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孚自從15年9月6日失漢陽,先退孝感,再退廣水,三退信陽,吳本意擬自信陽調援反攻,無奈軍心渙散,已無可靠之部屬。身邊戰將只有田維勤擔任信陽州以南的防務,至於靳雲鶚則自漢口返豫,即入雞公山,其不滿意吳,已達極點。吳在北方雖然尚有可調之兵,可是沒有車輛調配,只好徒步南下,因此自鄭州以南迄信陽武勝關,各站都有駐兵,派別複雜,不一定完全聽吳的指揮。這時河南全境有槍的兵不下三四十萬,名義上歸吳指揮的,超過10餘萬,兵心厭戰,而軍糧餉秣亦艱困萬分。
靳雲鶚駐軍雞公山,儼然以河南最高軍事首長自居,他曾下令,凡通過他的防區的雜牌軍隊,一律予以繳械,他的親信黃殿臣奉命執行。9月16日黃部遇上吳佩孚的衛隊經過,也不分清紅皂白予以繳械,吳佩孚聞訊大怒,勒令捕黃槍決。當晚信陽附近發生兵變,吳倉皇自信陽搭乘三等火車奔鄭州。
9月27日息隱保定的曹錕,乘專車赴鄭州,曹錕自馮玉祥倒戈遭受幽禁後,直至奉直聯合趕走西北國民軍始恢復自由,雖然他的把兄弟吳佩孚已東山再起,他則表示不願過問政治,逕返保定閒居。曹為人寬厚,甚得人緣,不似吳佩孚之強項,容易樹敵,因此在吳走投無路之際,直系要員紛紛敦請曹錕出馬團結直系。
由於孫傳芳在吳軍危急時不肯赴援,因此使人想到一段往事,認為孫傳芳在報舊仇,那是湘軍援鄂之役,鄂督王占元求救於吳,吳派蕭耀南率先頭部隊馳援,蕭軍進駐武漢並不開赴前線,坐待王占元的失敗,乘機把湖北納入吳的範圍,直系認為吳這一手吃了自己人,太不夠意思。孫傳芳當時是王占元的部下,親眼看到這一幕,他雖然因為這一次戰役而受知於吳佩孚,但王占元失敗的一幕卻深印心中。現在他坐視吳苦戰而不救援,有人說是歷史的重演。因為有這些原因,直系的舊人就想抬曹錕出來團結直系。
曹錕是和夏壽田、張廷鍔來鄭州的,下榻鄭州中州飯店,抵鄭當天就染上感冒。而吳佩孚僕僕軍事,也抽不出時間來看曹。過了兩天,吳才抽出空由張廷鍔陪同赴中州飯店謁曹,曹正和夏壽田談得很高興,吳入室鞠躬為禮,並請問:「總統感冒好了沒有?」曹不理亦不答。房中空氣為之寂靜,吳再問,曹徐徐而言:「外面風好大喲!」吳說:「今天天氣好,外面沒有風。」曹說:「外面沒有風怎麼把吳大帥吹來了。」吳一聽知道是曹多心,乃低下頭聆訓,曹說:「你是大帥,我也做過大帥,我做大帥時有功都是你們的,如果不把功勞分給你們,你怎麼會做到大帥,可是你今天有功都是自己的,不能容物,不能開誠對下,自大狂妄,造成今天上下離心離德。」曹越說越氣,聲色俱厲,吳低頭不敢作答。夏壽田和張廷鍔用其他話蓋過,才把空氣緩和,吳遂告辭。曹雖斥吳,可是仍努力團結直系,把靳雲鶚找來,靳對曹表示不滿吳,曹好言安慰,勸靳顧全大局。
孫傳芳在南京坐待吳佩孚戰敗,他自以為得計,其實卻讓革命軍逐一擊敗。當革命軍出湖南直指武漢之際,倘孫軍劍到履及,不東推西拖,與吳軍合作,則對革命軍來說,是增加了很大的麻煩。孫軍按兵不動,直接搞垮了吳佩孚,間接也搞垮了自己,使北伐軍坐收各個擊破的戰果。
孫軍初與革命軍接觸時,略有進展,那時吳在鄭州接獲孫的戰報,自誇對戰局有把握,言外之意似在譏誚吳的不中用,今後的重頭戲只輪到他一人獨唱了。怎知時間一久,北伐軍在江西捷報頻傳,孫自誇革命軍的前進像繩子一樣寸寸剪斷,結果是自己做了繩子,讓革命軍寸寸剪斷了。
吳佩孚由漢口退到鄭州後,其轄區是:北自保定,南至武勝關,靳雲鶚在郾城設立司令部,日日言反攻而日日按兵不動。按兵不動是靳的一貫作風,吳佩孚這時的處境實在很惡劣,一面是明敵,一面是暗敵,用兩面作戰來形容吳的處境還不夠,簡直是背腹受敵。
張作霖天天打電報問吳,今後的動向?張意思是如果吳對付不了革命軍,不如讓出一條路給奉軍,並且願意把奉軍交給吳指揮。然而吳對奉軍已有不敢領教之苦,南口作戰的記憶猶新,所以他一再答覆張說自己的力量足以擋住革命軍,現在還不需要奉軍加入。
吳退鄭州時,以「南」為敵,以「北」為友。事實上國民革命軍是把吳佩孚當作頭號敵人的,而奉張則滿口吳二哥,叫得非常熱絡。可是形勢比人還強,如今的吳二哥是個鬥敗的公雞,奉軍把他看做擋路的瘟神,叫他讓路他不讓,對於他阻擋北伐軍的能力也失去了信心。
吳只提防革命軍出武勝關繼續北伐,卻做夢也想不到奉軍將渡河而南,告急文書不自南來,而自北飛到,保定方面奉軍逼迫吳軍讓防,齊燮元一再急電請示迎拒奉軍的辦法。奉軍表示孫傳芳乞援於奉,所以奉軍要肩起收復武漢的責任。
吳的地盤已變成張的障礙物了,大難臨頭各自奔,張、吳之間現在是各懷鬼胎。
當武昌城破之日,即奉軍接防保定、大名之時,吳腹背受敵,內心之苦莫可言宣。
更令吳難堪的,是奉系和孫傳芳密使往來不絕於途,盛傳奉張和蘇孫加強合作,奔走其間的,就是王占元,而靳雲鵬希望調和張、孫,出山組閣,所以也熱衷奔走。
奉直魯軍援吳問題使吳佩孚頗感困擾。吳知道得很清楚,他與張作霖之間的帳很難算,張作霖對他不會真心幫忙。張宗昌和他還有很好的關係,張宗昌的幫忙比張作霖要有真意。然而張宗昌軍和他之間也存在一個癥結,就是保、大問題。保、大是吳的後方,也是唯一的吳軍餉來源地,可是保、大又是直督褚玉璞的轄區,褚玉璞天天嚷著要接收保、大,害得負責保、大的齊燮元寢寐難安。
奉、直、魯認為控制北京,統一直隸,出兵援吳是奉、直、魯的既定計劃。當吳佩孚退至河南境內時,吳的秘書長張其-迭電張宗昌請援,不過吳本人不贊成奉、直、魯出兵援救,只希望接濟餉彈。張作霖本無積極助吳之意,張宗昌倒是希望拯吳於危,可是直魯軍方下動員令,而吳佩孚擋駕特使已馳至。15年9月30日吳派符定一到濟南轉達吳意,擬請直魯聯軍暫時不必開入河南等待後命。吳又恐怕符定一對於軍事情況未能詳述,所以又加派參謀長張國溶與劉紹曾及魯方前派來鄭州的代表童好古、常之英一同前赴濟南謁見張宗昌,代表吳佩孚一方面向張表示謝意,一方面請張緩期出兵。張國溶攜有吳佩孚的親筆函,內述已經開往保大的援軍,請勿前進,未開拔的一律停止出動。張宗昌對吳的各代表表示,魯直聯軍南下應援義不容辭,既然吳玉帥認為目前還不需要,自當停止前進,直軍既已開拔,驟然請其停止,恐褚督於內情尚不盡悉。於是魯張乃電邀褚玉璞來濟,褚接電立即動身,午夜抵濟,即赴督府會議,第二天清早原車返天津。
吳佩孚滿以為褚軍接收保、大事已趨緩和,怎知10月2日褚玉璞又由天津專車赴豐台轉京漢線赴保定,一方面準備援鄂軍事,一方面辦理和平接收保、大事宜。直隸保定副司令徐源泉亦由濟南趕回助褚。褚表示對吳部一切補給援助均屬可能,但保、大既屬直省範圍,事權必須統一,何況由直隸出軍援吳,保、大是必經之地,怎可不先行接收。接濟吳方餉械與接收保、大並不衝突。
吳佩孚的副帥齊燮元10月2日尚通電保、大兩道道尹知事和各局所長,飭將應徵之款督征催解,並飭勿離職守,可是褚玉璞抵保後,褚部謝玉田師也開入保定,事實上褚軍已正式接防了。
北京城內也有變化。北京政府本為吳佩孚所擁立,代理內閣總理杜錫-既無權又無力,吳在鄂戰敗,奉張聲勢增強,而奉張寧要北京衛戍總司令,不要內閣,所以靳雲鵬雖奔走於奉張和蘇孫之間,奉方意態非常冷淡。10月1日杜代閣辭職專任海長,財政總長顧維鈞調外交總長代理閣揆,潘復任財政總長,湯爾和任內務總長,其實這時候的北京政府已更不被各方重視了。同日奉軍第十軍軍長於珍就任北京衛戍總司令。
奉張入京後,奉系所注意者為河南。吳佩孚在河南不進、不退、不戰、不和,其部下靳雲鶚反吳於前,而田維勤、寇英傑又不合作,魏益三又與田部同駐,寇乃感勢益孤單,河南糾紛迭起,奉軍入豫更形迫不容緩。
16年1月15日張作霖令張學良、張宗昌以實力援吳,先以兵力肅清黃河北岸,然後渡河至鄭州。正當奉軍要開入豫境,京津各報盛傳魏益三附靳反吳,田維勤則匆匆避往汝南寇英傑處。
1月初,奉軍入豫,進駐彰德,2月8日奉張發出兩電,宣告奉軍入豫意旨,原電如下:
「(一)南京孫副司令、太原閻副司令、濟南張副司令、褚司令、吉林張督辦、卜奎吳督辦、綏遠商都統、承德湯都統、張家口高都統鑒:年餘以來,賴諸君戮力同心,直魯晉綏,幸告肅清,而武漢不守,禍延長江。迭據湘鄂各省士紳奔走呼號,請兵援救。只以豫中系吳玉帥駐節,再三商詢,自認反攻,我軍雖切纓冠之誼,並無飛渡之能。兵至直南,及河而止。今時閱半年,未聞豫軍進展一步。反攻之望,完全斷絕。而敵焰日張,竄擾閩浙,長江上下,將無完土。本軍負專征之責,國事興亡,義難坐視。遷延不進,禍將噬臍。茲已分飭直魯聯軍及三四方面軍分途前進,誓收武漢,進取湘粵。其豫中將士,但系宗旨相同,概無歧視。以符始終合作貫徹宗旨之意。師發在途,恐淆觀聽。特電奉聞,張作霖。庚。(二)開封寇總司令、米幫辦、信陽田總司令、靳總司令、彰德齊副司令、陝州劉總司令、並轉豫中各將領鈞鑒:自武漢不守,贛閩繼陷,赤禍蔓延,幾將流毒全國。敝軍前徇馨帥之請,進兵京漢,以取犄角之勢。因玉帥來電自任反攻,是以敝軍未越黃河一步。乃時閱半年,毫無進展,反攻希望,完全斷絕。作霖承各帥公推,自任專征重責,迭據各省紳民呼號求救,文電交馳,設再遷延坐視,國將不保,何以對民?而北方大局之同歸糜爛,亦在意中。諸君同屬軍人,誼共急難。當茲危局,奚可苟安?茲已令飭三四方面軍剋日取道京漢路攻取武漢。所有豫中將士,但屬宗旨相同者,一視同仁,毫無歧異。從前地位軍號,一仍其舊。並望協同動作,共紓國難。諸君為國宣勞,志同道合,尚望申明此意,分告所部,俾免誤會。除徑電玉帥外,特電奉聞。敬希示復,張作霖叩。庚。」
張作霖為了奉軍入豫,並有一電直接給吳佩孚,電云:
「鄭州吳玉帥勳鑒,效密。自武漢不守,贛閩繼陷。馨帥力竭請援,約定敝軍,進兵京漢,以取犄角之勢。弟曾再三奉商,均承復電,定期進取。弟以尊重我兄意旨,希望貴部整旅反攻,是以兵至直南,劃河為守。乃時閱半年,未進一步。反攻希望,完全斷絕。長此遷延,敵方坐大。北方大局,何堪設想。而陷敵各省人民之淪於水深火熱,呻吟痛苦,宛轉呼號者,不知凡幾?疊據湘鄂皖豫士紳文電吁懇早發大兵,其情殷切,聲淚俱下。弟既承公推之雅,負專征之責,坐視不救,何以對民?會師爽期,何以對友?大亂不平,何以對國?再不自決,行將噬臍。是以簡飭師徒,渡河南進,取道京漢,攻取武漢。貴部將士,但與我輩宗旨相同者,一切地位名義悉仍其舊,並望互相援助,切勿誤會。尚希分別飭知。至地盤問題,敝軍援綏援蘇,事成拱手相讓,此物此志,當可大白。明達如兄,當能亮察,學良等到豫後,如得清暇,尚望到京一行,共商策劃。至盼!張作霖。庚。」
吳佩孚曾有一蒸電復張,請奉軍緩進,原電云:
「張雨帥勳鑒:密。庚佳兩電敬悉,貴軍此次渡河南進,事前並承賜電通知,共商辦法。敝部雖謹戒避讓,冀免誤會,仍不免惶惑驚疑,愚兄雖能諒弟苦心,而實難於應付。數月以來,貴軍當持經豫入鄂之議,而敝部屯駐京漢線者十餘萬,道路之騰挪甚難,戰線之分配不易,故尊意雖堅決,此間竟無術贊同。內部因而自行整頓部眾,費時數月,糜餉不貲,想亦吾弟所深知也。蓋此間各軍,分子複雜,非簡單命令所能處理。一切命令,不與事實相調劑,則不易施行。若可簡單行之,則本軍早到武漢矣。今貴軍南來,愚兄無法可以簡單命令,使敝部趨於一致,實感困難。地盤雖不足論,而各軍實為生命所依,縱令吾弟兄能開誠相許,而無時間以資調處,自不能相安無事。若只以威力行之,恐貴軍救鄂未及,糜豫先成。討赤未遑,絕友先見,造成鷸蚌,以待漁人,大局更不堪設想,吾弟兄同心討赤,一載有半,豈可一著不慎,隳敗前功。此愚兄所不能不懇切相商者也。現仍盼吾弟速令貴軍停止前進,以便從長計定作戰辦法。畢黻廷兄想已到京,尊所有計劃,無妨詳細妥商也。特布腹心,啟乞鑒察,吳佩孚。
蒸戍。印。」
張作霖接吳佩孚電同時接到靳雲鶚電,當於16年2月18日復吳一電,勸吳不要袒靳。電云:
「鄭州吳玉帥勳鑒,效密。筱電敬悉。我輩宗旨相符,一年以來,無一事不尊重我兄意見,本合作之精神,期始終之貫徹。自陽夏失守。貴軍節節北退,變化之速,全國駭愕。我兄既卻敝軍之援,又無切實反攻之力。弟為顧全合作及信義起見,迭陳意見,以冀我兄有所覺悟,予以容納。不圖信使往還,函電紛達,時逾半載,迄無解決之方。浙已不守,滬埠吃緊,馨遠迭電催進,人民責言備至,若再因循坐誤,勢非個個擊破,全國淪胥不止。熟籌審察,非進兵不能討赤,非入豫不能進兵。默察趨勢,實屬忍無可忍,緩無可緩。此次毅然進駐豫省,不得不抱最後之決心,師已出發,萬無中途停進之理。敝軍之一舉一動,悉秉弟之命令而行,斷無部下自由行動之事。靳雲鶚從前二三其德,早在洞鑒之中。陽夏之役,忍令我兄失敗坐視不救,且有危害之舉動。今則公然抗拒義師,旗幟顯然,以前之種種行為,今已證實。我兄又何必庇此不忠不義之部屬乎?似我兄所處環境,及委曲苦心,亦所深知。如有通力合作分路擔任之計策,弟亦極願受教且擬隨時援助。此心此志,可質天日。幸兄鑒察之!張作霖。巧。印。」
由於奉軍大舉入豫,曹錕在鄭州打算重樹直系聲威的計劃遂告落空,因此於16年2月11日由鄭返津。
奉軍出動入豫後,即由京漢、隴海兩路向鄭州進發,全部軍務共5萬人,前鋒由榮臻率領,入豫奉軍悉歸於珍指揮。
奉軍集中黃河北岸,張學良和於珍於13日由濟南遄返北京,在順承王府由奉張召集軍事會議,結果一致主張不理吳佩孚態度,於2月15日前鋒實行渡河。
吳佩孚坐困鄭州,南北兩面受敵,他的部隊不和他同心同德是他的致命傷,豫中將領對奉軍入豫態度亦不一致,豫東鎮守使郭振才通電歡迎願聽指揮,奉方並委宋振檀為安國軍毅軍總司令。寇英傑對奉魯早有拉攏;豫南的田維勤和魏益三則表示擁吳,魏益三原是奉軍,因隨郭松齡倒戈,所以無面目再投效奉軍。因此奉軍入豫將以全力對付豫南。
靳雲鶚在雞公山,因與吳唱反調而遭吳免職,且一部分靳軍被吳繳械。他是反奉的,因為反奉的主張而與吳分道,現在奉軍正式對吳下手了,在利害上,靳可以和吳恢復舊情,因此他由雞公山跑到鄭州來見吳,對吳說:「大帥,我願遵令交代,但部下已忍無可忍了!我只能打一面,如果向武漢打去,可是我們背後卻受到自稱朋友的敵人攻擊,我們怎樣打法?我保證南軍不出武勝關一步,我們應權衡輕重,打退了胡匪再說。」
吳的感想是「主意雖不是主意,話卻說得痛快」。不過吳生平最恨朝秦暮楚,覆雨翻雲。當陳炯明炮擊廣州總統府時,吳大不以為然,他說:「競存(陳炯明)太無人格了,別人可打中山,競存怎可以打中山?」吳與張作霖雖是利害結合,可是兩人已經拜了把兄弟,因此他抱著寧人負我,毋我負人的態度,認為奉張不夠朋友是另外一個問題,但我吳子玉要夠朋友。別人可以打奉,今天我姓吳的不能打奉。他言外之意是如是靳雲鶚你要打自己去打,可別肩著我的招牌!靳也瞭解吳的個性,他用堅定的口氣對吳說:「打奉我是打定了,大帥不叫我打,我自動去打,不用大帥名義,用保豫軍名義。」
吳苦著臉說:「局勢糟到這個地步,你自己去幹吧!」靳得了這個口風就告辭了吳,回到郾城組織「河南保衛軍總司令部」,自任總司令,他對吳是「背」而不「叛」!魏益三既然畏懼奉軍的,所以熱烈擁靳,領銜發表通電。
16年2月17日張學良有致靳雲鶚一電,電云:
「信陽州探投靳薦青姻長賜鑒,奉誦馬電,迪承訓誨,無任感慚。良雖不敏,向持四義。事上官以忠,事親以孝,為國除賊,為社會求安。此心此志,如是而已。長者倘不鑒諒,必欲周旋於鄭衛之野,謹當退避三舍,整旅以待。特此布復,伏維垂察。張學良叩。」
奉張既然撕破了臉要進兵河南,並且由於靳雲鶚組織保豫軍而專攻奉。吳佩孚不好意思抗奉,也閉了眼睛讓靳雲鶚抗奉。這一來,河南方面便爆發了北方軍閥自己的內戰了。
16年3月5日晚,張學良奉命由京南下,赴衛輝幫同韓麟春指揮前進。小張7日抵衛輝,下總動員令,並召集於珍、榮臻、趙恩臻等重要將領會議,決定照預定計劃分三路渡河,於珍指揮中路、趙恩臻指揮西路、榮臻指揮東路,限各軍一星期內渡黃河,逼鄭州。
3月8日張作霖授意張景惠、吳俊升、張作相電請吳佩孚來北京。奉方認為吳在鄭早已大權旁落,靳雲鶚已實操用人行政及軍事調度的大權,不啻為豫軍盟主,吳氏衛隊已有斷炊之虞。靳表面上仍以擁吳為名以資號召,靳本人仍駐郾城,因恐奉軍由朱仙鎮襲許昌和郾城間的京漢路線,所以對該處防務甚為注意,不敢親離。奉軍認為只要吳佩孚離開河南,即可對靳大力用兵。可是吳佩孚復張景惠等來電,仍表示不肯離鄭。
奉軍三路出動後,中西兩路因缺乏民船,且黃河鐵橋又斷,南岸佈防嚴密,過河百感不易,遂改變方略,先以主力由東路繞道攻中平。
3月11日北京順承王府會議決定,河南前線由張學良、韓麟春負責指揮急進,並調吉、黑奉軍入關擔任後防。當天於珍率軍渡過黃河,繞赴朱仙鎮,自中平側攻,下總攻擊令,12日佔領中平車站,13日佔領中平縣城,豫軍退守白沙,奉軍直進至距鄭州15里之古城。北岸奉軍因接東路捷報,亦乘勝渡河,鄒作華部炮兵在河岸掩護,榮臻親自指揮,丁喜春、陳在新兩旅遂於14日衝鋒至南岸佔領芒山,15日抵榮澤縣城。西路趙恩臻部亦於15日由溫縣渡黃河抵汜水,與中路策應。三路奉軍同時進發,鄭州遂陷於包圍之中。
奉軍一向用兵多不注意民間疾苦,因此每當奉軍進駐一新的地區,當地人民即視虎狼載途。北方人對奉軍的印象有這樣兩句話:「媽那巴子是免票,後腦勺子是護照。」形容奉軍坐車看戲不買票還要罵媽那巴子。而東北人後腦勺與一般人不同,所以可當護照,來去通行無阻也。過去楊宇霆督蘇,姜登選督皖時,孫傳芳一聲號令驅逐奉軍,奉軍即無法立足,多由於此種印象深入民心。所以這次奉軍入豫大改前態,當奉軍抵黃河北岸時,因缺乏船隻,渡河極感困難,必須僱用民船人夫,奉軍僱用時特別優給費用,沿途並嚴禁需索及佔住民房。這一來河南人民均樂意為奉軍服務,使老百姓觀感一新。這主要由於北伐的革命軍所表現的一切,是秋毫無犯,為民服務,奉軍既然想與革命軍一較短長,就不得不順從民意。
16年3月13日,奉張給吳一封類似絕交的電報,語氣極不客氣,前半段呼吳為「執事」,末段雖尚有「我兄」之稱,可是全文讀來,兄弟之情已告決絕。張致吳電云:
「鄭州吳玉帥勳鑒:蒸電敬悉。前因靳部倒戈,鄭州危急,疊電敦迓,純出至誠。來電不蒙鑒諒,乃以頓兵不進,諉過保大京漢兩事。且責鄙人未以械彈相助,未免言之過當。夫保大者,中華民國之領土,直隸省之轄境,並非執事所得而據,更非執事所得而攘。至於訂立條件,鄙人並未與聞。其京漢之在直境者,直隸有之。如責直隸以據直隸之京漢,不責執事以據河南之京漢耶?責己則暗,無乃不恕。至於渡河進兵問題,弟曾於上月庚電奉達,謂無一言見告,何其健忘。且聞敵軍已向信陽進兵矣,兄之部下,且引虎自衛。兄如不知,何以處二心之叛將?兄如知之,何以副討敵之初衷?進退失據,無過於茲。敵來犯境,則退讓未遑。友來假道,則屏絕不許。真不知宗旨安在矣?至於助械助餉,本為一致討敵。今頓兵半年,反引敵北犯,而猶責敝軍以協助。雖三尺童子亦知其不可,豈鄙人所能任其咎耶!近聞靳部包圍左右,我兄已失自由,來電恐非出自本意敝處亦所深諒。惟恐外間不察,易淆聽聞,特布區區,敬希亮察。張作霖元。」
鄭州既已三面受圍,奉軍以飛機和重炮掩護,向鄭州進攻。這時吳佩孚真是進退維谷,如果不離開鄭州,只有做奉軍的俘擄。山西閻錫山給吳電報,迎吳入晉,並請吳在可用之兵中抽調5萬人到山西整理一下,再出娘子關共同討奉,吳不肯接受,並向幕僚們說:「我要打奉軍在河南打不是很好,何必跑到山西去打?」
吳佩孚把自己部隊清算一下,吳新田一軍在陝西,於學忠一軍在南陽,陳文釗一軍駐鄧縣,張聯升一軍佈防襄樊,王維蔚、王維城等部已投入「保豫軍」,寇英傑仍在開封,算來算去,東邊不是路,還是往西邊走的好。
3月15日吳佩孚揮淚離開鄭州,臨行時他下令自兼豫西防守總司令,下分三路:第一路馬吉第守牧馬集一帶,第二路劉希堅守中平至黑石關一段,第三路張席珍守黑石關至洛陽之段。他認為奉軍要我讓出京漢路,現在已經讓出了,我現在退到豫西,奉軍再沒有理由逼我了吧。
靳雲鶚的保豫軍和張學良、韓麟春的奉軍打了一場惡戰,靳手下第一勇將高汝桐乘坐鐵甲車去搶奉軍的鐵甲,兩車相撞,高汝桐的身體變成了一堆肉醬。
原來吳佩孚自受奉軍進攻,從鄭州移駐鞏縣後,自以為跳出了戰爭漩渦,不料戰神卻偏偏追尋著他,不讓他有苟延殘喘的機會。馮玉祥部由陝西出動,鎮嵩軍劉鎮華在洛陽響應,潼關張治公部又投降了奉軍,奉馮雙方有一觸即發之勢,因此奉軍又向吳提出讓防的要求,請吳不要擋路給馮玉祥乘機取洛陽。張學良請吳移居鄭州,當以老伯之禮相持,吳佩孚當然不肯去自投羅網做「階下囚的老伯」,所以繼續不理不睬,不戰不走。
年輕的奉軍將領可沒有張老帥的涵養工夫,一次不理,二次不理,三次便拿出硬功夫來,不再請吳讓防而向吳奪防了。吳的屢敗之兵,怎敵得「老侄」們一股銳氣。當汜縣部隊被繳械的消息傳到鞏縣時,吳遂於16年5月16日匆忙地離開了鞏縣,遁走南陽。
這是落荒而逃,由鞏縣經嵩山、方城到南陽,一路受盡了千辛萬苦。那時革命軍唐生智部由京漢線北進,馮玉祥由隴海線東進,靳雲鶚取消了「保豫軍」名義,通電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馮玉祥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職務。南陽是於學忠的防區,吳於會合後,吳的情勢並沒有好轉,因為於學忠的第八軍,有馮的舊部,也有靳的舊部,於的指揮並不徹底,叫這些軍隊去打馮,馮的舊部靠不住,叫這些軍隊去打靳,又怕靳的舊部會倒戈,如果光是以保護「吳大帥」為唯一職責,又怕吳的目標太大,這些離心的平隊如果把吳擒了去獻功豈不更糟,所以於學忠想來想去,只有請吳離開南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