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白羅最後探案 第十四章
    Ⅰ

    兩天後,召開了調查死因的死因陪審庭。我在本地出席死因陪審庭,這一次,這一次算是第二次了。

    驗官是個看上去很能幹的中年人。眼光銳利,說起來沒有高低。

    首先,采證了醫學上的證據。結果證實,死因是毒扁豆鹼中毒而死,而且也檢出了含於卡巴豆的另一種生物鹼。毒物是於前天晚上七點至十二點之間吃下去的。法醫無法做進一步更正確的說明。

    下一個證人是富蘭克林博士。他給大家很好的印象。他的證詞明快而簡要,他說太太死後,他曾檢點了研究室的一切溶液。結果他發現應該盛實驗用的含於卡巴豆生物鹼之強力溶液,竟連一滴都沒有了。他說他這幾天沒有使用這一瓶的溶液,所以無法確實知道什麼時候被調包。

    於是,大家乃檢討了進入研究室之機會的問題。富蘭克林博士供述,研究室無論什麼時候都上鎖,而鑰匙經常放在我的口袋裡面。除了我的一把外,助手海斯亭小姐也有一把。凡要進入研究室的人,必須向她或我借鑰匙。妻在研究室裡忘了放在太太的房間。而且太太絕對不會不留心的喝下那瓶溶液。

    富蘭克林博士繼續回答驗官的質詢,他說:「太太的健康最近很差,致使她焦躁不安,內臟沒有疾病,有憂鬱症,情緒有急激變化。

    「最後,內人心情很好,使我以為她的身心健康有很好的進展。既沒有吵過嘴,而夫婦間的感情也很恩愛,即使最後那天晚上,內人也很愉快,看不出有什麼鬱悶。」

    「還有,內人常說要由自己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我並不把它當作真的。」當庭上要求確實答覆這個問題時,富蘭克林博士答稱:「據我所看,內人不是會自殺的人。」後來又補充一句說:「這是我個人的意見,同時也是身為醫師所提出的意見。」

    下一個證人是顧蕾絲護士。她身穿漂亮的制服,看上去很時髦也很能幹。說話時咬字清脆,很敏捷地回答庭上的質詢,她說:「我在兩個月以前受雇,做看著護富蘭克林太太的工作。富蘭克林太太患有嚴重的憂鬱症。聽過她說「乾脆結束一切算了」這句話,或說自己的人生已對誰都沒有用啦,或說自己只成為丈夫的重擔等話,至少有三次以上。」

    「富蘭克林太太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呢?他們夫妻之間有沒有發生口角?」

    「沒有。只是太太知道最近她先生有派遣到國外工作的機會。丈夫曾經說不能離開太太而把這個機會拒絕了。」

    「所以,夫人曾經為了這件事而過意不去,是嗎?」

    「是的。她自認一切都是自己健康不佳所致,所以也就越想越不通了。」

    「富蘭克林博士知道這件事嗎?」

    「我認為她不會時常向大夫提這種話。」

    「可是,夫人不是正患憂鬱症嗎?」

    「是的。」

    「有沒有聽說她要自殺?」

    「她曾說「乾脆結束一切算了」。」

    「雖然這樣說,可沒說過用什麼方法自殺吧?」

    「是的,她沒有清清楚楚地說。」

    「最近有沒有發生特別會令夫人憂鬱的事呢?」

    「沒有。太太最近精神很好。」

    「你也和富蘭克林博士一樣,認為太太逝世的前天晚上,夫人的精神很愉快嗎?」

    顧蕾絲護士猶豫了一下。「她,她好像很興奮的樣子。那一天,太太的心情並不很好。她抱怨感到有點痛苦和頭暈。到了晚上心情已好了一點。但是那種愉快的心情,以我看來卻有點不自然。我認為裝模作樣的樣子。」

    「你有沒有看過瓶子,或認為可能是裝毒藥的容器?」

    「沒有。」

    「夫人吃了些什麼東西?」

    「她喝了湯,吃了一片薄肉、青豌豆、馬鈴薯泥以及櫻桃餡餅。和櫻桃餡餅一起喝了一杯葡萄酒。」

    「葡萄酒是從什麼地方拿來的?」

    「太太房間有一瓶。還剩下了一點,但是已經檢查過了,聽說並沒有問題。」

    「夫人是否可以在不被你發現的情形下,把藥放在她自己的杯子裡呢?」

    「是的,很簡單。我因為需收拾些東西,或準備一些東西而忙得團團轉,所以,並不特別留意於太太。太太身旁有個小公事箱和手提包。如果她要把藥放在葡萄酒裡面,或者是後來把它放在咖啡,要不然放在最後吃的熱牛奶裡面,都是輕而易舉的。」

    「如果這樣的話,你認為夫人可能用什麼方法來處理瓶子或容器呢?」

    顧蕾絲護士思索了一會兒。「這個……事後從窗子丟在外面也可以,而且也可以塞進廢物箱,要不然也可以拿到浴室去洗乾淨,然後放回藥品櫃也可以,因為藥品櫃上有好幾個空瓶。因為這些瓶子有時候很方便,是我留下來的。」

    「你最後一次看到富蘭克林太太是在什麼時候?」

    「是十點半。我幫太太準備就寢。她喝了熱牛奶,然後說要吃阿司匹靈。」

    「當時夫人的情形如何?」

    顧蕾絲護士思索了一下。

    「和平常一樣……不,好像有點興奮。」

    「可不是悶悶不樂吧?」

    「不,不是,可以說是更亢奮。不過,要是真的自殺的話,我想太太倒有這個可能。因為她認為自殺是一種崇高的行為。」

    「你有沒有想過,認為夫人是個可能會自殺的人?」

    話停頓了一下。顧蕾絲護士正在猶豫不決的樣子。

    「這個……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以我看來,對了,整個看來,我認為她是個可能會自殺的人,因為她的情緒很不安定。」

    接下去,威廉.波德-卡林頓准男爵走上證人席上。他似乎心亂如麻的樣子,但證詞卻很明快。

    夫人逝世那天晚上,他曾和故人玩過哨兵遊戲。那時候看不出她有任何沮喪的跡象,但是在幾天前的談話中,富蘭克林太太曾提了了自殺的問題。夫人是一位很不自私的女性,她以為她是妨礙丈夫研究工作的絆腳石,因而非常困惱。對於丈夫忠心耿耿,期望丈夫能出人頭地。她有時候為自己的健康而悶悶不樂。

    下一個應訊的是茱蒂絲,但她幾乎沒有什麼話好說。

    關於有人從研究室把毒扁豆鹼拿出外面這一點,她說她什麼都不知道。悲劇發生那天晚上,富蘭克林太太有點過份高興,但和平常並沒有多大不同。她從來沒有聽過富蘭克林太太說要自殺的事。

    最後的證人是白羅。他的證詞非常有力,給人的印象很深。他陳述富蘭克林太太逝世的前一天,和他談論過的事。那一天的夫人很沮喪,曾說過好幾次要了結生命。她曾吐露,一想到由於健康而困惱,人生不值得活在世上時,會被很嚴重的憂鬱症所侵襲。並且說過,要是能一眠不醒該有多好。

    接下去的白羅的回答,更是引起了小小轟動。

    「六月十日這一天早上,你在研究室入口外面是嗎?」

    「是的。」

    「你看見富蘭克林太太從研究室裡出來嗎?」

    「看見了。」

    「夫人手裡有沒有拿東西?」

    「右手拿一個小瓶子。」

    「沒有錯嗎?」

    「沒有。」

    「夫人看到你,有沒有慌張的模樣?」

    「好像怔了一下,只有這樣而已。」

    驗官開始收集案件要點之證詞。這些要點是各陪審員必須下定結論,鑒定死者如何致死。死因可以根據醫學上證據證實,所以不難確定死因。覆函克林太太是因毒扁豆鹼中毒致死的。各陪審員非決定不可的是夫人是誤食中毒,或是明知有毒而故意食用?或是假以他人之手飲下去的?等等各點。他說夫人為了憂鬱症而懊惱;健康不佳;沒有內臟疾病,但卻處於精神異常的狀態,這是各位已在前面聽過的。以卓著的信譽而證詞也應該是舉足輕重的證人赫丘裡-白羅先生也證實富蘭克林太太以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為目的,乃從研究室偷去了毒藥的結論。富蘭克林太太有為自己妨礙了丈夫,成為丈夫的事業成功的絆腳石的固定觀念所困惱。在這裡恐怕對富蘭克林博士有欠公正之慮,所以,必須在此一提。據所瞭解,富蘭克林博士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多情的丈夫,對於他太太虛弱的體質未有所不滿,從來沒有發過一句牢騷,說太太是他成功的絆腳石。所謂成功的絆腳石云云,可以想見,到底只是存在於夫人腦海裡的想法而已。處於神經就要崩潰之前的狀態之女性,往往抱有如此固執之念的。至今尚未找到可以顯示吃下毒藥的時刻及其方法。至於尚未發現盛毒藥的瓶子這一點,雖然有點不尋常,可是,正如顧蕾絲護士所陳述,不難想像有富蘭克林太太把瓶子洗乾淨,放回於原來的浴室裡面的藥品櫃之可能。這些都委任各陪審員判斷。

    不一會兒,已提出了判決。

    陪審員判定富蘭克林發生暫時性精神異常,在心智不健全的情況下,自行結束了生命。

    Ⅱ

    三十分鐘後,我在白羅的房間。他好像疲憊不堪的樣子。卡狄斯幫他上床,給他喝一點酒精性的飲料,以便讓他恢復體力。

    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說話,但只好耐著性子等到卡狄斯就完工作出去,別無他途。

    卡狄斯走出了房間,我衝口喋喋不休地說了:「那是真的嗎?你說的可是真的?你看見富蘭克林太太從研究室出來時,手裡拿著瓶子嗎?」

    白羅蒼白的嘴唇,掛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

    「你沒有看見嗎?」

    「沒有,我沒有看見。」

    「可能是你沒有注意到,是不是?」

    「對,也許這樣。我無法一口咬定說她沒有拿。」我半信半疑地望著白羅。「問題在於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你認為我會撒謊嗎?」

    「我想,或許會。」

    「海斯亭,真想不到你竟這樣說。平常最純潔的忠誠跑哪兒去了?」

    「是啊,我認為你不至於犯下了偽證罪。」

    白羅心平氣和地說:「這不能構成偽證。因為我沒有宣誓。」

    「那麼,可真的是謊話了?」

    白羅揮揮手。「從我嘴裡說出來的,已經說出來了,老友。到了現在不必再提了。」

    「你這個人,我真不懂。」

    「什麼地方不懂?」

    「你的證詞呀!說什麼富蘭克林太太曾說過要自殺啦,消沈得很啦……」

    「你自己也聽過夫人說這種話的呀!」

    「聽是聽過,不過那只不過是反覆無常的夫人的情緒之一哪。這一點,你可沒有說得清楚,而且……」

    「或許是我不願意說清楚吧。」

    我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說,你希望庭上做自殺的判決,是嗎?」

    白羅沒有立刻回答。停了一會兒再說:「我看,海斯亭,你好像不大瞭解事情是多麼嚴重。是的,如果要這樣說的話,我希望把它表決為自殺的呀!」

    「可是,你呢?你本身卻不認為是自殺的,是嗎?」

    白羅慢慢地搖頭。

    「也就是說,夫人是被殺的?」

    「正是,海斯亭,夫人是被殺的呀!」

    「那麼,你為什麼要隱瞞這個事實,而以自殺來解決它呢?你這樣做,一切調查工作勢必告一段落了。」

    「不錯。」

    「你希望如此?」

    「正是。」

    「可是,為什麼呢?」

    「我真是想不通,你為什麼連這一點都不能瞭解。算了,這一個問題以後再談吧。總而言之,這是謀殺,而且是一樁經審慎計畫過的謀殺,不會錯的。我前些時候不是告訴過你,總有一天這個家裡一定會發生犯罪案件嗎?海斯亭。而且很難阻止它的發生。為什麼呢?因為這個殺人兇手除了手段殘忍外,同時,已有明確的決意。」

    我不寒而慄。「那麼,下一次將有什麼事情發生?」

    白羅一面微笑一面說:「這個案件就要解決了啊,被當作自殺處理。可是,海斯亭,你和我就要像地鼠一樣鑽進地下暗地裡工作呀。這樣,我們早晚總會碰到X的。」

    「可是,在這段時間裡,如果有人被殺的話呢?」

    白羅搖頭。「我想不會吧。除非,有人看到什麼,否則……不過如果有,當事人一定會自告奮勇,這樣說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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