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病太歲張方一頭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此人好不高興,張方趕緊賠不是,可他剛說了半句話,又不往下說了。張方盯著這個小伙子,從其眼神可以看出,他決非等閒之輩。這人二十五六歲,細高條、寬肩膀、厚胸膛,微微兩撇小鬍子,長得是相貌堂堂。手中托著一條大槍,這條槍,尺半長的鴨子嘴,一團素白纓,槍身刷亮,有鴨蛋粗細。就見小伙子撇著嘴,滿臉不在乎,顯出一種瞧不起人的樣子,真是性驕氣做,神聖不可侵犯。張方心說,他在這兒呆著多沒意思,乾脆,我把他鼓搗到台上得了,好讓他換下南俠。
想到這兒,張方的壞水又冒出來了。他沖小伙子一抱拳,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光顧走路了,不注意把您給撞了。撞的怎麼樣?我給你揉一揉!」「不用,不用!往後注意就是了!」「唉,往後注意!」張方稍稍停了一下,又道:「哎,我說您怎麼在這兒擺弄大槍啊?這地方禁止擺弄槍,您不知道?」
小伙子聽罷就是一愣,追問道:「這話是誰說的?」「就是台上那陸秉章老頭兒說的呀!他說他已經是使槍的祖宗尖兒,誰拿槍誰就是他的耷拉孫兒。這話您沒聽見嗎?他剛才在台上宣佈,誰要在底下擺弄槍,一槍就把誰扎死,我說您這不是找死嗎!幸虧讓我看見了。您呀,趁早躲到人群外邊去吧!萬一讓老頭兒看見你,你可活不了哇!」
小伙子聞聽此言一陣冷笑:「哈哈哈,我來晚了一步,剛才那話沒聽見。就是台上那個陸秉章說的嗎?」「對,您可惹不起他啊,趁早躲遠點。他有個小小的外號,叫『屈指無劍引魂消』。您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就是說他掐指一算,天下沒有劍客,只有他是。哪位碰著他,哪位連魂也得消哇!另外他還叫『神槍無敵』啊!」
小伙子不聽便罷,一聽氣得臉都變了色。他暴叫道:「老匹夫,竟敢口出狂言,小瞧使槍的人!我今天要教訓教訓他!」張方暗笑,心說:這把火可算點著了!
再看小伙子分人群來到台下,高聲喊喝:「陸秉章,休要猖狂,小爺在此!」話音剛落,他一飛身就上了比武台。張方一看,心中暗喜,趕緊歸隊。剛才敏春蓮告訴他的那些話,他忘了個一乾二淨,光顧往台上看。
單說這小伙子,來到台上,把大槍一轉,對準陸秉章這條槍就是一下,把陸秉章的槍崩起老高。小伙子站在南俠和陸秉章的當中,回頭對南俠說:「老俠客,您累得夠嗆,下去歇一會兒吧!把這老匹夫交給我了!」南俠正盼著來人呢,老俠客單手提劍往旁邊一跳,把臉上的汗擦了擦,道:「無量天尊!施主,貧道失陪了!」說完他跳下比武台,重新歸隊。他出汗出得渾身都濕透了,南俠邊擦汗,邊問童林:「無量天尊,替換我的那是誰呀?」童林搖頭道:「不認識。他不是咱們的人。」南俠正納悶兒呢,張方又過來道:「您不認識,我認識。他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剛才我上廁所的時候碰上他了,我就對他說:『你看台上那個老道有多可憐,連道冠都打歪了。你要不上去幫幫手,他的無量佛非被打成彌陀佛不可!』這樣他才登上了比武台!」「他叫什麼名?」「他叫——張王李趙!」大夥兒一聽,全樂了。
單說台上這個小伙子,上台之後把大槍一晃,真是耀武揚威。陸秉章一看,心中不悅。他高聲喊喝:「呔,小娃娃,你是何人?」「哈哈哈,你先別問我,你是誰?」「老朽我不報名字,不贏了我掌中的槍,我絕不報名姓!」「得了吧,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您就是屈指無劍引魂消神槍無敵陸秉章陸老匹夫吧?」
陸秉章倒退了兩步,吸了一口冷氣。然後他點了點頭,道:「對,你算說對了!那麼小娃娃,請問你是誰呢?」小伙子聞聽哈哈一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樣,小爺我走得正,行的端,正大光明,人送綽號銀槍小神童,姓花,名德翠!」
小伙子這一報名不要緊,陸秉章就打了個冷戰!他問道:「花德翠,我提個人,不知你認識不?」「誰?」「花振方!」「他是我的爹爹!」「我再提一個人,花振遠是你什麼人?」「那是我二叔!」陸秉章聽罷,心中又驚又喜,他吃驚的是,今天可真是神槍大聚會呀!使槍的尖子都來了;高興的是,我跟老花家結下血海深仇,今天仇人就在眼前。我何不將他置於死地,以報仇雪恨!
陸秉章為什麼這麼恨老花家呢?這個花德翠究竟是個什麼人呢?咱還得交待幾句。
花德翠,家住江蘇淮安府漂母飼花家寨。這個漂母詞,就是韓信要飯的那個地方。花德翠的父親正是神槍震江南花振方,他叔叔正是神槍震九江花振遠。花氏兄弟雖然武藝超群,家資百萬,可是頭些年,倆人都沒後代。後來花振方的夫人生下了一個大小子,就是現在的花德翠。孩子長大之後,十分聰明,老哥兒倆視為珍寶,兩個人一齊教槍法給他,後來又把老花家的絕招,叫五鉤斷魂槍,傳給了花德翠。因此,這花德翠十二歲時已成了名,人送綽號銀槍小神童。花氏兄弟對孩子要求甚嚴,絕不嬌生慣養。除了練武之外,還讓他寫字、幹活兒。別的活兒倒不讓他幹,天天讓他到淮安府去買茶葉,這活兒可夠艱苦的,淮安府離他們花家寨有八十多里地,來回就是一百六十里。花德翠就跟爹爹說:「我一次多買上幾包,省得天天跑!」「不行,每次只能買一兩,我和你叔叔每天得喝新茶!」花德翠也不敢強嘴,他哪裡知道,二位老人是為了練他的腳功。一開始,他走一個來回累得是腰酸腿疼。日久天長,就覺得輕鬆愉快,一百六十多里地,他用半天的時間就能返回。
有一次,花德翠又去淮安府買茶葉。他買了一兩,順手揣到了懷裡。回家的路上,他一看道邊圍著一夥人,他再往裡頭一看,一個老頭兒帶著個姑娘,在裡邊練功夫。這老頭兒手裡拿著桿破槍在這兒練。因為花德翠是練槍的,所以,他看著這個老頭兒,也格外親近,他背著手就在這兒看上了。
就聽這個老頭兒說:「諸位,我初來貴寶地,如今投親不遇,訪友不著,因此困到了此地。沒辦法,想跟大家借兩個錢。但是無親無故,我於心不忍,怎麼辦呢?我只好在街頭獻藝,練練我的槍法,我練好了,您就給倆錢,練不好,您就甭給。將來老朽一定報恩!不過我聽說此地離花家寨不遠,花家寨住著花氏兄弟,另外還有個小少爺叫花德翠,江湖人稱花氏三傑。因此我就有點害怕,我到了槍的家鄉,就等於在聖人門前賣字畫。但是,我為事所迫,別無他法,望求大家不要笑話!」老頭兒說完了,搶槍就練了一趟。
花德翠看罷,當時就驚呆了!心說:我們家是專門練槍的,我從來也沒看見過這種槍法呀!這老頭兒是誰呢?看意思,他這槍法比我們家的槍法只在上而不在下。
老頭練完了,就沖大家要錢。奇怪的是,圍觀的人不少,可沒有一個給錢的。花德翠心中不悅,暗道:我們這兒的人怎麼這麼不懂人情呢?你看這老頭兒練得多好呀!他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從兜裡掏出些散碎的銀子,分人群到了裡邊,道:「老爺子,我帶的錢不多,給您吧!」說著他把銀子往地上一放,圍觀的人誰不認識他呀!人們一看花少爺給錢了,大夥兒這才紛紛賞錢。
練武的這老頭兒喜出望外,他拉著花德翠的手道:「壯士,您貴姓?」「姓花,我叫花德翠!」「哎呀,那麼請問,您跟花振方、花振遠是什麼關係?」「那正是我父親和我的叔叔。」「您是少俠客!失敬,失敬!」老頭幾千恩萬謝。他把銀子收起來之後,又衝那姑娘說話了:「丫頭啊,為了報答花少爺對咱的賞賜,你也練一趟吧!」「是!」姑娘應聲就站起來了。
方才花德翠沒注意,這回一看這姑娘,個頭兒比自己還猛著一點兒,羞羞答答,長得十分俊俏。再看姑娘把那桿破槍操起來,沖花德翠一施禮,說了聲:「少爺,您多加指點!」往下一哈腰,就練了一趟槍。花德翠都看傻了。等姑娘練完之後,花德翠說話了:「請問老先生,您跟這姑娘什麼關係?」「我們是父女。」「老人家,我有個要求,此地離我家不遠,我爹和我叔都愛交朋友。如果你們父女不嫌棄的話,能不能跟我到家一敘?」「少爺,咱們素不相識,恐怕不方便吧?」「沒關係,我爹他們愛交朋友。走吧!」老頭兒挺高興,帶著姑娘背著包,就這樣跟花德翠來到了花家寨。來到家門前,花德翠告訴他們先等一會兒,他回去送信兒。
進了屋,他把茶葉往下一放。他父親就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來這麼晚?」「爹爹,我遇上點事。」「什麼事?」花德翠把事情經過講說了一遍。花氏兄弟聞聽大吃了一驚,便問:「這父女在哪裡?」「就在門外。沒你們的話,我不敢領進來!」花氏兄弟趕緊站起來,出去迎接。等來到門外,花氏兄弟一看這父女,不由得驚叫一聲:「哎喲,怎麼是你?你怎麼不進屋,卻在那兒賣藝呢!」「二位,咱進屋再說吧!」老頭兒哈哈大笑,把花德翠都弄懵了,心說,鬧了半天這位老頭兒還是我爹他們的朋友,這老頭怎麼不說呢?
大家進屋落座之後,花振方把兒子拉過來道:「孩子,難道你不認識了嗎?」「我不認識!」「他就是我常跟你說的那個飛槍大王魏九洲,你魏老伯!當初,我們哥兒倆都跟他學過槍。」花德翠聞聽,心中歡喜,趕緊過去給魏九洲見禮。魏九洲也趕緊把姑娘叫過來給大家介紹。鬧了半天,這姑娘就是赫赫有名的踏雪無雙女魏彩霞。
花氏弟兄吩咐擺酒席。在酒宴前,花氏兄弟問魏九洲:「您老人家從哪兒來?」老頭兒口打咳聲:「我從邯鄲來。」「您來有事?」「有點小事,就是為了我這個丫頭的事。她今年十六歲了,還沒有個婆家。我準備給她找一個人家。實不相瞞,聽說你家有個神童,老朽非常高興,我為了試探這孩子的能力和品格,故此才在花家寨附近賣藝,在那兒等他買茶回來。果然這孩子見義勇為,賞給我四五兩銀子。從這一點上就看出他的品格高尚,惜老憐貧!二位兄弟,咱們都是練武的人,不拘常理,如果你們二位願意的話,我就將彩霞許配給德翠!」
老哥兒倆一聽,喜出望外,一拍桌子道:「妥了,咱一言為定!」在那年頭,只要老人一拍桌子,這婚事也就算定下來了。再看彩霞臊得滿臉通紅,花德翠也臊得抱著腦袋跑出去了。三言兩語,親事提妥,轉過年來,小夫妻完了婚。完婚以後,老頭兒又捨不得姑娘,因此也住到了花家寨。就這樣,他們五個人天天在一起研究槍法。花德翠的槍法是大大地提高。沒過二年,他們小夫妻又得了個小子,叫花寶寶。花德翠有了孩子和妻子,整天貪妻戀子,因此他在武術上也就沒有多大的進展了。花振方一看,大大地不滿意。心說:這孩子哪有出息呀!老哥兒倆一商議,這才把德翠叫到了前廳,訓誡到:「你這樣能有出息嗎?再這樣下去,你將一事無成!」把德翠訓得滿臉通紅,連連稱是。花振方說:「這樣吧,給你拿上倆錢,你去闖蕩江湖吧,將來有了名氣再回來!闖不出名氣不准進這門!」德翠不敢強嘴,轉身回到自己屋。
進屋一看,媳婦把包袱都給包好了。德翠就是一驚,問道:「你這是幹什麼?」「我方才都聽到了,二老說得對,等你闖出名氣之後,咱夫妻再團聚吧。」後來花德翠還掉了幾滴眼淚,說:「我明天就走。」「不行,現在就走,何必等明天呢!」這樣,花德翠才提包袱離開花家寨。
上哪去呢?這事也巧,他剛離開家兩個月,就聽說雲南昭通府帽兒山鐵肩寺要召開九月九重陽會,而且八十一門的武術大師都要赴會。花德翠一聽,可樂壞了。心說: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我到那兒去開開眼,闖闖名,不正是個機會嗎?就這樣,他才來到了白沙澗紅燕落沙灘。由於他走錯了路,因此才晚來了一步。
那麼陸秉章跟花氏兄弟到底有什麼仇呢?因為他們都是練槍的,這叫同行是冤家。想當初,陸秉章找花氏弟兄比過槍法,結果讓花振方紮了他一槍,因此他才懷恨在心。
往事少敘,單表陸秉章,手握大槍,哈哈大笑道:「花德翠呀,花德翠!這叫父債子還!你拿命來!」花德翠一笑道:「我說陸秉章,你甭在這兒吹鬍子瞪眼睛,我要能讓你在小爺的手下過去十個照面兒,我就不叫銀槍小神童!」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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