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夏侯倫和司馬雲山請骷髏鳥秦鳳吃酒,明曰請客,暗中布下天羅地網,如果秦鳳答應投降官府,釋放牛兒小子和劉俊,別無話說;不然就要把秦鳳置於死地。從談話當中夏侯倫還表白他和秦鳳是一師之徒,這話倒也不假。那秦鳳是怎麼一個出身呢?他怎麼拜的李晚村呢?這裡面有些原因。
原來秦鳳是四川萬縣靠江屯的人,他的父親是使船的,一家人住到江邊。在秦鳳小的時候,他父因船發生事故葬身水底,秦鳳隨母親長大成人。他從小就捉魚摸蝦,想方設法幫著母親維持生活,所以人們都喜歡這孩子,那時的秦鳳挺漂亮,腦袋兩邊根本沒有肉瘤子。由於他生在江邊長在水邊,所以從小水性就挺好,後來又靠著捕魚捉蝦為生,每天跟水打交道,天長日久就練了一套水底的功夫,旁人在水底換氣一個時辰,他能呆一天一夜,同時他還能在水底下行走。人們提起秦鳳的水性沒有一個不挑大拇指稱讚的。就因為他勤勤懇懇,家裡的日子過得倒挺富足,娘倆吃喝有餘。秦鳳到了十五歲,酷愛武術,在那個年頭武術大行其道,特別是到了四川萬縣靠江屯一帶,真好像河北的滄州,不管是男女老少沒有不會打拳踢腿的。秦鳳在這十里八村一帶是個佼佼者,要講究比拳腳、摔跤、扔大個,十個八個到不了他近前。後來鎮上和莊主成立個武術會,號召本地的年輕人都報了名。骷髏鳥秦鳳跟娘一商議,他娘同意了,就這麼交了五兩銀子也報了名了。武術會不是瞎練,由大伙湊錢請來一位老師父,是回族姓馬,叫神拳馬四。馬四爺不但拳腳好,彈腿的功夫也不錯。馬四爺自從來了之後,把武術會二百多名年輕人全都組織起來,先教他們練基本功。經過一年的時光,徒弟們是大有長進,特別是秦鳳練得最好,深受馬四爺的賞識,有時別人練完了,馬老師單獨把秦鳳留下,給他吃小灶。什麼意思呢?就是單獨教給他一套。就這樣,秦鳳的能耐大有長進,遠遠地把別人拋在後面。馬四爺還推薦他當了學長,就是這些練武術的頭頭。馬老師因事不在就讓秦鳳給代課,大家也非常服氣,後來出了事了。原來本地有個莊主,此人姓莊叫莊人,莊人有個兒子叫莊蒜。莊蒜這小子十八歲也加入了武術會,仗著他爹的勢力,在武術會裡橫踢亂打,是人都看不起。他一看樣樣事情都是秦鳳出頭,心裡有點吃醋,在老師面前他不敢說什麼,老師不在了,他就想方設法刁難秦鳳。有一次馬四爺因事請假走了,讓秦鳳代教,秦鳳欣然領命。第二天,弟兄們都到齊了,排好了隊,秦鳳正在前面佈置功課,莊蒜出來了,就見他仰著脖子,挺著肚,把嘴撇得跟瓢似的,小母狗眼一翻:
「我說,你是誰呀?」
「啊?我叫秦鳳。」
「你他娘算幹什麼吃的!老師不在了,得由我帶頭,為什麼我帶頭?因為我爹是莊主。這個武術會是我爹一手成立的,我是他老人家的兒子,老師不在了,應當我來佈置功課,你他娘的算哪頭蔥?跑這來充當大瓣蒜來了。滾!」
這小子不說人話,一張嘴就帶髒字,招惹得秦鳳十分不悅:
「少莊主!請你說話自尊自貴一些,不要惡語傷人。」
「怎麼?我就這麼說話,你還不愛聽嗎?」
秦鳳把火壓了又壓,跟他辯理:「少莊主!你可聽明白了,我當這個學長是老師指派的,我當這個頭頭是大家推選的,又不是我自己說怎麼的就怎麼的。請你不要誤會。」
「不管怎麼說,我就不同意你當這個頭頭,要想當也行,你得露出兩手來。」
「少莊主!你這是指什麼說的?」
「我是指你的功夫說的,究竟你有沒有這種能耐呢?」
「哎呀!這就叫我難說了。我可不能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姓秦的,這麼辦吧!今天咱倆伸伸手,分上下論高低,你要把本少爺贏了,你就當學長,我毫無怨言;要不是我的對手,土豆搬家給我滾!」
莊蒜擼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秦鳳知道他們家有勢力,不敢惹人家,暗裡生氣,氣得肚子鼓鼓的。可這些練武的小伙子看著不公平,大夥一擁而上,非讓秦鳳跟他比比不可。
「秦大哥!跟他比比。這種人非揍他不可,你不打他,他不能老實。」
「大兄弟!你看他有多猖狂?平日專橫撥扈,誰都欺負,把弟兄們都氣壞了。你就教訓教訓他,給大伙出出氣。」
被大夥一說,秦鳳的勁上來了:「好吧!弟兄們閃閃。」
大伙呼啦往後一退,秦鳳把衣服收拾好了,衝著莊蒜一抱拳:
「少莊主!既然你非要比武,休怪秦某不客氣了。」
「用不著你客氣,誰領你的情了?你接拳!」
莊蒜往上一縱,就是一個通天炮,秦鳳閃身躲過,兩個人插招換式戰在一處。其實莊蒜是唬人,要講能耐他比秦鳳差得太多了,也就是十幾個照面,秦鳳上面一晃,底下使了個掃堂腿,咚!啪!把莊蒜摔了個仰面朝天。大伙哄堂大笑。莊蒜可有點掛不住了,打地下站起來,像瘋狗似地又撲奔前來。秦鳳一看他不服氣,接茬再比。簡短捷說,一口氣把他摔了十六個跟頭,最後把莊蒜摔得起不來了。
「哎喲!可打死我了,哎喲!」
大伙樂得肚子直疼,心說從今以後看你還耍蠻不耍蠻。當天晚上,莊蒜回到家裡,他爹莊人一見大吃一驚,一看兒子鼻青臉腫,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問:
「孩子啊!你這是怎麼了?」
「哎呀!爹,快別提了,我都要叫別人打死了。」
「噢?誰那麼大膽子敢打你?」
「別人誰敢哪?就是靠江屯姓秦的那小子,叫秦鳳。」
「噢!秦鳳把你打了,你怎麼不還手?」
「誰說我不還手?我哪裡打得過他?一口氣叫他摔了十六個跟頭,屁股都叫他摔成四瓣了。哎呀,爹呀!你可得給我出氣呀!」
莊人這小子最護犢子,他也不問青紅皂白,第二天把馬老師給請來了。馬四辦完事剛回來,一聽東家找他,不敢不來,換了套新衣服,來到莊人的家裡頭。兩個人一見面,馬四爺就問:
「東家!找我有事嗎?」
「哼,你幹的好事!」
馬四一愣:「東家!莫非我有什麼過錯不成?」
「哼!你還問我哪,我來問你:你憑什麼指派秦鳳當學長?你憑什麼讓他代替你教大伙的武術?我們花錢請的是你,可不是請的秦鳳!這是什麼原因?」
馬四爺聞聽一笑:「東家!您聽我給你解釋。就因為二百多個練武的當中,秦鳳比別人強得多的多,論武藝高人一頭,因此,他當學長當之無愧。我有些事不在,您說讓誰來代替呢?只有秦鳳能來代替我。這又有什麼可責怪的呢?」
「行行行,別說了!我說馬老師,你不在家的時候,秦鳳把我兒子揍了,你知道不?」
其實馬四爺回來就聽說了,他假裝不知道:
「東家!有這等事?」
「你到我兒那屋看看去吧!打得滿身都是傷。我要不看在你的分上,不看在同鄉的分上,我用一張片子就把他送到官府治罪。他欺負別人我不管,竟欺負到本莊主頭上來了,這還了得嗎?你看這事怎麼處置吧?」
馬四爺一笑:「東家!年輕人嗎,沒有舌頭不碰牙的,再說,比武交手一定得受點傷,這事並不奇怪,肯定年輕人湊在一塊兒都逞強鬥勝,秦鳳失手把少莊主打了。我看這樣吧!我回去嚴加管教,讓他今後注意也就是了,挑良辰擇吉日給您賠個不是。您看這麼處置怎麼樣?」
「不行!那也太便宜姓秦的了。」
馬四爺就問:「以東家之見呢?」
「我說把他開除!像他這種品質惡劣的人,我們武術會裡不能留。」
馬四爺也不是好惹的,老頭愛講直理,聞聽此言把臉往下一沉:
「東家!言之差矣。那秦鳳一沒偷,二沒搶,怎麼能把人家隨便開除呢?再者說,秦鳳來學武,人家花了錢了,交了學費,無緣無故把人攆回家去,恐怕於理不合吧?」
莊人一聽,把桌子一拍:「姓馬的!你可聽清了。我是莊主,我是這個會的發起人,你是我雇來的,我既然能用你,也可以不用你。既然你捨不得叫秦鳳走,那你就算賬吧!」
馬四爺一聽莊人說出這種話來,站起來了:
「好吧!既然你不用我了,我還不強求。再見!」
馬四說完,氣呼呼到賬房把賬結清就走了,打這一天開始,武術會就解散了,二百多名學員也都回家了。莊人心裡不死心,心說人家各地方都有武術會,就我這個鄉里沒有也叫人小看哪!後來經人介紹又請來一位老師,此人姓花叫花萬春,人們都管他叫花九爺,今年四十一歲,精明強幹,據說功夫比馬四還高著一籌。此人善用氣功,什麼馬前一掌金,馬後一掌銀,大口天罡氣、鷹爪力他都會。就這樣,莊人派人把花萬春請來了。雙方講好條件,八月初一武術會又成立了。學員們一聽興高采烈,紛紛報名參加。等開課的這一天,花萬春拿著底冊子,啪啪一點名,別人都在,就沒有秦鳳,花萬春就問:
「秦鳳知道不?」
這些學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沒言語。
「大概沒聽著信吧!誰跟秦鳳住得近?」
「回老師的話!我們跟秦鳳住鄰居。」
「好吧!煩你們給秦鳳捎個信,讓他明日就來報名。」
頭天過去,到了第二天,花萬春點名,秦鳳又沒來。一連等了好幾天,秦鳳也沒來。花萬春就問他的鄰居:
「你們給他送信沒?」
「天天到他家,都跟他說了。」
「他怎麼不來呢?」
「誰知道!每次跟他提到這件事,他又高興又難過,總是唉聲歎氣的。我們也不知他想的是什麼。」
「噢!」花萬春心想,恐怕秦鳳有難言之隱。這可是棵好苗子,我教一回不能白教,怎麼也得培養出幾個尖子來,秦鳳正是理想的人。不如我到他家去看看。他就叫幾個學生領著他到了秦鳳家。
秦鳳一聽老師登門來了,非常高興,把花九爺接到屋裡頭,恭恭敬敬地施了禮。
花萬春看看:「你就叫秦鳳?」
「正是。」
「你知道武術會又成立了不?」
「我聽說了。」
「那你怎麼不去呢?」
「我想去,過幾天再說吧!」
「秦鳳啊!我是你師父,你是我學生,咱們無話不說。在家裡關上門沒外人,莫非你有什麼想法不成?跟老師說說看。」
秦鳳口打唉聲:「師父!我對武術十分喜愛,說實在的,自從武術會散了之後,我心如刀絞,聽說現在武術會又成立了,我高興得不得了。不過有莊人、莊蒜父子,我就不樂意去了。你也知道,以前為什麼好端端的武術會散了呢?就是老莊家的人給攪的。我要去,恐怕引起他們父子的忌恨,怕又把武術會攪黃了。因此,我寧願自己不學,也不能耽誤了大伙。」
「噢!」花萬春點了點頭,「秦鳳啊!其實我沒來的時候就聽說過。我跟馬四爺也認識,馬老師到我家把詳情都跟我講過,同時也向我推薦過你。這樣吧!明天你該去還是去。至於莊主那裡,我親自解釋解釋也就是了。」
秦鳳非常高興,答應第二天去練武。
簡短捷說,第二天秦鳳真去了。頭半個月沒事,過了半個月又起風波了。莊蒜這小子又犯了老毛病,見著秦鳳的頭罵頭,見尾罵尾。秦鳳忍氣吞聲假裝沒聽著。花九爺有點看不下去了,怎麼張口罵人呢?一點教養都沒有。花九爺把莊蒜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莊蒜沒敢強嘴,當晚回家告訴了他父親莊人。莊人聽了火往上撞,派人把花九爺請來了。莊人在後廳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宴,沒請別人陪客。花九爺也不知怎麼回事,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莊人單刀直入:
「花老師!你知道今天把你請來為什麼事嗎?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愛如珍寶,他是我們老莊家千頃地一根獨苗,我指望他傳宗接代。實不相瞞,我這孩子有點窩囊,盡挨人家欺負,特別是秦鳳,把我的孩子欺負得不得了哇!您說我這個當爹的能不心疼嗎?前次就因為他們倆打了交手仗,我一怒之下把武術會解散了。現在武術會又成立了,把您請來了,希望花老師要公事公辦。」
花萬春明白,他嘴上說公事公辦,實際上是讓我袒護他兒子,怪我今天訓斥他兒子。花萬春一笑:
「莊主放心,我一定公事公辦就是了。」
「哈哈哈,好!另外我還有點事情求你。我兒子練武練得不錯,除了秦鳳之外,在這兩百人當中我兒子是頭一把呀!誰當老人的不是望子成龍呢?我希望我孩子能出人頭地,但是有秦鳳在頭前擋著不太容易。我的意思呢,您對秦鳳是不是,啊?你明白嗎?」
莊人說話吞吞吐吐,花萬春沒太明白:
「請問莊主,您說清楚點,叫我怎麼辦呢?」
「這個,這個,比如說吧!聽說您會很多功夫,您在我兒子身上多下點心,我必有補報。另外對秦鳳呢,應該這麼教,你不這麼教,轉個彎兒你那麼教。只要秦鳳的能耐超不過我兒去,我必有重謝。」
花萬春心裡不太高興,心說這不是耍陰謀嗎?明明秦鳳可以栽培,卻不教給人家;明明你兒子是飯桶,還叫我偏心,心說這事不能答應。可又一想,這人哪,不能太強了啊!我是個把式將,指著在外頭教徒為生,這要把財神得罪了,飯碗不就打了嗎?方才莊人還跟我許了願,多給我錢。人這一輩子不就為了錢嗎?秦鳳跟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我就把他教成了,他能把我怎麼樣呢?我為什麼樂得河水不洗船呢?花九爺就動了心了。
「好吧!東家的話我牢記在心,您就瞧好吧!」
「好好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聽您的喜信兒,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這頓飯吃完,花萬春回到家,半宿沒睡著。思前想後,心說,我怎麼能把這事辦得圓滿呢?最後他想了一條妙計。
從第二天開始,他教給這些學生練氣功。大伙練完都走了,他單獨把秦鳳給留下:
「孩子啊!我聽馬四爺說你最有出息。這兩天我這麼一看哪,一點不假,你比別人強出一頭。我得給你吃小灶,單獨教給你一套功夫。你看好嗎?」
「多謝老師!」
師徒倆人約定好了,打這以後,秦鳳每天晚上到花九爺家裡練氣功。假如花九爺口和心一致還行,他沒安好主意。他不是教秦鳳練氣功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暗下了毒手。這可夠損的,他教的氣功都不是真的,怎麼對身體有害他怎麼教,無異於慢性殺人。秦鳳年輕又不懂氣功,誤以為老師出於好心,人家怎麼教他就怎麼學,而且學得非常賣力,也正因為如此,越練對身體越有危害。頭一個月秦鳳沒覺察出來,過了一個月就覺得週身上下不得勁,開始四肢有點麻木,腰酸腿疼,又過了幾天覺得頭腦發脹,心裡怦怦直跳。秦鳳也沒往心裡去,你想人吃五穀雜糧,哪能沒有天災病熱的呢!他也就喝點藥過去了,接茬還練。三個月過去,把個秦鳳練得個骨瘦如柴,只剩下個大腦殼。最後秦鳳起不來了。他母親一看大吃一驚,趕緊請大夫調治。這塊兒的大夫也是二五眼,看了數次也沒找出病源來,只是抓了幾付湯藥對付著。後來秦鳳的兩肩頭鼓出倆包來,越鼓越大,就好像仨腦袋。他所吃的東西和營養全都集中到這倆包裡來了。總而言之,不管你吃多少好東西,人體不能吸收,全吸收到這上邊來了。秦鳳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斃命。
這個消息傳到莊家耳朵裡,莊人十分得意。他心裡明鏡似的,知道這是花九爺想的辦法,因此賞了花九爺五十兩紋銀。花九爺回到家裡也不太舒服,心說我純屬圖財害命。又一想,算了,人這一生就是這麼回事,想要好就得把別人踩下去,不這麼干就發不了財。他為了借酒消愁,整天喝得是昏昏沉沉。
單說秦鳳,眼看臥床起不來了。這天,他母親把藥熬好端來讓他喝,秦鳳淚如雨下,把藥碗放到旁邊,拉住母親的手說:
「娘啊!我父親死得早,就剩下咱們孤兒寡母。兒只說長大成人孝敬娘親,讓您老也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沒想到咱們家命苦哇!兒我年紀輕輕身患不治之症,眼看這條命就保不住了。我死之後您可怎麼維持生活呀!」
老太太也哭了,還得安慰秦鳳往開處想。娘倆哭罷多時,聽屋外有人敲門。老太太開開門一看,是他們家的一個鄰居叫小六子。小六子跟秦鳳的關係不錯,兩個人無話不說,小六子把門關上,看看秦鳳,眼淚也掉下來了:
「秦大哥!你覺得怎麼樣?」
「哎!病入膏肓,活不了幾天了。」
「大哥!別這麼說,你還年輕,身子骨還結實,把牙關咬咬就能挺過去。大哥呀!我跟您說點事,你可別著急。」
「什麼事?」
「這……」小六子挺為難,把門開開看看沒人,二次把門關好,趴到秦鳳的耳邊說:「秦大哥!前天咱們莊主把我找去了,讓我給他打掃西房,說咱們老師花九爺要搬到那兒去住。就這樣,我裡裡外外地忙活。偶爾走到內書房,我聽屋裡有人說話,就動了好奇心了。我隔窗戶縫往裡一看,正是莊人請花老師吃飯。要說東家請花老師吃飯並不奇怪,但是我發現他們倆鬼鬼祟祟的,就引起我的疑心,我見左右無人,就趴到窗戶縫仔細聽著。我聽莊人說:『花老師!我謝謝你了。要沒有你,我出不來這口氣呀!』花老師說:『不客氣,不客氣!我理應當替東家效勞。』接下來莊人又說:『他能不能活得了哇?還能活多少天?』花老師說:『恐怕活不了幾天了。』莊人擔心地問:『倘若他要活了呢?』花老師說:『沒有關係。他真能挺過去,我還有主意,一定把這塊絆腳石搬開。』我再想往下聽,莊蒜從那邊來了,我怕被他們發現,就溜了。回到家裡我怎麼琢磨怎麼覺得這裡頭有鬼。他們雖然沒有提名道姓,我敢斷定這是指你說的。秦大哥!你上當了。他們兩個人插圈弄套,你鑽進去了。你之所以有病,就出自莊人、花九爺之手哇!」
秦鳳一聽,就一皺眉:「小六子!你說的可當真?」
「哎呀大哥!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信口胡說呢?我保證一個字沒添,一個字沒減,全盤告訴你了。」
「小六子!要這麼說,是他們倆把我害的?」
「沒錯,就是他們!」
秦鳳咬牙切齒,把眼珠子都瞪圓了。心說,莊人哪莊蒜!我跟你們有什麼仇恨?你們竟買出人來對我下毒手。此仇此恨是非報不可呀!秦鳳撩被就要下地,把小六子可嚇壞了:
「秦大哥!你可別動啊。你要幹什麼去?」
「我要去報仇!」
「辦不到哇!也慢說你身染重病,就是好的時候也不是花九爺的對手哇!我把話告訴你了,你心裡有個數。依我之見,你現在身陷虎口,危在旦夕。人家都研究好了,你不死也得把你整死。要防備他再次下毒手,怎麼辦呢?我打算讓秦大哥先避避風,跟伯母趕緊逃走吧!遠遁他鄉隱姓埋名,他們找不著你也就算了。如果再住下去,他們非把你收拾了不可。」
他們的談話老太太都聽著了。老太太是個善良人,膽子又小,嚇得渾身顫抖,拉著秦鳳說:
「孩子!小六子說的一點都不假。咱惹不起躲得起,快隨娘逃命去吧!」
「我不走!娘啊,我要跟他們辯理。」
「我的兒呀!別說傻話了。在這地方人家一手遮天,上哪辯理去呢?快聽娘的話逃命去吧!」
老太太死說話勸,小六子也苦勸,秦鳳才點了點頭說:
「好!小六子,我跟我娘走後,這個家就由你看管了。遲早我有回來的一天,只要我還不死。」
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他們娘倆準備了一輛車,小六子把他們送出了靠江屯,順著大道就下來了。
上哪去?秦鳳長這麼大沒出過門,老太太更是兩眼一抹黑,一邊走一邊哭。秦鳳躺在車上明白一陣,糊塗一陣,心如刀絞一般。老太太趕著這車走了七天,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正往前走著,秦鳳不行了,他兩眼發直,四肢抽搐。老太太一看,魂不附體,把車趕到一個鎮子口停住,她撲到秦鳳身上就哭開了,兒長肉短哭得很傷心。這一下把行路人哭過來了,眨眼間就圍了一百多口子。大家就問:
「老太太!你們是哪來的?車上的病人是你什麼人?你們怎麼了?是投親哪還是訪友啊?還是有什麼困難?」
老太太一把鼻涕兩行淚就把身世講訴一遍。但是她可沒敢公開說是被人陷害。就說我們是靠江屯的人,孩子他爹早不在了,我就指孩子一個人活著,孩子練武也不知怎麼練到這分上,如今一病不起。我們打算到四外找點活幹,沒想走到這裡孩子病情惡化。我現在兩眼一抹黑,找親沒親,找友沒友,身逢絕地。圍觀的人不住地點頭歎息,有好心的掏出幾個錢來,默默地放在車上,還有給饅頭的。老太太再三稱謝。
正在這個時候,順大道來個行人。這人頭戴大草帽,兩根五福捧壽的飄帶飄在肩上,身穿長衫,腰繫涼帶,在帶子上掛著一口小寶劍,手中拿著雨傘和長條的包袱。此人面似金盆,立劍眉,五縷鬚髯,精神飽滿,二目如燈。這人走到鎮子口一看有一堆人,中間還有女人啼哭,不知為什麼,他就站住了,仔細聽聽又往裡看看,終於聽清是怎麼回事了。這人就動了憐憫之心,對看熱鬧的說:
「各位!借光,借光!我到裡邊看看。」
這些人閃目一看,這老者穿衣打扮非常精神,自動往兩旁一閃,老者邁步來到車前,把被子撩開看看秦鳳。不看則可,一看就是一驚。先給秦鳳摸摸脈,而後又搖搖頭。秦鳳他娘一看這人像個醫生,雙膝跪在面前:
「好心的老爺子!救救我兒的命吧!要能把他救活了,讓我死都行啊!」
「老嫂子!你起來。你們是哪的人?」
「我們是四川萬縣的。」
「噢。本地可有親戚?」
「沒有。」
「這樣吧?你們最好先找座店房住下來,我也好給他治病。」
「那太好了,不過呢……。」
老者一看明白了,老太太沒錢。他笑了笑:
「老嫂子!你不必為難。沒錢沒關係,我這帶著哪!」
「哎呀!初次相逢,我們怎好讓您破費?」
「哎,天下人管天下事嘛!事不宜遲,趕緊找店要緊。」
老者真熱心腸,在十字街找了一座丁家老店,把他們娘倆接去,讓人把秦鳳抬到屋裡。一切安排好了,這個人細心地給秦鳳做了檢查,然後問秦鳳他娘:
「老嫂子!你兒病了有多長時間了?」
「能有一百多天了。」
「一開始發病的時候是什麼樣?」
「他就說堵心,四肢無力,吃不下飯去。後來腰酸腿疼腦袋發沉。我呀,也沒理會這事。後來越來越重,一直到下不了地了。」
「他練過武術沒?」
「練過呀!天天練,練了好幾年了,要不是練武術他還不能這樣呢!」
「跟誰練的?」
「好幾個哪!我記住的有馬四馬老師,是清真教的,馬老師走後又來一個姓花的花九爺叫花萬春。」
「嗯,明白了。老嫂子別著急,你兒有救。」
「是嗎?我先謝謝老先生。」
「我先給他開個藥方,你看著兒子,我去給他抓藥。回來我教你怎麼煎湯熬藥給他吃下去。多者十天,少者七日我就能叫他下地。」
「您可真是活菩薩呀!」
老者根據病情開了個藥方,然後到街上抓藥。下午把藥抓回來了,教老太太怎麼熬法,老太太如法把藥熬好。不光是吃藥,這老先生還運用氣功給秦鳳治病。他讓秦鳳躺到床上,仰面朝天一絲不掛。老頭短衣襟小打扮,把寶劍摘了放到桌上,運足丹田氣,晃雙掌利用五行八卦相剋之理,由頭至腳、從前心到後背用氣功按摩法,每天三次。連吃藥帶按摩加上氣功法,不到五天,秦鳳能下地了,同時還能吃東西了。娘倆千恩萬謝。老者又給秦鳳治療了五天,秦鳳身體康復,一點事都沒了。就是腦袋左右這倆大包可下不去了,老先生說:
「你這是練氣功練錯了。比方說,你應該從頭上練,練一二三四五;結果你練珍珠倒捲簾,從後頭練的五四三二一。不但無益,而且有害。」
秦鳳一聽,明白了,肯定毛病出在花萬春之手。他這麼教給我,是出於他的無知還是有意的呢?要說出於無知,不對。花萬春遠近聞名,是氣功大師,無不稱讚。看來小六子說的不假,他踉莊人密謀之後對我下毒手。想到這,又氣又恨。
再說治病的老先生,給秦鳳治好之後,也沒報個名姓,偷著給留下三十兩銀子,不辭而別了。這娘倆後悔不知人家的名姓,也不知他的住址。雖然說秦鳳好了,身落他鄉沒有個歸宿,心裡頭仍然著急。老太太一股急火也病倒了,老太太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就死在丁家老店。秦鳳哭得都死過去了,後來勉強忍著悲痛買了口薄皮棺材把母親裝殮,找了塊地埋葬了。秦鳳如今就剩下光身一個,錢也花沒了。秦鳳一想,怎麼辦呢?我挺大的小伙子能凍餓而死嗎?左思右想,還得找我那個救命恩人去。不圖別的,跟人家學點能耐,哪怕把治病的本領學到身上,我也有生活出路啊!但是老先生走了,是誰不清楚。他就跟店房掌櫃的打聽。掌櫃的挺好,秦鳳一晃在這住了兩個多月了,也彼此熟悉了。當秦鳳問起來那個人姓什麼時,掌櫃的把店冊子拿出來,由頭到尾一查,查著了:
「小伙子!那位老先生姓李呀,叫李晚村。」
「噢。沒寫哪的人嗎?」
「寫的是杭州天竺街的人。」
秦鳳找著這麼一個線索,打這起身奔杭州。雖然說是萬水千山,但是秦鳳下了決心,非把恩人找著不可,他一路上打把式、賣藝、賣短工,掙點吃點往前走著,一直走了一年多,這才到了杭州。他真沒白來,到這裡真把恩人找著了。到現在他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是江南八大名劍的頭一位李晚村李老劍客。原來李老劍客到四川去看望一位朋友,可巧碰到了秦鳳,這才把他給醫活。李老劍客沒想到秦鳳能找到門上來,相見之後非常高興。秦鳳往李老劍客面前一跪,非要拜師不可。李晚村萬般無奈,才把他收留,一看他的武術果然是不錯,一方面動了憐憫之心,另一方面也挺喜愛他,這才把他收留在家,傳授他十年功夫。十年徒滿,秦鳳的能耐可就成了。李晚村給他送了個號叫骷髏鳥喪門大劍。為什麼要起這個外號呢?據說骷髏鳥這種鳥仨腦袋,秦鳳一顆腦袋、左右倆大包,就如同仨腦袋似的。另外秦鳳的命不好,所以叫喪門大劍。贈完了號,秦鳳辭別了師父開始闖蕩江湖。他要辦的頭一件事是報仇,回到四川萬縣靠江屯。到家真把小六子找著了。現在小六子娶了媳婦,有了三個孩子,一看秦鳳回來了,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先是一愣,而後是熱烈招呼,他把秦鳳讓到家裡,這份招待就甭提了。當夜晚秦鳳就住到小六子家裡,向他瞭解家裡的情況。小六子說:
「現在莊人還是莊主,他的兒子莊蒜比當年還壞。花九爺仍然是這裡的教師爺。」
秦鳳一咬牙:「此仇我是非報不可!」
要知秦鳳如何報仇,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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