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龐吉滿指望包大人升堂問案,把白芸瑞的口供要出來,當堂把他腰斷兩截,用鍘刀鍘了,給兒子龐虎報仇雪恨。哪料想包大人經過一番審問,把白芸瑞押起來,要從長計議,仔細調查。這下老傢伙可就不幹了,用手指點著包大人:「包拯啊包拯,都說你鐵面無私,不徇私情,今天這麼一看,你也是空有虛名啊,你是想方設法袒護罪犯白芸瑞,老夫豈能與你善罷甘休?我非到皇上面前去告你不可,來人哪!順轎!」老龐吉氣得渾身發抖,帶著兒媳婦李玉秋,後面跟著戶部尚書李天祥,出開封府,上大轎,趕奔八寶金殿。來到午門外,龐吉下轎,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往裡走,親自鳴鐘擊鼓,「咚、咚、咚……」把值日的太監嚇得魂不附體,趕緊跑過來阻攔:「太師,您這是怎麼啦?私動景陽鍾鳳陽鼓是犯罪的。現在不是皇上登殿的時刻,您犯了驚駕之罪。」「哎呀各位公公,老夫冤沉海底,哪顧得了許多,我即刻要見萬歲。」
單說皇帝仁宗,早朝退罷,回宮休息,感覺到身體不太舒服,他躺在安樂椅上,雙手捂著心口,閉目養神。一邊躺著,一邊合計心事,他很自然就想到白芸瑞身上。心說:白芸瑞呀,你父乃是衛國的忠良,為大宋朝立下血汗戰功,中外聞名,朕看在你父的分上,加封你四品蔭生,一直培養你十多年,加封你母親為一品誥命夫人,也由國家贍養,朕對你們老白家已經很夠意思,你小小年紀,初入開封,應該為國效力盡忠才是,可你竟敢做出這樣無理的事,如果此案落實,朕豈能容你?!但是又一想:白芸瑞怎麼能做這種荒唐事呢?難道其中另有原因?既然交給包卿家了,相信他一定能把此案問明。皇上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剛打一個盹兒,就聽景陽鍾鳳陽鼓響起來了,皇帝仁宗睜開二目,心中大為不悅,心說:現在不是朕登朝的日子,什麼人私動鐘鼓?」「來人!」皇上一喊,值班的太監慌忙走進來跪在駕前,「奴婢參見聖駕!」「到外面看看,什麼人私動鐘鼓。」「是!」太監轉身到午門問明了情況,然後又回來跪倒在仁宗腳下:「啟奏陛下,是太師龐吉鳴鐘擊鼓,他有急事,請陛下登殿。」龐吉?仁宗心說:他不是奉旨到開封府聽堂去了嗎?怎麼又跑到這兒啟我升殿?難道發生了意外不成?皇上一想:太師是知道禮節的人,沒有重要事情絕不敢驚動鐘鼓。想到這兒,就吩咐一聲:「來呀!伺候朕登殿。」皇上這一句話,底下的就忙乎開了,太監服侍皇上穿龍袍系玉帶,外邊備好簡輿,抬著他趕奔八寶金殿。這時候也忙壞了滿朝文武,大家趕緊更換朝服,文官上轎,武將上馬,急匆匆趕奔朝房候旨。時間不大,王登寶殿,文武朝賀已畢,分班站立。仁宗高坐九龍口,輕輕把龍案一拍:「宣太師龐吉。」「萬歲有旨,宣太師龐吉進見。」「臣遵旨。」老龐吉正正烏紗,抖抖蟒袍,提著帶子,抱著象牙笏板,大步流星,走上金殿,跪倒在金階之下,「臣龐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皇上閃目往下觀瞧,就見龐吉滿臉淚痕,雙眉緊鎖,狼狽不堪,仁宗一愣:「龐吉,朕命你趕奔開封府前去聽堂,你怎麼又到了八寶金殿急著見朕,有何本章?速速奏來。」「吾皇萬萬歲,臣冤枉啊!」「龐吉,不必悲傷,從速奏來。」「萬歲,容奏直言,只因白芸瑞殺了我兒龐虎,調戲我兒媳婦李玉秋,臣奏明當今天子,蒙皇上聖明,讓包卿審理此案,命臣前去聽堂。我以為包拯一定大公無私,按律處置罪犯,哪知那包拯無視國法王綱,竟公開包庇罪犯白芸瑞,不但不要他的性命,反而找出百般借口,包庇縱容於他,只把白芸瑞押進大牢,說是要從長計議。臣發現包拯不公,與他當面議論,哪知包拯口出狂言,根本不加理會。臣心中不服,故此在陛下面前告他的御狀,請陛下聖裁。」仁宗一愣,心說:包卿家,朕百般相信於你,才讓你審問白芸瑞一案,難道說你真辜負了朕的心意,包庇白芸瑞不成?如果沒有根據,龐吉怎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告你的御狀呢?又一想:包公不是那種人啊,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包庇罪犯。仁宗心裡頭想事,沒有立即表態,這可急壞了戶部尚書李天祥,他跟太師是一個鼻孔出氣,趕緊出班跪倒:「吾皇萬歲,萬萬歲。臣有本啟奏。」「講。」「臣奉旨陪伴太師趕奔開封府聽堂,那包拯果然無視國法,找出種種借口,包庇罪犯,方才太師所奏均屬事實,願萬歲聖裁。」仁宗一聽,將信將疑:「來人,宣包拯上殿!」「宣包拯上殿!」包大人聞聽,出班跪倒:「參見萬歲。」其實,太師龐吉前腳走,包大人後腳就帶上證詞、口供和所有的材料,上轎趕奔朝房,他料到龐吉非得告他不可,因此做了充分的準備。萬歲一宣他,包大人就跪倒在金階之下,三呼萬歲。仁宗沉著臉,看了看:「包卿!」「臣在!」「剛才太師龐吉和戶部尚書李天祥,告你包庇罪犯,可有此事?」包大人往上叩頭:「陛下聖明,臣怎敢包庇罪犯,太師和李天祥所奏不實。」「嗯,既然你說他們所奏不實,你把你的理由向朕奏來。」「陛下,臣奉旨審問白芸瑞,現已從各方面取證,請陛下龍目御覽。」說著,包大人把各方面證詞往上一遞,殿頭官接過來放在龍書案上,仁宗仔細翻閱了一遍。「嗯!」一邊看著一邊點頭,看完了,把供詞全部合上:「包卿!」「臣在。」「這點證詞,怎麼就能說明白芸瑞不是兇手呢?被害人李玉秋親眼看見他行兇,而且受了他的侮辱,這是人證。從白芸瑞的臥室之中搜出珠寶二十一件,這是物證。可以說鐵證如山,怎麼就不能定案?你取的這幾份證詞能說明什麼?朕怎麼就看不出來呢?」包大人二次往上叩頭:「陛下聖明,容臣啟奏。這第一份證詞乃是四喜堂掌班的提供的,那上面說得很清楚,證明白芸瑞從定更天就在四喜堂,直到三更天才離開,而三國舅龐虎恰恰就死在這個時間,證明白芸瑞不在太師府,難道他會分身法不成?另一份證詞說明白芸瑞說話沒有虛假,他追一條黑影,追到城外,天亮返回城中,到小十字街老馬家茶湯鋪,喝了兩碗茶湯,此事雖然無關輕重,足以證明,白芸瑞沒說瞎話。陛下!臣以為此案相當複雜,很可能有人借刀殺人,做案後給白芸瑞栽贓。因此臣要慎重處理此案,既不放過壞人,也不冤枉好人。只有這樣才能維護國法之尊嚴,體現天子之聖明,不知何錯之有?請陛下聖裁。」「這個……」皇帝仁宗不是昏君,這個人相當聰明,他靜靜聽完了包大人的啟奏,又分析分析案情,覺得不是沒有道理,就要點頭。老龐吉聞聽此言,急忙往上叩頭:「陛下,難道我兒媳婦能看錯嗎?在開封府大堂上,包拯讓我兒媳婦李玉秋當場找兇手,我兒媳婦沒費吹灰之力,在那麼多人當中,一眼就認出了白芸瑞,這事兒能假得了嗎?而且,那贓物就在白芸瑞臥室之中,到那兒起贓的時候,不費吹灰之力就弄到手了,這能錯得了嗎?說他喝了兩碗茶湯,又說他到了四喜堂中如何,難道他就不能買通人替他取假證嗎?總而言之,我兒確實死於白芸瑞之手,請陛下為我兒報仇!」老龐吉說完,文官之中出來二十多人,武將之中出來九個人,加到一塊兒是三十三個人,這三十三個人全是太師一黨,三十三個大奸臣,「呼啦」一下全跪下了:「吾皇萬歲,萬萬歲。我等有本上奏。」皇上一看,跪倒了這麼多大臣,便問:「卿等所奏何事?」「吾皇萬歲,方才太師所奏均屬事實,李天祥所奏毫無虛假,包大人果然是徇了私情,給白芸瑞找借口,目的就是要袒護罪犯,請求陛下聖裁,將白芸瑞處以極刑。」跪倒的這些人,最小的是二品將軍,餘者皆是九卿、四相、五府六部、八大朝臣,在朝堂之上舉足輕重,他們異口同聲,都說包大人處理不公,要求萬歲處置白芸瑞。「這……」還沒等皇帝仁宗表態,就見有一人,出班跪倒在地,「吾皇萬歲,萬萬歲。臣有本上奏。」皇上閃目一看,此人頭帶嵌寶金冠,身披鵝黃色袞龍袍,腰束八寶金帶,面如冠玉,花白鬚髯,一看此人是誰?正是八王千歲趙德芳,皇上的親叔叔。這趙德芳一個人吃八個王子的俸祿:一天王,二地王,三才王,四喜王,五德王,六進王,七賢王,八大王。他一個人等於八個王子,這是受了太祖的皇封,代代世襲,見官大三級,國家二號天子,除了皇帝仁宗之外,就得屬八王千歲。皇帝仁宗還非常孝順,對這位王叔敬如太上皇。仁宗一看是王叔,趕緊欠身離坐:「皇叔免禮平身。」「臣謝恩。」早有太監搬過繡龍墩,八王千歲坐下,皇上滿臉賠笑,「皇叔,有何本章,從速奏來。」「陛下,臣一時心血來潮,趕奔八寶金殿陪王伴駕,聽說京都發生了一件血案,三國舅龐虎在新房被殺,那賊子還要調戲新娘,搶走財物。此人罪惡滔天,可殺而不可留。臣也盼早日完案,把兇手查明,以正國法。但我聽說,太師告的是二品將軍白芸瑞。」對此我十分關心,這才趕到八寶金殿要聽一個原委。方才太師和李天祥所奏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包大人所奏,也不是沒有原因。我想咱大宋朝以孝治天下,從來不冤枉一個好人,況且老白家是衛國忠良,對他的後人更不能馬虎從事。包大人說,要從長計議,認真調查,這乃是維護國法之根本。而眾位大臣不容,本參包拯,我認為有點過分了。臣斗膽啟奏,臣同意包大人所說,望陛下裁決。」皇上一聽,八王爺表態,公開站在包大人的立場上,這事該怎麼辦?是聽龐吉這些人的?還是聽皇叔的?毫無疑問,不能駁八王千歲的面子,仁宗立刻就表了態了:「皇叔所奏正合朕意,朕也有此想法,既然如此,就容期緩限,暫把白芸瑞羈押在開封府,此事交給包拯認真調查,也就是了。」八王聞聽大喜,站起謝恩,回過頭來看看包大人:「包拯,還不領旨謝恩?」包大人往上叩頭:「臣遵旨,謝陛下,萬萬歲。」這一下可急壞了太師以及他的一黨,老龐吉往前跪爬了半步:「哎喲!萬歲,使不得,使不得呀!我兒死得冤枉,請陛下給我兒報仇啊!」那些奸臣還不起來。仁宗大怒,把龍案一拍:「龐吉你真是老不知好歹,張口給你兒報仇,閉口給你兒雪恨,難道朕就不著急嗎?我現在正在幹什麼?這不告訴包拯認真調查此案嗎,調查的目的還不是緝拿兇手給你兒報仇雪恨嗎?你還在這兒胡說什麼,還不給我退了下去!」老龐吉碰了一鼻子灰,沒辦法,站起來:「臣謝恩。」但是這龐吉心裡不服氣,眼珠一轉想了個主意:「萬歲,臣還有本上奏。」「講!」「萬歲,既然讓包拯調查,也該有個期限,沒有期限,兇手豈不逍遙法外?有道是遲則生變,兇手要是跑了不就沒有報仇的機會了?請陛下限定一個日期才是。再說如果罪犯真是白芸瑞,那白芸瑞要跑了怎麼辦?這件事情,臣十分擔心。」皇上一聽,老龐吉說的也不是一點沒有道理,今天駁了他的面子,就夠他受的了,如果他提的這個要求,還不答覆,顯得有點過分,便說:「包拯!」「在!」「方纔太師所奏也有道理。在調查此案的時候,假如白芸瑞跑了,唯你是問。」言下之意是白芸瑞要跑了,讓你頂賬。包大人明白,趕緊施禮,「臣記下。」「另外此案不能拖得日子太長,朕給你一月期限,這一月之內把案情調查清楚還則罷了,超過一月,你就不必調查了,白芸瑞就是罪犯,按律處置。」「臣遵旨。」老太師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總算這次上殿沒有白來。且說皇帝仁宗問大家:「卿等還有何本章?」文武互相看看全都搖搖頭。皇上一看,沒事了,把龍袍一抖,這才退殿。文武百官目送皇上起駕走後,這才退下八寶金殿,紛紛回府。唯獨八王千歲趙德芳,把包大人給留下了,君臣二人來到東朝房,八王千歲拉著包大人的手,推心置腹地問:「包愛卿,我且問你,你看白芸瑞到底是不是兇手?」包大人聞聽一皺眉:「回千歲,現在還很難斷定,我總以為,芸瑞不可能幹這種事。」「這就好了。包大人,你看得很清楚,方纔我奏上一本,實質就是在保你和白芸瑞,無形中我就成了保人,將來如果調查出來真是白芸瑞,我的名聲掃地,因此,我非常關心此事,望包大人抓緊調查才是。」「千歲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去做。」「好!別忘了,隨時隨地派人給我送信兒,不然,我連覺都睡不好。」「臣記住了。」八王說完,起駕回安慶宮。
包大人回到開封府,在府門外下轎,逕直趕奔書房,稍坐片刻,吩咐一聲:「請各位校尉。」時間不大,蔣平、展熊飛、房書安等人紛紛來到。大夥一看包大人的氣色,就知道遇上不愉快的事兒了,蔣平鬥著膽子躬身施禮:「請問相爺,萬歲開殿所問何事?」「哼,還用問嗎!太師龐吉把我給告了。」「是嗎?告您什麼?」「說我尋找借口,包庇白芸瑞。」「萬歲怎麼說?」「萬歲聖明,給我一個月期限,調查此事,如果一個月之後,仍然找不出兇手,那白芸瑞就得掉頭。」「啊!」眾人聽完了無不吃驚。展熊飛往前走了一步:「相爺,那您打算怎麼辦?」「有什麼辦法呀,就得認真追查。你們下去之後把人分派分派,清查戶口,捉拿可疑之人,千萬在一月之內破獲此案,不得有誤。」「-,謹遵大人堂諭!」
眾人從書房退出來,回到校尉所,由蔣平和展昭主持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蔣平根據案情,下達了命令:一、尋找貌似白芸瑞的人,只要是白臉堂,二十左右歲,穿白掛素者,你們要留神注意;二、吩咐眾人,化裝改扮,到酒館茶舍,庵觀寺院,相國寺等熱鬧地方去調查情況。蔣平和展昭也沒閒著,一人領著一撥,眾人離開封就分散開了。這幫護尉不管是黑夜白天,還是晌午半夜,東跑西顛,認真調查,光嫌疑犯就抓了二十多人,結果經過審訊,一個都不是,只得把人家給放了。這案子真像大海摸針一樣不容易破。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包大人越來越憂心,他一算計再過五天要是還調查不出結果來,白芸瑞的小命就保不住了。為此,他憂心忡忡,茶飯不香,每天背著手在書房來回轉悠,隨時隨地都盼望有好消息,無奈,盼了一天又一天,都是毫無結果。
除了包大人著急之外,人王千歲趙德芳也著急。八王千歲心說:包拯,你可不對,那天散朝,我在朝房裡,親自向你交待,要不斷給我送信兒,怎麼二十多天你也不派人給我送信兒呢?究竟案情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呢?他實在忍不住了。就讓安慶宮的一名總管,上開封府去打聽此事。這位總管騎著馬,一陣風來到開封府,見到包大人,把來意說明。包大人無可奈何,怕跟這總管說不清楚,不如當面向八王啟奏。他問身旁的李才:「校尉所何人值班?」「奴才去看看。」李才出去時間不大就回來了:「回相爺,今天值班的是房書安房校尉。」「讓他進來。」「是!」不一會兒,李才把房書安給領來了。細脖大頭鬼,滿身官服,掛著綠褲子腰刀,來到書房裡,向包大人躬身施禮:「卑職參見相爺。」「書安,今天是你值班?其它校尉哪去了?」「奉大人堂諭,都分頭調查兇犯去了。」「好,書安,我命你跟隨李總管趕奔安慶宮,面見八王千歲,把連日來所調查的情況,奏明八王,不得有誤。」「遵大人的堂諭,我什麼時候去?」「現在就去吧。」「是!李總管,李公公,咱二人走吧。」這位太監帶著房書安,就來到了安慶宮。太監先到裡面送信兒,八王一聽,開封府派來人了,心裡安定了一些,就在御書房接見了房書安。房書安這是頭一次進安慶宮,他一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樓台殿閣,金碧輝煌,心想:這王府太氣派了,這不就是皇宮大內嗎?因此肅然起敬,連大氣都不敢出,跟著李太監來到御書房跟前。等人家叫他進去,房書安正正帽子,抖抖衣服,挑簾,到裡邊咕咚就跪下了。他看上面坐著個人,這老頭能有五十多歲,面如冠玉,五官端正。他想這大概就是八大王趙德芳,於是急忙往上叩頭:「卑職參見王駕千歲,千千歲。」「嗯?」人王一聽,怎麼這個味兒?鼻子堵著什麼東西?「抬起頭來。」「謝王爺。」房書安一揚臉,把八王逗樂了。你想想,要是一般人能把八王逗樂嗎?這也有失體統。但實在是忍不住了,八王一瞅這個主兒,脖子細得像擀面杖,腦袋大得像窩瓜,餅子臉,槓子眉毛,菱角口,小母豬眼睛,還沒鼻子,光剩下兩個小黑窟窿。怪不得說話那麼難聽呢,心中暗想:就這種人,五官不全,怎麼能在開封府當官呢?又一想大概此人有特殊的本領,不然包大人也不能用他。八王千歲點點頭:「下跪何人?身居何職?」「卑職房書安,萬歲親口加封五品帶刀御前校尉。」「免禮平身,看坐!」「在王駕面前,卑職焉敢坐下?」「不必多禮,坐下好講話。」有太監把椅子搬過來,房書安這才坐下,把頭一低,兩手放在膝蓋上,大氣都不敢出。八王千歲微微一笑:「房校尉,你不必拘束,我們不是在朝堂上議事,這是在私下裡閒談,越隨便越好。」「謝千千歲!」房書安偷眼一看,這八王千歲挺隨和,所以他就不那麼緊張了。八王千歲吩咐一聲,太監又給房書安端來茶水,老房呢?就感覺到更自在了。八王千歲問他:「房校尉,依你看,這兇手究竟是誰?難道說白芸瑞真能幹出此事嗎?」房書安一想:在這個場合有話不能不說,因為八王千歲在大宋朝舉足輕重,有時說話比皇上還算數。於是他壯了壯膽子,站了起來:「回千歲的話,小人斗膽,談談我自己的看法。」「好!你要說真話。」「千歲,玉面小達摩白芸瑞絕不可能殺人。他絕不是兇手,我敢以人頭擔保。他不能幹那種缺德事。」「理由是什麼?」「理由多了。一是人品好,我跟白芸瑞打交道半年多了,我發現這小伙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光明磊落,尤其他不近女色,一團正氣。如果說他是偽裝的,也可能,但貓蓋屎的事,早晚他得露餡兒。我們這號人闖蕩綠林幾十年,眼睫毛都是空的,見著人一看,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所謂見其外觀其內;見其面知其心。白芸瑞素日端正,他不可能幹那種缺德的事。二是時間不對,白芸瑞跟我趕奔太師府赴宴,參加三國舅的婚禮,我倆形影不離,白芸瑞根本就沒看見新娘是什麼模樣,他怎麼能頓起歹意,跑到新房去調戲她呢?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後花園看戲的時候,來了個人自稱叫庚四,他把白芸瑞領到四喜堂,一直呆到三更天才離開,就是這段時間裡,有人大鬧新房,三國舅被殺,這怎麼可能是白芸瑞呢?他又不會分身法。我看這裡另外有人,那人的五官相貌可能長得像白芸瑞,李玉秋也沒說瞎話。可長得像不等於是啊!故此,我們包相爺才要從長計議,認真調查,這有什麼不對?要是到了一個月期限,把白芸瑞一殺,連我都不服氣,開封府的差官也都不會服氣,那就叫錯殺了好人,漏掉了壞蛋。」八王聽完,心裡十分痛快,但他一算計日子,已經過去了二十五天,這案子還茫然沒有頭緒,便心情沉重地打個咳聲,說道:「書安哪,既然你認為白芸瑞受了冤枉,可能有第二者插手,那這第二者是誰呢?他在哪裡?我們怎麼才能把他抓到?你有什麼好辦法沒有?」「這事難啊,您想,他刀傷人命,多半遠走高飛了,即使沒走,那也是不放心,藏在什麼地方探聽消息,等白芸瑞死了,他的心才能放下,要真是這樣,還能把他抓住。不然的話,那真是大海撈針,誰也沒招兒。」「書安,據我所知,很多清官善於私訪,據說在私訪中能破奇案,你們包大人年輕時做過定遠縣的知縣,那時他多次私訪,每次外出都有收穫,有這個事吧?」「那是有的,不光是我們包大人,歷代清官大多如此。」「只因還有五天期限,孤坐立不安,我也打算便衣私訪,你能陪我一起去嗎?」「嗯?我?」房書安一愣,他心想:這事可不同一般,八王千歲是皇上的親叔叔,相當於一國的太上皇,他老人傢俬訪要我陪著,萬一有個馬高鐙短,出點意外,我受得了嗎?就是把我的骨頭渣碾碎了,也負下起這個責任呀!故此,房書安沒敢表態。八王明白他的心思,就說:「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差錯,咱們頭上既沒貼簽兒,也沒寫字,外人怎會知道我是八王?即使認出我來,他敢對我下毒手嗎?即使遇上個不怕死的亡命徒,知道你武藝高強,我也會安然無事。」房書安一聽,心想:我的媽呀,八王把我捧得也太高了,我的能耐在哪兒呢?在開封府就數我飯桶。可他還不願意這麼說,就琢磨琢磨說道:「那好吧,不過,王駕千歲,咱們可得出去一會兒就回來,耽擱時間長了可不好辦。」「好,就依你的話辦。」八王千歲讓房書安等著,自己轉身奔內宮去了。時間不大,他化了裝:頭戴一字冠巾,頂梁門安著塊美玉,腦後飄著兩根飄帶,身穿灰袍,白護領,白水袖,腰繫藍絲絛,白布襪子,千層底布鞋,手裡還拿著一把折紙扇子,怎麼看怎麼像個教書先生,跟剛才大不相同。房書安看罷,拍手叫絕:「哎呀,王爺,您還真有兩下子,您這一化裝,連我都認不出您了,這樣走到街上,我還能放心點。不過王爺,您等著,我也回去換換衣裳,這官服太顯眼,我換上便服,再來接您。」八王一再囑咐他向誰也別吐露一個字,房書安離開安慶宮,一溜煙跑回開封府,他把箱子打開,取出便裝,脫下官服,裝扮完畢,把自己那把一尺二寸的小片刀背在背後,跟誰也沒打招呼,就又要走。臨走時,兩個衙役看到他問:「房爺,你這是……」「我去調查案子,有人找我,就說我一會兒就回來。」房書安晃著大腦袋,二次來到安慶宮,君臣二人接上頭兒,就從後院的角門出了安慶宮。只有安慶宮的大總管寧總管知道這事,但他也不敢阻攔,只說了句:「掌燈前,王爺一定回宮。」於是八王和房書安就這樣出了安慶宮,轉過紅十字大街,來到了棋盤大街。當時的東京繁華得很,那真是天子腳下,大邦之地,三街六市。這棋盤大街是熱鬧的中心商業,買賣都集中於此,街道兩旁全是金字牌匾的買賣、酒樓、飯莊、浴池、戲園子、珠寶店。但八王沒心思看這些,只是跟房書安倆人轉悠來轉悠去,尋找那個長相跟白芸瑞相似的人。他們看見了不少漂亮小伙子,但沒有一個像的。走出棋盤街時,房書安見身邊沒人,就壓低聲音說:「王駕千歲,您該回去休息了,這趟街八里地,咱來回一趟就是十六里啊!」「我這陣正在興頭兒上,並不覺得累,咱們再往前溜躂溜躂,陪我到相國寺走走,我聽說那裡三教九流、市農工商、回漢兩教、僧門兩道,樣樣俱全,那個地方最為複雜,咱到那裡去調查調查。」房書安心說:看來八王還挺內行,對相國寺還挺瞭解:「好吧,咱再去那兒轉轉。」君臣二人就又溜躂到相國寺。這相國寺是東京第一名勝,最熱鬧,也最複雜,曾多次發生過人命案和搶劫案,什麼人都在這裡出出進進,房書安為此倍加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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