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金元老將摔下梅花樁,所幸一點,沒摔在刀尖上,差半寸沒紮著。儘管如此,似乎命也難保,金元老將頓時昏死過去。張方、童林、震東俠、北俠、南俠、雍親王胤-所有眾人無不驚駭,心說:這位是什麼能耐,大嘴一咧,他哭什麼?他這一哭,讓人身上寒毛根都發奎。張方馬上領一幫人撲上去搶救金元,想快點請人進行調治。張方用手指著樁子上的三哭和尚:「哎,彌陀佛!我說老和尚你先別哭,我可不是來打仗的。」張方一個勁地跟三哭和尚說好話:「和尚你先別哭,我是來救人的,不是打仗的,你先等一會兒。」說著,七手八腳把金老劍客抬回本隊。眾人圍攏過來一看,就見金元面部青紫,嘴唇發黑,奇怪的是,金老劍客滿嘴的牙齒全都脫落了。這是怎麼回事?鼓上飛仙丁瑞龍、獨棍神佛鐵三爺抱住老師放聲痛哭,簡直難過死了。大家苦勸之後,這才上住悲聲。童林說:「你們二位先不要參戰,先把他老人家送到肅靜之處緊急療傷,單等重陽會結束,再把他老人家送回北京好好將養。」丁瑞龍和鐵三爺領命帶了幾個夥計去辦這事了。
張方既感到慚愧,又感到害怕。慚愧的是,老灑海金元登上梅花樁,是他給鼓的火兒,錯在他身上,也可以說,金元這一傷與他有直接關係,他覺得內心發愧;害怕的是,三哭和尚太嚇人了,見誰跟誰哭!這不要命嗎?誰也伸不上手對付他這哭啊。你看張方害怕,可也有不害怕的。滄海變桑田老劍客王陰在旁邊直冒火,心裡說:哪來的妖孽,這都是什麼戰術?王陰擠出人群,扒掉鞋襪,飛身登上梅花樁,用手一指:「呔,惡僧人,你從哪裡學得妖術邪法,你哪是憑真本領?來來來,你衝我哭三聲,我試一試,你要能把我給哭死,我算你真有兩下子。」三哭和尚哈哈大笑:「我說老匹夫,你是誰?」「滄海變桑田王陰是也。」「哎喲,聽說過,聽說過,你老師是江南八大劍俠頭一位,李晚村李大先生,號稱天下第一劍,你是他的高徒,想必是有兩下子。不過王陰,我可警告你!這個場合莫說是你,就是江南八大劍俠來了,他也白給。你呀,還是別激怒老僧,甭說哭三聲,哭一嗓子你小子就受不了。」王陰大怒,跳過來就是一掌。三哭和尚往旁邊一閃身,用左手往外一撩,正手掌打王陰的前腦,王陰用掌往外一掛,滴溜一轉身,轉到三哭和尚背後,探膀臂就是一掌,這一招夜叉探海定身針,打上就骨斷筋折。三哭和尚縱身形往前跳,跳出去一丈多遠,一掌落空。兩個人轉來轉去,又碰在一起,啪啪啪,互不相讓。張方一看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啦,心說:最好給這三哭和尚灌點啞巴藥,叫他別哭出來才好哪。正在擔心的時候,就像夜貓子叫喚一樣,三哭和尚又哭開了。哦呵呵呵,隨著他的哭音就見王老劍客「啊呀!」一聲摔下梅花樁,正掉在刀尖上,當場斃命。全場的人全嚇傻啦,一看今天這比武神啦,這和尚不但能耐大,還會妖術邪法,你說這是怎麼回事?童林即刻派人把王陰屍體搶回,緊跟著上去的就是賽南極崑崙子老劍客孫志孫茂昌。孫茂昌和王陰的關係至厚,又是親如兄弟。一見王陰的死,老劍客痛不欲生,飛身跳上梅花圈,大戰三哭和尚。
三哭和尚打了幾個照面,往後一退,道:「等等,我說您是哪位?如果貧僧猜得不錯,你就是賽南極崑崙子孫志孫茂昌。」「對,正是老朽。」「哈,白太官白老劍客的高徒,我聽說你跟王陰形影不離,有他就有你,有你就有他,今天一看果然不假。孫茂昌,你瞅著你師兄這一死你眼熱啦,是不是要找你師兄作伴兒去。好啦,貧僧成全你。」說著話往前一縱,跟孫茂昌戰在一處。二十幾個回合之後,就見三哭和尚把大嘴一張,又是一聲長嚎。孫茂昌一見不好,翻身摔下梅花樁,頓時氣絕身亡。他也沒摔在刀子上,五尺多高,一個跟頭摔下來,至於把人摔死嗎?但是童林大夥兒搶救回來一看,孫茂昌面色發青,嘴唇發黑,滿口牙齒脫落,你說死得奇怪不奇怪?大夥兒都皺著眉,看來三哭和尚包打梅花樁,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張方急得晃著腦袋直叫:「唉呀呀!這,這可怎麼辦呢?」他抬頭往人叢裡一看,嘿,瞅著那輛車啦。就見那女道士蹬著車轅,打著涼棚往裡看著,還真沒走。張方一想:這人管我叫老徒侄,跟我老師歐陽修是師兄弟,可見功夫低不了。我得想法請她出頭露面。想到這,張方擠出人群,來到車旁,雙膝跪倒:「師姑在上,小侄有禮了。」「孩子!起來,起來!你找我什麼事?」「師姑呀,您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和尚太不好惹啦。他哭一聲,人家就毛髮倒豎;哭兩聲,神不守舍;哭三聲,絕命身亡。現在他哭一聲,就能把人哭倒一個跟頭,當時就得沒氣,這仗該怎麼個打法。望師姑大發慈悲,為我們作主啊。」「嗯,好吧!不過張方呀,你知道我是個女人,在梅花樁上跟他比武甚不方便。我能扒掉鞋襪嗎?如果你能想方設法叫他下來,我要動手不費吹灰之力。」「啊呀!師姑您早說多好,把他請到下面這有何難?您包給我啦。」說著話,張方擠進人群,嗖!一蹦跳到梅花樁下,把腦袋一晃:「哎,禿驢,你滾下來!」三哭和尚一看張方,太認識了:「張方,你敢和我比嗎?」「當然敢啦,不然我來幹什麼?你會哭,難道說我就哭不了嗎?人有七情六慾,這算什麼新鮮的事。你哭得聲大,我比你哭得還聲大。但是,有一樣,你下平地來,你在這上不算能耐。咱們換個地方打,你要把姓張的贏了,我算你真有兩下子。」三哭和尚一合計:別人把我叫號能叫住,就憑你這個熊色,還能叫得住我嗎?大和尚一賭氣,嗖,跳下梅花樁,直奔張方。張方一看,扭頭就跑,一邊跑一邊堵耳朵,怕聽到他的哭聲。
正在這時,就聽外面有人叫道:「各位施主,鄉親們,請閃一閃。」大夥兒回頭一看,喲!又是那位女道士。眾人忽拉往左右一閃,那女道士穩穩當當走進人群,一直來到三哭和尚面前,用手一指:「孽障,你做到頭啦,我特來取你的狗命。」三哭和尚把大腦袋一甩,圓睜二目,仔細打量,看罷多時,一陣狂笑:「我當是什麼樣的高人,鬧了半天是個年青的女子。丫頭,有道是好男不跟女鬥,貧僧偌大年紀,豈能與你交手,你少管閒事,快把那張方給我叫回來,我倆要決一輸贏。」張方這陣跑得挺遠了,回過頭來還直強嘴:「你胡說,有我師姑在這兒,還用得上我嗎?師姑,快把他嘴堵上,可別讓他哭,您老先下手。」他在旁邊還直助陣。這個女人不慌不忙,往背後一伸手,嚓啦啦,拽出一口寶劍。這把寶劍這個亮喲,整個梅花圈那就像打了一道閃電。人們再看這把寶劍,七彩光芒,紅黃藍綠紫白黑,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不知道這是一件什麼寶物。書中代言,此劍名字叫佛光劍,這寶劍乃是兵刃中之祖師。凡是使這種寶劍的人,可想而知是最了不起的。張方一看,把大腿一拍,嘿!就沖這把寶劍三哭和尚也得倒霉。算叫張方猜著啦,三哭和尚是惡貫滿盈,今天可遇上了劊子手。
那位說,這女人究竟是誰呀,她怎麼有這麼大的本領?書中代言:這位女道士有個綽號叫冷面觀音,姓怨叫怨子歸。怨老劍客一般的人很少知道她。什麼原因呢?她總不出頭露面。要是露一次面,那就是辦大事,不然,你見不著她。你看上去,怨老劍客好像二十歲左右,實則不然。她練的這叫返老還童,今年怨老劍客整整九十歲。她練功練到三十五年的時候,頭髮由灰白變黑,越練越年輕,這就是練武術的好處。怨老劍客是潼關人,父親名叫怨魁怨煥章,是潼關的總兵,保的是崇禎皇帝。他上邊的主將叫袁崇煥。要提起這段歷史來,大概有人很熟悉。明末的時候,崇禎坐了北京,他一登基天下就不太平:山海關外,女真族作亂,三番五次闖進長城,要奪大明江山。中原內地,義軍風起,大小十八家,最厲害的有兩大股,一個是李自成,一個是張獻忠。農民起義風起雲湧,衝擊了明朝江山,動搖了它的統治。再加上滿人的入侵,加速了大明的滅亡。這位崇禎皇帝還性驕氣傲,耳軟心活,對手下文武百官既信任又不信任。不然的話,他怎麼能中了皇太極的離間計,把大將袁崇煥給殺了。袁崇煥一案牽連了怨老劍客的父親怨煥章,有人指控怨煥章就是袁崇煥的同黨,把他在潼關給抓起來,投進了監獄。唉呀,臨抓的那天,家裡可慘哪。夫人、女兒灑淚相送,這女兒就是怨老劍客怨子歸。為什麼起這麼個名哪?就因為怨煥章盼子心切,老夫妻成親多年沒兒沒女,到五十歲了,夫人開懷,生了個姑娘,就是怨老劍客。希望下一回來個小子,所以給老劍客起了名叫子歸。兒子歸,兒子歸,就是借個吉利話。那時候,怨子歸正好十八歲,一看父親遭了不白的官司,被錦衣衛的官人抓拿,姑娘心如刀絞,跪在囚車的前面,和父親灑淚告別。怨煥章長歎一聲道:「恐怕我到北京,這一回朝聖凶多吉少,扔下你跟你娘,你要孝順你的母親,不必等爹啦,我是有去無回啊。」另外,他把老伴叫到眼前,告訴老伴:「丫頭已經定了親,她未婚夫名叫萬喜良,住在山西蒲州。我這官司沒有頭緒,你們娘倆別等我,最好讓丫頭和她丈夫成親,了卻我的心願。你不能獨立生活,就跟著姑娘一塊兒去。喜良那孩子挺好,也能養你們娘倆。萬一我能得救,官司完了,我去蒲州找你們。」這人哪,到了這個時候,什麼話都想起來。後來錦衣衛的人不准再說了,這才把怨煥章押到北京。
咱們簡短捷說,袁崇煥一案,株連了五百多人,包括著怨煥章。到北京的第三天就慘遭毒手,被錦衣衛的太監用毒藥給毒死。多黑暗的朝代!為什麼清兵入關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摧枯拉朽之勢,推翻了明朝?就因為它不得人心。這也說明歷史的潮流也是往前流動的,任何人也阻擋不了,新鮮的事物都要代替舊事物,新統治要接替舊統治,這個道理一點兒也不假。就因為崇禎皇帝無道,聽信讒言,不納忠告,把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的江山統統葬送了。最後他也沒得好結果,出了神武門,跑到景山,一看哪也跑不了啦,這才痛哭一頓,懸樑上吊而亡,這就是明思宗殉國之地。
咱們撂下這個不說,單表老劍客怨子歸,父親被帶走了,剩下母親,兵荒馬亂的,娘倆這日子可怎麼過呀?在潼關沒法安身了,乾脆按著父親囑托,奔山西蒲州去投親吧。怨子歸想,早點完婚,衣食不愁,老娘也有個安身之地,然後等父親的消息。哪知走到半路,不是遇上土匪,就是遇上強盜,把她娘倆帶的東西搶劫一空。老太太又驚又嚇,走到半路就一命嗚呼。她娘這一死,就剩下怨老劍客自己。身大袖長,一個姑娘家,怎麼辦呢?她恐怕遇上意外,在一個農戶家裡討了頓飯吃,給了人家一隻鐲子,然後用鍋底灰把臉抹了。這回再看,跟黑老包差不多了。又把頭髮破開,抓了把草,揉到頭髮裡頭,再把衣服故意撕壞幾處,手裡拄根棍子,活鬼一樣,山大王見她都得跑。就這樣化裝改扮,要著飯來到山西蒲州。
到了未婚夫家,這模樣能見面嗎?她找個河溝,把臉洗淨,縫了縫衣服,把頭髮攏好,趕到門前,輕輕一敲門,出來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別看歲數挺大的,滿臉抹的都是香粉,塗著紅嘴唇,穿著花衣服,拿著水紅綢子大手絹。這個女人未曾說話,眼珠亂轉,就看出是個風騷的人物。她看了看怨子歸,問:「找誰呀?」怨老劍客就問:「這是萬喜良的家嗎?」「是啊,你跟他家什麼關係?」子歸臉一紅,沒辦法,只好自我介紹說:「萬喜良是我未過門的丈夫,我倆早就定親了。我叫怨子歸,我秉奉父母之命,前來投親,跟他早日完婚。」「哎喲,鬧了半天是我兒媳婦,你看看,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啦。我的兒呀,快進來吧。」子歸一看,這人雖然長得妖艷,待人挺和藹的,心裡踏實了一些。跟她到了裡邊,她把門關上,子歸就發現院子雖不小,可是冷冷清清,一點生氣都沒有,叫人看著那麼淒涼。又一想,兵荒馬亂的年頭,萬戶蕭條這也難免,所以也沒多想。這個女人把她讓到屋裡,接過包裹,讓子歸坐下,給她打了淨面水。子歸淨了面,然後就問:「您是哪一位?」「哎喲,我呀,免貴,姓苟,我就是苟氏。」子歸一想:不對呀,聽我父親講,是周氏,未過門的婆婆姓周,怎麼姓苟了呢?她覺得有些差頭,所以就沒吭聲。這苟氏看出來了,道:「哎,我說姑娘呀,你是不是覺著奇怪啊?其實,說穿了沒有什麼奇怪的,你那老公爹在世的時候,他的原配夫人姓周,後來得了暴病死了,又娶我續絃,我就當了這家的女主人。」使子歸吃驚的是,她剛才言語之間,只說我公爹在世的時候,難道他老人家也不在了嗎?所以就問:「娘啊,我公爹怎麼啦?」「哎喲,孩子,不提此事,還則罷了,若提此事,讓娘我痛斷肝腸。兩年前,他得了個心口疼的病,死了。」子歸聞聽,掉下了眼淚。這時候,苟氏端上了飯菜,讓子歸吃飯。子歸吃著就想要問問自己的未婚夫,還沒見著呢,怎麼苟氏不叫他過來見見呢?可話到舌尖抹不開問,又嚥回去了。後來一看不問不行,這苟氏也不提這茬兒、鼓了鼓勇氣,她這才問:「娘啊,那麼喜良上哪去了?」「唉喲,我那苦命的孩子啊,不提你那未婚夫還則罷了,提起來,這孩子死得慘哪!」「啊,怎麼他也不在人世了?」「唉,今年春天他就死了。」「什麼病死的?」「唉,也是心口疼,和他爹是一樣喲。」這一說不要緊,當嘟一聲,子歸的飯碗落地,新盛的一碗飯全撒了。為什麼呢?萬水千山幹什麼來了,不就是投靠丈夫來了,現在山西蒲州老萬家就是自己的家啊。到這卻撲空了,公爹公爹不在,丈夫丈夫死了,依靠何人哪?又不認識這苟氏,長期在這待著嗎?這兒要不能容身,外頭兵荒馬亂的年頭,上哪去呢?想到這裡,子歸眼淚成串兒往下掉,泣不成聲。這苟氏還不錯,把飯都收拾乾淨了就勸:「唉,子歸姑娘啊,別難過了,一生一世就是這樣,有想不到的事,沒做不到的事。你難過,我比你還難過。你知道嗎?就在我們家出事後,我這眼淚流了三水缸啊。可是怎麼辦呢?八字造定,誰也改不了。姑娘呀,你別太難過了,就先住我這兒。將來你要是住不下去,想走,我給你準備川資路費。可你要不想走,想陪著我在這兒住,我是非常歡迎。這憑咱娘倆這四隻手,幹點什麼咱還不能活呀?你看著辦,可千萬以身體為重。」話是開心的鎖,苟氏這麼一勸,子歸才止住了悲傷,跟苟氏要求,到墳前一祭。苟氏說:「今兒個晚了,明兒個我陪你去。」一宿無話,次日天光見亮,娘倆吃完飯,拎了個小竹筐,帶了一對素蠟,一疊燒紙,一盤供果,苟氏領著,出了蒲州的東關,直奔荒郊。就在這老萬家的墳地裡頭,找著公爹和未婚夫的墳頭,把素蠟點著,燒紙燒著,子歸在這兒痛苦,苟氏也在旁邊掉眼淚,一直哭夠了,子歸這才起來,紅著兩隻眼,跟苟氏回家。打這一天開始,子歸是茶飯懶用,覺著頭發昏,身上發冷,就病倒在苟氏家中。
一開始的時候,苟氏不錯,煎湯熬藥,把飯菜做好了,端到床前。可是過了幾天,就有點變樣了,飯不做了,藥不煎了,甚至連這屋都不來。子歸就仗著自己年紀輕,火力壯,正在好歲數。如果說上了年紀了,那可就活不成了。這一天晚上,子歸昏昏沉沉,覺得口渴得要命,想喊,喊不出來,想忍,忍不了。子歸一想,我自己摸到前屋吧,門後是水缸,我舀口水算了。就因為怨子歸找水,才引來了殺身大禍。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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