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閣攝政徒具虛名,主因由於奉方不予支持,吳佩孚見奉方態度冷淡,乃於15年5月18日電張作霖,請促陸軍總長張景惠、內務總長鄭謙就職。張則有一坦白直爽之效電復吳,否認護法,有兄堅主護憲,弟自不反對,惟因有13年之事,關係人格,難以贊同。查13年黃郛攝閣弟所支持,此時顏又復職弟如何交代。電末並主張在軍事未結束前,中央須以維持軍事外交為重,最好大家能入京見面晤談,並邀集袍澤名流,作一簡單懇切之協商。又電云:
「歷次政變,均系政客從中播弄,傀儡武人。東電即系揭破鬼蜮伎倆,素仰質直,如湘事略定,即請北上,見面一談,諸事無不可以解決也。」
這兩通電報,可算張作霖表露了最坦誠的態度。
吳佩孚留在武漢,主要由於湖南問題,他想穩定了湖南再從容北上,可是天不從人意,湖南問題就是無法解決,他北上之期遂一延再延。現在中央政務已成僵局,似乎他不入京和張作霖面談,就沒有可以解決之道,他被迫只好作北上的安排,王懷慶在北京為吳準備行轅,吳來電要四照堂為行轅,第二次直奉戰前,吳就是在四照堂點將,結果一敗塗地,現在吳重返北京,和奉張同為戰勝英雄,他選擇四照堂是有深意的。
張作霖的親信王琦,奉命替張作霖準備行轅,奉張屬意順承王府,王琦負責修葺。
由於吳、張均有赴京表示,時局重心便集中在這兩大巨頭何時入京?以及何時會面?
顏惠慶攝閣後,由於各部總長俱不就職,因此自覺無趣,亟須找台階下。到18日以後,由於吳、張有入京解決時局的打算,顏乃不復言退,財長顧維鈞、農長楊文愷、海長杜錫-、交長張志潭均表示可以就職。吳的高級代表齊燮元由北京返漢口後,曾電北京,謂杜錫-、楊文愷、張志潭將於22日赴京。張志潭亦電顏謂俟杜、楊兩位到漢見吳佩孚後,即同車北上。
5月26日吳佩孚派劉玉春率衛隊旅扈從北上。以杜錫-為留守司令。齊燮元、張其-,楊雲史隨吳北上。
27日晚吳一行抵鄭州巡視,28日晨抵開封,即晚赴洛陽閱兵。30日回鄭州,立即北上,與閻錫山在石家莊會晤。
31日吳在石家莊開軍事會議,閻錫山、田維勤、王為蔚、王維城均列席。吳以靳雲鶚逗留保定,頓兵不進,虛魔餉糈,貽誤戎機,決定免除靳雲鶚的討賊聯軍副司令、第一軍總司令、河南省長和第十四師師長本兼各職。派靳為陝西督理。
吳把他身邊三大將之中最有戰功的靳雲鶚免職,各方聞訊大為震驚。
5月31日晚,吳佩孚偕田維勤、米振標、王維城、王為蔚專車抵達保定,駐節光園。
吳抵保定時,先一天被吳免職的靳雲鶚在車站迎候。
關於靳被免職,傳說原因不一,在當時不僅震動各方,而且引起揣測,據說:
一、靳雲鶚主張聯馮討奉,他曾受命入魯攻擊張宗昌,交手後對奉軍的戰鬥力估價甚低,可是後來吳決定聯奉,使靳到手的山東地盤,因為吳的聯奉計劃而打消,使靳大為怨望。
二、回師河南,河南可以說是靳打下來,可是吳不派他督豫,卻派久戰無功的寇英傑督豫,他只落得一個河南省長,所以靳怨上加怨。
三、孫傳芳對聯奉亦不贊成,他因為有趕走楊宇霆、姜登選的一段舊事,吳聯奉,孫不便反對,因此暗中與國民軍尚保持聯繫。孫、靳結合再組「新直系」之謠一天緊似一天。吳初未介意。後來國民軍猛攻大同,閻錫山迭電告急,吳電令靳率部兼程赴援,靳在保定竟按兵不動,奉方疑靳受吳主使有收編國民軍之意,因此奉方亦按兵不動。所以吳如果不去靳,即不能取信於閻錫山,也無法和張作霖合作。
四、傳段其澍往來於保定、長辛店之間,與靳雲鶚、田維勤及孫傳芳代表晤談。這就是「新直系」呼之欲出。
吳借閱兵為名,在開封、洛陽、彰德佈置軍事,靳部王維城表示絕對服從吳的命令,所以吳遂下令免靳。
吳、靳表面上不傷和氣,吳抵保定的當晚,靳隨吳至光園共餐。吳安慰靳說:「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你不贊成聯奉討馮,你就站開,讓別人來幹好了。我不勉強你。」
吳委齊燮元兼任第六軍總司令,留守保定,接替靳的職務。
奉張為了配合吳,也解決了吳所不喜歡的趙傑部隊,以示投桃報李之意。張由奉天動程入京的行期也一改再改,他的衛隊旅由張學成率領,於31日晨10時抵天津,分駐河北。
由於吳、張會晤在即,國會議員們乃於5月28日在北京召開參眾兩院行政籌備委員會,議決五項:(一)各以私人分電同鄉議員北上。(二)調查在京議員人數。(三)推代表向顏惠慶索經費。(四)清理文件。(五)審查宣言。29日繼續開會。30日發表宣言,略謂13年11月段祺瑞竊據首都,毀法亂政,國會中斷。現在暴力既除,國家不可一日無國會。茲決在京繼續開會。31日又電漢口吳景濂、廬山張伯烈請剋日北上主持。
可是國會議員雖吵得很凶,但沒有人作主,不要說經費無著,甚至連院址也收不回來。
吳、張雖已分別前往北京,但是吳到了保定即裹足不前,張作霖則於6月5日姍姍遲來,也只駐節天津。張是5日晨4時啟程入關,鄭謙、楊毓-和八大處隨員同行。6日晨抵天津,張學良、褚玉璞、李景林5日晚均赴唐山恭迓。奉天軍署由楊宇霆代拆代行。
張作霖抵津後,直魯聯軍將領當晚在行轅公宴老帥,並開秘密會議。
這時吳、張均同意,雙方各派代表在天津開吳、張預備會議。這是雙方幕僚人員想出來的好辦法,因為吳既固執又武斷,張也不是柔順之輩,兩巨頭見了面,萬一一句話不投機,一定當場決裂,真的決裂了,就很難補救。
6月7日上午天津召開吳、張巨頭會議的預備會。奉張派鄭謙、張景惠。直吳派張其-、張志潭出席會議,這次會議預定三天,討論內容分為軍事、政治和法律三方面。第一二兩天大家交換意見,對於軍事方面很能協調,就是奉、直兩方合作進攻西北國民軍,奉軍攻多倫,吳軍攻南口,直魯聯軍任後方,各軍糧糈自籌,吳、張相約不與國民軍單獨媾和。至於政治方面,顏惠慶攝閣問題奉方本采杯葛,而法律方面國會問題更為張作霖所反對,這樣一來,天津會議中三大問題只有三分之一可以解決,三分之二都無法達成協議。張作霖乃電召楊宇霆入關,楊於9日晚抵津,即晚偕鄭謙、張景惠與張其-、張志潭繼續會議。楊發表反對護憲的三大理由:(一)奉天在段執政時代已自由任免官吏。吳現在也是自由任免疆吏,兩人所行所為都與憲法精神不符,此時高喊護憲,至少吳、張兩人所派的疆吏和官吏均不合法。(二)如果依從憲法,憲法規定軍費的支出不能超過國家財政收入四分之一,可是現在的軍隊,事實上數額超過了憲法規定若干倍。(三)憲法中規定軍隊是義務徵兵制,今天亦辦不到。
奉方提出的理由都好像很有道理,總之奉方就是不贊成護憲,因為憲法是曹錕所頒,而第二次奉直戰爭,奉方就是高舉反對賄選的大旗對曹,今日若護憲,是自食其言。6月10日整天會議,初步獲致的結果是:(一)不談憲法,(二)軍事合作,(三)顏閣過渡,自動辭職。11日開末次會議,當夜10時楊宇霆、鄭謙假張志潭宅宴張其錦,張其-,即於12日晨離津赴保定向吳佩孚報告天津預備會議經過及結果。張其-離津後,楊宇霆也於當天折返奉天。
張其-抵保定後,即赴光園謁吳,就天津會議中奉方具體態度娓婉向吳分析,如果在維持顏閣一事上堅持,必與奉方決裂,顏惠慶的攝政內閣僅為直系保持顏面,只要面子過得去,即應找台陛下。吳佩孚對張其-的報告很重視,遂不再堅持顏閣問題。
現在時局重心問題轉到顏內閣身上,變成顏惠慶下台可以促成吳、張兩巨頭會晤,而吳、張會晤對中央大局才能有所開展,因此協調的箭頭轉到顏惠慶用什麼方式下台?既然要保持吳的面子,先要讓顏的內閣開成一次內閣會議,在此以前,顏雖宣佈復職,可是內閣各閣員一半以上都沒有就職,在實質上還不是一個內閣,因此吳的親信便亟亟奔走促成顏閣和閣員就職。張其-代表吳於6月18日入京,邀請攝政總理顏惠慶、財長顧維鈞、交長張志潭、法長張國淦晚餐,商量促成顏閣辦法。由張其-電邀逗留天津的內長鄭謙,鄭於19日晚來京,於是吳、張雙方代表又在北京開第二次預備會議,這次會議的主題是研究顏閣下台的手續問題以及吳、張入京日期。最後雙方更邁進了一大步,就是不再提護憲護法問題,以減少外界以訛傳訛。當晚張其-回保定,鄭謙回天津,分別向吳、張報告北京預備會議詳情。
6月20日下午4時,顏惠慶攝政內閣召開第一次內閣會議,也是最後一次會議,內長鄭謙、陸長張景惠、外長顏自兼、財長顧維鈞、農長楊文琦、海長杜錫-、法長張國淦、交長張志潭均出席,會議決定,推杜錫-代理國務總理,顧維鈞並辭外交總長。
杜錫-代理國務總理後,以田應璜為內務總長、任可澄為教育總長。並正式通告杜錫-於6月23日就任代理閣揆。
北京國務院並於23日通電全國,略謂:
「政樞中斷,內政外交動呈險象,京師根本重地,同人等經各方敦促,不得不勉為事實上之維持。越月以來,區區苦心,當能共諒。現軍事正在積極進行,而關稅會議繼續談判,自顧菲才,實難勝任。亟請另選賢俊,主持一切。庶目前外交軍事可賴推行,將來完成法律問題亦可循序而達。」
這一道通電,前半段是敷衍奉張,後半段為秉承吳孫,措詞對雙方均能兼顧。
杜錫-在吳佩孚一年半以前乘決川艦浮江兩湖的時候,曾暗中救了吳,因當時段祺瑞密令海軍夜襲吳的座艦,杜錫-在千鈞一髮的當口通知吳及時逃脫,否則吳可能就死在長江江上了。有這一段患難交情,所以顏惠慶內閣辭職後,吳即請杜代理,以作為投桃報李。
顏閣問題,吳、張各讓了一步,既維持了吳的顏面,又尊重了張的意旨,這一來吳、張會面的障礙總算勉強撤除,剩下來的問題就比較可以協調了。
北京國會議員希望在張作霖未入京以前做成事實,可是大老闆還沒有取得協調,無槍無勇的議員能有何作為呢?
杜錫-的代閣勉強成立,這個代閣的目的,是促成吳、張的入京,並且表示吳、張的第一次和第二次預備會議,都已順利完成了他們的工作。因此杜代閣後,即分別電迎吳、張入京。
6月25日,張宗昌、張學良,由天津赴北京,為奉張佈置。第二天張作霖入京,當晚5時抵京,下榻順承王府,即接見奉系將領及杜閣閣員。並專訪趙爾巽、王士珍等北洋元老。
吳佩孚於27日離保定,即晚宿長辛店,28日晨始入京,下榻王懷慶寓。
張作霖在吳抵王懷慶寓後,即驅車往訪,吳在大門口歡迎,兩人攜手入花廳,打了一陣哈哈,張乃告辭。吳在張走後即出門拜客,先訪趙爾巽和王士珍,然後赴順承王府答拜張作霖,張亦降階相迎。
吳比張長兩歲,奉張結交了這位新把兄,樂得無以復加,嚷著要照相以留紀念,吳、張並立前排中央,張宗昌個子最高,有鶴立雞群之感,照相人對好了光不敢照相,吳有點不耐煩,呵欠連連,張正興高采烈,以為相機出了毛病,那知是張學良用手做王八姿勢,放在張宗昌頭上,所以照相人不敢把這個怪樣攝入鏡頭,等到老將回過頭時,兩個小張才嚇得裝起正經面孔,攝影才告完成。
中午代理國務總理杜錫-和顧維鈞、張國淦、任可澄、楊文愷、張志潭等五閣員假懷仁堂盛宴款待雙方,奉方為張作霖以下八人,直方為吳佩孚以下八人,並邀趙爾巽、王士珍、孫寶琦作陪。
正式的兩巨頭會談也是在懷仁堂舉行,這個全國所矚目的吳、張會議並無形式,亦無程序,僅在宴會前兩人在懷仁堂的後客廳密談了30分鐘,就告結束,亦無公報發表,大家對他們的密談也諱莫如深。其實所有問題都在預備會議中解決了。
這個吳、張巨頭會議,事前足足地籌備了一個多月。勸駕、促駕、協調、協商,極盡口舌之勞,奔走之苦,迄兩巨頭見面,不過30分鐘的密談而已。
人世間的變幻真是白雲蒼狗,民國11年直皖戰後,張作霖和曹錕在天津開巨頭會議時,當時吳還是一個師長,張作霖已是大帥,頗有羞與吳共幾而坐之勢。後來吳在洛陽做起堂堂巡閱使被尊為大帥後,曹晉級為老帥,張氣得也自封為老帥,他的兒子張學良被尊為少帥。如今時移勢易,吳佩孚捲土重來,張卻從三層樓自動跑下二層樓來與吳握手,且把正位讓給了吳,「吳二哥」叫得親熱萬分,比和曹錕的親家還要親密。
張宗昌和新任直隸督辦褚玉璞備了兩份門生帖子送到吳的行轅,吳謙遜不遑,改送了兩份蘭譜以敷衍他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