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陸小英,在小樹林裡遇上了白芸瑞和房書安等,一扯起陸小英和白芸瑞的婚事,玉面小達摩就翻臉了,把陸小英大罵了一頓。陸小英忍無可忍,擺寶劍要和這幾個人拚命,首先把劍鋒指向了房書安。
房書安一看,陸小英那眼珠都紅了,真要殺人哪!讓我和她動手,別說她那神鬼莫測的暗器了,這把寶劍我就對付不了,我呀,還是多多求饒吧,因此他一邊躲閃,一邊喊叫:「老嬸,您別發怒,聽我對您說,我可是一心想讓你們好啊,要不信等我把心掏出來你看看。慢著,慢著,您怎麼逼這麼緊呢,您聽我說呀!」陸小英根本不理睬他,擺寶劍一個勁兒追殺,房書安可急了,大聲呼救:「救命啊!這兒要殺人了!救命啊!」白芸瑞和方寬、方寶在一旁看著,誰也不肯伸手相救。
正這時候,忽聽左邊有人喊了一聲:「陸小英,快快住手,我來了!」隨著話音,飛步過來一人,到了陸小英面前,小英急忙收劍退立一旁,定睛一瞧,「哇」的一聲哭了,一下子撲在來人身上,哽咽著道:「叔叔,您可得為侄女做主啊!」
眾人一看,來者非別,正是南海奇劍活報應尚懷山。白芸瑞等人不禁喜出望外。房書安跳過去抓住尚懷山的手,一個勁兒地搖晃:「哎呀,老劍客,您是怎麼逃回來的?我正在為您著急呢。」
尚懷山不是在絕命台上被人家抓住了嗎?他是怎麼脫離虎口的呢?原來他和陸天林被捉之後,尚懷山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李道安知道這兩位都是高人,命嘍兵在他們身上捆了七八道繩子,繩扣緊了又緊,當即由嘍兵抬著,李道安親自押解,準備送往三仙觀。在經過一段窄路的時候,這群人就拉成了一長溜,尚懷山在前,陸天林在中,李道安緊隨在後。尚懷山一看,機不可失啊,他一運氣,胳膊、腿、腰全都變粗了,隨著一連串的聲響,身上的繩子全被掙斷!原來他會一種縮骨法,在絕命台上被捆的時候,盡量把身子縮小,現在一運氣功,這些繩子哪能禁得住他的神力呀,全被繃斷了!尚懷山雙腳落地,揮掌打倒了兩個押送人,就想去救陸天林。李道安一見可急眼了,大叫一聲,由嘍兵頭頂飛越而過,揮劍劈向尚懷山。尚懷山和他打鬥了七八個回合,知道李道安並不好惹,要救陸天林已沒希望,這才抽身逃走。李道安怕陸天林再走掉了,也沒有追趕。尚懷山順原路轉到這兒,正碰上陸小英要殺房書安。
陸小英一見尚懷山,好似見到伯父一般。因為她現在舉目無親,尚懷山也是南海人,同屬一個大的派系,就把他當作了親人。陸小英滿腹委屈,無處訴說,撲到尚懷山身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尚懷山一看眼前這個陣勢,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房書安又簡單說了一遍,尚老劍客也感到為難了。他埋怨白芸瑞,但又理解白芸瑞:看來白芸瑞和蓋飛俠的感情一定很深,他不願多娶,這也無可指責呀!尚懷山也同情陸小英:這個女該子的命運也太苦了。幼年失去父母,如今年過二十,別人家的女孩子,到不了這個年齡就成親了,可她還沒個家,整年東奔西走,到處遊蕩,看上了白芸瑞,白芸瑞偏不樂意。尚懷山一想:我能說誰呢?說芸瑞?他肯定不會聽從;說陸小英?一者非親非故,二者照樣當不了她的家呀!老劍客思索了半天,想好了一套說詞。他扶起小英,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慈父般地撫摸著她的秀髮:「小英,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你這樣做沒什麼不對。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婚姻之事,要兩個人都樂意才行啊。如果一個人樂意,一個人不樂意,別彆扭扭,怎麼過日子啊!能不能聽我一句話,這件事先放一放,過些時候再說?」陸小英那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由臉頰滾落前胸,衣襟滴濕了一大片。聽老劍客說完,她擦了擦眼淚,抽抽噎噎地說:「老人家,我並非下流女子,不顧羞恥;也不是醜陋不堪,找不著男人。可我為啥非要跟白芸瑞,而且情願作偏房呢?這有個原因,您也知道,我不必再說。我現在最恨的,是被白芸瑞和房書安給騙了,您知道在落魂橋邊,我救了你們二人,房書安是怎樣對我說的?我父女和您為了白芸瑞,出生入死,我伯父還被人家拿住了,到現在生死未卜,可他白芸瑞,偏偏在這個時候變卦了,自食前言,對我連半句寬慰的話都沒有,惡言惡語,傷人心腸。老人家評評這個理,是他的不對,還是我的不對?我能嚥下這口氣嗎?」「小英,我不是說了嗎,論起來這件事你沒啥不對,不過呢,白芸瑞現在不樂意,必有他的苦衷。想那白芸瑞,乃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口心如一,並沒有騙你。他若是個騙子,當面就會答應,甚至馬上同你成親,反正他的夫人又不在身邊。等他把這兒的事情辦完了,再找個借口,一腳把你蹬開,真要那樣,你怎麼辦?可他不那樣幹,現在就說到明處,這沒啥不對呀!說到房書安,他可能有點不實在,但他的用心並不壞,是想讓你們倆的事情能成功啊!所以也不能怪他。小英啊,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想方設法救你的伯父啊!常言道救人如救火,依我之見,白芸瑞的事先放在一邊,以後再說也不為晚,現在還得利用他們,和他們結合起來,想辦法救你伯父,你看如何?」
陸小英慢慢地止住了抽泣。她仔細想了想:尚懷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單憑我們倆確實難以救出伯父,如果和白芸瑞他們鬧翻了,連個幫手也沒啦。罷罷罷,同白芸瑞的恩怨暫且放在一邊,也利用他們一次,讓開封府的人幫忙救出我伯父,到時候再同你小達摩算賬。陸小英拿定主意,抬起頭對尚懷山道:「老人家,我現在舉目無親,就把您當作長輩看待,您的話我不能不聽。但是,話必須說清楚,我同白芸瑞、房書安的事不算完,這筆賬遲早要算!」「那是後一步的事了,到時候看事情的發展再定吧。」「老人家,眼下我也不願再同他們見面,咱們乾脆分開行事。」「行啊,你走到哪兒,我陪你到哪兒。」
尚懷山長出了一口氣,事情總算有點緩和。他來到白芸瑞面前,向他作了交代。白芸瑞腦袋一昂說道:「老人家,對你的調停,我很感激,但是,救陸天林可以,說婚姻不行,將來和現在都是一樣!對這件事老劍客不必再勞神費心。」尚懷山道:「芸瑞,話別說那麼死,真要人家幫你破了三仙觀,你還是這個態度,恐怕有點不近人情吧!」房書安趕忙過來和解:「老劍客,您說得好,說得妙,過哪道水趟那道河嗎,事情總是千變萬化的,這個事先放一放,到將來再辦,盡量達到陸小英和您的滿意。」
尚懷山知道這件事難以定論,也就不再多說。他們又談論了如何搭救陸天林的事,末了尚懷山向白芸瑞等人告別,同著陸小英向樹林外走去。陸小英走了幾步,又轉回身,咬牙切齒,對白芸瑞道:「小達摩,別以為你有多麼了不起,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燈,我的手段你也知道。你真要把我氣惱了,可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姑娘說完話一回身,隨著尚懷山如飛而去,眨眼就不見了身影。
白芸瑞搖了搖頭,簡直像做了一場大夢。四個人誰也不再說話,順原路回到了集賢村。到了招商店門口,天光已經大亮。掌櫃一見他們回來了,趕忙笑臉相迎,幾個夥計跑過來,把四個人領回了屋子,打來洗臉水,淨了面,又沏上茶。他們歇了一會兒,掌櫃便派人送來了早飯。四個人吃過之後,踱了會兒步,都有點乏困,關上門睡起了大覺。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偏西,白芸瑞伸了伸懶腰,洗罷臉,才想去叫房書安,屋門「吱呀」一響,房書安來了:「老叔,這一覺睡得好嗎?我是解了乏了。」「書安,我正想找你,有件事咱們得商量商量。」「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啊。是不是關於請人的事啊?」「果然不錯,讓你一下子就猜著了。」「看看,我房書安是誰,可比那興漢張子房,勝似那興唐徐懋功啊!你心裡想的啥,我只要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書安,別開玩笑了。快想個辦法,我們怎麼請人吧。」「看來要破三仙觀,單靠我們這幾個人是辦不到啊!不但要請高人,而且越多越好,才能把三仙觀一鍋端。」「書安,這麼辦行不行,你和方寬、方寶留在這兒,讓我返回中原,搬請救兵。」「不用不用,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我四爺爺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夏遂良他們都在三仙觀,而且這裡擺有天羅地網,他已經派人到三教堂送過信,遍請各路英雄好漢、名人劍客,會聚三仙島,大破三仙觀,我們三位是第一路,後邊的陸續就會起身,用不了幾天,人就能到齊。你要再回中原,豈非往返徒勞!」「依你之見,我們就在這兒等候?」「對,哪也別去,在這兒養精蓄銳,準備再戰。」「書安,還有件事,我很不放心,就是我三哥徐良,自我們分手之後,再沒見面,到現在也沒個消息。他會不會遇上什麼麻煩?」「不會,我對我干老最瞭解不過了,他辦事鬼精,不容易上當。說不定他已經到了三仙島,只是這個島子太大,我們沒有碰上;或者他在暗處保護著我們,不到關鍵時候不肯露面;或者他正在暗探三仙觀,摸清裡邊的埋伏,以便制定行動方案,總之,他不會出啥事。」
白芸瑞心想:書安分析的有道理。我三哥武藝高強,膽大心細,肯定不會出事,我也不必多慮了。心地一寬,也不再急躁了,四個人住在招商店,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談論武藝,哪兒也沒去。一晃又是三天。這一天早晨,白芸瑞天沒亮就起了床,在村外練了一會兒功,又翻牆回到客店。洗嗽已畢,東方發白,他打開屋門,深吸著新鮮空氣。過了會兒,房書安、方寬、方寶也起床了,等他們洗罷臉,四個人同桌吃了早飯。白芸瑞吃過飯,剛剛嗽罷口,趙夥計過來了:「白將軍,外邊有人找您。」「現在何處?」「在店門外呢。」
四個人全都迎出來了。他們以為來者不是被請的高人,便是開封府的差官,反正是自己的援兵。白芸瑞等來到門口,左看看,右瞧瞧,雖然街面上不少人,但沒一個像是來找他們的。芸瑞就問:「趙夥計,哪位找我呀?」「這位呀,喂,你不是找白將軍嗎?這位就是。」「白將軍您好,小人有禮了。」白芸瑞等這才發現,靠店房的門框這兒,站著一個中年漢子,身穿布衣,高挽褲腿,光著腳丫,背著一個大斗笠,此人不是水手,便是漁夫。白芸瑞滿腹懷疑,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此人顯得有點膽怯,小心地訝:「不是我找您,是有人讓我給您送信。」「信在何處?拿來我看。」此人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遞給白芸瑞。
白芸瑞接過來一看,信皮上一個字沒寫,把信箋抽出來展開觀瞧,只見上面寫著:
白大將軍台鑒:某有機密大事,須面稟將軍。恭請駕臨小孤山金斗寨。
謹呈鈞覽。
後邊沒有署名。
芸瑞看罷,轉給了房書安,老房和方寬、方寶都看了一遍,四個人全有點發愣,揣摸不透這是什麼意思。芸瑞問道:「朋友,你是哪兒人?」「小人就是這個島子上的,住在東岸,我是個撐船的。」「這封信是誰讓你送來的?」「今天早晨我剛要出海,來了一隻小船,船上的人把我給攔住了,他讓我把這封信送到集賢村招商店,當面交給您。人家說了,路不能白跑,給我五兩銀子的工錢。」「那人還在岸邊嗎?」「早走了。我親眼看著他掉轉船頭,順原道回去了。」白芸瑞看問不出什麼了,擺了擺手,下書人施個禮,走了。
芸瑞等人回到客房,就議論開了。芸瑞道:「書安,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房書安晃著大腦袋,瞇著眼,想了半天,說道:「老叔,據我看情況有點不妙啊,這就叫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吧,這封信的背後肯定有文章。」「有什麼文章,你說說看。」「我們初到南海,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與小孤山金斗寨沒任何交情,他們無緣無故地請你幹什麼!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這兒?說不定是三仙觀的人使的壞,把你騙上小孤山金斗寨,人家已經在那兒挖好了陷阱,等著擒你這只猛虎。這裡頭肯定沒好事,說什麼你也不能去。」方寬、方寶也說:「對,我師兄講的不錯。老叔,您不能去。」
白芸瑞聽罷,搖了搖頭。他想了想說道:「書安,我和你們的看法不一樣。若是三仙觀的人想害我們,就不必要把我們騙上小孤山,在這兒照樣可以下手,因為他們那兒的高人有的是啊,崑崙僧,計成達,隨便拉出一個來,我們都不是對手。他們為什麼不到這兒找咱的事呢?這有夏遂良的想法,他是想把我們穩在這兒,好吸引我們的人去打三仙觀,他再利用擺好的陣勢和埋伏,來殺傷我們。」「這些話也有道理。那麼是誰約你上小孤山呢?」「插翅虎康殿臣!康殿臣是南海有名的人物,為人豪爽仗義,不肯依附權貴,他稱霸小孤山,誰也不去惹他。據我推想,康殿臣也受了夏遂良的邀請,但他又不願聽任三仙觀的擺佈,因此,就想試探一下我們的態度。他既然來信邀我,就是看一下我的膽量。我如果不敢去,必然被視為畏刀避劍之徒,膽小怕事之輩,這就要給開封府和上三門丟人。我若去了,說不定還能化敵為友,或者使他中立,不幫三仙觀。」房書安道:「老叔,你這樣分析,有根據嗎?」「當然有了,別忘了,我曾經收個書僮叫山藥蛋,他把老康家的情況全對我講過。」「噢,原來是這樣。看樣子你決定要去?」「一定要去。你們三人留在這兒,我一個人趕奔小孤山。」「老叔,要去咱們四個都去,遇事有個商量,也好打個幫手。你一人去了,我們在這兒能放心嗎?」「行啊,我們都去吧。」
四個人商量好了,叫過夥計,問明了去小孤山的方向,然後關上屋門,各帶兵刃,離了店房,在岸邊雇了一口小船,便駛向小孤山。小孤山在三仙島的正東方,兩處相距約三十里地。那兒也是一個海島,面積和三仙島差不多,因為島上只有一座山,山也不大,故名小孤山。三十里水路並不算遠,今日又風平浪靜,小船像離弦之箭,飛速前進。時候不大,小船靠岸,房書安打發了船錢,四人棄舟登陸。
四個人上島一看,這兒村莊錯落,樹木成陰,島國風光,別有情趣。抬頭看,見遠處有座山包,山坡上隨高就低,像是一座城堡。房書安向一位正在織網的漁夫問道:「借問大哥,這兒是小孤山吧?」「不錯,是小孤山。」「上金斗寨怎麼走?」「你看到那個小山了嗎?山坡上不是修有一道石頭牆嗎?那就是金斗寨。」「多謝,多謝。」
四個人邁開大步,一陣緊走,來到金斗寨的西門。四個人來到寨門口,抬頭觀看,只見這座城堡全由石條砌成,修在山坡上,本來寨牆不高,也就是一丈五六,要加上地勢,就顯得十分高大。他們正在這兒觀看,由寨內出來了六七個人,到他們面前站定腳步,有一人非常和氣地問道:「諸位從哪兒來?要找誰呀?」白芸瑞道:「我們從三仙島來,要見你家寨主。」「請問您高姓大名?」「白芸瑞,綽號玉面小達摩。」「白大將軍哪,失敬,失敬。小人奉寨主之命,特地在此恭候。後邊這幾位……?」「房書安,人稱細脖大頭鬼。這兩位是我的師弟:詼諧童子方寬,多臂童子方寶。」「原來是房老爺。諸位,請進吧!」
隨著一聲請,出來的人閃在了兩邊,寨門也打開了,只見寨門洞那兒一邊站著十個壯漢,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像守門神似地一動不動。白芸瑞微微一笑,大踏步走向寨門。房書安等隨後緊跟,出來的人跟在房書安身後。等他們進了寨門,只聽「吱呀呀——光當!」寨門關上了。
白芸瑞等人進了金斗寨閃目觀看,見這兒隨坡就勢建有不少房屋,大部分單門獨院,像是民房。寨內縱橫交錯,修有不少道路,看樣子這個寨子的長寬和中原地區的縣城不相上下。他們到了寨子中心,在一座大院門前停了下來,有人領他們進了大門。房書安一看,呵,好氣魄的莊園!進門是一個大院,院內修著水池假山,栽有奇花異草。兩邊各有五間廂房,迎面十間大廳,修得宏偉壯觀。大廳後邊,隱隱約約看到有樹木樓房,不知道後邊還有多大。
他們進了大廳,見廳裡坐著幾十個人,一個個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大廳的門口,站著四人,這四位俱是身高體胖,十分魁梧。頭一位,面似銀盆,挽髮包巾,短衣襟,小打扮,身邊放著一對八稜梅花亮銀錘,看份量足在八十斤以上!第二位,一副花臉,身旁放著一對長把紫金瓜;另外兩位,臉色一黑一紅,每人身邊各放一對大錘。這四位好像四大天王,分立兩邊,守著廳門。往正中看,有一座木板墊起的檯子,離地高約三尺,檯子上並排放著三把椅子。上垂首坐著個老者,年約六十掛零,頭上銀髮,挽著個纂兒;一部銀髯,長約尺半,飄散前胸,臉上看,十分木然,動也不動,只有兩隻眼放出逼人的光芒。看樣子這位老者個頭不高,因為他兩手扶著桌子,身子露出的不多。下垂首坐著位女子,年在六旬之外,臉上看,慈眉善目,非常安祥。正中這把虎皮靠背金交椅上,沒有坐人,是個空位。往檯子後邊看,掛著鵝黃色的帳幔。
房書安看罷,不由心驚膽戰,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老叔,我們上當了啊。我說不來吧,你一定要來,看看這兒是什麼地方,真好比陰曹地府啊!沒一個活人!弄不好我們也得和他們作伴,在這兒當一個判官!」白芸瑞道:「少廢話。喂,你們請我到這兒來,就是讓看這個陣勢嗎?真乃可發一笑。白某失陪,告辭了。」白芸瑞說罷,轉身往外就走。門口的四大金剛早已操起了大錘,「叮噹」連聲,八柄錘架起了一個錘胡同,要想出去,非得由錘下鑽過不可。方寬、方寶嚇得兩腿直打哆嗦。白芸瑞發出一陣冷笑、「鏘鋃鋃」拽出金絲龍麟閃電劈,就想動手。
「且慢。還不與我退下!」門口的四個大漢倒退一步,錘頭又放回了原地。白芸瑞等人扭臉觀瞧,見上垂首那個老者一縱身,跳到了桌子上,往那兒一蹲,兩手扶著膝蓋,沖白芸瑞等人一陣冷笑:「嘿嘿,行啊,有膽量。哪位是玉面小達摩白芸瑞?」白芸瑞往前一站,挺了挺胸脯:「某家便是。」「好!真是名不虛傳!白將軍有膽有識,鄙人佩服!佩服!這位是……」「我乃武昌府江夏縣人氏,人送綽號細脖大頭鬼,姓房,名叫書安!」「久仰,久仰。你們都是當今的英雄,老夫能見上一面,也是三生有幸啊。」房書安道:「老爺子,甭來這一套,你繞著彎兒把我們請到這兒,有啥事儘管說吧,講到明處,大夥兒心裡也痛快。老是這樣彎彎繞,沒用。」老者一陣大笑:「好,房老爺真是快人快語。老夫請你們來,沒別的事,主要是讓你們看一個人,這個人對你們可能至關重要。」
老者說罷,又從桌子上下來,沖黃帳子一擺手,帳幔向兩邊移動,裡邊還隔著山水屏風。屏風開處,走出一個人來,只見他大踏步走上檯子,往中間的椅子上一坐:「房書安,你小子膽可不小啊,連一點禮貌都不懂,見了我老人家為何還不參拜!」「哎喲,干老,是你呀,可把我給想死了。干老在上,孩兒給您磕頭了。」房書安跪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白芸瑞也認出來了,這位正是白眼眉徐良:「三哥,您怎麼跑到這兒做起山大王來了?可把小弟給盼壞了。」
徐良到底從哪兒來?他怎麼做了小孤山金斗寨的寨主了呢?這話還得打從他和白芸瑞分手的時候說起。
徐良和白芸瑞分手之後,各自取道,趕奔三仙島。白芸瑞一直到了望海鎮,與三仙島一水之隔,第二天就登島了;徐良卻多少走了點背道,到了望海鎮東南四十里的沙頭集,這兒隔海就是小孤山。徐良怎麼到這兒了呢?是不是道路不熟,走岔了?不是的。道路不熟可以問,徐良那麼聰明,不會走錯道。走到沙頭集的原因,是遇上了一點小事。
徐良這個人,辦事特別細心,對人熱情,也很謙虛,從來不擺架子。在他離望海鎮還有五六十里路的時候,趕上天黑,就住在了沙頭集村頭的店房,這家店房叫康家老店。店掌櫃對他特別熱情,把他接進後院一間非常乾淨的屋子裡。這兒全是上等擺設,看著就讓人舒服。小夥計跑前跑後,給他打來淨面水、洗腳水。徐良剛剛洗罷,夥計就給送來了上等香茶,沒等吩咐,又送來了飯菜。徐良心裡非常痛快,心說:這家店房會做生意,對人這麼熱情,招待的又周到,真像到了家一樣,明天我得多給幾兩銀子,謝謝人家。
徐良吃罷晚飯,在村頭轉了一會兒,天已黑了下來,這才回到店房。小夥計趕忙給他點上蠟燭,鋪好了被褥。徐良在燈下坐了一會兒,便吹熄蠟燭,和衣躺在床上,想著心事。突然,聽到院裡有爭吵之聲。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苦苦哀求:「掌櫃的,您就行行好,讓我在這兒過一夜吧。真把我趕到街頭,我怕大黃狗啊。」「不行,你這個老頭兒,帶著病態,要死到我們這兒怎麼辦?我們不得賠本打官司嗎?快出去!」那個老者還是哀求著,不肯走。有個夥計道:「掌櫃,你看這樣行不,我們那個柴草屋,不是空著嗎?讓他在那兒呆一夜得了。」「哎,那可就謝謝你們了,什麼屋都可以,只要別把我趕到街頭就行。掌櫃的,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您要有剩飯就給我一口,我這肚子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這位老者得寸進尺,又討上吃的了。可能是小夥計到前邊給他拿了點剩飯,老頭千恩萬謝,鑽草屋裡去了。
徐良心想:世界上不平等的事情太多了。同是出門人,我這兒舒適床鋪,滿桌酒菜;他那裡鑽進草屋,乞討剩食。唉!徐良感歎了一會兒,又想開了自己的心事。想什麼呢?想他和白芸瑞分手以後,不知芸瑞到沒到三仙島,也不知夏遂良等人在不在三仙觀?真要在那兒,我們怎麼個拿法?這些問題,纏繞著他的腦子,輾轉反側,遲遲未能入睡。大約在三更天左右,徐良覺得眼皮怎麼也不願睜開,身子一歪,打算入睡,突然,聽到後窗外有說話的聲音。徐良是武術行家,別說還沒有睡著,就是睡夢之中,有一點動靜,也能把他驚醒。他側耳細聽,窗外大約有四五個人,有一位說道:「掌櫃的,往哪兒抬呀?」「抬到村外。小聲點啊,千萬不能把別人驚醒,也不能讓外人看見。」徐良一聽,這是要幹什麼?一翻身便下了床,趴後窗那兒一看,黑糊糊看不真切。徐良一時產生了好奇之心,便到屋後,正把這夥人給堵住,對面來了五個人。掌櫃在前引路,後邊四人抬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放的不知道是什麼,看樣子這些人肩頭還扛有鐵鍬和鎬。掌櫃一見徐良擋住了去路,嚇得「哎呀」一聲,就站那兒不動了。後邊那四位也是大驚失色,手一鬆「撲通」,抬的木板落在地上。
徐良覺得奇怪,上前一看,原來木板上躺著一個人,看樣子他們是打算把這個人抬到村外埋掉。徐良心想:埋人為啥不在白天?夜裡偷偷摸摸的幹這種事,裡邊定有隱情。徐良想到這兒,一把抓住了店房掌櫃:「你們這些人鬼鬼祟祟,搞的什麼名堂?難道說要偷埋活人不成?真是目無王法呀,我要把你們全都送官治罪!」
只因徐良管了這場閒事,才給他增添了無數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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