牧師別誤時!』他常這樣說。他絕不會把時間撥到六點二十二分,倒是有可能把指針撥到什麼時間上,比如說七點差一刻。」
「他也許不會事先知道普羅瑟羅何時到這兒,或者他簡直就把鍾走得快這一點忘記了。」
格麗澤爾達並不贊同我的看法。
「不,如果你要策劃一次謀殺,對這類事情就得精心謀算。」
「你不會知道的,親愛的,」我溫和地說,「你從未幹過謀殺。」
格麗澤爾達還來不及回答,從早餐桌旁晃過一個人影,還傳來一個非常溫和的聲音:「我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你們得原諒我這個不速之客。但是,在這種悲傷的情況下——
令人十分悲傷的情況下——」
這是我們的鄰居馬普爾小姐。她接受了我們客氣的招呼,然後從法國式窗戶跨進屋來。我把一張椅子拉到她的身旁。她面色微紅,顯得相當激動。
「太可怕了,不是嗎?可憐的普羅瑟羅上校。也許不是個令人有好感的人,也不太出名,但是,這並不能令人感到少些悲傷。我聽說,確實是在牧師的書房被謀殺的?」
我說,情況確實如此。
「但是,親愛的牧師當時並不在場,是嗎?」馬普爾問格麗澤爾達。我說明我到哪兒去了。
「丹尼斯先生今晨和你們在一起嗎?」馬普爾小姐問道,一面環視著四周。
「丹尼斯嗎,」格麗澤爾達說,「還以為自己是業餘偵探呢。他在花圃裡發現了一個腳印、非常激動,我想他已經向警察報告去了。」
「哎呀,哎呀,」馬普爾小姐喊道,「簡直是一場騷亂,不是嗎?丹尼斯先生認為他知道是誰犯了罪。限,我想我們都認為知道誰是兇手。」
「您是說,這是顯而易見的嗎?」格麗澤爾達問道。
「不,親愛的,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我敢說,每個人都以為是某個別的人。所以,擁有證據就是十分重要的了。比如說,我確信我知道是誰幹的這樁謀殺。但是,我必須承認,我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找到。我知道,在這種時候一個人必須言語謹慎——犯誣告罪,他們不是這樣叫的嗎?我已打定主意,與斯萊克警督講話時要特別小心。他已傳話來說,他今天早晨要來看我,但是現在他剛打電話來說,沒有什麼必要來了。」
「我想,由於這次逮捕,就沒必要了。」我說。
「逮捕?」馬普爾小姐向前傾過身子,她的雙頰由於興奮而緋紅。「我不知道逮捕的事。」
馬普爾小姐消息沒有我們靈通的情況是很少的,所以我認為,她理所當然地知道最新的進展。
「看來我們剛才談的不是一回事,」我說,「是的,有逮捕的事——是勞倫斯-列丁。」
「勞倫斯-列丁?」馬普爾小姐似乎非常吃驚。「現在,我不應該認為——」
格麗澤爾激烈地打斷了她的話。
「即使現在,我也不能相信。不信,他坦白了我也不信。」
「坦白?」馬普爾小姐說,「你說他坦白了?哦!天呀,我現在才明白,我茫然不知——是的,茫然不知。」
「我不能不認為,這一定是某種偶然事件。」格麗澤爾達說,「倫,您不這樣認為嗎?我是說,從他前來主動自首這一點看,像是那麼回事。」
馬普爾小姐急切地靠攏過來。
「你說他主動自首?」
「是的。」
「噢!」馬普爾小姐說,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太高興了——簡直太高興了。」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她。
「我想,這表示出真心的仟悔,」我說。
「懺悔?」馬普爾小姐顯得非常吃驚。「哦,但是當然了——我親愛的牧師,您不會以為他有罪吧?」
這回輪到我吃驚了。
「但是,既然他已經坦白了——」
「是的,但是那只是澄清了事情,不是嗎?我是說,他與此事無關。」
「對的,」我說,「我可能有些遲鈍,但是我看不出這能證明什麼。假如你沒有干謀殺,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去假裝你干了。」
「噢,當然有理由的!」馬普爾小姐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總是有理由的,不是嗎?年輕人都頭腦發熱,往往會相信最糟的事。」
她轉向格麗澤爾達。
「難道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嗎,親愛的?」
「我——我不知道,」格麗澤爾達說,「我的頭腦很亂。我根本不明白勞倫斯有什麼理由要當一個十足的傻瓜。」
「如果你看到他昨夜的神色的話——」我開始說道。
「告訴我。」馬普爾小姐說,我講述了我回家的經過,她注意地聽著。
我講完後,她說,「我知道我常常有些遲鈍,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但是我確實不明白您的意思。我覺得,如果一個年輕人打定主意干謀害同類的生命這麼一件邪惡的事情,那麼,他事先就不會為此顯得驚慌失措。這將是一次精心預謀的、冷酷無情的行動,雖然兇手可以有點慌亂,也可能犯一些小錯誤,但我認為他不會陷入您所講述的那種倉皇失措的狀態。我們很難設身處地,但是我不能想像自己會陷入那樣的境地。」
「我們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我爭辯說,「如果他們吵架的話,可能由於一時衝動而開槍,勞倫斯也可能後怕萬分。
確實,我傾向於認為這是當時的實情。」
「親愛的克萊蒙特先生。我知道我們傾向於看待事情方式是很多的。但是,一個人必須尊重事實,難道不是嗎?
認為,事情會像是您自以為是地解釋的那樣。你們的女說得很明白,列丁先生只在屋裡呆了幾分鐘,很顯然,這點時間是不夠用來吵架的。另外,我知道上校是在寫一封信時被人從後腦槍殺的——至少這是我的女傭告訴我的情況。」
「完全正確,」格麗澤爾達說,「他好像正在寫一個便條,說他不能再等了。便條上的時間是六點二十分,但桌子的鍾被弄翻了,指針在六點二十二分時停了下來,倫和我自己感到非常迷惑不解的正是這一點。」
她解釋了我們把鍾撥快一刻鐘的習慣。
「非常奇怪,」馬普爾小姐說,「確實非常奇怪。但我認為便條的事更加奇怪。我是說——」
她停了下來,朝周圍掃了一眼。萊蒂斯-普羅瑟羅正站在窗戶外面。她走進來,向我們點點頭。聲音含糊地說了一句:「早上好。」
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用比平時更有精神的語調說:
「我聽說,他們逮捕了勞倫斯。」
「是的,」格麗澤爾達說,「這使我們大吃一驚。」
「我確實從未想到有任何人會謀殺父親,」萊蒂斯說。她沒有流露出一絲驚慌或悲傷的神情,顯然她為此而揚揚自得。「我相信,許多人想這樣做。有時我自己也想這樣做呢。」
「萊蒂斯,你想吃點什麼或喝點什麼呢?」格麗澤爾達問道。
「不用了,謝謝。我只是溜躂一下,看你們是否在這兒拾到我的貝雷帽——一頂古怪的小黃帽。我想我有一天把帽子留在書房裡了。」
「如果這樣,帽子仍然會在那兒的,」格麗澤爾達說,「瑪麗從不收拾什麼東西。」
「那麼我去看看,」萊蒂斯說,一面站了起來。「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這樣的麻煩,但是我好像把帽子縫隙裡的其它的東西也弄丟了。」
「恐怕你現在不能進書房,」我說,「斯萊克警督已經將房間鎖起來了。」
「啊,真煩人!難道我們不能從窗戶進去嗎?」
「恐怕不能。門是從裡面閂上的。當然嘍,萊蒂斯,一頂黃色的貝雷帽目前不會對你有多大用處,對嗎?」
「您是說葬禮和所有那一套嗎?我才不會為葬禮操心呢。我認為這是非常過時的想法。勞倫斯的事也叫人討厭——是的,討厭極了!」
她起身站著,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我想,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和我的浴衣。太蠢了,整個這件事……」
格麗澤爾達張嘴要說些什麼,但不知為什麼,又閉口不談了。
萊蒂斯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古怪的微笑,「我想,」她輕聲說道,「我要回家去告訴安妮勞倫斯被逮捕的事。」
她又從窗戶出去了。格麗澤爾達轉向馬普爾小姐。「您為什麼踩我的腳一下呢?」
這位老太太微微一笑。
「親愛的,我想你要說些什麼。對事情聽其自然往往要好得多。你知道,我想那孩子假裝糊塗,但她遠非這樣糊塗。
她一定胸有成竹,在按照她的主意行事呢。」
瑪麗大聲地敲了敲餐廳的門,然後猛然闖進來。
「怎麼回事?」格麗澤爾達問道,「瑪麗,你必須記往別再敲門。我以前告訴過你。」
「我想你們可能正忙著,」瑪麗說,「梅爾切特上校已經到了。要見主人。」
梅爾切特上校是本郡的警察局長。我立刻起身相見。
「我想,您不會喜歡我叫他在門廳裡等,所以我把他請進了客廳。」瑪麗繼續說道,「要我收拾餐廳桌子嗎?」
「現在還不,」格麗澤爾達說,「我會拉鈴的。」
她轉向馬普爾小姐,我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