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老灑海金元在擂台上大戰張明志。金元這個人非常好勝,還特別好鬥,在眾目睽睽之下,老爺子精神抖擻,使出渾身的解數。他是清真教的掌教,人家有特殊的能耐,一伸手就使的是金沙掌。張明志一個沒注意,被金元一掌打掉道冠,髮髻就散落下來。張明志臉一紅,就憑自己的身份,從來還沒吃過這虧,不由得哇哇暴叫,還想跟金元分斗上下。正在這時候,坐在譚天和燕普中間這個老頭穩穩當當站起來了,眼望擂台高聲喊喝:
「道爺,張老劍客!您請回,把金元交給我了!」
張明志一聽,虛晃一招,跳下擂台,回歸本隊,衝著這人一樂:「老哥哥!您老剛來,多歇一會兒吧!」
「哎,早就緩過乏來啦。你們把我請來,可就是為打擂,不是來這看熱鬧的。你請坐,我替換替換你!」
這老者說完把衣服歸整歸整,邁步來在擂台之下,就見他腳尖兒點地,腦瓜一撲稜,噌、噌、噌!使了個燕子三抄水,拔地而起,足能有三丈多高,遠遠超出擂台,他又在空中來了個雲裡翻,頭朝上腳朝下,輕飄飄落在擂台之上。這叫幹什麼呢?這叫玩兒個漂,顯露顯露自己的輕功術。
金元不認識他,看歲數比自己還大,冷笑一聲:「老朋友,你也要打擂?」
「正是。你就是乾坤八大名劍中的老灑海金元?金元哪!要說你沒能耐,屈了你的材料,你確實功夫不錯;但是要說你的功夫如何如何好,還談不上。在你們乾坤八大名劍中,我最佩服的是李晚村李老先生,他要跟我伸伸手還夠格,其餘碌碌之輩,不堪一擊也!我說金元,你趕緊下台,看看差官隊裡誰比你強,你就叫他過來。我不想跟你伸手。」
金老劍客一聽,火往上撞。心說,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聽說過這套詞兒呢!這老傢伙也太狂傲了。想到這兒,金元把眼一瞪:
「呸!你是什麼人?敢不敢通報名姓?」
就見對面這個老者冷笑一聲:「好吧!要問老朽,有名有姓,我也是從海外來的,有個小小的綽號叫一聲長鳴震九霄陰陽大劍姓包叫包純宇!」
金元聞聽此言,倒吸一口冷氣,登登登,往後倒退了三步。不但金元吃驚,在場的高人無不驚駭。原來,這個姓包的,乃是海外頭一個大劍客,要提起他來,沒有一個不膽戰心驚的。此人心黑手狠,打遍海外沒有對手。三十年前,他來過中原一次,在山西萬里白樹林三教堂獻過絕藝,是藝壓武林。包純宇自己研究一套掌法叫穿心掌,這掌法可太厲害了,在八步以外,只要他一揚手,能把柏木樁擊折。像他這種隔山打老牛的功夫,連乾坤八大名劍都不會,因此,提起他來,沒有一個不吃驚的。沒想到,包純宇這麼高的身份,居然也投靠了萬龍長風島,難怪譚天和燕普把他奉若神明,眾星捧月一般讓他坐在當中。
單說老灑海金元,聽罷之後一抱拳:「噢!鬧了半天,您就是陰陽大劍包純字包老劍客!」
「不錯,就是我!聽說過嗎?」
「早有耳聞。包老劍客,就憑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我真不敢相信,怎麼能跟萬龍長風島的賊寇連在一處!」
包純宇聞聽一笑:「金元,這有什麼奇怪的!我跟張明志、趙明真兩位道爺是好朋友,我們有五十多年的交情;我跟海外三大金剛活佛是拜把盟的兄弟。前些日子我接到他們的信,說你們差官隊特別猖狂,因此,我抱著一顆好奇心二入中原,來參加三莊擂。方纔我在下邊兒看個不大離兒,那個童林有點出息,難怪他要別開天地,另立一家把式;不過還談不到怎麼好,無非是比一般的人強點兒。至於你們其他的人,不是我說句大話,都不怎麼的,也包括你金元在內。金元,既然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的厲害,我看就不必跟我伸手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們認輸。何須老朽費力呢!你看怎麼樣?」
金元一聽這老傢伙越說越狂,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己豈能認輸!心想,我豁出破頭也要碰碰金鐘。老劍客想到這兒,說:
「久聞大名,轟雷貫耳,遺憾的是我沒跟您伸過手。今天,我要在台前領教一二,長長見識!」
「好啊!你是不服氣,來來來,我就陪你走上幾趟!」
說完兩個人就打起來了。別看金元是乾坤八大名劍之中的,跟包純宇比差一大塊。三十個照面兒剛到,包純宇喊了一聲「著!」說這話的時候,他離金元老劍客還有五尺多遠,就見他把手一抬,金老劍客「啊喲!」一聲,翻身摔下擂台。差官隊就是一亂。童林急忙率人把金老劍客架回來,就見老劍客金元頭上的汗像黃豆大,滴滴嗒嗒往下直滾,面色蒼白,四肢發抖,耳朵眼兒、鼻孔、嘴角都滲出鮮血。
童林就問:「老人家,您覺著怎麼樣?」
「啊喲!海川哪,我是不行了。我中了人家的穿心掌,這條命是保不住了。咱爺們兒有交情,不要讓我身落異鄉,你派幾個人兒,把我送回北京牛街大清真寺,我也就閉上眼了。」強打精神看看年大人,「年大人,老朽無能,我對不起……」
老金元還沒把話說完,一口鮮血噴出腔外,頓時氣絕身亡。老灑海金元一死,以童林為首的差官隊痛斷肝腸,在這個場合不便放聲慟哭,大夥兒打掉牙往肚子裡咽,只好低聲哭泣。
齊連方火往上撞,飛身登上擂台,用手一點指:「包純宇,你好狠哪!老灑海金元跟你何仇何恨?你偌大年紀,竟敢跑到這來撒野,打死金老劍客。某要給老劍客報仇!」
「慢著!你叫什麼名兒?」
「齊智齊連方!」
「噢!聽說過。袁大化是你什麼人?」
「那是我師兄!」
「齊智,要說你也有兩下子,方纔我也看過你的拳腳,不過你未必比金元強。金元都死了,何必賣一個搭一個兒呢!」
「廢話,接掌!」
齊老劍客掄掌就砸,跟包純宇戰在一處。三四十個回合過後,包純字往後一退身,把掌一推,又是穿心掌。離齊智能有四尺來遠,掌力就打在齊智的身上了。齊連方身子往旁邊一閃,躲過致命之處,但覺著左臂發麻,一個跟頭栽到台下。等回來之後,扒開衣服一看,左肩頭上有青紫色的巴掌印兒,仔細一檢查,骨折了。童林趕緊命人拿來最好的接骨丹、止疼藥給他吃下去,然後進行包紮。第三個上去的是雲龍九現周尋,簡短捷說,三十多個回合,也被包純宇的穿心掌打下擂台。不過,周尋接受前兩位的教訓,受了一點兒輕傷,無關緊要。這包純宇連勝三陣,耀武揚威,點手喚童林。張方一看,這仗沒法兒打了,上去一個就得敗一個,上去一個就得傷一個,只有另想對策。他把夾扁頭一晃:
「呔勒咳!我說那老頭你姓什麼?」
「老朽包純宇!」
「我說老包頭,捆著你的,放著我們的,騎驢看唱本兒,咱走著瞧。你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戰也不為晚,等明兒個我接你!」
張方說完跟童林一商議,這才收兵。大家回到勝家莊,最痛心的是金元的死。在大佛寺,眾人不能哭,回到勝家莊就放聲慟哭,全體舉哀。童林接著金老劍客的遺囑,準備把他的屍體運回北京,可這個事兒叫誰去呢?海川跟張方和年大人一商議,做了安排。讓董化一、張洪鈞拿上信二次趕奔崑崙山空空寺聘請袁大化,無論如何也得把他請來,不然咱是准敗無疑。齊智親自給師兄寫了信,把挨打的經過也說了。董化一、張洪鈞馬上起身,趕奔崑崙山。童林把這一路安排好,又商議誰去送金老劍客的事兒,左思右想沒有合適的人。
張方一看說:「師叔,把這個事兒交給我吧!我回北京去一趟。」
童林一想,張方主意多,辦事面面俱到,非他不可,便點頭同意。張方帶著洪玉爾、牛兒小子、虎兒小子、孔秀、楊小香、楊小翠、夏九齡、司馬良一共哥們兒九個,年大人和童林各寫了一封信,凡是京裡有事兒的,全都交給了張方。張方一一記在心內,把老灑海的屍體裝在靈柩之內,套了兩輛大車,帶了十個當兵的,兩個車老闆兒,第二天就起了身。童林在勝家莊主持一切事宜,這個擂是沒法兒打了,只好免戰牌高懸,等候袁大化到來。
按下旁人不說,單表病太歲張方弟兄九人護送車輛,離開四川直奔北京,這一天來到山西大同府。張方一想,一路上太辛苦了,好容易到了保險的地方,在大同府吃點兒好東西,洗洗澡,睡足了覺再繼續趕路。他把這想法兒跟那幾個人一說,小弟兄們全都同意。到了大同府的東門,張方晃著夾扁頭走過去:
「哎,二位辛苦啦!」
把門的門軍一看來了一夥人,還趕著兩輛車,車上拉著棺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問張方;
「你有事兒嗎?」
「二位,請問貴姓?」
「免貴,姓王,我們是親哥倆,王大、王二。」
「噢!我說王氏弟兄,煩你們一位到知府衙門給打個招呼。你就說,奉旨欽差年大人手下的辦差官張方奉命回京辦事,從貴府通過,請知府為我們安排食宿,提供方便。」
「好好好!要這麼說,我到裡邊去送信,說不定我們知府大人還親自來迎接各位上差,請各位稍候。」
這門軍挺好,搬了幾條長凳,讓他們弟兄們坐下。張方他們在這兒歇著,等候知府的安排,一直等到晌午,那姓王的回來了:
「回各位上差的話!知府大人身體不爽,正找郎中給看病,所以我等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著,實在是對不住各位。」
張方一聽算了,既然知府鬧病,那我們就自己去唄!張方讓大夥兒站起來,謝過守門的王氏弟兄,趕奔城裡。這大同府可不小啊!三街六市,買賣興隆,大街之上車水馬龍。張方打聽府衙,有人指點方向,他們直接來到知府衙門的外面。張方一看,這座府衙真挺氣派。門前的照壁能有五丈多長,兩丈多高,青磚堆成,磨磚對縫,上頭畫的是青天捧日。往府衙的門前一看,站著幾個如狼似虎的軍兵,還有一個挎腰刀的,來回直遛達。不用問,這是值日的軍官。張方叫把車停住,他過來打招呼:
「哎!各位辛苦啦!」挎腰刀的這個小子是知府衙門裡的保鏢,姓葛叫葛亮,三十多歲,瞪著兩隻狼眼,比禿尾巴狗還狠。他看了看張方,滿臉的瞧不起,把嘴一撇,脖兒一仰:
「哎,往後點兒,往後點兒!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堂堂的府衙,執法辦公的地方。你往前湊什麼,你是誰?」
張方一看,真是閻王好見,小鬼兒難說話啊!病太歲把火往下壓了壓:「啊!我說這位老爺貴姓?」
「姓葛,就管我叫葛大爺吧!」
「我說葛大爺,請問知府大人在嗎?」
「在呀!你問我們知府幹什麼?」
「哎!葛大爺,你有所不知,我們是從四川成都府來的,我叫張方,他們都是我的小弟兄。我們奉了欽差年大人所差,回北京護送靈柩,今天從貴府經過。一路之上人困馬乏,打算求貴府行個方便,安排食宿。見你們大人就是為了此事。」
「你們既是欽差大人派來的,得有個證件吧!就憑你嘴這麼一說,誰能相信!」
「有有有!」張方從懷裡把金牌拿出來了。這面金牌是康熙皇帝賜給年-堯的,年大人為了張方路上方便,就借給他了,拿著這金牌是通行無阻。張方認為,這金牌一現,姓葛的馬上就得跪倒磕頭。因為這面金牌是皇上的,代天巡狩,如朕親臨哪!
姓葛的一伸手接過金牌看了看,嘴撇著:「這他娘的就是金牌嗎?」
張方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一遍怎麼樣?我說這他娘的就是金牌嗎?」
沒等他把話說完,張方啪地就是一個嘴巴子,把葛亮從台階上揍到台階下頭,頓時鮮血順著嘴角就淌下來了。葛亮這小子從地下一翻身起來:
「好小子,你敢打國家的官人!」
他往上一衝,打算跟張方拚命。張方扭回頭來,沖牛兒小子一使眼色:「過來,把他收拾了。」
「哎!來啦!」
牛兒小子一聽打仗比吃蜜還甜,過來一把把葛亮抓住,舉過頭頂。知府衙門前面有一對石頭獅子,他拿著葛亮的腦瓜和石頭獅子碰,叭!頓時碰了個萬朵桃花開。門軍一看,可了不得了,撒腿給知府去報信兒。
山西大同府的知府姓李叫李滿倉,你別看他官兒不大,後台可挺硬,他父親就是當朝的太師李榮。他有個姐姐叫李玉環,被康熙皇帝選入後官,身為貴人,非常受寵,在皇上面前說一不二。就這樣,李滿倉成了皇親國舅,在山西大同府一呆,真好比海外的天子一般。督府大員他也沒看在眼內,每天花天酒地,胡作非為。其實他根本沒病,此刻正在後花亭摟著一班歌妓玩樂。報事的人壯著膽子跑到李滿倉面前:
「報、報、報,報知府大人,可了不得啦!」
李滿倉看了看:「什麼事兒?急毛子喊叫的。」
「回大人,門前來了伙兒人,自稱是欽差年大人的部下,奉了年大人所差,押著一具屍體要回北京,從咱們大同府路過,讓咱們提供方便,安排食宿。葛亮葛教師今天當班,跟他們言語不和,被他們給摔死了。」
「啊!你待怎講?」
「葛亮葛教師死啦!」
李滿倉火往上撞,把歌妓們叱退,吩咐一聲擊鼓升堂。堂鼓一響,李滿堂全身官服外坐公位,八班六房參拜已畢分立兩廂。李滿倉把桌子一拍:
「來呀!把門前鬧事之人給我帶上大堂,四門緊閉,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有人通知守備衙門,出動三百名官兵,把四個城門全關閉,大街上也戒嚴了。老百姓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關門閉戶全都躲到家裡。李滿倉安排之後,在這兒等著,三班衙役,八班六房,二三十個人衝到門前,一看屍體在那兒,遍地都是花紅腦漿,果然有一輛車,有十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小個兒,夾扁頭小眼睛,毫不在乎。
班頭往前緊走幾步用手一指:「哎!你就是殺人兇手嗎?知府大人升堂,叫你上面回話,走!」
不容分說,連車老闆兒都給帶到大堂上了。張方心裡有底,毫不在乎,像逛市場似的,晃著腦袋來到大堂之上。往正中一看,這官兒頭戴紅頂子,四開氣兒的袍子,脖項下掛著朝珠,馬蹄袖,小黃白淨子臉,尖下頦兒,這年紀不到二十歲。這麼年輕幼小,居然做了四品皇堂。張方上來,丁字步一站,立而不跪。
李滿倉把桌子一拍:「嘟!膽大的狂徒,叫什麼名字?你們是哪兒來的?竟敢大鬧府衙,摔死我的教師。你們可知道犯了什麼罪?」
張方一笑:「我說,我打聽打聽,貴府貴姓?」
「本府姓李,雙名滿倉。」
「噢!你叫李滿倉啊!我看你這倉沒滿,到什麼時候也滿不了。」
「嘟!竟敢侮辱本官,這還了得,掌嘴四十!」
衙役闖上來,拎著毛竹大板就想下手。張方把眼珠子一瞪:「呆著!後退!我看你們哪個敢動手!我說李滿倉,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你們是誰?」
「在下姓張,我叫張方。後邊這幾位是牛兒小子、虎兒小子、張旺、孔秀、夏九齡、司馬良、洪玉爾、楊小青、楊小翠。我們乃是震八方紫面崑崙俠三品隨行官童林的徒弟!奉旨欽差年大人手下的辦差官。此次,我們奉年大人所差回北京辦事兒,從貴府路過,打算求知府大人提供個方便。沒想到你這小小的知府,架子可不小。門軍送信兒你不見,我們自己找到知府衙門,那姓葛的百般刁難,實在無理。這還不說,他竟敢侮辱聖上的金牌,故此我們才把他摔死!」
「你說什麼,什麼金牌?」
張方把金牌掏出來,往上一舉:「你來看!」
這面金牌乃是赤金打造,正面四個字是:如朕親臨;後面四個字是:代天巡狩。左面是漢文,右面是滿文。拴著紅色的穗頭,金光閃閃。李滿倉一看就傻眼了。別看李滿倉糊裡八塗的,他可不糊塗。他知道這面金牌代表皇帝陛下,嚇得他魂不附體,急忙跪下,口喊:
「萬歲,萬歲,萬萬歲!臣接駕!」
張方點點頭,一看這還不錯。等李滿倉施完了禮,這才讓張方眾人落座。等大夥兒坐好了,張方問知府:
「怎麼的,葛亮一案,貴府打算怎麼處治?讓我們抵命,還是充軍?」
「不不不!上差您說錯了。那葛亮蔑視聖上,理應處死,他是罪有應得。各位上差,下官身體有點兒不舒服,正請郎中看病,不知各位上差大駕光臨,實在是罪該萬死!請各位上差多多原諒。既然讓我提供方便,我知府衙門的左側有一所館驛,那裡面吃喝方便,請各位上差委屈委屈就住到那兒吧!」
「這還差不多!貴府,我們前來叨擾,深感不安。不過,你好也罷,壞也罷,我們回去可以上復欽差年大人。」
「不不不!求各位上差在年大人面前多給我美言幾句,我這次是實在不對。」
李滿倉是國家四品皇堂,當地的大吏,一矗認錯,張方就不好說別的了。跟知府閒談幾句,由知府親自陪送到館驛安歇。張方命人把老灑海的棺槨停放在空房之中。小弟兄們脫衣大睡。在大同府飽飽兒地吃了幾頓,好好兒地睡了幾天,這才解除了連日的疲勞。等臨走之前,李滿倉親自送行,在賬房支出二百兩銀子給做川資路費。張方一想,這小子的錢決不是好來的,二百兩銀子太少點兒了。他看了一眼:
「我說知府大人,清官騎瘦馬呀,您可夠清苦的了。這二百兩銀子是讓我們哥兒幾個吃麵條還是喝茶?」
「噢!是是是。來呀,再支二百兩。」
張方晃了晃腦袋:「不行!我們在這兒住了幾天,覺得身子不那麼好,各位小弟兄需要營養營養。請貴府再回回手吧!」
「哎!好好好!」
叫張方把這個李滿倉制得服服貼貼,最後乖乖兒地拿出紋銀兩千兩,張方這才滿意。心說,這筆銀子我們也不花,救濟窮人也不錯。他們這才離開大同府。他們走後,李滿倉氣得牙根兒都長了,連夜寫了封信,給他的父親太師李榮,說明所有的經過,要求他父親在京裡想方設法給他出氣。
按下李滿倉不說,單表張方離開山西大同府,一路之上饑餐渴飲,日行夜住,好不容易進了永定門。他們先趕奔牛街清真寺,讓人到裡邊兒一送信兒,鐵木真、鼓上飛仙丁瑞龍師兄弟接出來了。他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一瞅大車上拉著一口棺材,問張方:
「孩子,這是怎麼回事兒?」
「哎喲,二位別提啦!老灑海命喪三莊擂,我們奉命把他老人家的屍體送回來了。」
鐵木真、丁瑞龍頓時人事不省,大清真寺也亂套了。等他們哥倆明白過來,哭著把棺材抬到裡面,至於怎麼安排,就不必細說了。鐵木真、丁瑞龍把張方小哥兒們接到裡邊詳細一問,張方掉著眼淚把經過講述了一遍。兩個人聞聽,心如刀攪,咬牙切齒恨上了包純宇:如果這老傢伙不死,早晚必要報仇!張方他們把這事兒辦完了,趕奔童林的家。到了北京能不去師父家嗎?因為童林走的時候就有交待。小弟兄先買了八彩禮物,來到童府,把門砸開,二爺童森一看:
「哎喲,張方,你們都回來啦?我哥哥呢?」
「二叔!我師叔忙得要命,腳打後腦勺,哪能回得來!」
「他現在怎麼樣?」
「一切全好,有話咱屋裡說吧!」
二爺童森把大夥兒接進去,領著大夥兒到內宅見著童老爹和童老夫人,大家跪倒在地,一瞅老爺子紅光滿面,老太太腰板兒不塌。施完了禮,童老爹挨個兒看了看:
「你們都挺好的?」
「挺好啊,托您的福!」
「我兒童林怎麼樣?」
「哎,更好啦。不過我師叔太忙,裡裡外外一把手,千斤重擔壓在肩,一天連飯都吃不好!」
「唉!」童老爹長歎一聲,「張方,咱們都是自己人,我無話不談,我不願你師叔吃這碗飯,我願意他回家種地。春種秋收,多好啊!一日三餐,吃也香甜,睡也安然。頭上沒有功名,不必擔心;肩頭沒有擔子,輕鬆愉快。做個善良守本分的莊戶人多好!可是你師叔總覺著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始終就拔不出腿來喲!你說他出門在外,整天跟刀槍打交道,俺們老兩口子能不惦記嗎?」
「爺爺奶奶,你們放心,我師叔是長壽星,跟我似的,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不會有事兒,他身子骨也硬實。另外,臨來之時,我師叔說得明白,查辦完四川,奏凱還京,他就辭官不做,跟您回家種地去。」
「他是這麼說的嗎?」
「一點兒都不假!不但他,我們哥兒幾個也那樣,到時候幫著您種地,您看好不好?」
「好,還是莊戶人家好。起碼平安無事,也不得罪人。童森,快買酒買肉,招待他們。」
這些小弟兄到這兒就到家了,大夥兒一點兒也不受拘束,該幹什麼幹什麼。楊小香、楊小翠雖然頭一次來,看到小弟兄們如此,他們也輕鬆了不少。陪著爺爺奶奶和二叔說了一陣話,大家把住處安排好,當天住在家裡。第二天吃完飯,小弟兄聚齊,趕奔雍親王府。
簡短捷說,到了雍親王府,見到了雍親王胤。胤-一看他們回來,十分高興,讓進內書房。小弟兄們跪倒施禮,先給王爺磕了頭,然後就環坐在胤-左右。雍親王詳細打聽前敵的情況,張方等把這一年的經過一點兒不漏,全說了。雍親王不住地點頭,有時候樂,有時候皺眉,真替大夥兒擔心。最後他長出了一口氣:
「唉!不容易呀,難為海川怎麼過來的!難為你們大家為朝廷出力。一旦奏凱還朝,我一定在天子面前重重保舉你等。」
說著話,張方把童林的信獻上去。雍親王展開信一看,童林具體沒說什麼,就是說雍親王給他的信看過了,一定照辦。雍親王挺滿意,把這封信就燒了。然後說:
「張方!現下當今天子龍體欠佳,每日有御醫給調治,我每天進宮去給皇父問安,這不,又到時候了,我不陪著你們啦。你們好不容易回京,多住幾天,恢復恢復身子,再去不晚。沒錢說話,我叫賬房給你們支。」
「我們隨身都帶著銀子呢。您日理萬機,身子忙,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隨便溜躂,等哪天走,再跟您辭行!」
胤-也不客氣,張方眾人告辭回到童府。一住就是三四天。大夥兒久在戰場,這次回到北京,覺得什麼地方都新鮮,簡直是看不夠。尤其是楊小香、楊小翠,初次進京,看著什麼都好,哥倆每天上街溜躂。張方不愛溜躂,不樂意跟這幫人在一起,各幹各的事兒。張方這一天自己上了街,到了前門大街大柵欄珠寶市熱鬧的地方。抬頭一看,離著前門不遠,新開了一座大茶樓叫天竹樓,正好在大街上,油漆彩畫,光彩奪目,一股茶味兒飄出多遠來。張方覺得嗓子有點兒乾渴,心說,進天竹樓喝壺水。進屋一看,他傻眼兒了。樓上樓下,裡裡外外高朋滿座,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張方一皺眉,看來這水是喝不上了。轉身剛想走,掌櫃的跟夥計接出來了:
「大爺留步,您想喝水嗎?大爺您包涵,自從小號開張以來,天天這樣,來早的有座兒,來晚的就沒座兒。這樣吧,豈不能讓您白來。您看,這是櫃檯,您委屈點兒就在這喝吧!」
張方一看,門口就是櫃檯,紅油漆的大櫃檯珵明刷亮,跟鏡子面兒一樣。張方覺得這地方比裡面還強,因此點了點頭。掌櫃的給搬來一把太師椅,親自給墊上厚厚的墊子。張方往這兒一坐,鴨子腿兒一擰,胳膊搭在櫃檯上,往門口瞅著街景,覺得真好。時間不長,夥計把茶端來,擺上黑瓜籽兒、白瓜籽兒、花生、糖果四個小碟兒。張方滿了一杯茶,提鼻子一聞,真好,茶味兒挺香。怪不得人家這買賣這麼興隆呢,真是真材實料,童叟無欺呀!張方一口氣喝了兩碗,夥計又把水給兌上。張方嗑著瓜籽兒,腦袋裡頭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勝家莊,一會兒想到三莊擂,這心裡還真著急。心說,再過兩天得走,以免年大人和我童師叔擔心。現在不是玩兒的時候,等奏凱班師,再玩兒也不晚。張方想著,往門前一看,來了個老頭。就見這個老者拄著枴杖,寬腦門兒,尖下額兒,白鬍子,腰板兒不塌,透著精神,不過眼窩深陷,臉上灰濛濛的有一層病色。頭上戴著八塊瓦的帽子,紅疙瘩頂,身穿緞子坎肩兒,下頭是長袍兒,坎肩上繡著杭州十六景,大手指頭上戴著翡翠的扳指。一看就是個有身份的老者。這老頭到了天竹樓門前,往左右看看,一皺眉轉身要走。可能他看著沒地方。
掌櫃的跟夥計接出來了:「哎,老爺子留步,您要喝水嗎?」
「噢,要喝水啊!有地方嗎?」
「老爺子,請您包涵,沒地方。不過,您看這櫃檯,這地方挺寬綽,您要能委屈委屈,就在這地方坐一會兒。一會兒有了座兒,我們再給您挪。」
「嗯,這地方挺眼亮,可以。」
就這樣,掌櫃的搬來把椅子,老頭坐下了。張方這眼睛就不離開老頭了,怎麼瞅怎麼得勁。心裡頭就瞎猜,這老頭是大買賣人,大掌櫃,大東家;要不家裡就是當官兒的,歲數大了不干啦:要不就是百萬富翁。他心裡瞎捉摸。正在這時候,夥計把水給沏上了。
老者一擺手:「不不不!夥計,你這兒的茶葉我不要,我自帶茶葉。」
老頭一伸手從腰裡拿出個茶葉盒兒來,倒了點茶葉擱到空壺裡頭,夥計去沏水。把這壺水端上來後,張方提鼻子一聞,太香啦!心說,這老頭的茶葉拿什麼炮製的?怎麼這麼香!再比自己這壺茶,成了白菜葉子了。就見老頭滿了一杯,那茶水碧綠。老者一邊看著街景,一邊兒品茶。張方這壞水兒就冒上來了:
「我說老爺子,辛苦啦!」
老者扭項回頭看看張方:「啊!年輕人,有事嗎?」
「請問老爺子高壽?」
「六十掛零啦。」
「哎喲,您可真不顯老。看您這樣兒,也就是四十八九歲,三十六七歲,二十啷當歲!」
張方打算捧捧這老頭,一番話把老者逗樂了:「哈哈哈!年輕人,別開玩笑。老就是老了,怎麼能那麼年輕呢!」
「總而言之,老爺子,您可一點兒都不顯老。哎,老爺子,喝我這個,我這剛下色兒。」
張方說著把自己的茶壺往人家面前一推。這老者當然也得讓一讓:
「年輕人,我這兒剛沏上,如果你不嫌棄,你就喝我的。」
「是嗎,正好兒。」張方的用意就想喝人家的,他把自己這碗水潑出去,倒了人家的一碗水。張方一喝,這茶真好:「老爺子,您這茶叫什麼名兒?」
「我也不知道,都是兒女給我買的,誰知道是什麼?」
「哎喲,這茶葉可真不錯。喝到嘴裡頭那麼好受,肚子裡頭那麼舒服,甭提多美啦!」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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