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又來到市場廣場是,我對波洛說:加布勒先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賭棍!波洛微笑著表示同意。
「你不再回去見他,會使他非常失望的。」我說,「可能他覺得自己實際已經等於把房子賣給你了。」
「確實是這樣。我擔心他懷有什麼詭計。」
「我們回倫敦前是在這裡出午飯,還是在回去的路上找個地方吃呢?」
「我親愛的黑斯廷斯,我沒對你說要趕快離開馬克特-貝辛呀?我們還沒完成到這裡來的任務呢。」
我瞪了他一眼說:
「你的意思是——可是,我親愛的夥伴,一切都完了。因為老太太死了。」
「一點不錯。」
他說這幾個字的腔調使我更狠狠地瞪著他。很明顯,他在冥思苦想那封意思不連貫的信。
「但是,波洛,既然她都死了。」我輕聲地說,「信還有什麼用處?她現在不能告訴你任何事了。不管你費多麼大的力氣,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你把這件事就這樣一擱了之,何其輕鬆,何其容易呀!讓我告訴你吧,只要我赫爾克裡-波洛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就絕不會讓它石沉大海。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
我從過去的經驗甚至的,跟波洛辯論毫無用處。我漫不經心地繼續說:
「但是,既然她已經死了……」
「不錯,黑斯廷斯。正確——完全正確……你一直在重複這有重要意義的一點,然而對這一點卻反應如此遲鈍,並且給予忽略。你沒看到這一點的重要性嗎?阿倫德爾小姐死了。」
「可是,我親愛的波洛,她的死完全是正常的自然死亡!沒有任何值得奇怪和不可解釋之點。老加布勒說的我們也聽到了。」
「他跟我們說小綠房子議價是兩千八百五十英鎊。你也認為他的議價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真的。給我的印象是,加布勒想盡一切辦法要把這房子賣掉——或許房子需要整個翻修,使其現代化一下。但我敢打賭,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他的委託人——願意出更低的價錢把房子賣出去。這座臨街的喬治式大房子,對他們來說,簡直像個魔鬼,他們非要拋掉它不可。」
「很好,」波洛說,「不要再說『加布勒這麼說的!』就好像他是一個有靈感的先知,而不會說謊似的。」
我剛要進一步提出抗議,這時我們走進了喬治小旅店,波洛大聲「噓!」了一下,止住了我們的談話。
我們被引進咖啡室,屋子裡佈置得還算整齊,但窗戶緊閉,室內有一股剩飯菜味。一個動作遲鈍、呼吸吃力的老招待員照應我們。看來我們是唯一在這裡吃午飯的人。我們吃了美味的羊肉,水泡過的大片元白菜和讓人掃興的土豆。然後又吃了些毫無味道的煮水果丁和牛奶蛋糊。吃完奶酪和餅乾後,老招待員端上兩杯讓人疑心是不是咖啡的飲料。
這時,波洛拿出證明書看,並讓老招待員幫助一下。
「是的,先生,這些地方我差不多都知道。赫米爾-唐離這裡三英里遠——在馬奇-本哈姆街——地方不大。內勒農場離這裡大約一英里,有一條小路通到那裡,在名叫國王頭那所房子後面不遠。你問比塞特-格蘭奇?我從沒聽到過這個名字。小綠房子離這裡不遠,用不了幾分鐘就走到了。」
「啊,我在外面看到了。我想準是那幢。房子維護得挺好——是嗎?」
「是的,先生。房子現在還挺好——房頂、下水道等一切都可以。當然,房子是老式的,從沒有現代化過。花園景色像一張圖畫那樣美。阿倫德爾小姐非常喜歡她的花園。」
「我聽說這房子屬於一個叫勞森小姐的。」
「對,先生,是屬於勞森小姐的,她是服侍阿倫德爾小姐的,老太太一死,一切東西都留給她了——房子和所以的一切。」
「真是這樣?我想阿倫德爾小姐沒有親戚,沒法把財產留給他們。」
「呃,不完全是那樣,先生。她侄女和侄子還活著。當然,勞森小姐一直跟著她;當然,阿倫德爾小姐是一個老太婆了——這個——事情就是這樣。」
「不管怎樣,我想阿倫德爾小姐只留下了房產,是不是沒留下很多錢?」
我常常看到有這種情況,在你直接向別人問個問題可能得不到回答的場合,你不要直接問,而要想出一個完全相反的問題,也許馬上得到答案。
「遠不是這樣,先生,決非如此!老婦人留下的那一大筆錢,使這裡所有的人都大為震驚。有書面遺囑,錢和所有的東西都寫上了。很多年來,這老婦人所得收入,似乎沒花多少,因此,大約剩下有三、四十萬鎊的錢。」
「你嚇了我一跳,」波洛叫了一聲,「這像一個神話故事——像不像?一個服侍人的窮女人一下子變成讓人難以置信的富小姐。勞森小姐很年輕嗎?新得到的這筆財富能使她感到幸福嗎?」
「哦,不是的,先生。她是一個中年人。」
他把「人」字說得非常清楚,完全是人為的表演。這清楚說明,做過服侍人的勞森小姐在馬克特-貝辛鎮人的心目中,不是什麼大人物。
「她的侄子、侄女一定大失所望。」波洛若有所思地說。
「是的,先生。我相信這消息使他們大吃一驚,真是意想不到。馬克特-貝辛鎮裡的人也一直對這事有看法。這裡有的人認為:死後不把東西留給自己的親骨肉是不對的。但另有一些人認為:任何人都有權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當然,這兩種觀點都各有各的說道。
「阿倫德爾小姐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對嗎」「是的,先生。她和她的姐妹都住在這爾,還有老將軍阿倫德爾,她們的父親,死於它們之前。並非因為別人提到他,我才自然想到他,但我相信他是一個有獨特性格的人。他曾參加過印度兵變。」
「他有好幾個女兒吧?」
「我記得有三個。可能還有一個是結過婚的。對,這三個女兒是馬蒂爾達小姐、艾格尼絲小姐和埃米莉小姐。馬蒂爾達小姐先死的,然後艾格尼絲小姐死了,埃米莉小姐是最後一個死的。」
「最近死的?」
「五月初死的——也許是四月末。」
「她病了一段時間了吧?」
「時好時壞。病的時候多。一年前差一點因黃疸病而死。從那以後,她的臉黃象蜜柑那樣黃。在她活著的最後五年裡,身體一直欠佳。」
「我想你們這裡還是有好醫生的吧?」
「嗯,有個叫格蘭傑醫生的,他住在這兒有四十年了,這裡大多數人都找他看病。他的脾氣有點古怪,富於幻想,但總還是一個難道的好醫生。他現在有一個年輕的夥伴,名字叫唐納森的醫生。他是一個比較新式的醫生。一些鄉親們願意找他看病。當然,還有哈丁醫生,但他不怎麼行醫了。」
「我想,格蘭傑醫生是給阿倫德爾小姐看病的醫生吧?」
「哦,是的。他多次使她轉危為安。他是這樣一種人:不管你願不願意活,他都硬讓你活下來。」
波洛點點頭,詼諧地說:
「人下九泉安息之前,應該先稍許瞭解一下那裡的情況,一個好醫生就是這樣一個最重要的人。」
「您說的是實話,先生。」
波洛叫他算帳,付錢時還另給了小費。
「謝謝您,先生,多謝您,先生。我真希望您不久就在這裡定居,先生。」
「我也這樣希望。」波洛假裝正經地說。
我們從喬治小旅店走了出來。
當我們走到街上時,我問道:「滿意了嗎,波洛?」
「我的朋友,一點也不滿意。」
他一轉身,向意想不到的方向走去。
「你現在往哪裡去,波洛?」
「到教堂去,我的朋友。那裡或許有有趣的東西。一些銅器皿——一座古老的紀念碑。」
我搖搖頭表示懷疑。
波洛很快地巡視了教堂的內部。雖然,旅遊指南書把它稱為吸引人的一瞥,但它是在維多利亞野蠻時代為良心所驅使而重建的,所以,現在沒有留下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然後,波洛在教堂院子裡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讀讀墓碑上的碑文,評論一番誰家死了多少人,對一些怪名怪姓的死者不時發出驚歎聲。
他最後停了下來,對此我並不感到奇怪,我肯定他找到了他從一開始就在尋找的目標。
一塊大理石墓碑上,刻印著碑文,但因風吹雨打看不他清楚了。
約翰-萊弗頓-阿倫德爾將軍之墓
公元一八八八年五月十九日逝世
享年六十九歲
「盡你平生之力為上帝而戰鬥」
瑪蒂爾達-安-阿倫德爾之墓
公元一九一二年三月十日逝世
「我願重生去找我的父親」
艾格尼絲-喬治娜-瑪麗-阿倫德爾之墓
公元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實施
「要求你能的的一切吧」
接著,有一排顯然是新刻的字:
埃米莉-哈里特-萊弗頓-阿倫德爾之墓
公元一九三六年五月一日逝世
「你的願望定會實現」
波落站在那而看了一會兒。
他輕聲的嘟噥著說:
「五月一日……而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了。我收到了她的信。黑斯廷斯,你沒有看到,必須把這一事實上解釋清楚嗎?」
我意識到了,必須要把這解釋清楚。
這就是說,我看到波洛下決心要解開這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