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手真人劉道通原以為挺難,結果挺順利。小童子一通報就讓他進來了,把他樂壞了。心說:只要朱老劍客願意出頭,什麼事情都不成問題了,我也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報我的仇。邊想邊往裡走,就見院兒不大但是百花盛開,清香撲鼻,這個幽靜就別提了。順著當中石頭子兒鋪的甬路拐彎到了二道院,這是朱亮的書房。小童子一回頭:「仙長,您先留步,我到裡邊給您再回一聲。」他進屋了。就聽朱亮咳嗽一聲,聲音洪亮地說:「給我請!」「是。」小童子把簾櫳打開:「仙長,您屋裡請。」劉道通正正道冠、抖抖道袍,哈著腰走進書房。一提鼻子,一股檁香味兒。抬頭往上看,正中央放了一把安樂椅,椅子上端坐一位老者,大個兒有一丈來高,面似三秋古月,白色鬚髯散滿前胸,條條透風,根根露肉,就像銀線;頭挽髮髻,金簪別頂。茶几上放著幾本兵書和文房四寶,屋兩旁全是擺滿各種書籍的書架子,人置其中就感到飄飄然,有點肅然起敬的樣子。劉道通知道這老頭兒就是飛劍仙朱亮,趕緊搶步屈身過來:「無量天尊!晚輩劉道通參見老劍客!」說話之間撩衣服要叩頭。朱亮趕緊站起來,用手相攙:「不必客氣,仙長免禮,一旁落座。」「善哉,善哉!貧道謝座。」劉道通坐下,朱亮命小童獻茶。一碗香荼擺上來,倆人邊喝邊談。朱亮手拈銀髯打量打量劉道通:「劉仙長,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個忙人,偷閒來到敝宅,大概有事吧?」劉道通站起來說:「呵,老劍客,您說對了。貧道奉天德王所差給您送來一封信。」說著話從懷裡把黃倫的手書拿出來恭恭敬敬地遞上去。就見朱亮把臉往下一沉,根本沒接這封信:「不用看啦,劉仙長來究竟是什麼意思吶?」劉道通一看,這老頭兒要犯倔脾氣了,口氣有些遲疑:「有一件……」朱亮又沉下臉逼問:「仙長有話直講,何必猶豫呢?」「好吧,老劍客您可別上火也別著急,人生一世苦樂悲哀是交織在一起的……」「不必囉嗦,有話直說!」「哎……我現在就說。您徒弟金鏢俠林玉……」「啊,他怎麼了?」「他讓開封府官人給活拿了。現在問成死罪押在大同府的囚牢裡,凶多吉少,恐怕要掉腦袋。像這等大事我們不敢隱瞞,特來奉告老劍客。」朱亮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可一會兒又平靜下來:「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咳,劉仙長,你們給我送信兒來,老朽非常感謝。人生的路由自己走,他今天被人家抓住,這是咎由自取,即使掉了腦袋也活該,跟我這師父沒有什麼關係,別說我們是師徒,即使是父子我也管不了呵,兒大不由爺嘛。」說完,他把眼睛閉上了。
劉道通摸不準這老頭兒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難道他真不動心?他要拒絕出山可就麻煩了。不行,還得接茬兒往下說:「無量天尊!老劍客話雖如此,林玉畢竟是您的徒弟。依貧道看來他沒有做什麼壞事,他保天德王黃倫算什麼錯?那天德王是個人材,他要推倒大宋另立一個世界,這也不算不對吧?您老人家熟讀經史,開天闢地到現在更換了多少朝代哪?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那宋朝趙家不好就得有人取代,這算什麼不對?林玉保了天德王更無可指摘,您不要認為您的徒弟不好。再說,那開封府的人專橫跋扈,借皇上和包黑子的勢力背叛武林,反過來欺壓武林,用大夥兒的鮮血換他們的官帽,簡直是可殺不可饒!這幫人剛到大同府就放出風來要抓金鏢俠林玉,結果抓住了。言下之意不光對付林玉,還要把您斗倒吶。您在這兒也不穩當,假如閻王寨被他們佔了,您這飛蛇谷也不能安定呵,請老劍客三思。」「唔,誰把我徒弟抓住的?」「徐良。」「他是何許人?」「老劍客久居山林消息閉塞。這小子是山西太原府祁縣徐家莊人,他爹就是大五義老三、穿山鼠徐慶。這小子自幼受高人傳授,他有兩個老師,頭一個叫雲中鶴魏真,第二個號稱山西二絕之一的金睛好鬥梅良祖。徐良在他們倆身邊學到絕藝。這小子鬼點子多,絕藝也多,雙手打鏢、接鏢,打飛蝗石、接飛蝗石,打袖箭、接袖箭,一手三暗器,百發百中。而且他掌中那口金絲大環刀招術精奇。這小子現在可紅得發紫哪,皇上加封他三品帶刀御前護衛,給包黑子當了忠實的鷹犬,平山滅島,殺了我們綠林英雄無數!如今領著人來到大同府,要平滅閻王寨。老人家,他要沒能耐能抓住您徒弟嗎?抓住那天我還聽說他仰面大笑,說誰是林玉的師父啊?怎麼教出這麼個飯桶來呀?是不是跟他師娘學的?這話說得難聽,不堪入耳呀!」
朱亮聽到這兒「呀——」的一聲,一使勁「噗!」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了,這是鷹爪功。劉道通偷眼一看,心想:這激將法真好使。就見朱亮青筋也鼓起來了:「哼!我當他是什麼了不起的英雄哩,鬧了半天是個黃口孺子,無名的小輩!劉道通,你來的意思是不是攀請我出山?讓我救徒弟對不對?」「對。天德王信裡寫得清清楚楚。」朱亮這才把信打開,又閉上眼合計了半天才對劉道通說:「老朽金盆洗手對天盟誓,今天我二次出山就違背誓言了。我可不上山入伙,叫我保天德王可不幹。我這次下山就為我徒弟,救出他之後,領回飛蛇谷讓他好好練武,不讓他再上山了,到那時候你等可不要埋怨。」劉道通一聽:你把林玉救了不管我們?恐怕到時候你也約束不了自己了,只要你能出頭就行。想到這裡趕緊跪倒:「無量天尊,善哉善哉!老劍客這就對啦!虎毒不食子,您能不管徒弟嗎?應當趕緊出面才是。」朱亮連忙揮手:「起來,起來。我收這個敗家子,找麻煩呵。」接著他招呼小大頭人王興為他打點行裝。「師父,您上哪兒去?」「到大同府接你師兄去,讓他回來跟你同堂練武。」時間不大王興給拿來了一個小包,有幾套臨時更換的衣裳,有百寶囊,最顯眼的有一條五金的枴杖。這條枴杖比鴨蛋還粗,龍頭鳳尾,這是朱亮的應手兵刃。朱亮吩咐王興好好照管門戶,說他三五日即可回來。劉道通一看有希望了,命人把禮物抬進來。朱亮又沉下臉問:「這是幹什麼!」「這是我們王爺的一點心意,求老人家笑納。」「我從不受禮,怎麼拿來的怎麼拉回去,二話別跟我說!」劉道通不敢硬碰,趕忙說:「好好好!小人情面太薄,您見著天德王再說罷。」他怕惹翻了倔老頭前功盡棄,趕緊吩咐嘍兵再把禮物抬走。朱亮要劉道通先回,他隨後就到,說到閻王寨見面。劉道通滿心歡喜地率領眾人走了。
劉道通回閻王寨見黃倫,眉飛色舞地告訴他:「這回好了,朱亮答應出頭了,隨後就到。」黃倫也樂壞了,吩咐:「快張燈結綵,淨水刷山,黃土墊道,準備隆重迎接老劍客。」整個閻王寨全動起來了。
午後,朱亮果然來了。黃倫率領偏副寨主兩千多人親自下山迎接,到了天王殿盛情款待,讓他往當中一坐,黃倫在旁邊站著敬酒。這回可好,請來個老祖宗,誰不巴結他?不說別人,單說人群中坐著三人,外號江夏三鬼,他們是要命鬼黃榮江,追命鬼黃榮海,還有那細脖大頭鬼房書安。這房書安就是徐良的乾兒子。蓮花觀完了之後,他率領其他人投靠閻王寨,被安排了一個偏副小寨主,短不了好吃好喝,閻王寨發生的一切事情他全知道。他看天德王黃倫又請來大名鼎鼎的飛劍仙,心說干老兒徐良這回可要現眼了。金絲大環刀不一定贏得了人家五金枴杖,三手將遇上飛劍仙怕是凶多吉少。他看閻王寨的人都在迎合朱亮,紛紛向他敬酒,自己不去不合適,便捅了捅黃榮江和黃榮海:「兩位,咱也得過去獻獻慇勤啦。」「好吧。」於是每人端了一杯酒晃晃悠悠來到朱亮近前。房書安把大腦袋一晃,未曾說話先拉笛兒(咱們前文書說過他沒有鼻子,沒這玩藝兒它不兜風,說話費勁。他事先得攢足力氣,所以就像拉笛兒一樣):「唔——!」朱亮正跟天德王黃倫說話,一聽,這什麼聲兒?順聲音抬頭一看:霍!面前站仨人。為首的這位長得真可笑,脖子好像擀面杖,腦袋像個大倭瓜,平著臉還沒有鼻子。飛劍仙一想:這人怎麼這樣難看呢?這麼醜還活個什麼勁兒?可是自己是個有身份的人,這話不能說出口來。他看看房書安:「壯士,你是哪位?」「老劍客,晚輩如實奉告。我是江夏人姓房,雙名書安。因為脖子細腦袋大,大夥兒送我個綽號叫細脖子大頭鬼。」「哈哈哈,原來是房寨主。」「對,是我。老劍客,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您是一個雷天下響——婦孺皆知。您來了我高興,我們哥兒仨給您敬點兒酒,請您賞臉。」說著把酒杯舉過來。朱亮看了看情面難卻,只好笑呵呵地把酒杯接過來一飲而盡:「多謝三位。」「唔,夠意思!不過晚輩有一事不明想當面請教。」「有話請講。」「我說得對不對,老劍客別挑理。您二次出山打算幹點兒什麼?」「你還不清楚?我去大同府救徒兒林玉。」「您準備帶多少兵馬?」「一兵一卒都不帶,老朽一人足矣。」「嗯?就您一人?可別大意,驕者必敗。您到大同府要遇上那白眼眉怎麼辦?恐怕好去可回不來呀。」黃倫一聽,這人可真討厭,怕他說出再難聽的話來,就過來打岔:「房寨主趕緊歸座,一會兒酒菜涼啦。」「王爺您別攆我,您是不是認為我說話刺耳?『良藥苦口利於病』嗎,這是警告老劍客不要掉以輕心,那徐良不好惹!老劍客,您知道我們倆什麼關係嗎?」「哦,你跟徐良還有關係?」「有!誰都知道就您不知道。徐良是我干老兒,我是他乾兒子。」這一句話把大夥兒全逗樂了,朱亮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啊,怎麼徐良是你干老兒?」「一點兒都不假。您知道怎麼認的這干老兒?談這話好幾年啦。在金鳳嶺准提寺,我跟金箍禿頭鄧飛熊、飛毛腿高健、白菊花宴飛在那兒做客,喝了兩盅酒我這嘴就沒把門兒的了,一高興吹開牛了,我罵徐良『他小子從小就沒有出息,盡在我胳膊上拉青屎,想不到他現在有出息了,忘了他當初了。他是我乾兒,我是乾爹!』其實我這是酒攻的,胡說八道!哪知道一罵糟了,徐良聽見了,大吼一聲跳到屋裡頭把別人打敗,把我抓住了。我一個勁兒說好的,徐良還真不錯,饒我不死。但是為了警告我,『哧兒』一下把我鼻子給拉下去了。當時我還多個心眼兒,趁熱揀起來安上得了。一著急安錯了,大頭兒朝上了,我一賭氣又撥拉下去了。打那以後我們倆就認親了,他就是我干老兒,我就是他乾兒。從那以後,做夢我也不敢說他不好的話,為什麼吶,可靈哪,只要我一說干老兒不好兩字,他隨時就到……哎嗨,你們看!我干老兒來了!」
細脖子大頭鬼房書安冷不丁喊了一嗓子,這一下不要緊,天王殿就開鍋了:二十多個賊跳到房上,十八九個賊鑽進桌子下面去了,有的人各拉刀劍閃躲在兩旁。真是醜態百出。就連飛劍仙朱亮也為之一驚,甩銀髯張大雙眼觀瞧:「呵,徐良在哪?」一看,什麼也沒有。房書安樂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哎——諸位!不必害怕,我是開個小小的玩笑,剛才是我活見鬼,看差了。」大夥兒一聽,這個氣就甭提了。黃倫急忙吩咐大家安靜,上房的重新跳下來,藏到桌子底下的又鑽出來。黃倫氣得用手直拍桌子:「眾位這是怎麼啦!」「回王駕千歲,因為聽說徐良來了,要……要做好戰鬥準備。」其實鑽桌子裡面的有兩人都嚇得尿了褲子。朱亮看得清清楚楚,不樂意把這蓋兒給掀開。飛劍仙長歎一聲,心說:徐良這小子有多橫?一提他名字把我們這幫綠林人都嚇得這般狼狽,可見這小子素日多麼專橫跋扈!本來憑我這身份不願跟他計較,要看這情況,我非把他剷除不可。但是朱亮又恨這房書安:你是哪頭的?這不是吃裡扒外嗎?明明徐良是仇人,把你鼻子拉下去了,你張嘴乾老閉嘴乾爹,太給綠林人丟臉!想到這裡,他一把抓住房書安的衣服,想把房書安打死。黃倫趕緊攔住:「老劍客手下留情,打不得。」又把嘴對準朱亮耳朵壓低聲音說了幾句。朱亮一愣,把手放下了沒敢打。那位說房書安有什麼了不起,連朱亮都不敢揍他?這真有原因。
這房書安出身挺了不起,二十年前他開闢一座大山叫八寶疊雲峰青松狼牙澗,把這大山治理得銅幫鐵底。那會兒房書安還年輕,肚子裡有點道道,後來來了幾個人:頭一個叫半翅蜂王典王金龍;第二個電光俠霍玉貴;第三個飛天老魔公冶子安。這三個人相中八寶疊雲峰,願意上山入伙。房書安非常歡迎,把三個人接到山上。打那以後,這四個人沖北磕頭八拜結交,論歲數一排房書安是老四,因此人們都管他叫四大寨主。後來房書安這人脾氣不好,發現這三個哥哥做事不端就發生了口角,房書安一跺腳離開八寶疊雲峰青松狼牙澗,又到湖北江夏認識了黃榮江、黃榮海,號稱江夏三鬼,他就不回山上去了。其實那三位也覺得心裡怪對不起房書安的,派下人來請他,這位還越請越來勁,說什麼也不回去,到現在不涼不熱就撂下了。人家疊雲峰還有他的名字,人們談論中還叫他四寨主,就是沒有回去罷了。這件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房書安這人不怎麼樣,他那三個磕頭的惹不起呀,半翅蜂王典是劍俠的身份,武功蓋世;電光俠霍玉貴三十六路電光掌壓蓋武林沒有對手;再加上那公冶子安,那武功都是了不起又了不起的。所以看在這三個人的份上,誰也不敢惹這房書安。方才黃倫就是說的這個事,說:他,動不得!他那三個把兄弟是誰、是誰,把朱亮給嚇住了。朱亮知道這三位是了不起的人物,論功夫只在自己之上,但是他納悶兒:那三位高人怎麼跟這麼個廢物磕頭結拜呢?真是錯綜複雜不可理解,就這樣朱亮沒動手。房書安一看,腰板兒更直了:「哼!誰敢動我?除我干老兒徐良,別人呀,他不配!老劍客呵,剛才我說的都是實話呀,您一兵一卒不帶就想進大同府救您徒弟,這不開玩笑嗎?弄好了,您跟我似的把鼻子混丟了,咱倆一塊兒拜干老兒……」「去你媽的!」朱亮忍無可忍照房書安屁股上就是一腳。房書安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害臊,長歎了一聲:「唉,好吧,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唷。反正我的心是盡到啦。」說完,他歸座了。
這幫賊聽完了真是啼笑皆非。別人不敢言語,朱亮很惱火,房書安無意中使了個激將法,把老頭兒的火激到腦門子上。朱亮心說:這時候不去也得去,大話說出去了,不這麼辦也不行。別人都好說,就這細脖子大腦袋這張嘴我就惹不起!他氣呼呼地站起來說:「王駕千歲,老朽告辭!」「怎麼,您這就走?」「對,我要趕奔大同去救徒弟,順便把徐良的人頭捎回閻王寨來!」「老人家好好想想,還是多帶點人吧。」「王駕不要為我操心。您想想我帶多少人?帶三五千無濟於事,帶三兩萬你這兒沒有。相反人多目標大,這裡一發兵,人家得著信兒事先就做好了準備,挑起吊橋落下千斤閘板死守大同,一時半會兒還打得進去嗎?即使打進去,恐怕我徒弟早就身首異處了,還不如老朽一人去合適,神不知鬼不覺到那裡,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也就把事辦成了。再說房書安他們把徐良他們說得神乎其神,在老朽看來無非是碌碌之輩,我還真沒有把他們看在眼裡。各位就聽喜信兒吧,告辭了!」朱亮說到這兒操起桌邊的五金枴杖一轉身——把眾人嚇了一哆嗦,再找朱亮蹤跡不見。其實朱亮也不會隱身法,哪兒去啦?從後窗戶出去飛身上房。等大夥兒再追出去,他早已跳到牆外走了。黃倫一想:大概還有希望,等著聽喜信兒罷,便告訴御膳房:殺牛宰羊,準備祝賀。按下群賊聽信兒不說。
單說飛劍仙朱亮怒沖衝下了侖都山,找了個僻靜處把衣服收拾一番,又平心靜氣地想了想:我到大同用什麼辦法能把林玉被押的地方摸清,是公開露面還是夜探大同?如果他們要憑武力我應該怎樣對付?後來他終於想出了如此這般的一套辦法。之後,他大步流星直奔大同。沒人時他把腰往下一塌施展陸地飛騰術,跟箭頭似的那麼快;有人吶他就收住腳步慢步走。因為光天化日之下叫人觀之不雅。就這樣在日頭往西轉的時候,就來到大同府的北門。他往城門這兒一看黑壓壓一片人,往城頭上瞅,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旌旗飄擺,站滿了大宋軍兵。因為這是前防,白天黑夜戒備很嚴。朱亮到北門口一看,為什麼人這麼多呢?因為天快黑了,到城外辦事的百姓要進城回家;到城裡辦事的急於出城。按欽差大人顏查散的規定,進出城門都要經過嚴格檢查官府發放的腰牌,對上號才能出入,否則就不行,發現可疑的要抓起來審訊。不然的話,能把這些賊治得服服貼貼的?朱亮擠進入群一瞅,要進城的排了五百多,著急的人們議論紛紛:「像這樣慢,到掌燈也回不了家……」再看城門洞口放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坐著兩個年輕人,看樣子都是大個兒,他們戴著六稜抽口硬壯巾,渾身上下青色衣服,腰中挎著刀。別看穿的便服,一瞅就是官家人,他們一面喝著水兒,一面打量進出的人群。另有二十幾名軍兵帶著刀槍搜查來往行人;旁邊還有一個文職官員,在這兒收放腰牌、登記載冊,忙得滿頭大汗。在城洞旁邊搭著個蘆席棚,裡邊也有人,都是專為脫衣服檢查準備的。
朱亮一看:夠嚴的!這一說我也得受檢查,我又沒有腰牌,還沒有進城就遇上麻煩了。又一想:我干我的,按原計劃行事。所以他不排隊了,擠過人叢一直來到城門洞,拄著枴杖挺著胸脯邁步往裡就走。當兵的抬頭一瞅:「哎哎,站住站住!我說老頭兒你亂闖什麼!你沒看進城都得排隊嗎?去,後邊呆著去?」「呵,弟兄們辛苦!老朽有急事在身,務必這會兒進城,大家給個方便罷,對不起,來日我請弟兄們喝茶!」朱亮邊說邊往裡走。當兵的橫刀槍把他攔住:「老頭兒,你活膩味了?你剛才說的什麼話,誰用你請喝茶呀,你經過檢查了嗎?後邊去,再要不聽把你抓起來治罪!」「唷呵!你們這個衙門真不講理呀,我什麼法都沒犯就把我抓起來?衝你這麼說,我還非進城不可,看哪個敢抓老朽!」說著又往裡走。桌子後面坐著的兩個年輕人聽見了,一拍桌子走了過來。
書中代言,他倆是開封府六品帶刀校尉邢如龍、邢如虎。要說這哥兒倆,前文書交代過,別看過去失身於賊、跟襄陽王趙玨瞎跑,但改邪歸正了。群雄聚破衝霄樓、大破銅網陣,他倆倒戈投降立有戰功,經包大人保奏、仁宗允許,收到開封府效力當差,而且加封六品官職。幾年來這哥倆確實變好了,跟徐良眾人抓差破案累立戰功,這次守北門的事就交給他倆了。哥倆兢兢業業一絲不苟,有時累得坐在椅子上就睡著了。儘管如此,他們知道形勢嚴重,一點不敢偷懶,一會兒掌燈該換班了,他們也不怠慢。聽著一吵,邢氏兄弟站了起來。邢如龍在前,邢如虎在後,軍兵左右一閃,他倆來到朱亮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看看,這是個大個老頭兒,面似銅盆,胸前散滿銀髯,頭上戴著鴨尾巾,手裡拿著烏黑珵亮的拐棍,兩隻眼睛倍兒倍兒亮。哥倆就知道這老兒是練武的。看他這衝勁兒,也許是三俠五義的朋友?先別得罪,問問清楚再說。邢如龍過來一抱拳:「老人家好!適才軍兵說話不周惹您生氣,萬望見諒。不過,上面下派迫不得已。我們是幹這個的,因此就得嚴著點兒,您還得諒解。您看,不管是誰想要進出必須登記在冊,說明您的姓名、家鄉住處,說明理由,發放腰牌,然後才允許進城,不然上面怪下來兄弟們不好交代。老人家請到這邊來。您貴姓?先給您辦手續。」這邢如龍就算會來事兒,說這套話也不算過分。但朱亮今天是找茬兒來的,本來就沒有安好心,打算玩兒命。儘管邢如龍說得這麼婉轉,他仍然把臉一沉:「-!太麻煩了。這麼寬敞的城門你們硬堵著不讓進,又他娘的什麼登記在冊,那不是刁難人嗎!老朽活到七八十歲還沒有遇上過這些麻煩,對不起,全給我免了!」說著還往裡走,邢如龍怎麼解釋他也不聽。邢如虎急了,他的脾氣跟他名兒差不多——虎頭虎腦的,他一看這老傢伙不是東西,又從北門來,出北門不遠就是閻王寨,他有可能就是個老賊成心跑來搗亂髮壞,我哥怎麼盡說好的,把他抓起來就得了!過來把他哥哥一撥拉:「噯,老傢伙,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告訴你,你要找不順當,今天爺對不起你!弟兄們,把他拿下!」一聲令下,當兵的往上一闖抓胳膊擼袖子就想抓朱亮。飛劍仙把兩臂一抖,使了個「老龍抖甲」,這麼一晃身不要緊,當兵的摔躺下七八個。邢如虎一看:「呀!老傢伙會兩下,找茬兒啊?來來來,我對付對付你。」邢如虎甩掉外衣掄拳就打。朱亮想:我今天進大同為救我徒弟,主要會的是徐良,這些人不值一打,我也不能浪費精力,乾脆快點把他打發了。邢如虎往上一縱使了個「通天炮」,朱亮往旁一歪頭,拳頭打空了。還沒等邢如虎換招哩,朱亮把左手抬起伸出兩個手指在邢如虎肋上捅了一下:「別動。」邢如虎樂子大了:下面騎馬蹲襠式,一個胳膊伸著,一個胳膊在後頭,眼睛瞪著,一動不能動。原來,這就是點穴。邢如龍一看:「老頭兒,敢打我弟弟!」過來掄拳就打。朱亮一轉又到邢如龍的身後,仍然使用這一招:「別動!」邢如龍也聽話,動不了地方了。當兵的傻了,剛想往上闖,朱亮一擺手:「弟兄們,咱們沒仇恨,老朽這般年紀絕不無故傷害你們。我進城辦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哪個敢攔,我可對你們不住!」說話之間大步流星就進城去了。等到了街上他鑽進胡同,迎面遇上兩個百姓,朱亮就打聽欽差大人的公館在什麼地方,百姓告訴他順胡同出去奔大街往東一里左右知府衙門就是。朱亮照著百姓說的走去,果然找到了。
書中代言,這知府衙門現在又是欽差大人的公館,那氣派夠大的:兩旁兩列拴馬樁,拴著幾十匹駿馬。門前站著幾十名軍兵,多拿大刀斧戟,腰中挎刀佩劍來回巡邏。朱亮一瞅到地方了,白眼眉以及他的幫兇爪牙肯定都在這兒,天黑以前我就得大功告成。想到這兒,朱亮晃掌中枴杖飛身往裡闖,他要血濺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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