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貝茹比預定時間還要早十分鐘到達「夏普」音樂教室,等待負責人和她預約的面試。
雖然她對於教小朋友所需要的琴藝頗有把握,但從未見識過外面世界的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會要求到什麼程度,連面試的細節都還是二姐趁昨晚替她惡補一番的,聽得頭昏腦脹的她只覺得似乎琴藝根本不重要,與人應對之間的複雜變化才是錄取與否的重點。
「你學得很快,一下子就須悟到重點。」二姐當時如此回答她, 「這是個粥少僧多的時代,由於並不是只有你會彈鋼琴,而工作機會卻往往只有一個,所以只能靠推銷自我以求得別人的賞識嘍!」
她當時對於二姐所說的自我膨脹的推銷方式頗不能適應,但是當她走進辦公室,見到還有人在裡面進行面試,而且比她更早到時,瞬間覺得二姐說的沒錯。
被人搶先是不要緊,但此時不是午休時間嗎?她見到負責人一臉惺忪的睡意,再見到前一個應聘者回頭對她擺出的勝利表情,便知道對方不僅搶了她第一號的應試順序,還不擇手段的將負責人從午睡中挖起來。
負責人夏玉順剛點了一支煙,略微清醒了些,見到披著一頭筆直長髮,打扮清純的美女趙貝茹走進來時,雙眼不僅為之一亮,和她打招呼時還特別有勁。
搶得先機的呂秀嫣見狀,不甘心的咬著下唇,直拉著年輕的夏玉順,要他再確定一次。 「夏先生,你剛才是否告訴我這裡只需要一個名額,而且先錄取先聘用,免得造成應試考的不安?」
她剛才差一點就讓他點頭了,哪知道後頭競出現一個比她還漂亮的競爭對手?但她可不是輕易退縮的人,小小的威脅嚇不倒她的。
「我是那麼說沒錯。」夏玉順回答著她,雙眼卻直勾勾的看著趙貝茹。
他並無什麼下流的想法,只是趙家的每個姐妹都得到上天垂愛,全都美得引人注目,而夏玉順在音樂這行也打滾了好一陣子,他很輕易的就看出自趙貝茹身上散發的屬於音樂人的獨特氣質,那種脫俗而不做作的美感.讓她更加靈氣逼人。
才第一眼,他就確定趙貝茹的實力必然不弱
「那我到底合不合格呢?」呂秀嫣明顯感受到威脅,語氣有些急了。
「教小朋友並不需要很強的實力,最重要的是有耐心。」他直言。
呂秀嫣被他一堵,立刻乖乖的閉嘴。
「剛剛聽你試彈,發現你的基礎很好,我也不打算吊你胃口,」夏玉順終於正眼看她, 「你錄取了。」
呂秀嫣聞言,像是中了樂透大獎,馬上表情開朗的向他稱謝,對於趙貝茹也不這麼敵視了。
始終站在一旁的趙貝茹雖然失望,卻也因此得到寶貴的教訓,知道現實社會裡的競爭需要更加積極些,而且她發現夏玉順是個相當公正的人。
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趙貝茹也知道不該自討沒趣的傻傻站在那裡,當她朝他們點頭示意,正要轉身離開時,夏玉順卻叫住她。
「你是趙貝茹小姐吧?請留步。」夏玉順開口。「如果我沒說錯,你才是一號應試者吧!」
他對於她完全不打算爭取自身權益的反應感到印象深刻。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請你試彈一曲給我聽,」
呂秀嫣聞言雖然錯愕,但是她自知理虧,所以沒有反對。
「好啊!可是我根少對外表演,如果彈得不好……」趙貝茹多少有些怯場,因為自小父親為她延聘而來的都是外國籍名師,除了技巧的溝通,幾乎都沒有其他交集,即便老師說她彈得很棒,也不知是真假,所以她面臨考驗便顯得有點退縮。
「你沒在任何音樂會上表演或參加比賽過?」呂秀嫣感到詫異。
趙貝茹很老實的搖頭, 「我都是自修的。」
夏玉順聽了略感失望,而呂秀嫣則是更加篤定了,她猜趙貝茹大概只是想來混口飯吃,而且憑她師大音樂系畢業,主修鋼琴,副修小提琴,並且參加過不少比賽的經驗和實力來看,兩者簡直是沒得比。
「不要緊,你該有嘗試的機會,何況這並不是比賽。」夏玉順鼓勵她。
趙貝茹感激他的溫和鼓勵,便不再推辭,坐在鋼琴前,很恣意的彈了一首「大黃蜂的飛行」,她十指飛快的躍動在黑白琴鍵之間,流暢而不炫耀,充分的展露蜜蜂飛行時那種忽高忽低、時快時慢,倏然由遠至近的感覺。
一曲奏罷,呂秀嫣整張臉都沉了下去,她在心裡直呼不可能,她認定趙貝茹必然針對此曲苦練過很久才能彈成這樣,而夏玉順則對於自己的識人眼光感到欣慰。
「如果你不是專門練過這一首曲子,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的實力非常好。」夏玉順顯然也想到這一點,不過還是給她高度的評價。
「那錄用的事怎麼辦?」呂秀嫣搶著問,她擔心他改變心意。
「除了教整班的學生,還有一些家長委託我找個別的家教老師,我想她十分適合。」夏玉順考慮著。
「太不公平了吧!之前你並沒有告訴我。」呂秀嫣知道一對一的家教酬勞單價既高,上課也輕鬆,而他竟然想把這種好機會留給慢來的人?
「沒關係,我不介意把機會讓給她。」趙貝茹不喜歡和別人爭,否則她剛才就不會輕易的想要離開。
「誰要你讓?」呂秀嫣對她的敵意終於白熱化,學音樂的她多半有些心高氣做,不願接受別人施捨。「誰的實力強還不知道咧!光憑一首曲子是聽不出來的。」
趙貝茹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凶,又不想頂回去,只好閉上嘴自認倒楣,但是雙眼也有些濕潤了,她動不動就掉淚的習慣一下子還改不過來。
夏玉順見她不想爭,只好作了決定, 「這樣吧!我把你們的職位調換,可以了嗎?」
呂秀嫣見到夏玉順莫可奈何的表情,益發感到拉不下臉,似乎兩個人都在看她的笑話似的,平時的大小姐脾氣再也忍不住。 「夏先生你也不必妥協,既然我已經被錄取,當然也會為了音樂教室著想,個別家教的學生多半都是家長傾盡全力培養的對象,所以當老師的不但本身實力要好,還要有相當的背景關係,試問你認識很多國內名師嗎?」她突然轉向趙貝茹。
趙貝茹沒想到她的矛頭會轉向自己,當場訥訥的搖頭,表示認識得不多。
「那就對了。」呂秀嫣很訝異她會如此合作,但是話也因此愈說愈大聲, 「我不僅認識國內很多有名望的教授,而且我父親也是名人,兩者相得益彰,如果學生需要推薦,我比較能幫得上忙,到時候『夏普』的名聲也跟著水漲船高,你說誰比較適合當個別家教?」她希望能把一切說得理所當然。
夏玉順無言,因為這樣看來確實讓呂秀嫣當個別家教老師對音樂教室較為有利。
趙貝茹可以反駁呂秀嫣的每一句話卻都沒有開口,但眼淚卻忍不住的滑了下來,她實在無法瞭解為何呂秀嫣要這樣請她。
「你看。」呂秀嫣趁勢追擊,對著夏玉順說. 「像她這樣自以為受到委屈就掉眼淚,遇到頑劣的學生怎麼辦?而且我看她也沒有機會彈過什麼好鋼琴,我家的『史密特』一台六十幾萬,遇到好鋼琴一定比她更能發揮鋼琴本身的音色,唉!反正我的優勢不說都不知道,你自己慎重考慮吧!別怪我強搶這份工作。」
話雖如此,她卻是志在必得。
露骨的比較對趙貝茹來說實在是很大的刺激,她甚至有種衝動想告訴呂秀嫣說她在家裡收藏的十幾台鋼琴,沒有任何一台的價位低於百萬元以下,呂秀嫣實在不需要當著她的面誇耀些什麼。
但是出自於天性的善良讓她就是說不出口,即使是稍稍的抗衡。
「既然已經確定兩人都錄用,我希望你們彼此好好相處。」夏玉順多少有些擔心女人之間的戰爭或許會就此展開,所以先打預防針。
趙貝茹自是不說話,生怕又引起誤會,但是呂秀嫣一路佔得優勢,心裡反而有鬼,對於她的沉默不語忍不住多加諷刺。「老闆都這樣講了,我當然能照辦,可是人家都說不會叫的狗特別會咬人,我還真帕被反咬一日才知道痛呢!」
「狗?哪裡有狗?」趙貝茹不知道她說的是暗喻,想不通話題怎麼會和狗扯上關原,這一類複雜的對話對她而言還是進階課程。
「唉!算了,你就算裝糊塗也罷,反正你只要記住,別動不動就用眼淚博取別人的同情,那或許對男人有用,但是卻會教壞小朋友。」
這次趙貝茹聽懂了,她深思著呂秀嫣說的話,認為很有道理。 「果然前輩就是前輩,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試著找方法讓自己更勇敢一點。」
她或許說得很清楚,但是呂秀嫣卻聽得很模糊,認為她是以退為進,暗中對她的敵意有增無減。
趙貝茹倒不是很在乎,她認為雖然呂秀嫣對她凶,但若不是為了她好何必指導她這麼多?她對於適才自己很想回嘴的行為感到慚愧,並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和呂秀嫣計較。
呂姐真是一個面惡心善的好人啊!她如此想著。
* * *
一回到家,趙貝茹立刻產生搬出去住的念頭,這個想法才提出,卻遭到姐姐和妹妹的一致反對。
「工作是一個好的嘗試和踏入社會的開端,但是工作地點離家裡這麼近,你為何會想要搬出去呢?」趙君吟不放心的說。
「我想藉機讓自己更獨立。」她今天在音樂教室時就有這種打算,她認為倘若不是自己太過脆弱,也不會被人一惹就哭了。「因為我對你們太依賴了。」
「這是什麼話!」趙君吟不以為然。「既是姐妹,當然要互相幫助,何況自大姐去日本之後,家裡的飲食起居幾乎都由你負責,我倒認為如果談依賴感,我和婷芳反而對你依賴比較多呢!」
趙婷芳在旁邊幫腔, 「對啊!如果沒有三姐幫忙煮飯、洗衣和整理家務,家裡恐怕得變成狗窩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相偕坦承有點不習慣遣散傭人之後過的日子。
「原來我的僕人角色如此重要?趙貝茹淡然笑笑,這些她其實並不在乎,只是她希望能過一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話說回來,洗衣服有洗衣機幫忙,只作菜而不買菜也花不了什麼力氣,整理家務更是簡單,因為我整天在家,可以慢慢完成啊!但是例如上市場買菜、到那局寄信、和別人擠公車,或是排隊買票看電影,這些辱個人幾乎都有的生活經驗,我卻一項都沒有,你們雖然心疼我的身體虛弱,什麼事都找人幫我先處理好,但是長期下來我的不安全感仍然存在。」
「為什麼?」兩人異口同聲的喊道。
「總有一天你們會像大姐一樣嫁到遠方啊!就算你們之中有人只嫁到隔壁,那光照顧自己的老公小孩就夠麻煩了,怎麼能分心再照顧我呢?」
她們聽了不得不默然沉思,看來父母去世、大姐嫁人之後,都對她們產生了一些影響,只是貝茹的反應最為「勇敢」罷了。
「可是你的身體狀況……」趙君吟十分不放心。
「我就是因為成天窩在家裡不曾出門。才會缺乏鍛練。」趙貝茹並非空有理想。「我打算趁著住外面時多散散步、曬曬太陽,或許養條狗什麼的,再加強我的體能,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常常獨自購物,久了自然不會像上次一樣,花了很多錢卻配了副『青蛙眼鏡』而鬧笑話。」
想到那副可笑的眼鏡,她就覺得應該多和外面的人打打交道,才能得知更多實際的行情。
「但是我們就慘了。」趙婷芳是真的感覺淒慘。「二姐根本不會煮飯,我只好在外面吃飽了才同來。」
「你敢小看我?」趙君吟發出不平之嗚。 「每天的菜都是我買的,摸久了難道還會對它 點辦法都沒有嗎?了不起就是全都切碎了和在一起下鍋,再加點油和鹽巴罷了,有什麼難的?」
兩人的言下之意,顯然是不再堅持,可是又不願開口答應。
「你們放心,離開之前我會先買一個滅火器放在廚旁裡的。」趙貝茹笑道。 「莫說只有我需要訓練自己獨立,看來你們也差不了多少,大家各自努力吧!」
趙君吟見她心意已決,突然驚聲道: 「貝茹,你不會又一次先斬後奏,告訴我你已經找好房子,明天就要搬出去了吧!」
「沒有啦!」趙貝茹反被嚇一跳,還好她為了抑制自己的心跳,長年下來練就比別人更容易鎮定情緒的功夫,所以說話也總是溫溫的。 「今天面試我才剛認識新朋友,希望搬到外面以後彼此能相互照顧。」
「新朋友對你好嗎?」趙婷芳頗不放心,她知道以趙貝茹的個性來說,在外面很容易成為被欺負的角色。
「嗯,很融洽啊!」她撒了謊。趙貝茹打心底希望自己不會因為這句謊話而下地獄,因為她認為只要自己努力,以後和年紀相仿的呂秀嫣一定可以好好相處。「你們可以放心讓我搬出去,我也會常常回來住的。」
「那你的寶貝鋼琴是否要搬一台過去呢?」
「當然要。」趙貝茹搶著說, 「明天你們上班時,我就會將它整理好」
* * *
喬峻對於登門討債的事一向駕輕就熟,這次他決定隻身來台,一方面是僱主要求低調行事,一方面是他從來不以多欺少,通常靠自己就能獨立解決任何事。
走出中正國際機場,他立刻感受到相當熾烈的陽光,便拿出墨鏡戴上,記得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曾帶他回來過一次,告訴他不可忘記自己是和台灣血脈相連的中國人,因為他們正是從台灣移民過去的。
這一點,喬峻始終不曾忘記,如同他的國語一樣說得很流利。
他伸手招了計程車,坐進後座之後便遞了一張紙條給司機,上面清楚的寫著趙家的地址,他則是懶得講話,整個人往後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思索著待會見到趙家人如何開口比較適當。
不是自己的地盤,通常他動起手來會比較收斂些,問題是根據他手上少得可憐的資料發現,趙家現在剩下的全都是女人,而且其中一個已經嫁人,照片由於是網路傳輸以至於相當模糊,還好地址和人名都還清楚。
雖然出錢的委託人很意外的竟沒有限制他何時必須討到這筆債務,但如果可以不動手,他希望盡量快點拿錢走人,只要那幾個只懂得守財而不顧人死活的女人,別像母老虎般的對他張牙舞爪就行了。
遇到這種女人,他是絕不會憐香惜玉的。
開車的司機見他帶著墨鏡,再看他分明而深刻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材,略染成金褐色的頭髮,直覺他是外國人,加上喬峻又以遞紙條的方式告知地址,司機幾乎更能確定他不是本國人,所以大膽的在中途改按夜間加成的計費鍵,並且偷繞了好長一段路,想多賺一點錢。
動也不動的喬峻看來似乎是睡著了,但其實他正為了等一下的「工作」培養殺氣,司機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裡,至少最基本的方向感就提醒他自己成為冤大頭了。
車子終於停靠在路邊,司機回頭向喬俊「照表」收費。
「你很冷靜嘛!」喬峻開口就是標準的國語,他摘下墨鏡,表情冷冷的湊近司機。 「在繞了半個台北市之舌,還以夜間加成收費,至少多賺了七百塊吧?」
司機愣住,他沒想到對方竟是「同胞」,這下當場破逮,不禁狗急跳牆, 「怎麼樣?坐我的車就得信麼收費,你難道想不付錢?」
他露出鍛練過的肌肉,惡狠狠的瞪著喬峻。
「如果我不付呢?」
司機索性按下中控鎖,將他鎖在車子裡,心想這要是一般人早就嚇壞了。
喬峻身上的暴力因子幾乎全都因此活躍起來,他寒著臉,再問司機一次, 「你不怕我下車之後報警嗎?」
「哼!那要看你下不下得了車。」司機從未遇見過如此難纏的乘客。
「你真的不考慮少算我七百?」喬峻照例開始談及數字,那通常是他的最後底線。
「現在一毛都不能少,不然我算什麼!」司機被他的凌厲眼神嚴重挑釁了。
「說得也對。」喬峻忽然指著無線電, 「那個東西能用吧?」
「不關你的事。」司機見他似有退縮之意,口氣更加猖狂。
「趕快通知在附近的夥伴趕來吧!」喬峻勸他。
「幹麼?」
「通知他們趕來送你進醫院,說不定還有救。」
喬峻出其不意的竟用自己的頭和惡司機對撞!對方哪曾見過這種怪招?大驚之下,不僅被撞得頭破血流,而且暈眩得往後一仰,什麼氣勢都沒了。
喬峻露出森然的表情, 「恐嚇加搶劫,不是你做得來的,改行吧!」
他毫不留情的以手肘猛擊司璣的胸部,力道之大連前座椅背都應聲而斷,可見那司機的肋骨也不可能保持完整了。
喬峻從容的看著暈死過去、口吐白沫的司機,探探他的傷勢,知道斷掉的肋骨沒有刺穿心臟或肺部,便按下無線電通知聽得到的人前來將司機送醫,才拿起自己的行李,輕開車門走到人行道上,疾步竄入巷道中。
再次確定到底是誰比較壞之後,他信心滿滿的我到位置偏僻的趙宅,推開半合的大門堂堂登門而人。
他很高興這下子省了不少麻煩,否則他還必須為了進門而編理由,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找借口這種事。
進入坪數不小的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數架名貴的大鋼琴和牆上琳琅滿目的畫作,這種佈置讓人深刻感覺到這個家庭深厚的音樂和文藝素養,由於喬峻沒見到任何人,不禁對於牆上的作品多看了兩眼,甚至駐足欣賞起來。
正因為他無從選擇的進入了黑道,所以這種觸人心靈的畫作才更加激起他心中無法豈喻的渴望,特別是在他獨處的時候.
倏然他斂起心神,一道輕柔而甜美的女聲傳來,他發現竟有人在小聲吟唱著曲子!而且聽她唱得自得其樂,顯然還不知道客廳裡另有其人。
喬峻循聲找去,發現聲音是由一架三腳鋼琴下方傳來的,他走過去,以少見的禮貌態度輕咳了一下,示意自己的存在,才慢慢蹲下去。
果然,一個穿著圍裙的年輕女孩正拿著條抹布跪在鋼琴下方,細心擦拭著平時看不見的角落,她見到他,在略微的驚訝之後便朝他微笑,趕緊鑽出來。
喬峻原本被她的聲音所吸引,見到她的清純美麗後更加讚賞。暗中對於趙家能找到這種僕人感到佩服,不過這個女僕人好像太過操勞,人站起來卻又搖搖欲墜,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在他幾乎就要伸手去扶住她的時候,她兩手撐住了鋼琴。
「你……還好吧?」喬峻知道對自己而言,這算是破天荒的行為,他從不問人家好不好,否則他也不會胡傷過這麼多人,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就是如此強烈讓他想這麼做。
他只好在心裡對自己解釋,這都是那些畫作的錯。害他的殺氣全不見了,而且話說回來,和一個僕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謝謝你的關心,我這是老毛病了,適應一下就會好。」
僕人果然就是會比較客氣些,喬峻更確定自己的想法。
「請問你是……」趙貝茹不確定他的身份。
喬峻正感到尷尬,他有點後悔剛才對她太過關心,現在反而不能正大光明的叫趙家姐妹滾出來。
「喔,我知道了,你是來搬鋼琴的工人對不對?你來早了,我還沒全擦完呢!」她突然想起二姐昨天曾打電話,叫搬家公司派人來幫她搬東西過去,包括鋼琴,為此她還整理了一上午呢!剛才差點累得昏倒。
「很抱歉,你進來多久了?我竟然都沒招呼你。」趙貝茹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客氣,她走近他,卻嚇得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你……你……」
喬峻以為她終於知道他是個長相兇惡的人,因為曾有很多幫會中的手下常說他的眼神可以輕易讓人不寒而慄,甚至殺死人,但不知為何,他此時卻覺得引以為做的本錢有點令自己討厭,沒想到竟可把一個女人嚇成那樣。
「你的額頭流血了啦,難道自己不知道?」
就在他「絕望」的想露出真面目對她耍流氓的時候,她卻再度靠近他,毫不忌諱的挨著他,細心為他檢查傷勢。「你蹲低一點,讓我看看。」
錯愕的喬峻硬生生的收口,像個呆子一樣的照她吩咐,任她檢查,他知道這是剛才痛擊那個惡司機的代價,只是他習慣了,雖然流血卻不怎麼覺得痛楚。
原來他並不是長得這麼可怕嘛,他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趙貝茹因近視太深,非得揍近點才能看清楚,她擦站著不方便,要求喬峻坐在沙發上,她自己則順手拿出桌下的急救箱,跪向他探查著傷勢,順便消毒。 「你被誰欺負啦?現在社會上的壞人好多,自己得小心點。」
喬峻簡直愈來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女人竟然全無戒心的開始和他聊起天來!
她處理著他額頭上的傷口,他則無可避免的必須面對她粉嫩微翹的嘴唇,看著它合張之間,喬峻竟然升起怪異的念頭——他想嘗嘗它的味道!
這是什麼三流故事情節,事情根本不該是這樣的!可是她的唇是那麼誘人,甚至她在圍裙下只穿著一件罩衫,卻貼近他的身軀;即使她的呼吸再輕,卻也阻止不了一股女性的自然幽香沁人他鼻中,讓他忍不住興起生理反應。
老天!平時他不是如此缺乏定力的啊?
半干的血漬完全清理並不容易,趙貝茹跪累了,換個姿勢卻感覺壓到喬峻,趕忙將膝蓋抽開一些。「對不起,我壓到你褲袋裡的東西了,那是什麼?應該沒有壓壞吧?」
她目不轉睛的擦著他的傷口,考慮若有裂開是否要落他去醫院縫針。
喬峻已經尷尬到極點,他握緊雙拳,沉聲的說:「沒關係,那是……手機,沒這麼脆弱。」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但才瞄到她濃密而勻稱的睫毛,立刻就被罵了。
「喂!不要往上看,這樣會牽動到傷口。」她輕斥著。
喬峻更加尷尬,他知道場面已經失控了,今天他因一個女人而首度失利。
「好了,這樣就不會再流血了。」趙貝茹拍拍他的臉頰才滿意的放開他,喬峻則是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還會痛嗎?」她關心的問道。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幫我療傷,難道你沒想過我可能是壞人嗎?例如是剛從監獄逃出來的犯人之類的。」他從未遇過這種女人,竟然天真到這種程度。
「對喔,我該想到的。」趙貝茹很認真的反省著。「不過你到現在還沒對我不禮貌,應該就不是了吧!「哈,我今天真是幸運,不過下次我會注意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女人竟能三番兩次的讓他感到慚愧.剛才自己已經不知對她意圖不軌多少次了,而她卻毫無知覺?
「你看,我真是沒禮貌,竟然忘記請教你的大名。」她看他一身打扮,實在不像個工人, 「你應該不是來搬鋼琴的吧?」
「我叫喬峻。」他終於有機會自我介紹。 「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趙貝茹發現這真是稀奇,她們家已經很久不曾有訪客了。
「請問趙君吟在不在?」喬峻直接找年紀最大,能夠作主的人。
「她不在,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早知道白天來很容易遇不到人,所以並不在乎,反正他有得是時間。 「沒關係,我另外找時間再來。」
臨走之前,他刻意的再望向趙貝茹一眼,記住她清麗的臉龐,走沒兩步,卻又想到她說不定就是這家的人,因為模糊的照片資料上言明趙家的老三留長髮,倘若果真如此,他可不能放棄大好機會,趙家的人別以為對他略施小惠就能因此討饒。
「對了,請問你晚上住在這裡嗎?」他為求保險起見順口問了一句。
趙貝茹雖然不懂對方的用意為何,但還是老實的回答喬峻。
「沒有,晚上我不住這裡。」
她以為他只是純粹的關心,因為客廳裡的一角已經堆了她打包好的物品,而她今晚確實要搬到外面去了。
喬峻露出放心的表情,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