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霍華德用自己的身體去撞汽車:得到一筆保險金和賠償費,並用這筆錢讓兒子約翰尼去了日本。肯-舒夫但心中已經肯定了自己的這種判斷,威爾遜一定有某種迫切的理由必須將兒子送到日本去。
這是為什麼呢?
肯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為什麼非要這樣做呢?當初他還是迫於上司之命才勉強開始調查。
「日本呀……」
肯的視野忽然開闊了。日本對他來說並不是毫無關係的國家。不,不僅有關係,而且那裡還留下了他青春時代胡作非為的足跡,如果有錢,他還想故地重遊。在肯的記憶中,日本還是戰敗後的一片廢墟,但他感到在那個國度裡,仍保留著當今美國已見不到的「人心」之類的風情。
現在的日本與當時相比有什麼變化呢?肯還沒有親眼目睹。肯在戰後幾年間曾經呆過的日本,現已走向繁榮富強。
日本人有一種堪稱國民性的勤奮精神和民族凝聚力,使其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從戰敗後的一片廢墟中迅速崛起,以至於全世界都為之震驚。肯等美國人曾輕蔑地罵他們是「黃種猴」,但日本人像螞蟻似的勤勞,集合起來像核反應似的強大有的地方只用打手勢便可進行交易。
金錢是人類社會的流通貨幣,由於它的作用,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淡漠了,結果剩下的只有金錢。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對這種現象提出過疑問。
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僅使物質遙遙領先,卻將人類的精神和親情遠遠地拋在後面。而這種物質魔鬼最猖獗、最容易有市場的地方,就是像美國這樣的合眾國了。
美國本來就不是一個由土生土長的單一民族結成的國家,到這裡來的人大多都是為了尋求成功的機會,或者說是在本國無法謀生的,所以人們之間競爭激烈。在美國這個國家誕生的同時。已經醞釀了物質支配精神的基礎。
可日本卻不一樣。這片國土上的人都是土生土長的,因此無論物質如何氾濫,都不會達到支配人的地步。
肯想起了曾經呆過的日本,由於職業關係,他切身感到紐約在精神上的墮落。
哪個國家都有犯罪。日本有,經濟體制不同的蘇聯、中國也有。
可美國的犯罪性質不同。就犯罪中最惡性的兇殺案來說,兇手一般都有相應的動機,但在紐約,卻常常發生一些神出鬼沒、毫無動機的血案。攔路搶劫後又殺人,強盜馬上又成了殺人犯:強姦婦女之後又殘忍地將其殺害,而且還要禍及偶爾路過的行人。
據說,在紐約的馬路上行走時,要盡量走人行道靠馬路一側,如果你靠著房屋側走。就有可能被拖進小胡同裡剝光衣服。
就在前幾天,在中央公園有位日本留學生被一群流氓圍住拳打腳踢。那留學生拚命向附近的人呼救,可是過路的人卻沒聽見似的只管趕路,最後還是被碰巧路過那兒的巡警救了。剛剛入學,他就倉皇退學回日本了。
據說,那位日本留學生在離開美國之前講述當時的恐怖情景時說:在被攔劫扼住脖子時,並不怎麼害怕。因為,當時有對看上去很有教養的老夫婦正打那兒路過,當我向他們求救時,那老太太竟拽住丈夫的袖子說別去管閒事,迅速躲開了,這時我才感到美國真正的可怕。」肯覺得這話觸及了美國社會的要害。
全然不關心與己無關的人是死是活,只要自己的生活安穩有保障就行了,所以,哪怕稍微有點兒威脅的事兒,都極力避開。為正義而戰只是自身安全能得到保障後的事情。
在美國,一般人看到犯罪行為往往佯裝沒看見,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在這個多民族、多種族的國家裡。物質文明的巨大化使人喪失了自己的本性。
令人震驚的是,這種明哲保身的風氣竟也滲透到了警察中間。他們只在上班時負責保障人的權利和自由,維護公共安全和秩序,而下班後就成了普通人。
有時即使眼前有人陷入危難之中,但如果救這個人可能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全,他們就會視而不見。
肯也決不例外。如果發生了兇殺案,他會因職業本能而去追捕:但一旦從長時間的緊張工作中解脫出來,踏上回家的歸途,即使遇上市民受流氓糾纏之類的事,他也只當沒看見。
警察也是人,工作之餘也有休息的權利。肯雖然對這種意識並不怎麼反感,但心中也覺得不是個滋味。
「我也不知不覺中了紐約的毒素。」
這樣,在肯那模糊不清的遙遠的記憶中,日本是個「人類安居的王國」。威爾遜-霍華德竟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讓兒子去日本,究竟是為什麼呢?這引起了他極大的個人興趣。
肯到霍華德父子住過的公寓去過兩次,那裡的情況沒有絲毫改觀,依然是紙屑遍地,臭味熏天,酒鬼隨處可見。
使他吃驚的是,這次來和上次來所看到的一模一樣,還是這個地方,還是這些人。威爾遜-霍華德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在霍華德父子住過的公寓附近的道路上,有幾個男人頹喪地站在那兒,那飲酒過量的紅臉上有些濕潤、發亮,原來他們正在哭泣。
「出了什麼事兒?」肯走過去向一個人問道。
「警官先生,您看這多可憐呀!
那人用手指了指,只見一個流浪漢靠牆蹲著,臉伏在膝蓋上,他面前擺著幾隻劣質威士忌酒瓶,裡面都還有酒。肯立刻知道出了什麼事兒.以前他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天早晨來這兒一看,薩爾蒂已經渾身冰涼了。比我們先走了一步,薩爾蒂,你這傢伙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說話的男人淚流滿面。
「通知市裡了嗎?」
「嗯,收屍車馬上就來。」
這是個非常淒涼的告別儀式。一個流浪漢在街頭酒精中毒而死,他在人生道路上受盡挫折,借酒消愁,不知不覺地漂泊到紐約,在流浪漢、失業者聚集的角落裡,用酒精毀滅了自己。
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除了酒以外,其它一切慾望也都蕩然無存,於是就將那行屍走肉般的身體,浸泡在用乞討來的錢購買的酒中。茫茫然度日,直到真正的死期降臨。
這個早走一步的冗者和自己是同一類人,因此,傷及同類其鳴也哀。儘管是艱辛不毛的人生,可是卻和死在路邊的老鼠、鴿子一樣,他選擇了自己所喜歡的「老位子」,至死還抱著廉價威士忌瓶子。這些靠酒度日的人,從死去的夥伴身上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必然下場。
這位死者至少一點也不孤獨,因為有一幫酒友聚集在他的遺體周圍,用威士忌瓶子代替靈牌舉行了告別儀式。
「薩爾蒂,你不是還想在死前回趟家鄉嗎?」
「他的家鄉在哪兒?」
「聽說是在意大利的一個叫薩爾蒂尼亞的島上。我不知道那島在哪兒。」
由於是來自薩爾帝尼亞。所以人們就叫他薩爾蒂,誰都叫他的外號,恐怕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叫什麼名字了。
在這兒出席「葬禮」的人都有類似外號,其中也有人連自己的故鄉在哪兒都不知道,這些人枝稱為納斯托萊斯(無巢氏)、拉崔(耗子)等等。
送葬者心裡都知道。自己早晚也是同樣的歸宿。他們一邊向夥伴告別,一邊琢磨著不能讓自己最後一個死去,但願能在有人為自己送葬的時候離開人世。
不一會兒,市裡的收屍車來了。紐約每天早晨都有幾人這樣死去。他們有的死在道旁。地鐵裡、公園的椅子上或公共廁所裡,有的則是在公用電話亭裡默默地離開人世。收屍車的任務就是四處去收撿這些屍體。
收屍車一走,他們又分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繼續沉溺於威士忌中。
「警官先生,喝一杯吧?」
一位送葬者說著給肯遞過來酒瓶,這些人渾身散發著臭味,像是從紐約地下冒出來的沼氣,他們除了喝酒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慾望,所以對別人也無威脅。
肯推開他的手,走上了公寓門口的台階。馬裡奧仍舊將電視機的音量開得非常之大。
馬裡奧對進來的肯誇張地聳了聳肩,那意思好像是說:「怎麼,你又來了?」
「我照您的吩咐還沒把那間房子租出去。」
「哼,那麼髒,沒人願來往吧。」
「別開玩笑啦,現在很難找到這種好床位,每天來租的人多得排隊,可我怕讓警察知道,警察已答應給我那間房子的租金了。」
「別吹噓了,這房子,主人早就放棄了,因為這種豬窩維修費比房租貴多了。」
「別說這些了,今天又來幹什麼?我又沒做讓警察找上門的事。」
馬裡奧的語氣有些緩和。
「請先把電視機關了。」
馬裡奧笨重地挪動著她那肥胖的身子關掉了電視,然後示意肯可以說了。
「還是霍華德父子的事,他們有沒有相片?」
「照片?」
「對,尤其想看一下老頭子的照片。」
「他那種人不會有相片的。」
「他不是在這兒居住多年嗎?總該照過張照片吧。」
「他可沒有這種有錢人的愛好。照片警察局裡不是有嗎?比如說駕照、前科者的名冊上。」
「他沒有前科。駕駛執照過期後也沒來換新的,已經作廢了。」
「那麼,我這兒就更不會有了。」
「他房間裡的東西沒有動過吧?」
「本來就沒什麼,那些東西連小偷都不要。」
「我想再去查一遍。」
「把那些破爛玩藝兒叫警察都拿走吧。」
肯看也不看馬裡奧,就進了霍華德父子的房間。地板上到處是灰塵。還有腳印,這說明自從肯來這裡以後沒人來過。因為沒有別人的腳印,那些破爛東西也沒人動過,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
他又仔細地搜查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在這間小房子裡,除了那點不值錢的破爛東西外.也沒有什麼值得再搜查的了。
威爾遜曾服過兵役,如果從這方面著手也許能得到照片。但這要徵得官方的同意。
肯是憑著個人興趣在調查。他不想再到奧布賴恩警長那兒去提過分的要求,已經夠麻煩他了。
「現在是不是該罷休了呢?」
肯感到「憑興趣調查」受局限。這時,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隨即門口出現了馬裡奧的臉。
「我馬上就走。」
肯還以為她來攆他呢。從肯的表情上馬裡奧似乎覺察出他沒找到想要的東西。
「我剛想起來,有個人也許有威爾遜大叔的照片。」
「真的?」
馬裡奧帶來了預料之外的信息。
「是不是確實有就不得而知了。」
「是誰?」
「別擺出這副嚇人的面孔我也會告訴你,我就是為告訴你才來的。是個日本人。」
「日本人?」
「有一個日本人住在這兒,性情很怪,專門在哈萊姆區(紐約黑人區)拍照。大叔說不定也給她當過模特兒呢。」
「她?這麼說是個女人!」
「是的,在這兒已經住兩年多了。」
「那她現在住在哪兒?」
「西區136號街222號,就在哈萊姆醫院附近的那幢公寓裡。她在這一帶頗有些小名氣。你一打聽就找著了。」
肯沒顧上道謝就從馬裡奧的房間跑了出去。他還不知道有個專門給哈萊姆區的人拍照的日本女攝影師,哈萊姆區是遊客們拍照的好去處,旅遊車經過這兒時,車窗裡許多照相機的鏡頭都衝著這邊。由於這裡到處都有危險的提示,真正進到裡面來拍照的人寥寥無幾。
頂多不過是提個照相機到主街道上轉一轉,走到125號左右,那就夠提心吊膽的。可這女人卻長期住在這裡,專門從事哈萊姆區攝影,竟然有這樣的女攝影師,連最熟悉本地情況的肯也是頭一回聽說。
馬裡奧所說的那個日本女人的往處,正好在哈萊姆區和東哈萊姆的交界處。他向路旁的流浪漢一打聽,馬上就知道了,說不定他們也都是她的拍照素材呢。
那幢公寓也和馬裡奧的公寓一樣破舊骯髒,都將被拆除。這是一座四層紅磚建築,牆壁上有反戰標語是用漆噴上去的。還有胡亂塗寫的下流話。
門口台階旁一隻裝垃圾的塑料桶翻倒在地,野狗正在亂扒。旁邊還有位喝醉酒的老人坐在那兒懶洋洋地曬太陽。
令人奇怪的是,這裡沒有哈姆萊區隨處可見的孩子身影。已是午後2點鐘左右了,竟看不到一個頭上長滿疙瘩的小孩子出溜來出溜去,就像是傳染病使這裡的人都死絕了似的陰森可怕。
這裡沒有像馬裡奧那樣的「房管員」,也許是住在遠處的房主親自來催收房租吧。
肯立刻找到了那位日本人的房間,在二樓,因為門上掛著一塊用羅馬字寫著姓名的牌子。房裡好像有走動的聲音。正好有人在家,一敲門裡面便有人馬上問道:誰呀?
一個外國人,而且又是獨身女人,能一直住在哈萊姆區可真有膽量,但警惕性似乎也挺強的。肯報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後,說有點事要打聽一下。
聽說是警察,門馬上打開了,裡面走出一位個頭不高。身材苗條的日本女人。因為她住在哈萊姆區,所以在肯的想像中可能是個很厲害的母夜叉似的女人。然而出來的竟是位20來歲、五官端正的美麗的年輕女士,令肯頗感意外。
「您是三島由紀夫嗎?」
肯核對了一下門牌上的名字。
「不,我叫三島雪子。」
肯苦笑了一下,他把對方和日本知名作家名字的發音搞混了。
「我是肯-舒夫坦。不過,可不能因為一說是警察就隨便給來的人開門喲,在紐約假警察有的是,就是真警察有時也不能相信。」
肯馬上向這位初次見面者提出了忠告。
「噢,哪有那種事兒。我在哈萊姆區從未意識到會有危險。從外表看雖然有些可怕,但這裡可儘是些好人。我不明白哈萊姆區為什麼會令人恐怖,我倒是覺得離開哈萊姆區外出才可怕呢!」
「這是因為您還不知道哈萊姆區真正的可怕。不,也可以說你還不知道紐約的可怕。幸虧您被當作『客人』在這兒很受歡迎,您還沒有接觸到那些可怕的東西。」
「我可是相信哈萊姆區人,相信紐約和美國的。」
「作為一個美國人,我向您表示謝意。不過,我今天突然來訪,是因為聽說你可能給一位叫威爾遜-霍華德的老人拍過照片。」
「威爾遜?」
「住在東區123號街公寓的一位黑人,6月份死於交通事故,和兒子約翰尼住在一起的。」
「哈萊姆區的居民我拍過很多,可他有什麼特徵嗎?」
「我就是想知道他的特徵才來的。」
「他大約多大年紀?」
「61歲,愛喝酒,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去過日本。」
「去過日本。123號街的?唉,是那位『日本大叔』吧?」
「日本大叔?」
「是個日本迷,他一直懷念年輕時在日本的時光,所以被稱為『日本大叔』。」
「這一帶去過日本的人沒幾個。」
「著是那位『日本大叔』,照片我照了不少,你想看嗎?」
「非常想看。」
「請進吧!」
他們一直都站在門口談話。雖然都是哈萊姆區結構相同的建築。可室內佈置和氣氛與馬裡奧以及霍華德的房間卻完全不一樣,確實像年輕女性的房間,既美觀又舒適。
肯跟著進了那間兼作客廳的臥室,裡面有餐桌、椅子、床、床頭櫃、沙發、衣櫃、電視機、梳妝台、書架等,東西擺放的位置十分講究,書架上還可以看到日文書。房子裡井然有序,反映出了主人良好的生活習慣。
窗戶上掛著粉紅色印花窗簾,使房間的氣氛顯得更加溫柔、嫵媚。看樣子她在這兒住的時間已經相當長了。
這間房子還用布簾隔出一小塊兒地方來,後面好像放的是照相器材之類的東西,暗室可能就設在隔壁。
等了一會兒.雪子從隔壁的房間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幾張相紙。
「啊,怎麼不坐呀!」
她朝一直站在那兒等著的肯驚訝他說道。
雪子將肯讓到沙發上。然後遞給他幾張6英吋的照片。說:盡量挑了幾張看上去有特徵的,這就是『日本大叔』。」
照片上黑人老人的嘴唇很厚,面部深深的皺紋像刀刻的似的,一雙毫無表情的眼睛深陷在那老朽而失去彈性的臉上,閃著細微的光芒。飲酒過度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衰老。已經沒什麼奢望,只有記憶被封存在那滿是皺紋的皮膚底下。雪子從幾個角度給他拍攝了一組特寫境頭。
「這就是威爾遜-霍華德嗎?」
「名字我不知道,可要說123號街那位曾去過日本的黑人,就只有這位日本大叔了。」
肯目不轉睛地盯著照片。
「您認識他嗎?」
對肯那激動得有些異乎尋常的視線,雪子似乎不可理解。
「不,」肯連忙否認,「這照片能借我用一下嗎?」
「沒問題!我這兒還有底片呢。」
「那謝謝啦。另外,最好把房間佈置得再素一些。」
「為什麼呢?」
「有點太艷了。」
「您是說有點挑逗人?」
「不,我並沒有說『挑逗』,但請別忘了這裡是哈萊姆區。
「多謝您的忠告,不過,我還是喜歡現在這個樣子,迄今為止也沒發生過什麼事嘛。」
「還有,即使有人稱是警察,也別讓他進房間。不過,我例外呀。」
肯笑了笑,告辭離開了雪子的房間。
肯看了從三島雪子那裡借來的威爾遜-霍華德的照片感到非常驚愕,可他並沒有久久地沉浸在這種驚愕之中。他從中受到了啟發,腦袋裡出現了新的疑問。
這是個至今從未想到過的問題。肯為了證實這個問題。又到市中央登記所調查了威爾遜妻子德萊莎-諾伍德的戶口。德萊莎的祖父母是19世紀初從南部過來的黑人,父母親也都是黑人,1943年起住進了哈萊姆區。
另外,威爾遜-霍華德也是純粹的黑人。查登記所以前的登記冊,也沒發現他家和白人或東洋人有血統關係。如果查三代以前的話,得到他們的故鄉南部去查。但南部根本不把黑人當人看待,在黑人流浪他鄉後,不可能繼續保存他們的登記冊,再說,美國人沒有戶籍觀念。日本的戶籍是以一家一戶為單位,而在美國卻是以個人為單位登記。因為是以個人或夫婦為單位登記的,所以即使看登記冊,也搞不清楚其父母是什麼人。也就是說,不是以父子這種縱向的關係,而是從個人或者夫妻這種橫向的關係來考慮,在這種制度下,要認祖歸宗是極其困難的。而且德萊莎和威爾遜的出生,也是因為進行全國普查,才半強制性申報的,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搞不知道原籍到底在哪兒。
根據肯掌握的情況來看,約翰尼-霍華德不是像純粹的黑人。在約翰尼最後工作過的運輸公司見到的照片也說明了這一點。說是黑人吧,膚色淺了點,而且相貌有點接近東洋人。
黑人和白人、或者和彼多黎各人、意大利人的混血兒很多,但和東洋人的混血兒則比較少。
「約翰尼的父親服兵役時去過日本,也許約翰尼是……」調查又有了新的進展。但約翰尼登記的出生日期是1950年10月,是在他父母結婚後約10個月的時候,他不可能是父親從日本帶來的。
一一一假如威爾遜謊報了出生年月?
肯的腦子裡又閃過了另一種可能性。現在規定申報出生年月必須出示助產醫生的證明,但在貧民窟,許多婦女生孩子部不請醫生助產,作為「不得已的情由」,也就免去了醫生的證明書。
20多年前,二戰剛剛結束,到處是一片混亂,可以想像戶籍的手續遠沒有現在嚴格,申報時把出生年月推遲幾年是相當容易的事。反正本人怎麼報就怎麼登記,很可能登記不實。
完全可以認為約翰尼是在日本出生的,因為什麼變故才離開母親,他一個人陪伴著父親口到美國,回國後父親結了婚。當時父親為了把約翰尼說成是夫婦間生的孩子,申報時有意隱瞞了真實年齡。
「那麼,約翰尼的生母就一定在日本了。」
眼前出現的新輪廓越來越清晰了,這樣推斷也就知道約翰尼為什麼要去日本的目的了。
「也許他是去日本見自己的母親。」
由於飲酒過度變得如同廢人一般的威爾遜,覺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就把「日本母親」的事告訴了兒子,或許約翰尼早就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母。
威爾遜即使活著也活不了多久,他那被酒精毒害了的身體,對社會無任何用處,只能成為兒子的沉重負擔。於是他就「廢物利用」,把自己的身體換點旅費好讓兒子去日本找自己的生母。
肯對自己的推測十分自信。
「到日本去找母親,被殺了,他可真可憐。」
此時,肯才可憐起這位素不相識、客死他鄉的黑人青年。不,對約翰尼來講,日本並非異國,而是名副其實的「母國」,他在母國被人殺害了。
他能見到母親嗎?不,大概在這之前就被殺害了吧,母親要是知道了約翰尼的死訊,肯定會痛不欲生的,也許他母親還不知道約翰尼到日本來了吧。」
想到這裡,肯彷彿猛然被強大的電流擊了一下,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一種可怕的念頭出現在腦海裡,他不敢再往下設想了。
「難道……」
肯靜靜地望著空中,自言白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