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凶僧慧斌將九宮上人李道通困在八卦亭,又把壞事包孔秀給抓住,不容分說,讓法通、法廣把他推到後山亂刃分屍。一聲令下如山倒,大小和尚往上一衝,像拉死狗一樣往後山拖。孔秀一看大吃一驚!心說,我就這麼死了?我老師童林誰救?誰到寒潭去撈藥?誰送信去救我這些師兄弟?不行!我還得活幾天,孔秀想到這兒,他就喊上了:「哦呀!等一等,我有大事要說,慧斌你等一等,我有重要的事情。」
慧斌一聽他有重要的事情,這才一擺手,讓眾人退下。慧斌走到孔秀跟前,把眼珠子一蹬,說:「孔秀!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快說!」
孔秀眼睛一轉,壞水兒就冒出來了:「哦呀!大師父,您老人家何必跟我一般見識,您是多高的身份,您是堂堂的劍客,著名的金雞好鬥雙鋼掌,我無非是個小卒,無名的鼠輩。有道是,將軍額前跑下馬,宰相肚裡能撐船,大人不見小人怪,您看把您氣得這樣兒,就是把我殺了,剮了,又有什麼用呢?望求老師父高抬貴手,饒我一條狗命,您就當買鳥放生,把我饒了就得了。」
「呸!別看你小子能耐不怎麼的,你可是壞透頂了。今天我是非殺你不可!」
「別介,老師父幹什麼那麼認真呢!再者說,我孔秀是個苦孩子出身,為了混口飽飯,不得不投靠童林,給人家跑腿送信做個小搭檔,看人家的眼色行事,不然我這飯碗不就打了嗎?像我這麼沒出息的人,您跟我一樣幹什麼呢?這麼辦得了,您把我饒了,往後我離開童林這夥人,另謀生路,我也忘不了慧斌長老的好處。老師父,您就慈悲慈悲吧!」
孔秀說到這兒直哭,慧斌愣了片刻,心中想:這也難怪,穿新鞋不踩狗屎,我就是把他殺了,也不解決什麼問題,看他哭得可憐,把他饒了就得了。想到這兒,用手指著孔秀的鼻子,道:「你往後真不跟貧僧為仇作對了嗎?」
「哎呀!大師父,我怎麼敢哪,借給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來了。您要把我放了,我一定離開這個地方。」
「你小子要再上玉皇頂來搗亂,我把你抓住,一定要亂刃分屍!」
「行!你把我點天燈,也不算過分,那都是我自己找的。」
「把他放了!」
小和尚們過來,給孔秀解開綁繩,法通、法廣一皺眉,湊近慧斌,低低的聲音說:「老師,這小子可不能放啊!您沒看他長得鬼頭蛤蟆眼兒,一肚子都是壞水兒。把他放了,一定是個後患!師父,放不得。」
「哎!貧僧一言出口,豈有反悔之理?放了。」
「是!」這時候繩子解開了,孔秀站起來,活動活動胳膊腿,晃晃腦袋,覺著也都恢復正常了,這才嬉皮笑臉地說:「我說慧斌長老,您成全我就成全到底,把那把刀還給我吧。您看看,在這曠野荒山渺無人跡,這半夜走道不得加點小心哪!萬一要遇上狼蟲虎豹,我這小命就交待了。拿它可以防身。」
「把刀給他。」
小和尚把孔秀的刀還給他,孔秀作個揖,把刀背上了,他還不走,慧斌說:「你還有什麼毛病?」
「哎呀!慧斌師父,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方纔他們捆我的時候,搜了我的身,把我二十多兩銀子給搜走了,我還得吃飯哪,哪兒不得花錢呢?請您把那銀子也賞給我。」
慧斌一聽還有這麼個事兒:「你們誰拿他的銀子了?還給他。」
小和尚們彼此看看,一皺鼻子:「沒有啊!誰也沒搜他的身。」
「眾位出家人怎麼說瞎話呢?沒搜身我的錢哪兒去了?怎麼就沒了,不信你們摸啊!」
其實孔秀沒帶錢,這小子在這成心訛人。
慧斌沒工夫跟他搗亂,吩咐說:「來,到前屋取二十兩銀子給他。」
銀子拿來,孔秀高高興興往懷裡一揣:「慧斌長老,您這人真不錯,看您長得挺凶,您這心眼可真好!我孔秀命苦啊!要早幾天認識您,我孔秀把腦袋一剃當和尚,我跟您有多好啊!可惜,您也不能收我,我這命也不好,別因為我再給玉皇頂帶來災難,我要告辭了。青山不老,綠水長流,咱們早晚還有見面的機會。各位,大家都忙著,我走了。」說著孔秀上了房。慧斌瞅他上房,轉身剛要走,就見這孔秀冷不了把身子轉回來,用手指著慧斌:「哦——呀!混賬!烏鱉羔子!你這禿驢,你上了我孔秀的當了。吾告訴你,吾哪兒也不去,吾今天破耙子跟你摔上了,不給吾老師童林報了仇,不把吾那些弟兄們救出來,不把你這老禿驢置於死地,吾決不善罷甘休!孔爺走了!我去搬兵去,一定回來和你算賬!」
「哎呀!」可把慧斌氣壞了!一瞅他這小子是什麼東西!要哪一套有哪一套,合著剛才是跟我演了一齣戲呀!我偌大年紀上他的當,我終日打燕,還叫燕把眼給叼了,「爾哪裡跑,給我抓!」
法通、法廣一抖手,這何苦來的!我說不放,您偏叫放,上了當不是?追!各拿刀槍,抬著火銃在後頭就攆這孔秀。孔秀等說完了也有點後悔了,孔秀一想:我說這幹什麼?乾脆我一走得了,幹嗎肚子裡有什麼,嘴上說什麼呢?光顧了嘴上快樂,這不惹了禍了!這要把我抓住,還有個好嗎?快點跑吧!他蹦到廟後,順山路就跑,和尚們分兩路追擊。這孔秀心裡著急,方寸就亂了,你倒是看看你這是往哪兒跑哇!沒看出來,一個勁兒往前竄,跑著跑著不敢跑了,前面有一條山澗攔路,尤其是在這黑天,深不見底啊!孔秀想,這要是下去,就得掉個肉泥爛醬。折回身打算另找出路,無奈和尚們就追上了,有幾個小和尚放箭,還有幾個小和尚趴在地上放火銃,「咚咚!」尤其是黑天,火光閃閃,硝煙瀰漫。孔秀一瞅,可壞了,沒有出路了,法通、法廣已經逼近了。孔秀一想:算了,該當我命如此,我寧願跳山澗摔死,也不能叫他們活拿。想到這兒,壞事包把眼睛一閉,從山上就跳下去了。法通、法廣到了懸崖邊,扶著一棵樹往下瞅瞅:「嘿嘿嘿!小子,這是你自找其苦。眾位,回去吧!」
和尚們收了兵,回去向慧斌長老稟報。按下眾人都不說,單說孔秀,真要摔到山澗下頭,沒個活,但是孔秀他不老實,手刨腳蹬,身子往下掉的時候,還亂抓亂摸,不知怎麼弄的,抓住一棵小樹,這樹是從山縫中長出來的,探出挺長一截去,是棵杉樹,讓孔秀抓住就入了死扣了。他的身子懸在半空,兩隻手抓住救命的小樹不放,好半天才把眼睛睜開了,往上一看,滿天的星斗,黑乎乎的懸崖,就像巨人在那兒站著似的,往下一看深不見底,這山澗裡的風還挺大,呼呼直響。孔秀想,這可要了我的命了,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就在這空中掛著,一會兒我要是沒勁了,手一鬆,只得掉下去,這可怎麼辦呀?孔秀這鼻子尖都冒了涼汗了,眼珠來回轉動,想辦法。他倒了兩把手,身子靠在懸崖邊上,用手一摸,這懸崖高低不平,有的地方可以蹬住,有的地方可以抓住。他琢磨著,今天就得鋌而走險了,乾脆我扶著這懸崖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挪吧,什麼時候挪到底下,這命就保住了。孔秀仗著膽子,用手指頭摳著石頭縫,一步一步開始往下挪,仗著他身子輕便,又有功夫底兒,真不錯,挪了很長一大塊,沒摔著,但是離著底下還挺遠哪!這陣兒,孔秀好幾個指縫往外滴血,四肢哆嗦成一個團兒;「哎呀!可要了我的命了。」
沒勁兒了,強咬牙關,還往下挪,一下子沒抓住,手指頭一鬆,滾下去了。孔秀一閉眼,雙手一抱腦袋,兩個腿一蜷,護住兩肋和小腹,元寶殼的跟鬥下去的。摔也得會摔,要是胳膊腿兒都伸著,像個大字似的那樣下去,非摔個腿斷胳膊折,命保不住;要是像孔秀這樣摔,可就不一樣了,他是個圓形,跟個皮球一樣,把腦袋和主要部位全護住,就是摔也輕得多。
咱們長話短說,孔秀一直滾到山根底下,「通!」後背正好摔在一棵樹上,把孔秀疼得「嗷!」叫了一聲,當時就人事不省,躺在溝裡不動彈了。也不知過了有多長時間,山風一吹,壞事包迷迷糊糊把眼睜開,活動活動四肢,這個疼勁兒就甭提了。孔秀一想,疼點沒什麼,看來我這個命算保住了。他緊咬牙關,從地上站起來,覺著頭一沉,屁股又坐下了,張著大嘴,呼呼直喘。哎呀!這脖子怎麼這麼疼呢?他用手一摸,呀!弄了滿手血,原來是腦袋碰破了。孔秀咧著嘴,哎呀!難哪,雖然流點血,可這命保住了。往周圍一看,這是什麼地方呢?我得趕緊回店房另想辦法啊!他鼓了三回勁,這才站起來,扶著樹,一瘸一顛齜呀咧嘴往前走。東方見亮的時候,就出了山溝了,出了山溝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村莊,這村莊建在一塊平地上,四外都是山,看這樣,稀稀拉拉有十幾戶人家。孔秀一想,這還真不錯,乾脆我找一家,要口水喝,要口飯吃,再問問山口外李家店在什麼地方,然後我再走得了。孔秀想到這兒,把刀拽出來了,「卡嚓!」砍了個粗樹枝,拿它當拐棍兒,把刀背上,拄著拐棍兒就進了小山村。走到頭一家,他一看這家門庭高大,院也不小,可能是比較富裕的人家,就在這兒吧!
他來到這家門前,正好看到一個老者,拿著大掃帚在這掃院子。孔秀往裡一探頭:「哦呀!哪位是主人?」
那位老人把掃帚放下,看了一眼孔秀,嚇了一跳。為什麼呢?因為孔秀滿臉是血,他問道:「你找誰呀?」
「哦呀!老人家,行行好吧!我是從山上摔下來的,好懸沒摔死,我如今死中得活,想討口水喝。」
「你怎麼走路不注意呢?從哪兒摔下來的?」
「吾從玉皇頂摔下來的。」
「哎喲,我的天!那山高有萬丈,從那上掉下來還能活得了嗎?可見你這命夠大的,快請進來吧!」
說話之間,老者把孔秀讓到院子裡,找個板凳讓他坐下。正這時,驚動了本宅主人,這個主人早就起來了,練了趟拳,又練了趟刀,這陣在屋裡正吃早點,聽前院有說話的聲音,這主人就出來了:「什麼事兒?」
掃院子的家人趕緊把掃帚放下,過來回稟:「員外爺,您看這人是從玉皇頂山上掉下來的,他上咱們家是打算討口水喝。」
那人一聽「玉皇頂」三個字兒,心中一動,來到孔秀面前一瞅,摔壞了!後背、肩頭、褲子、後腦勺、臉上全是血,就一皺眉:「年青人,你的命可夠大的!別在院裡受了風,來人那!把他攙到屋裡,把傷口洗淨,上點藥,包紮包紮。」
孔秀一聽,遇上好人了,不住地點頭施禮。這工夫出來兩個僕人,把孔秀架到屋裡去洗傷口,真疼啊!等洗完了,上了止疼藥,止血藥,都給他包上,然後又給他灌了點面兒藥,給他去去心火。孔秀休息了一會兒,覺著輕快多了,急忙下地,謝過本宅的主人。這時他才看清,這主人有五十歲掛零,高身材,說話聲音挺洪亮,腦門子挺亮,太陽穴突突的,看這意思,是個練家。院裡戳著刀槍架子,屋裡牆上,掛著單刀寶劍。孔秀看罷就問:「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這主人一笑:「在下姓李,名叫李善。你沒看見我這兒掛著兵器嗎?我挺愛練,尤其喜歡練刀,所以大伙都管我叫金刀李善。」
「噢!恩公,多謝您把我救了。您放心,來日方長,我一定報恩!我再問一聲,離這兒不遠有個山口,旁邊有個店房叫李家老店,離這兒能有多遠?」
「離這兒可不近哪,有五十多里吧!」
「奔哪個方向走?」
「好走,出了我們這個村莊,翻過兩架大山,就到了那個山口了。請問你貴姓呀?」
「哦呀!吾姓孔,吾叫孔秀。」
「那麼你是幹什麼的?你怎麼從山頂上掉下來的?」
「唉!」孔秀說:「您別問了,我倒霉透了,跟您說也沒有用。」
這金刀李善一笑:「真格的?我救了你一回,打聽打聽這麼點事你都不告訴?」
孔秀說:「不是我不說,是時間緊迫,我還得趕回李家店搬兵去。」
「搬兵?你這是什麼意思?」
孔秀一聽,你看這位,刨根問底兒。唉,人家救了我一回我就跟他講講吧!孔秀想到這裡,把以往的經過講述一遍,無形中就提到老師童林,這一提童林的名字,李善大吃一驚:「哎呀!震八方紫面崑崙俠客是你師父?」
「啊!吾就是他得意的弟子。」
「啊呀!失敬失敬!鬧了半天是少俠客。快點備酒,殺牛宰羊。」一句話把孔秀的身份給抬高了。剛才也是招呼,不過是一般的,現在升了格了,孔秀也覺著挺美,腦瓜直撲稜。金刀李善把他扶到上座,在旁邊陪著:「少俠,據你這麼一說,童俠客身遭不測了?」
「可不是嘛!我老師被人扔到仙人洞,現在生死不明,連個影子都沒見著。我幾位師兄弟讓人家生擒活拿,押在石牢。去上山的幾個人都叫慧斌給打得吐血,還有那李道通李道爺被困在八卦亭。就屬我能耐大,我算跑出來了。」
到現在他還吹呢!金刀李善聞聽,口打咳聲:「哎呀!人哪,沒地方看去,實不相瞞,三月三亮嫖會的時候,我還去了一趟北京。我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童俠客大顯神威,劍削杜清風,那是何等的精彩!真把我羨慕得不得了。曾幾何時,就身遭了不測!我真不明白,你們跟這玉皇頂的老和尚有什麼仇呢?這老和尚叫慧斌哪!我可知道他,太厲害了!他有個綽號叫金雞好鬥雙鋼掌,打遍天下都沒有對手。這個人脾氣還古怪,要上來慈悲勁兒,這心非常好,要上來狠勁兒,他是翻臉不認人哪!難怪你們得了這麼個結果。我請問少俠,你就是回到李家店,你搬誰去呢?誰能是這慧斌的對手呢?」
孔秀一聽,把腦袋一撲稜:「恩公,言之差矣。豈不聞人後有人,天外有天,那高人不有的是嗎?他慧斌再厲害敢說天下第一嗎?我要搬兵,就找能接他的!」
金刀李善聞聽一笑:「少俠客,我不是長慧斌的威風,滅你們的銳氣,你要請的人是一般的,絕打不過慧斌。我呀,倒認識一個朋友,他要打慧斌,不費吹灰之力。」
「啊!」孔秀聞聽,眼睛又一亮,問道:「恩公,你說的這可是實情?」
「哎呀!這麼大的事兒,我怎敢開玩笑呢?」
「那麼,您說這人是誰?在哪兒住?」
「那個人離這兒不遠,在我們這個村莊後面有道山坡,越過山坡有一座廟叫三教寺,三教寺裡頭有師徒兩個人,老師父名字叫金蟬長老,原來就是這古剎玉皇頂的方丈。後來把那座寺讓給慧斌,人家爺兒倆挪到三教寺,就為的圖個清靜。要講這金蟬長老,那能耐可太大了,慧斌還跟人家學過呢!金蟬長老有個徒弟,姓吳,叫吳霸,人送綽號叫霹靂狂風。這爺兒倆一個賽過一個。要打慧斌,不成問題。我看哪,你不如把他們爺兒倆請出來,滿天雲彩就都散了。」
孔秀一聽,可遇上貴人了,趕緊站起來施禮,再三稱謝。但是這壞事包又一皺眉,說道:「恩公,你說了半天,我不認得這師徒呀!我怎麼能請人家呢?人家跟我一點兒交情都沒有,能不能答應出頭呢?」
「可也是。」李善想了想,說,「哎,這樣吧!我跟這爺兒倆關係不錯,我呀,把你領到三教寺,好好地哀求哀求,這出家人都有惻隱之心,你要一說童林,我想他們肯定同情。一定能夠出頭幫助。」
孔秀聞聽,高興得不得了,謝道:「恩公,您把我救了,就添了不少麻煩,又領著我去請人,這玩藝兒讓我怎麼感謝呢?」
「咳!天下人管天下人的事嘛!我李善也是交朋友的人,一旦將來把童俠客救出來,我還想高攀一步呢!」
孔秀一聽,心想,這人還得有能耐,就提我師父這倆字,沒人不羨慕的,如今在困境中還有人肯出力。看來往後哇,有了機會我得好好鑽研本領。
按下孔秀心裡這麼想不提。這時候飯菜做好了,全牛的酒席往這兒一擺,金刀李善陪著。這孔秀也真餓了,把大嘴一咧,海吃海喝,一直吃了個酒足飯飽。李善也用完飯,把殘席撤下,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這孔秀才說:「恩公,咱們什麼時候起身去呀?救人如救火,不能耽擱!」
「好吧,咱這就去。」
欲知孔秀搬到能人沒有,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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