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燈前無影阮合和金毛海馬袁德亮插招過式就戰在一處。實質上阮合也並不軟,他受侯傑的真傳。你別看五小鬧府的時候讓童林給打趴下了,童林的能耐夠多大呀!就見阮合兩臂齊搖,身形轉動,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跟袁德亮打了個難解難分。
台下聲息皆無,人們都看直了眼。但時間一長了,阮合就有點抵不住了,這與經驗有關係。袁德亮是水賊,經常上戰場打鬥,因此他的實戰經驗十分豐富,他心裡有底,閉住氣,沉下心,玩兒開了持久戰。
阮合年輕,好勝心強,有多大的勁就使多大的勁,一口氣把勁全使出來了,打到三十個回合,阮合累得吁吁待喘,鼻子、鬢角都見了汗,拳腳也顯得遲鈍了。
袁德亮一看,心說:怎麼樣,小毛孩子,我勸你你不聽,乾脆我給你來一下子吧!想到這兒,他雙掌一晃,就向阮合發起了進攻,把阮合逼得是滴溜溜身形亂轉,一下就沒了主意。嗖——啪兩聲,讓袁德亮一腳蹬下了擂台。
雖然他雙腳落地沒摔著,但叫人家給打下來了,臉唰就紅了,趕緊分人群回歸東看台。
阮合來到侯二俠的面前,道:「師父,我大敗而歸!」侯二俠氣得把禿腦瓜一晃,道:「我早看著了!平日讓你好好練功,你總覺著自己行了,怎麼樣?人前丟醜!回去!」阮合打了敗仗,當然也沒說的,一頭扎入人群,到後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瞇起來了。
俗話說,打仗親兄弟。阮合一栽跟頭,他兄弟阮壁掛不住了,起身來到師父跟前,道:「師父,我過去吧?」「嗯,上去吧。」阮壁分人群來到擂台前,和他哥哥一樣,也使了個旱地拔蔥上了擂台。
阮壁雙腳站穩之後,用手一指袁德亮,道:「姓袁的,來,我跟你接接招!」袁德亮認識阮壁,「喲,打了哥哥,兄弟上來!阮壁,你哥都不行,你不更白給嗎?找個別人吧!」「廢話,你接拳吧!」阮壁使了個通天炮,朝袁德亮就打去。袁德亮一閃身,此拳走空,倆人就戰在一處。
實際上,阮合和阮壁的功夫相差無幾,只是阮壁比阮合的勁大了些,發招也快了點,一上台,一拳緊似一拳,恨不能把袁德亮打倒在地,給哥哥爭臉報仇。比武要真正的功夫,光憑熱氣不行。阮壁畢竟不是袁德亮的對手,剛打了二十幾個回合,他就覺著手腕、腳遲鈍了。袁德亮也不客氣,乘虛而入,朝阮壁的後背就一掌。就見阮壁登登登——嗖就栽下了擂台,幸虧他會輕功,沒有摔著,往前跑了幾步才停身站穩,他臉一紅,邁大步趕回東看台。
侯二俠把鼻子都氣歪了,看著徒弟一個一個都讓人家給踢回來了,剛開擂就輸了兩陣,多晦氣!他有點坐不住了。正這個時候,泥腿僧張旺過來道:「阿彌陀佛!老師,弟子我去!」
要說侯二俠的幾個徒弟,還數這泥腿僧張旺。那位說怎麼叫泥腿僧呢?原來,這張旺是浙江人,自幼父母雙亡,無家無業,流落街頭,後來被龍王廟的和尚收養起來,當了小和尚。在廟裡,張旺是個勞動僧,敢情那廟表面上是佛門禁地,大慈大悲;實際那裡邊黑暗得要命,和尚也分出等級,勞動僧是最下層的。張旺整天跑東跑西,忙裡忙外,受了不少罪,還經常挨大和尚們的打。有一次,侯二俠保鏢經過此地,正好住在了龍王廟裡頭,他看這小孩兒不錯,常常哭天抹淚,身上到處是傷,就動了惻隱之心,仔細問尋一番後,侯二俠就說:「你看你渾身盡泥,跟個泥腿僧似的。」這綽號就是這麼來的。後來侯二俠花十兩紋銀,把張旺贖了出來,帶回山東巢父林,並收他為二弟於,開始傳授他本領。雖然從那時起張旺已不是和尚了,但他總不願改換裝束,侯二俠也不反對。張旺這人聰明過人,因此侯二俠特別喜歡他,師父一偏愛,傳授的功夫也就多了點,所以張旺比他們哥兒幾個的武藝都高了點。
書接前文,看兩位師兄都吃了虧,張旺也有點掛不住了,再一瞅師父的鬍子都掀起來了,所以他趕緊起身請戰。
侯二俠看看張旺,道:「我就看你的啦!」張旺應聲點頭,分人群下了東看台,順梯子又上了擂台。
張旺停身站在袁德亮的對面,兩手並齊,雙腳靠攏,規規矩矩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袁施主請了,小僧這廂有禮!」袁德亮一看面前這個骨瘦如柴、大腦門、尖下巴頦兒、身穿灰布僧衣、肥襪雲鞋的小和尚,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泥腿僧張旺吧?」「不錯,正是小僧。」「我說張旺,你早還俗了,還穿這僧衣幹什麼?假裝和尚?你也登台比武?我不是說大話,你的兩個師兄都不行,你不更自給嗎?別耽誤時間,快回去請高人登台!」袁德亮根本就瞧不起張旺。「阿彌陀佛,三寨主言之有理!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說我的兩個師兄都栽了跟頭,我這個當師弟的能不露面嗎?我明知吃虧也得上來伸伸手,明知挨打,也得上來陪陪招,不然在師父面前我無法交待呀!三寨主,您可得手下留情啊!」張旺裝出一副可憐相。
金毛海馬袁德亮一瞅他這窩囊勁,就放鬆了警惕,哪知他中了張旺一計。「放心,張旺,我絕不下死手,打你兩下,你趕緊回去,把你師父喚來!」「唉唉!小僧多謝了!」說完,張旺亮了個童子拜佛:「三寨主您請!」「哎,你先伸手吧。咱倆打,我能先伸手嗎?」袁德亮挺客氣。他客氣,張旺可不客氣。「晚我可要得罪啦!頭一撇我打您的面門,這一掌叫單掌開碑。著!」他還告訴人家。就見張旺伸出來的手,軟似麵條,動作遲緩,袁德亮撇著嘴把這一掌門開。緊接著張旺又把腿抬起來:「寨主爺,我可要踢您了,這一招叫象子踢欄。」袁德亮使了張飛騙馬,這一腳走空,緊跟著又來了一掌。「寨主爺,這招叫老君關門,您小心點!」袁德亮心說:這倒好,哪招都告訴我,這仗打得個什麼意思?他一躲身,此掌走空。
左躲右閃,打來打去,袁德亮就放鬆了警惕。張旺一看時機已到,壞水就冒上來了。就見他突然使了個閃電進攻,招數加緊,這下可夠厲害的,袁德亮本來沒把張旺當回事,現在張旺一個突然襲擊,弄得他是手忙腳亂,措手不及,一個不注意,被張旺一腳蹬下了擂台。這一腳正好蹬在小肚子上。
觀眾都樂了。貝勒樂得雙手捂著肚子笑,心說:罷了,罷了,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這孩子有出息,足智多謀!侯二快樂得笑容滿面,嘴角直顫。
他們在這兒高興,袁德亮可受不了了,面紅耳赤,臉比剛才又長了一倍,就見他從地下爬起來,登登登又上了擂台,手指張旺道:「呔!泥腿僧,你小子損透了!我沒打你,你倒先下了手!本寨主今天跟你完不了!」說著話,他使了個餓虎撲食,奔張旺就來了。張旺往旁邊一閃:「阿彌陀佛!袁德亮,您這人的臉皮有多厚哇?擂台上有這個規矩嗎?叫人家打下去又上來,沒完沒了!我說您趕緊請回吧,另換一位!您看這多丟人,連我都為您臉紅!」
嘩,台下左右又是一陣大笑。
「我沒真打!」袁德亮爭辯道。「沒真打?不真打您上這兒來幹什麼?小孩子過家家能上杭州擂嗎?您這不強詞奪理嗎!就像您這種沒皮沒臉的人,不配跟我伸手!阿彌陀佛,貧僧告退了!」張旺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萬一袁德亮一發火,那就不好收拾了,所以他趕緊就下台階。就見他滿面發光,大搖大擺地走下擂台,又回到了東看台。
張旺來到師父的面前:「阿彌陀佛,弟子回來了!」侯二俠拍拍張旺的肩頭:「好!旁邊坐著歇歇。」按下張旺不說。
咱單表袁德亮,他一瞧張旺把自己扔了個跟頭回去了,不由得火往上撞,用手指著侯二俠,道:「侯傑,我說你就收這樣的徒弟呀?真應了那句話了:有什麼師父,就有什麼徒弟。我看你也不是個好柄!你上來,有本領就上台來!」袁德亮此時是野性發作。
侯二俠能聽他這套話嗎?心說:你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個賊嗎?你看你幹得那個行當,損陰喪德!我們為了吃口順當飯,所以盡力和你們搞好關係;真要是把臉皮撕破了,我們到官府一告,官兵就得去捉拿你們。你現在竟然也站到大庭廣眾之下張牙舞爪,我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成!想到這兒,侯二俠起身就要上擂台。正這時候,就見劉俊走了過來道:「二伯父,您壓壓火,殺雞焉用宰牛刀?這種貨就得我們哥兒幾個對付!我去!」東俠聞聽心裡十分高興:「劉俊,這可是戰場,非同兒戲,要多加謹慎!」「師伯放心!」劉俊又和童林打了個招呼,這才走下看台,分人群登上了擂台。
劉俊走到袁德亮的面前,停身站住。袁德亮一看,這不是投書那小子嗎?李七猴就死在他的手下,他還揍了潘鏢師一個嘴巴子,這小子可不好意,我要多加謹慎!想到這兒,袁德亮一陣冷笑:「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就叫劉俊。」「不錯,是我。請問您是哪位?」劉俊挺胸問道。等袁德亮把自己的名姓大號都報完了,劉俊說話了:「您這個外號可真不錯,恰如其分!金毛、海馬。是呀,您看您滿頭的黃發,可不是金毛嗎?再看您那張臉,簡直是大海馬!」「廢話!」袁德亮一聽,怒氣沖沖,「廢話少說,你想跟本寨主伸伸手不成?」劉俊點頭答道:「有這個意思,又沒這個意思。」「此話怎講?」袁德亮用非常生硬的口氣問道。劉俊微微一笑:「我說袁德亮,我不是自誇其德,你那兩下子我方才都看見了,老實說,不怎麼樣,我好有一比。」「比什麼?」「你好比壓馬的肉墩——酒囊飯袋,倆者錢買碗兔子血——貴賤不是玩藝兒!」劉俊剛一說完,台下眾人嘩然。
大夥兒一樂不要緊,袁德亮可掛不住了。「好哇!小子,這是比武的戰場,不是鬥口的地方。休走,著拳!」劉俊往旁邊一閃:「且慢,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您先甭上火,您這兩下子不配與我動手。為什麼呢?我打的是真英雄,會的是好漢,您說您這兩下子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算個啥?少俠客跟您伸手臉上無光,您還是去找個涼快的地方歇著吧。您把那有能耐的請過一兩個,就當間兒那個和尚,臉蛋子像豬肚子似的,您把他拎過來,那少俠客才能奉陪!」
還沒等劉俊說完,袁德亮的一拳就打過來了。劉俊閃身躲過,又道:「這可不怨我,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大概您的肉皮子有點發緊了吧?既然如此,少俠客就給你熟熟皮了!」袁德亮聞聽氣攻兩肋,就見他晃動雙拳,朝劉俊就下了絕情。
那位說劉俊為什麼說這些話呢?一方面小伙兒有點驕傲,是在發狂;另一方面他是要壞,故意氣袁德亮。練武講究心平氣和,只有這樣,發招動式才能穩健;相反,則容易手忙腳亂。袁德亮哪知這是劉俊的一計,火果然就被劉俊給點起來了。兩人一伸手,大夥兒就看出來了:袁德亮雖勇,但不如劉俊巧。前文書咱說過,劉俊的父親劉忠,花重金請來上百名老師,那些人也不是飯桶,你想,一個人教一招,劉俊就能學多少招,別看他年紀不大,根基卻非常深,經過幾年的闖蕩,他的武藝果不尋常。
接前文書,劉俊和袁德亮倆人戰了三十幾個回合,未分輸贏。就見劉俊上面使了一個白雲獻日,下邊抬腿直點袁德亮的心門,袁德亮一看情況不好,吐氣吸胸,屁股往後一撅就躲劉俊這一腳,劉俊往前一跟步,又抬起另一條腿,這一腳可厲害,這招叫環花底貫襠,奔袁德亮的襠內踢去。書中代占,男子的襠是寶貝,即使碰一下也了不得,無論什麼樣的高人,對這兒都特別注意。
書接前文,袁德亮見此腳來勢甚猛,急忙把雙腿一併,身子一擰,騰一聲腳尖正點到他的大腿根兒上。多懸哪,幸虧袁德亮躲得快,否則非一命嗚呼!
就見袁德亮雙腿站立不穩,一個跟頭就從台上摔了下去,差點沒摔死,他雙手捂著小肚子和大腿嗷嗷直叫,在地上翻來滾去,豆大的汗珠順兩頰直淌。金龍鏢局的夥計一看自己人受了傷,趕緊跑過去架上了西看台。潘龍等人此時也迎了過來:「怎麼樣?寨主爺傷症如何?」「哎喲——」袁德亮疼痛難忍,連話都說不上來了。「快找大夫!」潘龍高聲叫道。工夫不大,大夫來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夫吩咐夥計把袁德亮的衣服全扒光了,他定睛一瞅大腿根兒:「哎喲,這傷可不輕呀!」就見大腿根兒被踢起個大紫包,大夫用手指量了一下,這一腳如果再往裡挪二寸,袁德亮的命就沒了。大夫給他按摩了一會兒,讓他喝了止痛藥,在傷處抹了點消腫藥,等包紮完了,袁德亮才稍微恢復了一些。眾人把他攙扶在座位上,夥計又端來一杯熱茶,袁德亮瞅著擂台上的劉俊,心說:擱著你的,放著我的,我跟你完不了!
書中代言,就因為這一腳,袁德亮懷恨在心,和劉俊結下了切骨之仇。到了後文書,太湖水賊要劫飛龍鏢局的鏢,才引出一段童林掌震太湖、血濺分贓坪。這是後文書,咱暫且不提。
單說劉俊,把袁德亮踢到台下,心中沾沾自喜,他往台中央一站。挺胸抬頭,沖四外一抱拳,道:「呔!打一拳踢一腳的子弟老師們,戳桿子、立場子的朋友們,各位鄉親們!小可姓劉叫劉俊,外人送號穿雲白玉虎。我是福建廈門人,提起我各位當然不知,要提起我老師,那可了不得,就是那位!」劉俊說著用手一指童林,又道:「他是我受藝的老師。方才諸位也看著了,跟我伸手的那位叫袁德亮,他的能耐挺大,但得分跟誰打,臨伸手之前,我就對他說別打別打,可他不聽,結果弄了個自討沒趣。我現在還想請一位!金龍鏢局那兒坐了六七百人,誰打算學袁德亮,上台跟少俠客伸伸手?我請一位!」
童林聽罷,臉唰就沉了下來,心說:這個孩子嘴太壞,哪能說這種過分的話呢?完了我非好好教訓教訓他不可!
貝勒和童林的想法卻大不同,他樂得直拍巴掌:「好!好漢出的嘴上,好馬出的腿上,劉俊這番話真解氣!」他手摸下巴,自言自語。按下他們不說。
單表西看台上的人,袁德亮挨了打,潘龍也掛不住了,他對眾人道:「各位,我請哪位老師上台?」話音未落,就看從潘龍旁邊站起一個出家的僧人。「阿彌陀佛!潘施主,不要擔心,輸贏勝敗兵家之常,剛打了一陣子算得了什麼?貧僧不才,去會劉俊!」潘龍一看說話者,心中十分高興,點頭答應。
這人下西看台,分人群登上擂台,往劉俊面前一站。大家一瞅,來者高劉俊一頭半,身體魁偉,面賽鑌鐵,黑中透亮,亮中透明,兩道大刷子眉,一對大環眼,獅子鼻子,方海口,滿嘴整齊的白牙,兩片扇風耳朵,看上去有五十掛零。就見他挺胸昂頭,雙掌合十,口湧法號:「阿彌陀佛!劉俊,可認識貧僧?」
劉俊怎麼能認識他呢?劉俊一笑道:「請問老師怎麼稱呼?哪座寶剎名山的?」僧人答:「貧僧是鐵扇寺的,我的法號叫法雷,人送外號冷面佛。」書中代言,這冷面佛法雷是鐵扇寺老方丈紫面伽藍佛的掌門弟子。他們的武藝全是硬功夫,那真是擊石如粉。
書接前文,劉俊抬頭細看,心說:這臉是夠冷的。「哎喲,是鐵扇寺的,我算開了眼啦!那麼說出家人也要比武不成?」劉俊又問了一句。「對,正是此意。劉俊,你方才打了勝仗,看來你手底下還真有兩下子,貧僧不才,要陪你過過招!」法雷答道。「好哇,我能跟出家人伸手,真是三生有幸!老師父您請吧!」
劉俊初出茅廬,他哪知道鐵扇寺的人是惹不起的,人家那是八十一門戶之中的佼佼者,凡動硬功夫者,一般都比不了,他們講的是裡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
倆人打了沒七個回合,劉俊心裡就一動,心說:我碰到釘子上頭了!
欲知劉俊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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