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飯館出來,童林順著大街直往前走去。不一會兒,他就到了小十字路口。童林轉臉一看,果不其然,在路北邊有座大廟,等再來到廟前這麼一看,呵,這兒圍了好幾百號觀眾。童林興沖沖走到人群的後邊,踮著腳往裡邊一看,這場子可不小,地面也挺平坦,裡邊用白沙子鋪了塊地,無論練武器,還是練拳腳,都能施展得開。再一看,裡邊還戳著兵刃架子,架子上的兵刃珵亮,陽光一照,奪人二目。地下還放著石礅、石鎖、鐵鎖、七節鞭、三節棍,傢伙還真不少!
靠著裡首,放著一張方桌,桌子上放著茶壺茶碗,還有茶盤,旁邊還放著瓜子、點心、瓜果梨桃。在八仙桌的旁邊,放著把椅子,這椅子空著沒人坐。旁邊還有幾條板凳,在板凳上坐著十幾個小伙子。這些小伙子,有的光著膀子,有的敞胸露懷,手上都戴著護腕,腰裡繫著板帶,下身穿蹲襠滾褲,腳蹬抓地虎的快靴。有的把辮子盤在脖子上,也有的盤在頭上。一個個胸脯鼓鼓的,腮幫子努努的,屁股蛋兒都翻著,渾身上下全是腱子肉,一看就知是練家子弟。但這裡誰是頭兒,誰說了算,童林不知道。
再一看,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正光著膀子在裡頭來回溜躂,看那意思要準備練武。童林一想,我來的正是時候,要不人家正練到半截,我再進去求幫,那就麻煩了,趁這會兒的機會,我趕快進去說話。童林的面子還挺矮。話又說回來,和別人伸手求幫要錢,這滋味的確也不太好。童林鼓了鼓勁,分開人群就往裡擠:「借光、借光、借光、借光!……」人們給他閃開一條道,童林就進了裡邊。
求幫也有求幫的規矩,不能貿然從事。童林雙手一抱拳,衝著這些小伙子作揖:「各位老大,辛苦辛苦,我給各位道辛苦了!」這就是行話。裡邊這十幾個人一聽,轉圈兒的也不轉了,甩臉齊往外觀看。只見一個莊稼大漢站在那裡,紫微微的面孔,兩道濃眉,長得方面大耳,虎頭虎腦,手裡還拎著個包。那包是什麼?兩邊還帶尖兒,珵亮,好像是兵器。小伙子們瞅了半天也不認得,其中有一位沉著臉問:「好說好說,不辛苦、不辛苦!有事?」「各位老師,請把天門打開,我要高攀一步!」這些人一聽,這是行家呀!有個小伙子往後退了一步:「好,天門打開了,請您高昇吧!」童林這才邁步進到裡邊。
敢情哪,這裡邊還有個小頭目。這小伙子有二十六七歲,黑燦燦的面皮,大辮子在脖子上盤著,身上穿著白麻布衣,紐扣不系,露著個胸脯。小伙子走到了童林的面前。「老大,您辛苦了!」「嗯。有什麼事嗎?」「是這麼回事:我從江西龍虎山來,因路上走道匆忙,把路費給丟了。我打算跟各位老大求幫。看在祖師爺的分上,能借我倆錢,您放心,我回家之後如數奉還!」「噢,是這麼回事。」這頭兒眨著眼睛,半天沒言語,上一眼下一眼,仔細打量著童林,把童林看得直發毛。過了一會兒,這位才開了口:「貴姓啊?」「免貴姓童,我叫童林,字海川。」「哎,請報個門戶吧。你的老師是誰呀?」「唉……」童林一想,我不能說實話,老師告訴過我。乾脆,老師怎麼囑咐我,我就怎麼說吧。想到這兒,童林一抱拳:「在下沒有門戶。」「啊?沒有門戶?那你這武術是怎麼練的?」「我打算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童林這人太實在,老師怎麼囑咐他,他就怎麼說。哪知道這兩句話一出口,可捅了馬蜂窩了。這些小伙子一聽,嘩,全站起來了。
就見那個小頭目把嘴一撇:「什麼?你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你再重複一遍!」「唉,我沒門沒戶,我打算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師兄師弟,大夥兒聽見沒有?這位的口氣有多大!他打算另創一家武術,跳出八十一門!咱這輩子沒白活呀,碰上祖師爺了!哈哈哈!……我說童林哪,你有什麼本領,居然敢說這樣的大話?就是成了名的劍俠,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呀!好了,求幫不難,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有一樣,你得先亮亮相,讓我們哥兒們開開眼,看看這另創一家的是何許人也。如果你夠這份兒,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如果不夠,哈哈,對不起,恕不從命!」這些人說著話,就把童林給圍住了。他們把童林當做怪物,用帶刺兒的話諷刺他,簡直把童林說得無地自容。
童林心中是大大的不悅呀!他心裡說:你們這是幹什麼?這不是起哄嗎!你們幫我的忙是人情,不幫忙是本分。就是不借給我錢,我也不能說什麼,可你們不能拿我取笑呀!怎麼,要拿我童林當猴耍呀?沒那麼容易!他又一想:算了,我再另想辦法,我不求幫總行吧。想到這兒,童林拎起包轉身就走。
那位當頭兒的快步上前,把童林給攔住了:「哎,留步!你打算上哪兒去?」童林說:「我打算趕我的路。」「你不是說要借錢嗎?」「我不借了。」「就這麼走呀?沒那麼容易!」童林心裡說:我又不該不欠你的,也沒做違法的事,怎麼就沒那麼容易呢?想到這兒,童林把眼睛一瞪:「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以為你說完了就完了,你得給我們留點紀念!我們要看看別開天地、另創一家武術的師父有什麼獨到之處!來來來,留兩手,留兩手!」
無論他們說什麼,童林也不練。只見旁邊幾個小伙子一擠眼:「打他!打他!」話音未落,一個小伙子衝過來照童林的後背-就是一拳。從外表看,這小子嬉皮笑臉,好像是和童林開玩笑;實質上,他這一拳可用大勁了,他打算把童林打個趴虎,逗大夥兒一樂。
童林一看,呀呵,怎麼的?要欺負我們外鄉人。正這時,他覺著背後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把身子往旁邊一閃,那小子的一拳就打空了。童林再把腳輕輕一抬,正好掛到這位的腳面上,因為這小伙子使的勁大大,一下子收不任,身子往前一傾,撲通就掉了個趴虎。嘩一聲,大夥兒都笑了。
這一笑不要緊,小伙子的臉可有點掛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用手指著童林:「好小子,你他媽的是從哪個山裡來的野種?你哪兒是求幫呀,分明是來攪鬧我們的把勢場,搶我們的飯碗子!不過,你還真會兩手,叫我當眾丟醜。爺爺我非跟你拚命不可!」說著話,他砰地又是一拳。童林往旁邊一閃,這一拳又打空了。緊接著這小伙子啪又是一腳,他想踢童林的襠。童林一看,怎麼,你要下毒手哇?咱倆一無冤二無仇,你這是幹什麼,打算要我這條命嗎?童林壓著火往旁邊一閃,這一腳又踢空了。
正這個時候,從旁邊又跑過來兩個。三個人把童林圍在中間,又是拳打,又是腳踢。童林左躲右閃。三個人忙活了半天,也沒碰著童林的身子。這時,那位當頭兒的也過來了:「師弟,閃開!都退到一邊去!嘿嘿!別說,這老趕還真有兩下子,腿腳還夠利落的。我來對付他!我說姓童的,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得算數。叫你留點紀念,你就得留!看見沒,你把我的人也給打了,今兒個你想走也走不了,想不求幫也不行!來吧,我陪你過過招!」說著話他把板帶緊了緊,奔童林就是一個鳥籠探爪。童林一看,怎麼,要抓我的五官?他一撤身:「我說,頭兒,咱等等!我有兩句話要說清楚。」「好,你說吧!」「咱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萍水相逢,可用不著這樣啊!會說的不如會聽的,在場的好幾百人,你問問,我姓童的說過沒說過過分的話。我只是來向你們求幫,可你們大夥兒不依不饒,這是幹什麼呢?是你們逼得我沒有辦法了,我才還手。但是,我也要告訴你,我還沒有動真功夫。如果你們逼得太急,可作怪我手下無情了!」「哈哈哈哈!……什麼?你還手下無情呢!好吧,現在你就把你那壓箱底的招全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瞅瞅這別開天地的是什麼樣的人物!嘿!招拳!」話音未落,就又是一下子。
童林被逼得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左手拎包,右手接招,往旁邊一閃身,對方這一拳又打空了。童林使了個金獅纏腕,噌的一聲,三個手指頭把這位的求門給抓住,然後往懷裡一帶。這招叫「順風扯旗」。他腳底下使了個掃堂腿。這位登登登登出去兩丈多遠,噗嗤就摔了個狗吃屎。童林沒覺著使多大的勁,這位就受不了啦。「好小子,你真是來砸我們這把勢場來啦!弟兄們,打他!」一聲令下,十幾個小伙子一擁而上。童林這個後悔呀,當初還不如不來求幫。我這命怎麼這麼不好?遇上這麼些無賴,想走都走不了。我如果伸手把他們給傷著,不就更麻煩了!但我若不伸手,又得吃虧。沒辦法,童林只好躲躲閃閃,用一隻手去招架。你想,童林是什麼武藝,受過四小劍俠的傳授。工夫不大,一個個讓童林打得是連滾帶爬。
童林這麼一鬧騰,又招引來數百名的觀眾。關帝廟的牆上、樹上都站滿了人。「哎,這是怎麼回事?」「誰知道呢?不知從哪來了這麼個大老趕,他一個人打十六個人,真有兩下子!」「這麼說,這位還有來頭?」「可不是嗎,他成心要砸這把勢場子!」「看見沒,今天非鬧出事來不可!」大傢伙兒在這裡嘰嘰喳喳,說長道短,議論紛紛。
單說把勢場裡邊的這些小伙子,到這會兒才知道面前的這位大老趕不是一般的人。那個當頭目的小伙子也沒辦法了,他一擺手:「別動了!」那十幾個小伙子全下去了。只見這位小頭目把胸脯挺一挺,把臉擦一擦:「哎喲,我這顴骨怎麼這麼疼?」他用手一摸,才知道是腫了,他又一摸後腦勺,鼓起一個軟囊囊的大包。他這個氣呀,用手一指童林:「喂,大老趕!有種的你別走,就在這兒等著!我找我師父去!」說著話,他一轉身,分人群就出去了。
童林把身上的土撣了撣,心裡想:這下子可把事給鬧大了!看見沒,叫他師父去了。他師父是誰呢?莫非就是麵館掌櫃說的那鐵背龜雷春雷老師?若真是他,那也好,我就當面和他把事情解釋清楚,我相信這雷老師總不能像他的這幫徒弟這麼不講理吧!
童林正想著,突然聽見有人在低聲叫他,童林定睛一看,從人群裡邊擠出一位老者。他左顧右盼之後,來到童林的面前,用手一拉童林的大褂:「小伙子,你快走吧!要不非挨插不可!你捅馬蜂窩了!」聽了老頭這一番良言,童林是非常之感動。但他又一想:就這麼走了,不清不白的,算怎麼回事呢?不,我不能走。「老人家,您放心,我的事還沒有辦完。等那小伙子把他師父叫來,我跟他師父把事情解釋清楚再走也不晚。」「哎喲,小伙子,你真糊塗呀!那能解釋清楚嗎?你把人家徒弟給打得界青臉腫,就是有理也說不通!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要是不走,呆會兒非把你給廢了不可!你知道他師父有多大的能耐嗎?他用手一扇,把石頭都能扇裂了;用腳一蹬,把樹樁子都能踹折了,何況你是個肉人!別看你打這些人不費勁,你要跟雷師父遇上,你白搭呀!快走吧,小伙子,快走!」老頭說了半天,童林也沒走。
按下童林不說,單說那挨打的小頭目。這人叫什麼?他叫跳界虎陳沖,是鐵背龜雷春的頂門大弟子。再說雷春這人,雖然是把勢場的頭,但他經常不露面。高興了,他就去坐一坐。咱不是說那場子裡邊放著把椅子嗎,那椅子就是給雷春準備的。雷春十天半個月不去把勢場,他就把這場子交給大徒弟陳衝來管理。
陳沖從把勢場跑出來,他一琢磨:雷師父上哪兒去了呢?嗯,肯定又上魯義榮樓喝茶去了,我上那兒找找他。
陳沖一路小跑來到了茶樓。他上樓一看,高朋滿座,大夥兒把雷春圍在當間兒問這問那。雷春這個人,沒事他就上這裡喝茶。他把鳥籠子往那兒一掛,遛著鳥,高談闊論起來。在這小小的雙雄鎮,人們視雷春為神仙,無論私官兩面,都把他看成聖明。雷春走到哪兒,都有溜鬚拍馬的,雷春也吃這一套。
瞧他這會兒,在椅子裡坐著,把兩個大拇指一豎,有駱駝,就不吹牛。大夥兒圍著他,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讚著:「雷師爺,您說您這武藝是不是天下第一?」「哎,可別這麼說!人後有人,天外有天,我怎麼敢說是天下第一呢。這麼說得了,反正我的武術不錯,一般的人到不了我的眼前。」「得了吧,您是在客氣。前些日子您練的那叫……噢,對了,叫鐵砂掌。那麼大塊石頭,您一掌下去,就給砸了個粉碎,您說您有多大的勁!我們從來也沒見過這種功夫!還有那天您舉的那石礅子,大概足有一千多斤吧?可您沒費吹灰之力就舉過了頭頂。您真是神力哪!」
鐵背龜雷春喝著茶水,聽著這些迷人的贊詞,心裡覺得美滋滋的。他正高興呢,大徒弟陳沖從外頭跑進來了:「師父,大勢不好!」「嗯?」鐵背龜雷春聽罷就是一愣,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哎,我說,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滿身是傷!」「師父,您快回去看看吧!剛才不知從哪兒來了個老趕,這小子一進來就求幫,還說要別開天地,另創一家武術!他以求幫為名,到這兒來攪鬧我們的把勢場子,您說我們能答應嗎?他不說人話,一伸手就把我們哥兒們全給揍了!您瞧瞧我身上這傷!這小子現在猖狂得不得了啦,您快去看看吧!」「嗯?!」雷春把桌子一拍,挺身站起,「來了個老趕?你沒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了,姓童,叫童林童海川。」「他媽的,哪兒來這麼個鳥!我還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好吧,前頭帶路!」雷春跟著陳沖就出去了。
茶樓上的人一聽,哎,這還從未聽說過呢!誰這麼大的膽?嗯,今兒個這事肯定有意思。「走,咱們去看看!」大夥兒也都跟著去了。
單說雷春,他大步流星一直來到關帝廟跟前。老百姓回頭一看:「雷師父來了,雷師父來了!快閃開,閃開!」呼啦一下,大夥兒往左右一閃,當間兒露出一條小道,雷春就打這兒進去了。
雷春來到裡邊,他徒弟用手一指:「師父您看,就是他!」鐵背龜雷春緊走兩步,來到童林的面前,定睛一看,真是個大老趕。「喂,我說你就是童林重海川嗎?」「唉,不錯。」童林一瞅來的這位,呵,這位的個頭兒可真夠大的,平頂身高,足可進丈,膀大腰圓,胳膊像檁子,大腿像柁,黑燦燦的面皮,真像是煙熏火燎的金剛。童林心說:我要跟他解釋清楚了,就一筆勾銷;要是說岔了,今兒個可能就有一場大戰;
欲知童林如何解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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