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招展。
這是他對她的第一眼印象,很深刻。
龍九沒見過這麼金光閃閃的女人。
如果說要比濃糖艷抹,她是遠遠不及娼館裡那些賣笑的女人啦;可話又說回來,哪個良家婦女會在平常日子做這種盛裝打扮的?所以說她的打扮還是顯得太濃艷了。艷光照人閃不隆咚得差一點閃瞎他的眼,此等力道,已經可以被歸類為江湖百大暗器之一了。
此時此地,只有她與他對立相望。
衣著上,他是尋常的黑色長衫,薄棉襖、黑布長褲、黑布長靴,而她,可精采了!不只肩披瑩白雲肩、外著橘紅絹料馬甲,馬甲上還精繡著銀色牡丹,內著淺橘衫裙,衫裙長度只到膝下五-!跣搖景致還下只如此!那下邊套著最時興的兩管深橘色膝褲,將她「金碧輝煌」的外表示意個十足,半點沒遺漏。衣著上都這麼招搖了,頸子以上當然下必多說,珠珠翠翠繞滿頭的,只差沒把梳妝台也給嵌上去了!
龍九很懷疑為什麼她的頸子還沒斷?莫非練了麼不為人知的鐵頸功?
「管你名字想叫龍一或龍九,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想知道你今兒個上門來有何指教?」嚴茉蘇下客氣地問著。
「我是龍九,龍一另有其人。」龍九認為這一點必須說清楚。
「你是專程來說明這個的?」她揚高一道柳眉,很不敢置信的樣子。
「這是重點,你最好記住。然後我們再來談其它小事。」很確定這女人以惹怒他為樂事,他臉孔益形冷然。
可惜這一招呢,就算蒙遍江湖無敵手,卻撂不倒眼前這個金光閃閃的女人。
「什麼小事?你想來上幼學?」她掩嘴輕笑,然後表現出十分遺憾的模樣道:「呀!真是抱歉,我們這兒只收十歲以下的孩子,就算您的心智仍保持著十歲的童真,但外表畢竟是超齡啦,我恐怕是不能允你這件小事呀!」
忍住。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雖然不是那種堅持不傷害女人的君子,但他的武藝絕不用來欺凌平凡老百姓,卻是他此生堅持的原則。
沒關係,她用嘴巴修理他,他難道就是好相與的?這種不必太費力的唇槍舌劍彫蟲小技--
「抱歉,我無意變成你這副德行,所以當然不是來談上幼學的事。我所說的小事,必須與這書院的正主兒詳談。至於你,就往牆邊站吧,沒見過花盆會長腳亂跑的。」他伸手遙指放著一盆牡丹的牆角。「你看那盆多乖。」
花盆?花盆?竟說她是花盆!
嚴茉蘇好不容易壓下來的怒火又被一道強猛的轟天雷擊中,立即漫天漫地燎原狂燒起來!
「可見閣下眼珠子沒長好,好好一個人偏生看成花盆。」
「彼此彼此,我倆正是相同症狀,但你嚴重些。」他道。
「誰跟你是「我倆」呀?你放尊重些!」她怒斥。她是一身婦人打扮,怎容他口舌調戲佔便宜?
龍九點頭:「呀,是了。不是「我倆」,竟本人臉上無任何粉刷,也不是一面牆,怎可自損身份?」很受教地改口。
當花盆還不夠,現在她又是一面牆啦?嚴茉蘇從沒這樣被氣壞過!
「你、你你你這狂徒,到底來我家書院做啥?!」她叫問。
「她」家書院?龍九揚眉,無比訝異她言語裡所表示出的意思。
然後又想到──是了!他是來找人的,怎會與這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抬槓成這般?他在做什麼呀?浪費時間向來不是他的性情呀!他是怎麼了?太閒嗎?
決定不再多扯,直直望著她問□
「你是嚴氏?劉洛華的夫人?」這是她最可能的身份,但卻希望她給否定的答案。
「正是。」她被氣到不想再多跟他廢話下去。「有什麼指教?」
她真的是!龍九突然覺得生氣,但那氣,卻沒個確切的來處。
「當山長夫人的,都是這麼珠光寶氣的嗎?」
噢!這男人還要繼續惹她!
「我喜歡,不成嗎?」
「對照著外頭那些孤苦貧病的,你簡直是不知民間疾苦!」他批評道。等著看她被氣厥過去。
不知民間疾苦引她為之愣住,回過神時,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原本怒意勃發的大眼,此刻冰冷了下來。她不知民間疾苦?哈!
「如果你批評夠了,大門還在原來的地方,不送。」
她的表情很不好惹,任誰看了都會馬上嚇得夾著尾巴退下。不過龍九比較習慣當嚇人的一方,不知被嚇為何物。頂多有點遺憾她定力提升如此之多,居然沒生氣。沒得玩,那就談正事吧!
「批評只是順便,我真正的來意是……」頓住,突然想到,在吵了那麼久之後,眼下要他說出此番前來的用意,似乎不太恰當……
「是什麼?」她進逼問著。想要他快快說完快快滾。
「是……」他遲疑一下。
她瞪。
「……我來找你合作一樁生意。」唉。他也知道現在說出這句話顯得多荒唐--在他跟她唇槍舌劍亙戳到相看兩相厭的不恰當此刻。
果然,她瞠目。
然後,兩兩相望,無言。
※ ※ ※
合作?他是來跟她談合作的?來談賺錢點子的?!
他說他頗欣賞她的拐錢手腕。
他說她是唯一一個能從他龍家人身上連續騙出兩次錢財的人,簡直可說是厲害高手了!拜服拜服。
--騙?他說騙?!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呀!
如此高手,怎可不延攬了來,一同做些發財的營生呢?他說。
--這是稱讚嗎?稱讚她是一個騙子是嗎?
這個狂徒!這個惡棍!這個……這個大黑熊!
他怎麼會以為在他這麼盛情地「稱讚」完她後,她會如逢知音般的應允他的合作大夢,然後跟他回家管理他那一家子亂七八糟的財務問題?
真是……真是……不是一家人,下進一家門呀!他們一家子都是莫名其妙!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氣死她了。
※ ※ ※
今天陽光難得的好,她將家中所有棉被搬出來曬,將床單拆下洗滌。帶著兩個小姑就在小院子裡各司其職起來--輕煙跟蒼秀就各抓著被單一頭,使力扭干水滴,而她就赤腳在大盆子裡用力踩踏那睡了一季冬天的霉氣味。
她使力使得無比兇猛,不一會就氣喘如牛起來,但她一點也沒有停止下來的意思,給它踩!繼續踩!就算踩到沒氣了也要持續用力下去!
兩個小姑不自覺地退得好遠,就怕被她身上散發出的高熱之火給灼傷。
她們沒見過大嫂這般怒火狂燒模樣,向來大嫂遇到再困難的事、再棘手的麻煩,都會冷靜挺身以對,努力思索對策解決它。大嫂下是沒生氣過,但現下這哪叫生氣?根本就是發狂啦!
這般失控教她們這兩位性情乖巧的小姑不僅不敢出聲,還被嚇得快哭出來啦!但是嚴茉蘇卻一點也沒發覺,逕自沉浸在自己想像暴力的快感中。
踩死你!大黑熊。
踩踩踩!給你死!
不知民間疾苦?她要真是不知民間疾苦,今天的她不會是山長夫人,更不會在這裡奮力地踩洗著被單。只有那些奴僕如雲的人才有「不知民間疾苦」的資格,她很想要,卻是差得遠呢!大黑熊真是抬舉了。
「咦?洗被單嗎?怎地不叫我?」一個溫雅的聲音從右方的側門處傳來。
那是一個削瘦的青衣書生,左手抱著幾本書,右腋夾著七八個滾動條,原本打算往前面學堂的方向走去的,路經這邊,瞥見了她們,緩步過來說著。斯文俊秀的面容十分白皙,雖是顯得贏弱了些,但那雙星芒般的眼,卻是很有精神。
他是劉洛華,嚴茉蘇的夫婿。二十四、五歲的年紀,是個無書不歡的學者,老被嚴茉蘇戲稱為書默子。不僅在自家書院講學,在縣令的力邀請求下,晚上還得到官府興的義學去當客座。
這人,平日下是讀書就是教書,人生也只有這兩件事了。這種連吃個飯都要人家三催四請的人,還能指望他對生活有什麼貢獻?只求他別讀書讀到廢寢忘食地餓死在一堆食物中間,大家就額手稱聿啦!
嚴茉蘇見是他,立即擺手道:
「哎!你別過來,不是說有人向你求宇嗎?忙你的去,這邊我們三個來就成。」老實說,她這夫婿的體力甚至還比下上他那兩個妹妹呢,別添忙就很萬幸啦,還指望他幫忙呢!她是一點也下敢想。
不過劉洛華已經將衣袖捲起,露出他那枯枝一般的細瘦手臂,完全沒自知之明地道:
「你們可別瞧輕我,想當年娘親走得早,我可也是一手帶大這兩個妹妹,將她們養成如今這般可愛健康的模樣,可是什麼事都做過了呢!就說這被單吧,看我一個人就能將它扭干、干、干……」才說完大話,瞬間便氣喘如牛。呼呼呼呼地,差點沒給閻羅王招去當西席。呃……情況有點尷尬,就跟他的瞼色一樣。
嚴茉蘇冷眼旁觀著,也不阻止,由著他去要寶,然後讓他自己曉得要慚愧,看他還敢說什麼大話。
站在一邊的輕煙與蒼秀忍俊著,終是看不過去。好心上前接過那條又濕又重的被單,讓兄長得以從這種狼狽中解脫。
「哥,你還是讀書去吧!」輕煙這麼說。
「是呀,洛華,任何比書還重的東西你根本拿不起來。只要你還捧得動飯碗、拎得起箸筷的,我們對你也就無所求了。」
劉洛華被妹妹這麼一說,頗羞愧地直搔著腦袋瓜,結果把原本梳得整齊的髮髻也給搔成凌亂,引來嚴茉蘇的抗議--
「洛華!我給你梳好好的一顆頭,你又要搔亂,都搔成路邊流民啦!你再這樣,以後我給你梳頭,才不管你拒絕,一定要給你上香油定型哦!」
劉洛華聞言驚得連連擺手後退告饒:
「別別別!你可別將我那樣整治,我最怕那些香油香粉的了!何況嚴老爹也消受不起那濃郁的味道不是。」
嚴父長期為鼻疾所苦,聞不得花香、禁不得四季轉化,已經嚴重到無法順利呼吸,逐漸有哮喘情況了。家裡為了老人家的身體著想,從不使用有香味的物品,就連美麗的香花也只能擺在前頭的書院欣賞,進不得後頭的。
嚴茉蘇最見不得別人服裝儀容邁遢的了,赤腳定向劉洛華,雙手往他肩膀一壓,完全不費力就將他的身形壓低,讓他差點跌坐在地,幸好及時屈膝蹲著,才沒出醜。
「你你你,做些什麼?」劉洛華擔憂地問。
「給你梳頭。」別見嚴茉蘇今日只是簡單打扮,但那只限於衣服,因為怕弄髒,所以才不得已穿幾件破舊衣服。至於那些叮叮咚咚的頭飾可一件也沒少!她只消隨手往頭上一拔,都能抓到一柄精雕的木梳呢!工具齊備得緊,讓劉洛華連開溜的機會都沒有。
「不用啦!你們忙洗滌呢,而我、我也有一些字要寫給人……」
嚴茉蘇嘿嘿冷笑,只給這麼一句:「你認命吧!」
無視劉洛華的哀嚎,嚴茉蘇開始利落在他頭上作威作福,旁邊的人同情有之,卻是不敢吭聲的。
大家都知道,這嚴茉蘇不僅喜愛裝扮自己,也見不得別人披頭散髮、服裝髒亂的。有時家裡得閒,她還會跑去前面給小孩兒梳頭,嚇得那些當日有射箭或鞠球科目的人,都會躲得老遠,不給她看見。
「哎哎!茉蘇,會痛……痛痛痛,可以啦,唉喲!真的可以了,我的頭髮快被你拔光啦!」忍性堅強的劉洛華終於還是大呼小叫出來了。
這正是,就算嚴榮蘇梳的頭很好看,卻沒有一位孩子願意給她「凌虐」的原因了--畢竟實在是太痛不欲生啦!
「再一會兒就好啦!你叫些什麼?我這樣還不是為了給你添面子,瞧瞧那些夫人小姐的,哪個不讚你是所有書院裡最斯文俊美的山長?光這一點,想方設法也要把孩子往這邊送來讀書。若你堅持邁遢,學童跑光了你負責呀?」
「……嗚……噢嗚!唔……唉喲!」被訓話後,不敢反抗,只能哀怨地低鳴,有時真的太痛了,才會叫出來。心裡則默背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唉喲!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時,解救他於水火的聲音遠遠揚了過來。還是楊榮那慣性的大呼小叫,但這次的驚恐似乎更巨大些,讓劉洛華與嚴茉蘇都頓住動作。
「老師、老師!咱們門前、門前,被射了一枝箭,箭上還刺了一隻死貓呀!」
「什麼?!」嚴茉蘇倒抽了口氣,叫出來。其它三人都嚇得臉色煞白,連呼吸都嚇忘了,更別說開口講話了。
她忘了自己還沒穿鞋,就奔向小門,正好與找過來的楊榮對上。她用力拍了下他的胸口道:「冷靜!跟著我。」然後領頭往前面大門快步走去。
這時,屋頂上有一抹藍影率先往前頭飛掠而去,無人察覺……
地面上的人一片慌亂。
「呀!是!」雖然已經上氣下接下氣了,但楊榮還是拼著一條小命邁步跟著她後頭跑。
「上頭有字條嗎?」她問。
「我、我不敢看!」楊榮羞愧地回答。「一看到那箭,我都快厥過去了,哪敢走近端詳?」
「可惡!一定又是那些人!」她恨恨地叫。
「夫人,你是說……是銀川縣那幾家書院做的是嗎?」楊榮憂心問道。
「還會有誰?!」
「那我們去衙門報官!」
「報官又怎樣?你有證據嗎?當心反被咬誣告。」
「縣太爺應當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呀,師父義務幫他的義學授課……□」
嚴茉蘇不耐煩地擺手,要他省省這個傻念頭。
「人情比起銀兩,簡直是屁!縣官貪財怕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別逗了。」
對某些寡廉鮮恥的人來說,給他天大的人情,他也只當是不佔白不佔的便宜,當你是傻子而已,哪記得什麼恩的?
「那、那怎麼辦?」楊榮哭喪著臉。
「怎麼辦?看著辦啦!」嚴茉蘇沒好氣叫著。
※ ※ ※
滾出神川縣!
釘在門板上的箭矢旁,被書寫著五個腥紅的大字,那腥紅,毫無疑問來自箭上那只死貓血。
這陣仗,對江湖人來說,算是可笑的威嚇小伎倆,不過用來對付一般的小老百姓,算是綽綽有餘了。
龍九雙手負於身後,冷淡地看著門板。不一會,大門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張精繪的面孔就出現了--嘖嘖嘖!這個女人永遠可以帶給他耳目一新的驚嚇感受!
頸子以上精離細琢,頸子以下衣衫陳破,更別說她還赤著腳了--雖然現在沒法親眼證實,但他很肯定就是。她這種人,很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概括--打腫臉充胖子。明明就是一般人家出身,荊釵布裙才是正道,偏愛華麗的衣服扮相,將自己弄得俗不可耐,每見一次都是驚嚇。
「喝!」嚴茉蘇先是看到了門板上的慘況,驚呼一聲,但很快停住,不讓人看出她的害怕,即使她的臉都嚇白了……如果沒那厚厚一層脂粉遮掩的話,那臉色應該是白的沒有錯。
然後她看到了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叫。
「路過。」他隨便說說。
「閣下的路還真長,接下來可是要南昌、福州的一「路」給「過」下去啦?」
「你要這嘴皮子可是要企圖轉移心底的害怕?」他問。
可惡!被看穿了!她脂粉下的臉孔熱熱地辣起來。
「我怕什麼?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她看向門板,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膽子,純粹是不想跟他那雙透析人心的眼對上。這人很不簡單,她心裡是知道的。可再度看到貓屍,翻胃欲嘔的感覺仍然很洶湧,一點也壓不下來。這種東西可不是看過就不怕了呀,不管看幾次都是毛骨悚然……
「夫人……這該怎麼辦?」楊榮也終於爬出來了,氣喘如牛地問。
「楊榮,你敢不敢拔下箭矢?」
「我不敢!」楊榮尖叫,然後抱頭逃開,一下子就不見了。
沒用的東西!嚴茉蘇瞪著遠去的背影暗咒。他不敢,難不成她就敢嗎?
「需要我幫忙嗎?」龍九問著。
她戒備地看著他。
「你想要什麼?」她可不會任他予取予求。
她的質問讓龍九感到極度不悅。
原本他只是覺得這種東西讓她來處理太為難了些,應當他來處理,全沒什麼施恩望報的念頭……不過,既然她都這麼看待了,他要是什麼也不要求,豈不是讓她失望得緊?
「你認為我要什麼?」他以問代答,讓她自己呈貢上來。
「要我去你家當賬房管理財務,你以為這樣就能叫我答應?」她問。身體不自覺地步下台階,遠離門上那貓屍,再下敢看過去一眼。
龍九對她的舉動沒說些什麼,眼光看著地上,突然道:「別動。」
他的命令聲止住她的步伐,她站在最後一階,疑問地瞪他:「怎麼?」
「你再走下來就太矮了,還是站在台階上好些,我至少還看得到你。」
敢嫌她矮?!「你!」她氣得罵人:「大黑熊!」
「我今天可沒穿黑衣!」他提醒。然後越過她,輕鬆一拔,箭矢已經取下,見一旁有只麻袋,便將貓屍丟進去綁好。
「那你就是大藍……」她轉身要接著罵,但卻罵不出那個熊宇。
這男人……竟已經將貓屍取下,一點也不害怕,也不嫌這種鄙事……他甚至還沒跟她談好索惠的條件呢……
「大藍……什麼?」他到大門內找了一盆水洗手,邊洗邊問她。洗完後,還用那盆水沖洗著門上的血跡,很快將原本淒慘可怖的景況洗去了。
「你……」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麼心性,明明看起來像是高高在上的那種人,卻願意做著這樣的鄙事。她想……這恐怕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昨日雖是不歡而散,不過你應當想想,既然你都收了我大哥的銀兩,以及我父親捐的學田,也合該盡盡授業的義務。就算不肯到我家理帳,總也該代我家訓練一個能理帳的人吧?」龍九昨日思索許久,覺得若能這樣折衷也是不錯。
嚴茉蘇忍耐地提醒道:
「龍公子,你該知道令兄繳的是所有龍家幼童未來二十年的學資!依照貴府多子多孫的情況來說,我開遠書院未必是佔到便宜。昨日你指控我騙錢,簡直是對我的侮辱!我沒有騙錢!」她不能忍受這個。
龍九淡道:
「你是沒騙錢。但你高估了貴書院的壽命,就眼下情況來看,就算你有心經營二十年,別人可不一定允你。」
她抬高下巴,不想讓他看輕:
「我會解決的!只下過是一些地痞惡少……」
「但你們也不過是一些老弱婦孺,連男人都不經用。」
「我……」她嘴硬。「我一人足以抵十人--啊!」突然尖叫出聲。
一條白練似的東西猛地往她臉上刺來,在她來得及尖叫出聲時,那白練早巳險險擦過她耳垂,復又縮回去,繞回他的腰帶上,回復成像是一條再尋常不過的白色布帛--
「事實證明,只要一劍,你就見閻王去了。」一人抵十人用?真是不堪一擊的謊言。
「那是什麼?」她瞪著他的腰帶。
「我的劍。」
「不太像……」她心神仍恍惚。
龍九微聳肩,提醒道:
「那不重要。你該明白,你沒有你想像的厲害。一旦你的對頭訴諸於武力,任你如何口舌伶俐,也是無濟於事。」
嚴茉蘇承認這是實話,不然她不會在前些天專程跑去武昌找那個莫名其妙的小龍幫的。而號坦人……出手快如閃電……
「你是江湖人?」她問。
他不回答,注意到她眼睛倏然燦亮。
「你武藝很厲害嗎?」她又問。
「過得去。」
她不滿意這個答案。
「你的武藝在江湖上算是極好還是極差?」
「過得去。」他不回答這種無聊的問話。
「你已經說兩次過得去啦!」她瞪他。
龍九淡道:
「你再這麼問下去,我可以回你更多次□過得去乙。」
呼吸呼吸,深--呼--吸!完畢,開口道:
「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合作方法……」
「我拒絕。」不等說完,截口拒絕。
她跺腳:「你甚至還沒聽我說完!」
「不必。直接告訴你,再三天我就要動身前往東北,明年才可能回來。我沒空窩在你這邊當打手,成日等著地痞流氓上門鬧。」
啊!他要走了?
嚴茉蘇身子一震,某種說下出的滋味在胸臆間漫開成一片曖昧的惆悵……
龍九見她無語,不知為何就多此一舉地解釋道:
「我是個討厭麻煩的人。雖然終究要你幫我這個管帳的小忙,但不能以武力為交換條件,不瞞你說,我並不愛動手動腳。你可以試著提出其它條件,或許我會接受。」
「我不……」她才說兩個字,然後就沒機會說了,因為--
「龍九,納命來--」
一股凌厲的劍氣衝來,龍九倏地拔身飛起,也不忘拎著嚴茉蘇的後衣領一同避開那劍氣!
「碰」地一聲,原本他們站立的地方被打出一個大洞,接著是大門被轟成碎片,再接著,就是眼花撩亂的混亂了!
一切,只代表著一件事--麻煩來了,他們最討厭的麻煩來了。
※ ※ ※
他看不慣她的花枝招展,建議她何不把金元寶往穿上身。「如果我有金元寶,當然就會穿上身。」她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