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俠劍 第48回 神鏢將仗義救難婦 震八方投身方家集
    勝英夜探趙氏的家宅,是怕趙氏遇上歹人,結果真不出勝英所料,這天晚上真就來了個歹徒。就見這小子撇著嘴,腆著胸脯,在趙氏娘倆的眼前信口雌黃。他把肚子一腆指著趙氏說:

    「哎,小娘們,咱倆可有言在先,我給你這個翡翠手鎦,可不能白給。我呢就算買身的身價錢,今天晚上你得好好地陪著爺爺玩一玩,要不讓大爺痛快了,這戒指還得要回來,你聽見沒有?」

    「喲!」趙氏臊得滿面通紅,用手一指:「歹徒,你住嘴!這個手鎦乃是一位老先生給我的,與你有什麼關係?你是胡說八道!」

    「啊,哪來那麼個老先生,那不就是我嗎?我說你這個人真沒良心,拿了我的東西,轉臉就不認賬了,你可知道大爺我不是好惹的!」

    趙氏的婆母一聽:「喲!我說你不幹好事嘛,你還不服氣,你盡在外頭偷這野漢子,勾來勾去勾到咱們家來了,你給我出去,我們家沒有你這樣下賤的人。」

    趙氏渾身是嘴也難以分辯,急得嗚嗚直哭。就見那個歹徒來到趙氏的近前,一把把她的腰摟往,嬉皮笑臉地說道:

    「小娘們別哭了,今晚上跟我走,走走走。」

    說著話往外就抱,趙氏手把門框就不跟他走,兩個人就廝打在一處。這時候把趙氏的丈夫急得直晃腦袋,光咬牙下不了地,兩個孩子嚇得「哇哇」直哭。勝三爺一看火往上衝,心裡說,世界上怎能允許這樣的歹徒存在?今晚幸虧老朽來了,我要不來,就因為這一隻戒指,給趙氏家帶來多大的不幸。三爺想到這推門就進來了,大喝一聲:「住手,你還敢撒野!」把這歹徒嚇的一哆嗦把趙氏給放開了。回頭一看是個老頭,這小子的心就放下了:「啊——老頭,原來是你呀?我瞅你好面熟,噢,想起來了,是不是你給趙氏的手鎦哇?」「不錯,正是老朽。」「我說老頭,你怎麼也來了呢?甭問你是個花老頭,你給趙氏的東西也沒安好心。對不起,先來為君,後來為臣,趙氏我先佔下了,沒你的份,兩山摞一塊兒,你給我出去!」

    勝英一聽他不說人話,火往上撞,一揚手「啪!」就是一個嘴巴,把這小子疼得「媽呀」一聲摔了一溜滾,當時血就淌出來了:「哎喲,你敢打人?」

    這小子回頭一看牆角那有把大鐵鍬,他抄起來奔勝英便劈。勝三爺一閃身,「光」一腳正踢他小肚子上,把他踢了個仰面朝天,鐵鍬落地,雙手捂著肚子爹媽直叫,起都起不來了,勝英也沒管他。這時趙氏一看認出來了,正是給自己戒指的恩人。「娘啊,我那戒指就是這位老人家給的。老人家您又來幫忙了?」

    勝英點點頭說:「趙氏,我給了你戒指之後有點不放心,今晚特來觀看,不料想遇上了這個歹徒!你們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欺負於你。」

    「多謝老人家。」老太太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老英雄啊,你增福增壽,你可積了德啦,我們一家人也忘不了您的好處。」

    勝英點了點頭:「我說你是個當婆婆的,你應該疼愛你的兒媳,她可是個好人哪!為了你一家人的生活,拋頭露面在外頭乞討,冷嘲熱諷,什麼話都得聽,這是件不容易的事呀!你不但不憐憫她,反而說一些不著邊兒的話,好像與你這年紀不大相稱。人常說,年高有德,人要到了歲數得講『公德』二字,你這個當婆婆的我看有點不稱職呀!」

    「哎呀老爺子,您說的太對了,我老天八地的都糊塗啦,往後我,我改了就得了。」

    「好,但願你能改,你們婆媳和睦相處,讓他丈夫早日康復,生活雖然苦一些不也是挺好的一家人家嗎?如果你這麼長期逼下去,你兒媳有了三長兩短,將來怎麼辦?你這麼大年紀應當好好想想才是。」

    「是,老爺子,您說得太對了,我記住就是了。」

    勝英又告訴趙氏:「多加注意,防範歹徒,晚上門戶緊閉,不認識的人不要給他開門,明天把這戒指當掉,給你丈夫抓藥治病,剩下的錢買點細米,等你丈夫好了,也好幹活維持生活。」

    趙氏頻頻點頭。勝英安排完了,這才走近那個歹徒。這陣兒,這小子已經能起來了,雙手捂著肚子正在那發愣,想跑還沒敢跑,勝三爺把臉一沉:「聽著!」「噯」。「把鐵鍬拿著跟我走。」這小子吱吱扭扭不想走。勝英又斷喝一聲:「走!」「噯,是,走!」這小子心裡不明白怎麼回事,拿鐵鍬在前邊走,勝英在後邊跟著,趙氏關門熄燈咱不必細說。單說勝英把這歹徒一直帶到荒郊野外,一看前面有片墳地,勝英讓他進了墳地,告訴他:「來,你就在這挖個坑。」「挖坑幹什麼?」「少廢話,挖!」「噯,挖!」這小子知道這老頭厲害,不敢反抗,挽了挽袖子開始挖坑。這地方的土還挺松,時間不大就把坑挖得不大離兒了。

    「老爺子,您看看怎麼樣?」

    勝英打量打量這小子的個兒頭,一看還差點,遂說道:「挖,再挖深二尺,挖寬一尺。」

    「噯,我說老爺子你挖這坑打算幹什麼?」

    勝英一笑:「挖完坑,我叫你跳下去,將你活埋!」

    「啊!哎喲,我說老爺子您可別那麼做,那滋味太難受了,我知錯必改也就是了。」

    勝英一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姓陳叫陳三。」「哪的人?」「離這不遠,大樹屯的。」「家裡都有什麼人?」

    「家裡就一個老瞎媽,沒別人了。」「你都做過哪些壞事?」「沒,沒有,我這是頭一回呀,別的壞事我沒做過。」「說!我跟了你不是一天了,你做的壞事我能不知道嗎?今天你說了實話還則罷了,不說我就把你活埋!」「好,我說,我說。」

    「老爺子,我幹的壞事是不少,偷、摸、搶什麼都幹過,也是為了生活。另外我還,還愛調戲婦女。」「講,一共調戲過多少婦女?」

    「我也記不清了,反正能有一百多個吧。」「無恥之徒!你調戲完了,人家怎麼辦呢?」「那,那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有的上了吊,有的投了河……」

    勝三爺一想,這種東西可殺不可留哇!「好吧,繼續挖坑。」「您老人家還想埋我是怎的?」「挖!」「噯,挖!」這小子把坑挖好了,勝英還沒等這小子上來呢,把紫金刀拽出來,「噗」就是一刀,把人頭砍下,他正好倒到坑裡。勝英拿起鐵鍬把屍體掩埋了,把血跡擦乾,這才把氣消了,心裡想,並非老朽心毒,這種東西留到世上豈不是人間的禍害!對這種人決不能心慈手軟。勝英伸手把鐵鍬抄起來,想了想,他怕給趙氏家找麻煩,把這鍬扔在大溝之內,扔完了他從樹林裡出來,突然聽到背後有人說話:

    「嘿!姓勝的你竟敢傷害人命,這還了得!甭問你是存心不良,想在趙氏身上打主意。哪裡走,快跟我打官司去吧!」

    這幾句話把三爺嚇個不輕,回頭一看就見眼前黑影一晃。三爺的眼睛特別好使,他發現這條黑影不是旁人,正是上吊的那老頭,同時也發現這個人就是茶館那個要飯花子——偷我錢包那位,他們倆就是一個人!勝英是火不打一處來,心說這是誰呢,拿我成心取笑,偷了我的銀子還在此戲耍於我,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人。三爺在後頭哈腰就追,那個人轉身就跑,勝英使盡了力量也追不上他。三爺心中暗想,我怎麼跑不動呢?是我老了,還是他比我的腳快?勝三爺心中掛倒勁,腳下加緊,鼻子尖就冒了汗了,兩個人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怎麼也攆不上他,眼看天光漸亮了,在前面出現個村莊,那人一頭鑽進莊子,三晃兩晃,蹤跡不見了。

    勝英追到莊子口不追了,為什麼?天亮了,街上見了行人。自己這麼大的年紀滿街亂跑,成何體統啊!三爺輕輕打個唉聲,老嘍,不中用了!心中很不是滋味。等進了街一看,這個鎮店挺大,東西一條大街,南北的鋪戶,還有幾家大買賣。勝英想找個地方先歇歇,洗洗臉,漱漱口好精神精神,抬頭一看路北有家王家老店,這家剛開門,有兩個夥計拿著掃帚正掃當街,勝三爺就過來了,看了看字號,往裡瞅瞅,被夥計發現了:「老爺子,您有心住店嗎?」

    「嗯,我打算找個房間休息休息。」

    「可以,您往裡請。」

    勝英被讓到裡面,一瞅院子挺乾淨,心裡挺高興。他被讓到跨院,正房兩間,小院不大但很肅靜。夥計把房門打開請勝英進了屋:「老爺子,您稍候。」

    說著把笤帚放下到前邊給拎來一桶水,拿來了手巾,牛油皂,勝三爺漱漱口,淨淨面,頓時覺得精神爽朗,夥計把水拿走,時間不大又給沏來一壺茶。「老爺子您喝水,要吃什麼您早點吩咐下來,我好準備。」

    勝英覺著有點飢餓,問道:「你們這都有什麼?」「我們這賣大火燒、大油條,另外還有豆腐漿。」「很好,給我拿來。」

    夥計轉身出去,時間不大,用個大方盤把東西全端來了,新炸的油條,外焦裡嫩,豆腐漿燙手,火燒上的芝麻陣陣香味直撲鼻子。勝英覺著吃這個比吃宴席還香呢。三爺在這飽餐早飯,肚子有了底兒了,讓人把東西撤下去。「夥計,我要睡一覺,無事不要來打攪。」「噯,好。」

    夥計出去把房門倒帶,勝三爺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心也跳,頭也痛。勝英心中思想,我這次離開家的目的就是要捉拿攪鬧家宅的凶僧。你為什麼攪鬧洞房?為什麼火燒我的勝家寨?我跟你何仇何恨?這件事弄不清楚我決不回家!這麼多天過去了,音信杳無,連個影子也沒發現,可是淨遇上些沒必要的麻煩事,真叫人可惱可氣呀。兜裡還沒錢,勝英愈加煩悶。哎呀,在這住下拿什麼給人家錢呢,實在不行就得當衣服啦,等回到南京就好辦了,勝英想到這面朝裡睡了。

    到底是年紀高邁了,精力不足,連著兩晚上沒睡好覺,勝英覺得疲倦得厲害,時間不大便沉沉睡去,這一覺睡的,直到日色平西了勝英才起來,覺得這回可解了乏了。三爺伸伸懶腰剛下地,夥計從外邊進來了:「喲,老爺子您睡醒了?」「睡醒了。」「我來了好幾回了,看您睡得挺香,也沒敢驚動您老人家,快洗洗臉吧。」說著把淨面水打來,勝三爺淨了淨面,又漱了漱口,夥計把水端走,然後沏來一壺香茶,向勝英說道:

    「老爺子您先喝點茶,我現在就給您端飯去。」

    還沒等勝英說話呢,夥計轉身出去了,工夫不大,用方盤端來了。一碗肉,一盤炸魚,一個大拼盤,一碗肘子,一隻燒雞,還有一碗四喜湯,打的千層餅,真是香味撲鼻呀。夥計又拿來一壺酒,一隻酒杯往勝英面前一放,把酒給滿上:「老爺子,您請用餐。」

    勝英心裡說,這夥計太毛糙了,你不問問我想吃什麼,就給我做了這麼些好的,這得多少錢吶!要在往日我兜裡有的是銀子,這倒是小事,可是我現在囊中空虛,怎麼能揮霍呢?三爺又一想,人家一片熱情,都給我做好了,能說不要嗎?吃完了再說吧。勝英自斟自飲在這吃著,這頓飯吃得十分有味。勝英吃完了,夥計把殘席撤下,然後拿來手巾,漱口水。三爺漱完口把嘴擦淨,這個夥計又提著開水進到屋來,給勝英滿了一碗茶,笑呵呵往旁邊一站。勝英就問:「夥計,你們這個鎮叫什麼名?」「叫方家集。」「嗯,你們這方家集有沒有當鋪哇?」「啊,這可沒有。」

    勝英一聽要壞,沒當鋪我上哪換錢去?勝三爺沉默不語,夥計看出來了:「老爺子您要當什麼?」「啊,我無非是隨便問問。」「是這麼回事呀,另外還有點事跟您說,方才您吃的這飯,您這些花銷就有朋友給會了賬了。」「哦,有人替我給了錢了?」「給了,連小費人家都賞下來了。嗯,人家跟我說,等您吃完了,水也喝個不大離兒了,讓您去找他。」「他在何處等我?」「這張紙條上是地址。」

    夥計從兜裡拿張紙條遞給勝英。三爺接過來一看,墨筆字寫得挺工整,上寫:務請老俠客到家中一敘,地址:方家集大安胡同一號方宅。

    噢,這是本地的,這是誰呢?三爺一想這兒我也沒朋友哇?「夥計,你看看這個地址,你知道在什麼地方不?」「我都沒敢看,我瞅瞅啊。噢,知道啦,您出了我們這個店門奔正東走,快到頭了,那有一條胡同叫大安胡同,一進胡同口頭一家就是老方家,肯定是那兒。」

    「好了。」勝三爺讓夥計退下,把紙條揣到懷裡頭,心中暗想,甭問,這一定是認識我的人,不然的話不能請我的客,人家幫了忙了,我焉有不去拜訪之理,勝英想到這把夥計叫進來:

    「夥計,賬都會完了,我要告辭了。」

    「好,老爺子,那我就不遠送了,歡迎您有機會再來。」

    這夥計把勝英送到門外,三爺就按他指點的方向直奔正東。方家集還真挺大,這條道有二里多長,走了好一會兒,勝英才走到胡同口,一看是大安胡同,剛往裡一拐發現有座高大的門樓。門前有一對石鼓,上馬石,下馬石,還有六棵龍爪槐;這門外掃得挺乾淨,三墩青石頭台階,天鼓響的門洞,墨油漆的大門,上邊有風磨銅的銅環,上面有個小牌,上寫方宅。勝英一看就是這了,三爺上了台階叩打門環,「啪啪啪」。「有人嗎,有人嗎?」

    剛拍了幾下,就聽裡邊有人說話:「等等,來了。」

    隨著說話聲大門「吱嘎」開了,勝三爺一看是個家人打扮的,這人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勝英,問道:「老爺子,您找誰?」「請問小哥,這可是方宅?」「一點不錯,正是方宅。」「主人可曾在家?」「主人正陪著客人談話呢,您貴姓?」「免貴我姓勝,要求見你家主人,煩勞小哥代為通稟。」「您姓什麼?」「在下姓勝,單字名英。」「哎呀!您就是勝手崑崙俠神鏢將?」

    勝三爺點點頭,家人轉身往裡頭就跑,過了好一陣的工夫,隨著腳步的聲音,從裡邊走出個人來,這個人沖勝英一抱拳。

    「勝老明公,在下有禮了。」

    勝三爺一看「啊!」就大吃了一驚,為什麼?接他這人是個漂亮小伙兒,三十來歲,微微有點八字小黑胡兒,面如銀盆,五官端正,扎巾箭袖,肋下懸劍,這人非是旁人,正是震八方林士佩。勝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這能遇上他,心說這林上佩怎麼住到方家集了?故此發愣,林士佩滿面賠笑:

    「老明公,久違、久違呀,自從三年多以前你我在對松山一別,我就挪到方家集來了,雖說這不是我的家,可跟我的家差不多少,趕緊往裡請吧。」

    「這——」

    勝英稍微一猶豫,林士佩樂了:「老明公您不必多慮,我林士佩給您會了賬,您那錢全是我給的,我還給夥計留了個紙條,說單等您醒了之後把您請到這來,我能有惡意嗎?如有惡意的話,在您熟睡的時候我因何不下手呢?老明公里邊請吧,進了屋您就知是怎麼回事了。」

    勝英一想也對,沖林士佩一抱拳:「林寨主請。」

    兩個人邁步進了裡邊,家人把大門關好,勝英進了院。一看頭道院可能是僕人住的地方,正房五間,當中是穿堂門。林士佩陪著他過了穿堂門來到二道院,這個院是方磚鋪地還擺著兩口養魚缸,東西廂房是三間,正房是五間。但是廳房顯得特別闊氣,臥磚到底,磨磚對縫,遊廊抱廈,彩繪一新,就知道這是有錢的人家,因為天熱掛著斑竹簾,林士佩把簾一挑:「老明公往裡請。」

    勝三爺才跟著進了屋,往屋中一看,亮粉牆,方磚鋪地,天花板,屋裡明漆亮椅,安排得十分得體和樸素。勝英抬頭往上一看,上邊有仨椅子並排坐著仨人,這三個人眼生得很,從來沒見過。就見當中這位,站起身來平頂身高能有九尺左右,細腰-臂,肩寬背厚,虎體狼腰,往臉上看,面如薑黃,挺寬的額頭,四方的下巴,兩道-砂眉飛通入鬢,一對大豹子眼皂白分明,獅子鼻,火盆口,兩顆虎牙支出唇外,稍微有點小連鬢鬍子,壓耳的汗毛擰勁兒往上長著,光頭沒戴帽子,挽著髮髻金簪別頂。往身上看,穿一身月白緞箭袖,腰繫大帶,足蹬快靴,肋下帶者三尺寶劍,這人往那一坐,撇著嘴,雙目放光,好不威嚴。

    上垂首有個人,這傢伙這個兒都出了號了,看那樣能有一丈掛零,真是高人一頭,長人一臂,頭賽麥鬥,眼賽銅鈴,把大嘴一咧,四個包子一塊往裡塞,誰都不帶碰著誰的。一把大黑鬍子,壓耳的汗毛擰勁兒往上長著,眼露凶光,腆著肚子,按著刀,對勝英怒目而視。下垂首是個紅臉的,這塊頭跟那黑臉的,相差無幾,就見此人咧著大嘴瞪著勝英,在他仨的身後站著十幾個僕人,手裡都抱著兵刃。當中這個僕人抱著一對短把鑌鐵戟,這對大戟耀眼生輝,戟桿比鴨蛋還粗著三圈,論份量足有八十斤開外。上垂首的僕人在手裡頭給端著一條泥金大棍,勝英一看這條棍子,腦袋嗡了一聲,這不是一條棍,好像是根房檁子,論粗細能趕上冬瓜,論長短能有一丈掛零,耀眼生輝,這條棍能有八百斤。心說這得是什麼人能使這條棍子?沒見過呀!往下垂首觀看,這紅臉的僕人手拿著一對鑌鐵壓油錘,但是這錘在地上戳著,錘把能有三尺三,一看這錘腦袋,勝英心中暗驚,這柄錘往小說比臉盆也大著兩號哇,論份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三爺心想這塊兒怎麼都是大力士呀,這是兵刃嗎,還是嚇唬人的玩意。勝三爺正在疑惑之中,林士佩說話了:

    「老明公,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的三位朋友,這位就是鐵戟將方成;這位是金棍將梁德;這位是鐵錘太寶梁興。三位哥哥,這位就是勝手崑崙俠勝英勝子川。」

    勝三爺一抱拳:「三位壯士請了,老朽這廂有禮。」就見鐵戟將方成,稍微點了點頭:「你就是勝英?」

    「不錯,正是老朽。」

    「好吧。來人,搬把椅子來,叫他坐下講話。」

    勝英一聽,心中大大地不悅,心說你是什麼人,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就好像比我大著幾輩。但是勝英為了把事情弄清楚,也沒計較這些。僕人把椅子搬來,他坐下,林士佩也在旁邊落座。鐵戟將方成又看了一眼勝英,問道:「老明公,你知道為什麼把你請來嗎?」

    「老朽不知,正要來此問。」

    「哈哈哈哈,說來這事也巧啦,我早想會會老俠客。無奈山高水重,路途遙遠,我家裡的事很忙,未能得便哪,沒想到老明公千里迢迢來到我的方家集,咱們在此相遇,這才叫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老實對您講,您一進我這方家集,就被我們的夥計發現了,在後邊跟著你來的,眼看您進了王家老店這才回來給我們報信。我讓士佩去看看,士佩一看果然是真的,本想立即把您請來,可您睡著了,這麼大年紀了,不便打擾,我讓士佩去了三次,直到後來,才讓夥計給你做的吃喝,由我們這付錢,同時給這夥計留下一個紙條,等你醒了之後讓你到這來,老明公果然沒失信用,真來了,這就是以往的經過。」

    「噢,多謝壯士,那麼把老朽找來不知有何見教?」

    「老明公您別明白人說糊塗話,我想問問您,想當初蓮花峪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士佩欺負得如此可憐?至今他連個落腳之地都沒有哇,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追根尋源全是你姓勝的給害的,難道說這事你忘記了不成?有道是打人家一拳,防備人家一腳,報復可是有的。今天把您請來別的意思沒有,就想會會你姓勝的究竟有多高的本領,替士佩出出這口惡氣!」

    勝三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書中代言:鐵戟將方成跟林士佩交情莫逆,論門戶來說,他還是林士佩的二師兄,他們都是鐵背蒼龍孫建章之徒。自從對松山失敗之後,林士佩無處投奔,把妹子寄放到親屬家中,他自己就來到方家集,見到方成,林士佩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可惜我林某,頂天文地的男子漢,被一個老頭欺負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苦不可言哪!」

    方成設酒宴款待林士佩,在酒席宴前林士佩搬弄是非,把勝英說得一無是處,方成就恨上勝三爺了。不但是他,金棍大將梁德、鐵錘太寶梁興,也恨上了勝三爺。他們恨不能把勝英抓住,砸成肉餅才能解恨。

    方成對林士佩說:「師弟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別灰心,從今以後你就住到我家,咱們家有的是錢,你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把能耐學一學,我教給你鐵戟,你再練習一下掌法,勢必有一天會出來這口氣,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哥仨全幫你的忙,我就不相信,就憑咱這四個人就鬥不了個老匹夫勝英。」

    經過方成三個人的再三解勸,林士佩這才點頭答應,三年來他就住到方家集。林士佩可下了功夫了,在這三年中,重新練習三亭分水狼牙镩,平日舉石礅子,打鐵沙袋,練習各種掌法,暗下決心非要跟勝英決一雌雄。眨眼之間幾年過去了,方成沒少派人打探勝英的動態,有人向他說,勝英沒在鏢局子,好像他不幹了,回奔原籍古城村去了。

    林士佩和方成聽了都半信半疑,心說勝英真能不幹了嗎?當那總鏢頭一年的收入是相當可觀的,他難道怕銀子多了咬手?世界上哪有這種理呀!方成一算計,等來年秋後,莊稼收成完了,就帶林士佩找勝英去。計劃沒有變化快,還沒等他們起身,勝英來了。他手下的耳目探聽到消息,給方成送了信,這才把勝英請到家中。單說勝三爺聽方成說完了,老爺子捻髯大笑:「方壯士,能聽老朽一言?」

    「勝英你還有何可說?」

    「哈哈哈哈,當然了。林士佩有一言,我還有一述,他說事情全怪我,老朽不承認,我一點責任也不負,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我勝英自從奉師命下山闖蕩江湖以來,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小蔥拌豆腐是一清二白,我不損人利己,不好盜邪淫,不投機取巧,不出賣朋友,我總是但能容人且容人,覺得人生一世應多行善事。我跟林寨主素日無怨無恨,我為什麼要害他?其原因還不是因為那個高雙青嗎?這個淫賊作惡多端,手段殘忍,可殺而不可留哇!高雙青是我門戶的人,我作為門長,要清理門戶,給老百姓除害,難道不對嗎?高雙青無路可跑這才投奔蓮花峪。林大寨主在場,我且問你,是不是你把高雙青留到山寨上的?我勝某得知之後這才拜山。如果你林士佩馬上把高雙青給了我,就引不出以後的事情,可你聽信丘氏弟兄之言,包庇高雙青。舉辦什麼南北英雄會,在會上百般刁難,要置勝某於死地,俺勝英實出無奈這才當場與你動手。你別忘了,你的雙劍被老朽擊落於地,我並未傷害你的性命。你一怒之下燒了蓮花峪,與老朽有何關係!之後你到處煽動是非,到處造謠生事,讓一些綠林人和老朽為難,我勝某從不計較,截至對松山,我對你手下留情,從來沒找過你的麻煩。林寨主,如果我要找你的麻煩,不用我動手,只要我歪一歪嘴,你焉有今天?你能這麼逍遙自在嗎?這些好處你視而不見,你就記住我勝英是你的仇人,儘管我怎樣解釋,怎樣感化於你也無濟於事。你又到方家集來鼓動是非,讓你師兄也認為老朽不對,真叫人可發一笑。我看算啦,過去的事情不必多解釋了,以天可表,老朽可做憑證,咱們中間都有良心,是非曲直後人自有公論。我是不願與林寨主結仇的,更不願與方壯士結仇,我看還是不比為好。如果真動了手,給雙方都帶來不便。士佩呀,老朽不是套近乎,我們不打不交,我還願意交你這個朋友,無奈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咱們後會有期!關於你們給付的店飯賬,來日我會加倍奉還,告辭了。」

    勝三爺說完了轉身要走,方成把桌子一拍:「勝英,你給我站住!老匹夫,我可沒看出你是鐵嘴鋼牙,善於狡辯,難道說都是我師弟不對嗎?都是你對嗎?不管對與不對,今天你既然登了我的家門,你就出不去!」

    「哈哈哈,方成,難道說你還敢把勝某如何?」

    「哎呀!我今天劈了你!二位賢弟動傢伙!」這小子一聲令下,整個房中和院裡就亂套了。「嘩——」,方成手下的弟子徒孫,家奴院工能有一百多號,各抄刀槍棍棒把院和屋全都封鎖了。勝三爺連刀都沒拉,坦然一笑:「林士佩,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難道你們要以多為勝不成?」

    林士佩覺著這麼做有點不對勁兒,沖方成一抱拳:「師兄,用不著大伙動手,幹什麼攢雞毛湊撣子的,就憑你我弟兄跟老明公單打獨鬥就可以了。」「好,院裡請!」

    說話之間都來到天井當院,勝英就一個人,站在東面;方成、林士佩等站到西面,那些家奴院工站在左右觀陣。單說鐵戟將方成,甩掉外邊的英雄氅,從僕人手中接過鐵戟,未曾動手把兩柄戟一碰「-啷啷啷」:「勝英,亮刀吧,今天我倒要看看怎麼個神鏢將勝手崑崙俠!」

    勝英一看這個仗是非打不可了,被迫無奈這才甩掉大衣,捲了卷放到牆根之下,抬了抬手腳沒有半點繃掛之處,探膀臂拽出魚鱗紫金刀。勝英把刀在手中一托,沖方成點點頭:「方壯士,請!」

    方成也不客氣,往上縱掄鐵戟奔勝英就砸。勝三爺一看他這對鐵戟這麼重的份量,可不敢拿刀硬架呀,趕緊上步閃身,鐵戟走空。勝英用刀背一掛他的雙戟,使了個白鶴展翅,刀往裡推,直奔方成的脖項。方成撤大戟使了個老君關門,往外一封,勝三爺急忙把刀撤回來翻腕子轉身軀刀掃方成的雙腿,方成打墊步擰身往空中一縱,三爺一刀走空,方成把大戟並在一起奔勝英頭頂便砸,三爺一躬身,「噌」,退出一丈多遠,雙戟砸空,轉回來跟勝英戰在一處。兩個人躥蹦跳躍,閃展騰挪,各施展自己的絕技,只見勝英刀光閃閃,穩紮穩打;再看方成一對大鐵戟呼呼生風,神出鬼沒,令人膽寒。

    林士佩站到台階上,背著手在這觀戰,一邊觀戰一邊想,罷了,勝英已是六十歲的人了,威風不減當年,看他的刀法比當年又高了一成呀。哎!林士佩暗想:我要到了這把年紀還能跟勝英相似我也就滿意啦。他正在觀戰的時候,就見勝三爺打著冷不丁飛身往外一縱,方成壓戟就追。林士佩知道不好,因為他發現勝英刀招不亂,腳步不散,這敗是假的,肯定他要使鏢。他最瞭解勝英,神鏢將,那是百發百中,他恐怕二師兄吃虧,因此林士佩喊了一聲:「師兄,注意暗器。」

    但話一出口,已經晚了,就見勝英一轉身把手一揚,一點寒星撲奔方成的面門,把方成嚇的一縮頭,這只鏢正打到髮髻之上,「啪!」把方成頭上的金簪給打落,霎時頭髮就散亂開了。勝英哈哈一笑:「方壯士,勝某得罪了。」

    其實連方成帶林士佩心裡都清楚,勝英這鏢留了情了,故意往高處打,不然勝英手腕子往下一挫,這一鏢就得打到方成腦袋上,那還活得了嗎?方成那也是好武術哇,臉「騰」一紅,心裡頭暗自讚成勝英。正在這時林士佩過來了:「師兄請到一旁休息,我會會老明公。」

    林士佩一揮手,家人們到了後宅地,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镩給抬來了。再看震八方把狼牙镩在手中掂了一掂:「老明公實不相瞞,為了您,我在這條兵刃上沒少下功夫哇,酷暑嚴寒,我練了四年掛零,今兒個我打算再領教領教,請老明公多加指點。」「呼呼呼」,他把狼牙镩晃了晃,搖三搖。單說勝英哈腰把金鏢揀起來,揣到鏢囊之中,一看林士佩,勝英有點頭痛呀!為什麼呢?林士佩的功夫勝英是清楚的,比自己不差上下,但林士佩年輕有力氣,這條兵刃佔著上風,三爺的力量不如人家,現在林士佩三十來歲正當年,血氣方剛。可勝英年近花甲,氣血衰敗,從這一點上講三爺就有點頭疼,但是事情逼到眼前了,三爺不動手也不行了,勝英一抱拳:「林寨主,老朽不如,望求林寨主手下留情。」

    「老明公別太客氣了,您就動手吧!」

    「請!」

    林士佩並不客氣,掄镩就砸,勝英閃身往外一推刀走下盤,奔林的雙腿。再看林士佩搬回狼牙镩,「-!」往外一崩,紫金刀正碰到镩桿之上。把三爺震得膀臂發麻,趕緊裹腦藏頭一刀奔林士佩的脖子,林士佩往下一低頭,寶刀走過,人來人往戰在一處。還得說林士佩比方成強得多,兩個人打到四十個回合未分輸贏,但是林士佩愈戰愈勇,越打越來勁兒,狼牙镩上下飛舞,呼呼生風,勝三爺刀法雖精但不敢碰人家的兵刃,只能閃輾騰挪,招招架架,再看勝爺就冒了汗了,勝英暗想動兵刃我肯定不是林士佩的對手,得啦,我何不用鏢贏他!

    原來勝英不打算使鏢,覺得這是暗器,用暗器贏人不叫人服氣。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不使用暗器性命難保,老英雄打定主意,才要使金鏢打林士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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