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清風大俠方殿坤巧遇兒子小靈官方瑞,爺兩個抱頭痛哭,真是喜出望外。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啊!爺倆哭罷多時,方殿坤猛然醒悟:
「孩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隨為父逃走。」
方瑞答應一聲,來到外面。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爹!我不能跟您就這麼走。欽差大人年-堯和司徒朗、牛兒小子、虎兒小子還都在這呢!您應該把他們放了,咱們一起逃走。」
「說的是。」
方殿坤領著方瑞一拐彎來在裡邊,往裡頭一看,四個人全在這兒哪!方殿坤沒有鑰匙,只好把九孔大環刀拽出來,用刀背一使勁把大鎖擊落,把鐵柵欄門打開。小靈官方瑞一個箭步躥到裡邊,用最快的速度,給司徒朗、牛兒小子、虎兒小子把鐵鏈子掰開。司徒朗不明白怎麼回事:
「孩子!這是怎麼回事?你師父來了?」
「沒有。我跟您說明,這位方殿坤可不是咱的仇人,他是我爹。關於我們爺倆的事情,咱們以後有空再說。此乃虎口,不可久留,快保護大人逃走。」
牛兒小子跟虎兒小子輪流背著年大人,司徒朗在旁邊保護。方殿坤提刀在前,小靈官隨行在後,他們幾個就出了藏仙洞。這門口有把守的嘍囉兵,一瞅愣了:
「代理大寨主,這……」
「廢話少說,給我閃退一旁!」
大寨主說話誰敢不聽?嘍囉兵眼巴巴望著這夥人出了藏仙洞。他們往前走了還沒有二百步,突然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晝,被一夥人攔住去路。清風大俠橫刀在手,定睛瞧看,為首的正是塞北三老,在身後跟著三孔獨角蛟馬彪和林寶以及山上的偏副寨主。清風大俠一看不好,肯定是走露了風聲,想要逃出去,勢比登天。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信兒呢?原來把守藏仙洞的小頭目姓馬叫馬順,他跟三孔獨角蛟馬彪是當家子,他管馬彪叫叔叔。他就發現代理大寨主有點不對勁,怎麼到裡頭把人給放了,而且抱著小靈官方瑞一個勁地哭?這小子不敢阻攔,撒腳如飛跳到中廳給告了密了。塞北三老一聽,大吃一驚,立刻傳點手下人馬趕到出事地點。正好把方家父子的去路攔住。
第三老嚴寒林往前大跨一步,眼珠子一瞪:「方殿坤!這是怎麼回事?」
到了現在,方殿坤把氣血平住,抱腕當胸:「師叔!您聽我說。我現在是代理大寨主,主管七星島的一切。方纔我到仙人島查崗,遇上這個小靈官方瑞。結果,詳細一問,您猜是誰呀?鬧了半天他是我兒子。當初我們一家人分散,我以為他們母子葬身水底,哪知道這孩子還活著。他的左腳上有硃砂痣為證,小名叫瑞兒,都是我給起的名兒。沒想到在這相遇,故此我才把他放出來。」
「噢。殿坤哪!這麼說,我得給你賀喜呀!骨肉團圓是一大喜事,你又有了兒子,能助咱們七星島一臂之力。一會兒我一定排擺酒宴,給你們爺倆祝賀。不過,你為什麼把年-堯、司徒朗、牛兒小子、虎兒小子也給放了?這又做何解釋?」
「這……」方殿坤一愣,就知道今天這個事很難混過關去。事到現在,只好硬著頭皮有什麼說什麼。清風大俠二次抱拳:「師叔啊!您要問,我就告訴您。我沒心反對官府,我認為咱們這麼做不對,這是身犯不赦之罪。欽差年-堯是國家的忠良,奉旨西巡,代表皇上來的。平山滅寇,為了拯救這一方的百姓,沒有什麼不對呀!結果遇到英王富昌和十四皇子的頑抗,這些人無疑是以卵擊石,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馬彪千不該萬不該聽信讒言,把年大人和上方天子劍弄到七星島,這叫沒事找事,沒禍找禍,捅了馬蜂窩。如今以童林為首的差官隊找到門上來了,而且人家先禮後兵,把事情說得很清楚,只要我們答應人家的條件,是既往不咎。這已經絕對夠意思了。遺憾的是,馬彪也好,師叔您也好,忠言逆耳,就是聽不進去,相反把差官隊的人扣押在藏仙洞。要照這樣下去,不但七星島保不住,連師叔帶我師父都得受株連。此中的成敗利害,我想您是明白的。旁觀者清,當事者迷。我不得不再次向師叔提提醒,我不忍看著我師叔和師父挨刀,不忍七星島的弟兄全受株連,故此我才把年大人給放了。我表明一句,我絕沒有吃裡扒外的意思,也沒有出賣大家換取功名富貴的骯髒心,我是為大家著想。師叔!您是明白人,師父和二師叔都在,請你們明察。」
三老嚴寒林冷笑了兩聲:「方殿坤!你真是伶牙俐齒,真能狡辯哪!你如果真有這個心,應當事先跟我們商議商議,我想我會幫著你。如果有人不同意,我還說服他。你為什麼先斬後奏啊?這是我們先得著信把你給堵上了,如果堵不上,你早就跑了。方殿坤!你還有什麼話說?」
「師叔啊!我想跟你們商議,一則是時間來不及,二則是怕你們聽信讒言不聽我的,因此才先斬後奏。」
「方殿坤哪,衝你這麼一說,咱們就是頂頭的冤家,你就拿命來!」
方殿坤一看,這三叔說什麼也不開面兒,不由得起急,在他身後,小靈官噌地就躥過來了:
「爹!哪有這麼些廢話跟他說呀!這個老東西鹽水不進,乾脆就打得啦!」
小靈官方瑞往前一縱,劈面就是一掌。這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人兒有點兒衝勁兒。嚴寒林火往上撞:
「小兔崽子,我劈了你!」
一老一少戰在一塊兒。別看方瑞受過關九公的真傳,比嚴寒林可差得多了。也就是六七個照面,被嚴寒林一把把小靈官的腰帶子抓住了。他使勁往空中一舉,把小靈官方瑞舉過頭頂,旁邊有一塊岩石,他打算把方瑞的頭往岩石上摔。沒等他下手呢,報事的嘍囉兵跑來了:
「報告各位寨主爺、各位老爺子,可了不得啦!童林率領官差隊已經衝過七星橋,奔這兒來了!」
嚴寒林一愣,手一鬆,方瑞使了個鯉魚打挺從他手裡逃脫了。嚴寒林也顧不了許多了,回頭一看,就聽見喊聲震地,童林帶著人就殺到了。原來童林在楊家集處理公務,把事情處理完,一看老哥哥司徒朗、牛兒小子、虎兒小子還沒回來,一點名還少了小靈官方瑞,問門上的家人,家人說走了半天了,奔東下去了,看那意思可能上了七星島。童林大吃一驚。心說這孩子好不曉事啊!你一個人到了七星島還能活得了嗎?童林一想救人如救火,趕緊跟楊家集的莊主楊萬春一商量,打算借一支人馬。楊萬春說這兒沒軍隊,只有三四百名莊客,都是年輕的小伙子。童林說也行,請他趕緊把莊客集合起來。這些莊客集合完了,有的拿刀,有的拿槍,有的拿斧子,還有的沒傢伙,乾脆拿大鐵鍬、大木掀、二齒子、三齒子、鉤子、耙子等,這些傢伙簡直是五花八門。童林命人點起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率領老少英雄衝進七星島,剛好遇見這個事。
嚴寒林一看腹背受敵,吩咐一聲:「撤!」他的隊伍撤到西面佔領了個有利的地形。童林利用這個機會跟小靈官方瑞相見,牛兒小子、虎兒小子背著年大人趕緊跑過來了:
「師哥,師父,年大人被我們救出來啦!」
童林一見是喜出望外。他急忙過來見年大人,給年大人道了驚。年-堯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拉著童林掉了幾滴傷心的淚。
「海川!我給你們找了麻煩了!」
「大人別這麼說,小人沒有把您保護好,是罪該萬死。有話咱們回去再說。來人!好好保護大人。」
「是!」各位小弟兄各拉兵刃把年大人保護起來。
小靈官方瑞把方殿坤叫過來給童林做了介紹。童林一聽,方瑞見著他爹了,失散多年又骨肉團聚真是一大喜事,先向他們爺倆表示了祝賀,然後讓他們閃退一旁。童林邁大步來到群賊的面前,用手點指:
「呔,大膽的毛賊草寇!爾等出爾反爾,今天童某率領兵馬要平山滅島。馬彪!你還不把殺人的兇犯交出來,更待何時?」
三老爺子嚴寒林冷笑一聲:「童林哪!你不要在這發威,沒人怕你。你別看你是個俠客,三老爺子眼裡根本沒你。童林!你要把我贏了,你要什麼給你什麼;要贏不了,你們一個也走不成!」
這嚴寒林往上一縱晃掌就砸。童林並不答話,晃雙掌跟他戰在一處。嚴寒林沒拿童林當回事,結果一伸手,使他大吃一驚。童林使的是柳葉綿絲掌,跟著一晃變成大刀金剛掌,那手上軟硬的功夫全有。今天童林也把壓箱底的武藝拿出來了。嚴寒林一看不妙,心說沒想到這小子武藝高強,比劍客還高出一塊,我要多加謹慎。想到這裡加緊進攻,兩人打了七十個回合沒分上下。嚴寒林上頭一晃使了個順風扯大旗,這一腳正好蹬在童林的腿肚子上。童林腿一彎,單腿點地,好懸沒趴下。嚴寒林心中大喜,往前一縱,雙掌舉過頭頂往下就砸。把小靈官方瑞、清風大俠方殿坤和年大人等嚇得一閉眼:哎呀,海川完了!其實大伙想錯了,童林使的是敗中取勝,故意這條腿撤得慢點,讓他找個便宜。嚴寒林沒看出來,他上當了,往下一砸不要緊,童林冷不丁使了個鷂子大翻身,跟旋風一般就躲在嚴寒林的背後。三老爺子雙掌砸空,身子往前一閃,收不住招了。童林在他後面左手一分,右掌往空中一舉對準他後腦勺,啪!就是一掌。嚴寒林再想躲,勢比登天。這一掌打了個腦漿迸裂,血水奔流,把他打出三丈多遠,絕氣身亡。
童林收招定式,轉身站好,高聲喊喝:「哪個還來!」
第二個蹦上來的就是二老武道梅。他一看三弟死得太慘,不由得痛斷肝腸喊了聲:「小輩童林拿命來!」飛身形跳過來,一口氣就發出八掌、四腿、十二拳,就像雨點一般發起進攻。可是童林談笑風生,巧妙地迂迴在他的掌法之中。結果武道梅費了半天勁沒打著童林。
童林冷笑一聲:「武老劍客!你們人稱賽北三老,德高望重。方纔我打嚴寒林是因為此人太不通情理;但是我跟二老爺子無冤無恨,希望二老爺子不要跟我伸手。如果非要動手,童林無奈,我可要得罪了!」
「呸!小輩不要收買人心。」
武道梅說著啪啪就是幾掌。童林忍無可忍,跟他戰在一處。八十個回合之後,童林腳尖點地騰身而起,武道梅雙掌打空,抬頭一看童林從空中打來,左腳盤著右腳一伸,猛踢武道梅的頭頂。武道梅往旁邊一閃上當了。童林踢的這腿是假的,盤著的是真的。踢的這條腿叫問腿,就是問問你往哪躲。武道梅往左邊一躲,童林心中有數,把問腿收回,盤著的這條腿發出去了。卡嚓一聲正蹬在武道梅的後背上,把武道梅蹬出二丈多遠,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他兩手一按地,身子一挺,那個意思想站起來,結果頭暈目眩,胸口發熱,嗓子眼發腥,哇一口鮮血噴在腔外。童林如果過去再補一掌,他就活不了啦。童林沒這麼做,人分三六九等,木分樺梨紫檀,對他跟嚴寒林不能一樣對待。海川往後一撤,衝著武道梅一抱拳:
「老俠客!恕童林失手,你逃命去吧!」
武道梅長這麼大沒吃過這暴虧,從地上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大口大口地吐血。老大袁向竹袁大爺過來了,趕緊取出止血丹給二弟吃下:
「二弟,你覺著怎麼樣?」
「哎呀,疼死我也!」
袁向竹問童林:「姓童的!我們哥仨,你打了倆。現在就剩我一個,你想動手還是不動手?」
童林一抱拳:「袁老劍客!你是好人。我知道您是清風大俠方殿坤的授業老恩師,我怎麼能跟您伸手呢!萬無此理呀!」
「好,我先謝謝你!我二弟身受重傷,對不起,我告辭了。」他也不管嚴寒林的屍體了,背起二弟武道梅,一晃身蹤跡不見。方殿坤打算送師父一程,已經來不及了。
這童林有多厲害!到這兒一轉圈兒,把塞北三老打死的打死,打傷的打傷,嚇跑的嚇跑。七星島的嘍囉兵可就亂套了,各奔西東,落荒逃走,馬彪也吆喝不住。他一看,壞了,人心一散,難以收拾。急忙問林寶:
「二弟!你看這怎麼辦?」
林寶還想垂死掙扎:「大哥沉住氣。我跟您說過,我有三顆五毒開花雷,使了兩個還有一個。您閃退一旁,看我的!」
林寶跳到童林面前耀武揚威:「童林!明人不做暗事,去勝家莊劫持年-堯的主意是我出的。因為我跟年-堯有解不開的仇疙瘩,我們有世代的冤仇。因此我才命三寨主、四寨主夜入勝家莊,他們動手,我巡風,他們背出了年-堯,我偷了天子劍。你要找兇手,甭找別人,找我就行。我姓林叫林寶,人送綽號白玉人兒,你家二寨主!」
童林這才弄清楚。心說,好,你敢承認就行:「林寶!我讚賞你是好樣兒的,干了壞事敢承認。那麼你還想跟我童林動手不成?」
「當然!別看你把塞北三老打跑了,我不怕你。二爺我手裡有法寶,今兒我管叫你丟人現眼!」
說著話他就掏出五毒開花雷,往空中一舉想要扔,就聽石砬子後面有人喊了一聲:
「林寶你還不住手?我看你敢扔!」
林寶一愣。這小子手舉開花雷,抬頭一看,石砬子後面躥出一人。這人站在林寶和童林的中間,把佛塵一晃高聲喊喝:
「孽障!惡貫滿盈,我看你還往哪裡走!」
林寶一看好懸沒尿到褲子裡,心說壞了,他怎麼來了?來的人正是山東三元門的總門長,人送綽號一道彩虹滿天下姓呂叫呂長修呂老劍客。他就是捉拿林寶來的。
原來林寶家住在山東省文登縣,他父親叫林德厚,人送綽號快手林,好武術,在文登縣也是數一數二的,專門練的是花拳繡腿,是三元門的門人弟子。他家裡也挺有錢,娶妻單氏,夫妻二人有一個兒子就是林寶,因此特別喜歡他,愛如掌上明珠,所以叫寶兒。這林寶小時候要星星不敢給月亮,爹娘對他十分溺愛。林寶長到八歲,跟爹似的愛練武。街上有耍猴的,賣大力丸的,練武術的,賣膏藥的,他就跟著看個沒完沒了。後來他爹投其所好,不惜重金,把他送到文登縣拜三元門副門長劉永祿為師。這個劉永祿是個正人君子,非常喜歡孩子。一看這個林寶很有出息,所以把林寶收為徒弟。但是他告訴林德厚這孩子你得豁出去,心疼不行,他要不對我就打他,他要想家,我不能讓他走,多會兒有一定的造就,指定時間我才能讓他回家。林德厚說,那是自然,我也是練武的,我明白這個,我就把他交給您啦。如果您把他培養成人,我們全家不忘您的大恩。打那之後,林寶就一心一意跟劉永祿老劍客學武藝。林寶一走,家裡就剩他爹和他娘,家裡還開著買賣,吃喝不愁。轉過年的冬天,來了一戶難民,夫妻兩個歲數都不大,躲在他們家門洞避雪,正好被林德厚發現。林德厚一看,這個男的骨瘦如柴,渾身上下衣不遮體,就知道困難到了極點。再看這個女的,雖然也很瘦,但容顏長得不錯,要換套好衣服,再吃點兒有營養的,堪稱是個美女。
林德厚問:「你們是哪來的?怎麼落魄到這種程度?」
男的一聽,鼻子一酸,眼淚好懸沒掉下來:「這位老爺,我們是直棣淶水縣的。我們那個窮地方,連續三年不是旱就是澇,我們的二位老人都已凍餓而死。這是我媳婦,我們逃難來到貴寶地,舉目無親,抬頭無故,困難到了極點。」
「噢,你叫什麼名兒?」
「我姓趙,叫趙文,這是我媳婦王氏。」
「就你們兩個嗎?」
「有一個孩子,去年也死啦。就剩下了我們二人。」
林德厚緊鎖雙眉,心裡很同情:「這樣吧!我家雖然不算太富裕,但是吃頓飯還不成問題,既然你們無處投奔,就住到我家吧!」
「哎呀,我謝謝恩公!」
趙文夫妻千恩萬謝。林德厚就把他們讓到家裡,騰出一間房讓他們住。然後回到後院跟夫人說了這事兒。單氏是個吃齋念佛的人,聽丈夫一說,滿心歡喜:
「老爺!你這麼做就對啦。人生在世,以慈善為本,不修今世還修來世。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太高興啦。」
打這以後,趙文夫妻住到林家。過了幾天,趙文覺得於心不過,來找林德厚:
「恩公!我二十多歲正當年,不能吃白飯。雖然說您不在乎,可我無功受祿,寢食不安哪!您得給我找點兒活幹。」
林德厚一笑:「哎呀!你可把我難住啦。咱們家沒有什麼活幹。你要覺著過意不去,就掃掃院子,掃掃街,打打更,有個事兒就送送信兒。你看怎麼樣?」
「行行行,我全能做到。」
趙文打這以後,兢兢業業,每天把老林家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大事小情都是他跑腿兒,一句怨言都沒有。林德厚也不能白使喚人家,就給了趙文五兩銀子。就這樣,趙文的日子日漸好轉,不像當初那麼狼狽,拿錢做了些衣服;吃的再好,增加了營養,臉上也泛起了紅光。尤其他妻子王氏,自從體力恢復之後,這張臉蛋兒是白裡透紅,紅裡透白,有了青春的風韻,讓人越看越喜歡,在這百八十里之內,真就找不出這麼個美人兒。王氏一上街,走道過路的,街坊鄰居,都想多看幾眼。王氏也不閒著,給老林家縫縫補補,洗洗漿漿,跟一個老媽兒差不多少。這樣,林德厚夫妻跟趙文夫妻越處越近。二年過去以後,林德厚提出來說:
「趙文哪!通過我這麼一考察,你確實是個好人,你媳婦也非常善良賢德。昨天晚上我跟我夫人商量,想跟你親近一步,我打算跟你磕頭結拜,你看怎麼樣?」
「哎喲,我可不敢高攀!」
「哎,這是什麼話呀?肩膀頭齊為弟兄,我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說什麼高攀不高攀!」
就這樣,他們倆沖北磕頭,結成生死弟兄。林德厚是大哥,趙文是二弟,姐妹倆也更親近了。後來林德厚跟夫人商議,一宅分成兩院,他們住西院,把東院分給趙文夫妻,仍走一個大門兒,實際是兩處。這兩家相處得一家人相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街坊鄰居沒有不挑大拇指的。一晃三四年的工夫,哥倆都沒有紅過臉兒。這一年夏天,雨水特別勤,文登縣三天兩頭下大雨,有時霹靂狂風,把房子都震倒,叫人看著害怕。趙文夫妻這天晚上睡到後半夜,就聽見外邊嗚嗚刮起大風,接著下起瓢潑大雨。倆人嚇得心驚肉跳。王氏就跟丈夫說:
「你下地看看,門窗關好沒關好,別震開。怪嚇人的!」
趙文披著衣服下了地一檢查,裡屋的門窗關得挺嚴實,外屋的門窗開著,雨水潲進來,濕了一大片,他趕忙過去關門。就在這時候,他做夢也沒想到,從外邊兒蹦進一個東西來。這東西滿頭紅髮,藍靛臉,大鷹鉤嘴,眼似金燈,呲著兩個大牙,左手拿著錘子,右手拿著鏨子,光著膀子,圍著裙子,下邊兒光著腳丫兒。在閃光中趙文一看,仰面摔倒,活活地給嚇死了。王氏聽見丈夫慘叫了一聲,嚇得把被子蒙到腦袋上,抖成一團,沒敢動彈。假如換個膽兒大的,及時搶救,趙文死不了,無奈王氏膽兒都嚇裂了。後來她一想,不行,屋裡沒有旁人,再害怕我也得去看看。等她穿好衣服下了地,仗著膽子來到堂屋,發現丈夫手腳都涼了,王氏撫屍大哭。後來雨過天晴,露出星宿,王氏的哭聲驚動了西院兒,林德厚兩口子急忙起身趕奔東院而來。進院一看,全都愣啦:
「弟妹!這是怎麼回事兒?」
「哎呀!兄嫂,別提啦!」
她把經過講述一遍。單氏看看林德厚,林德厚瞅瞅夫人,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這怎麼可能呢?咱們這個宅院歷來就是乾淨的,從來沒發生過怪事兒。這事兒簡直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麼說,人死了,先稟報官府,來人驗屍,一問情由,說是叫鬼嚇死的,還能找鬼去?也沒人究問,就算過去了。林德厚忍痛含悲,花了銀子買了棺槨,給趙文出喪發殯,這事兒就傳開了。街坊鄰居,文登縣家喻戶曉,都知道鬧鬼活活地把趙文嚇死了。打這之後,就剩王氏自己。她本來就害怕,她怎麼辦呢?林德厚夫妻花錢給她雇了個老媽兒,天天陪她睡覺壯膽子。過了些日子,林德厚有事兒外出,臨走告訴媳婦:
「好好兒看著家,照顧咱弟妹!」林德厚走後沒過兩天,又是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他媳婦單氏就有點兒害怕。心說,我們這個宅子乾淨,從來沒出過別的事兒,白天我還沒覺出來,這一到夜晚,孤單單的,真叫人害怕。她越害怕越出鬼,卡叭一聲窗戶開了。藉著閃光,露出一物,靛臉紅髮,巨齒獠牙,左手拿錘子,右手拿鏨子,從窗戶跳進來,奔單氏就撲來了。這單氏是個女流,哪見過這個?嗷的一聲,頓時嚇死。那個怪物一轉身就走了。單氏一死,誰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晌午,雨不下了,王氏跟老媽兒做了兩樣菜,知道大哥不在家,叫老媽兒去請單氏。老媽兒進屋一看,摔了個跟頭,急忙回來告訴王氏。王氏到了西院一看,嫂子早已氣絕身亡,身子都挺了。王氏就好像五雷擊頂一樣。哭罷,街坊鄰居都知道了,趕到出事地點大伙看熱鬧。有人給林德厚送信兒,林德厚從外地趕回來一看,抱著夫人的屍體放聲痛哭。兩旁的人無不落淚。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辦法,把單氏裝殮起來,埋到義地,這場風波就算過去了。這回可好,西院住著個光棍兒,東院住著個寡婦,你說這出來進去多不方便!這王氏後來就跟大哥商議:
「哥哥,您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可恨我們那死鬼命短,撇下我孤單單冷清清一個人。不幸的是我嫂子也不在了。你看,兩個院住著我們兩個人,叫人家說出去,好說不好聽,出來進去也多有不便,妹子我打算搬走。」
林德厚一聽:「妹子你往哪走?說走也可以,這不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兒。我跟兄弟一個頭磕在地下,你就是我的親妹子。我兄弟屍骨未寒,我就讓你搬走,知道的,說你願意走;不知道的,還不說我攆你嗎?妹子你先住在這兒,我給你在外邊找房子,等找好房子你再搬走也不晚。」
上氏一聽大哥說得對,只好就住下了。後來這個老媽兒一看,那邊一個光棍兒,這邊一個寡婦,難道說這兩個人後半輩子就這樣嗎?不如從中為媒,乾脆讓他倆結婚得了。就這樣和左鄰右舍一商量,求出一個媒人來,從中一說,王氏願意,林德厚也願意,結果她們倆拜堂成親了。在成親的這一天,林德厚派人套了一輛車,趕奔劉永祿老劍客的家,把兒子林寶接回家來。這林寶也十六七歲的小伙子,把這件事跟林寶一說,他也沒有反對,在家住了幾天,仍然回到老師家中去練武。這新夫妻過日子,吃喝不愁,過得比較幸福。正趕上八月中秋,王氏給丈夫準備了幾樣好菜,又托人買了點好酒,夫妻坐在院裡一邊賞月一邊吃酒。這林德厚的酒喝得過量了,喝到後半夜,夫妻相互攙扶著回屋休息。等躺到被窩裡,林德厚把王氏緊緊抱在懷裡頭。他說:
「妻呀!要說起咱倆的婚姻來,真是曲折得很哪!」
王氏不解地問他:「有什麼曲折的?」
「哎呀!你不知道,我為你煞費苦心哪!這證明我真心喜歡你,不然的話,我不能下這麼大的本錢。」
王氏越聽越糊塗,問:「丈夫!你為我下了什麼本錢啦?」
「哎呀!我就跟你說了吧!你知道那鬧鬼是怎麼回事嗎?其實哪來的鬼?那是我裝的。自從我見到你之後,我就心裡頭有了你了。我睡不著覺就琢磨,咱們倆怎麼能到一起呢?除非是你丈夫死了,我妻子也不在了。有他們倆活著,我就想死也沒用。因此我心生一計,利用雷雨天裝鬼,把你丈夫趙文嚇死,然後又把我媳婦單氏嚇死,我們倆這才結為夫妻。」
王氏一聽,瞪大了眼睛,還不信能有這種事兒:「你是喝多了吧?你編的瞎話真夠圓的!」
「哎,酒後吐真言,哪能是瞎話!你不相信,我把那衣服找出來你看看。」
他到後院倉庫,打開鎖頭,時間不長,拎了個包來,往地上一放,打開讓王氏看。王氏一看,可不是!一個大鬼頭,一個假臉兒,錘子、鏨子、圍裙都有。林德厚喝多了,還非要穿上讓王氏看看。等他穿上在地下一蹦,王氏頂梁骨發涼,這才知道他說的不是瞎話。王氏心裡翻了兩個過兒,哎喲,我怎麼嫁給這種人啦!他連點人性都沒有。丈夫啊,你死的太慘!嫂子,你死的太慘!你們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兇手是誰呀!這王氏柳眉倒豎,緊咬銀牙。但是又一想,我乃是一女流,要想報仇,談何容易!只有一個辦法,先把林德厚給穩住,有了機會,我非告你不可!
要知王氏如何報仇,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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