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他為什麼還不醒過來,你這個蒙古大夫!」辛震天在方驥雨的病床邊來回地咆哮著。
三天前,由於輸血過量,方驥雨昏倒在手術室裡,卻一直持續昏迷,到現在都還沒清醒,急死了辛家兩兄弟。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醫師,不是神!」面對辛震天的怒斥,覃許情也沒好臉色。
「可是,只不過是輸血,怎麼會變成這副德行?」他真的很不解。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紫苑的手術才剛成功完成,驥雨就倒下去了。」辛揚天在覃許情身旁輕聲問道: 「紫苑的情況如何?「
「復元情況還不錯。只是我不敢讓她知道驥雨的情形,我怕她一激動,病情又惡化,所以我也只能趕緊想辦法將驥雨醫好,否則我每天看到她那種期盼的眼神,心理頭也不好受。」覃許情疲憊不堪地倒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他已經很累了。這三天來,他合眼的時間比電視上的廣告還要短;一直忙著幫驥雨做各種檢查,全身掃瞄、磁核共振、X光片照射,這一連串的反覆檢查,總算讓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總算能夠對紫苑交代了;否則每天看她引頸期盼,卻又不言不語的樣子,他心裡就難過。
不過,根據X光片上的顯示,驥雨的前額有道疤痕,顱內還有一小點的瘀血。
病因是找到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他打了一通國際電話找歐雷茲教授,詢問他一些事情,才知道驥雨為了他腦內的那一塊瘀血,已經煩惱了二十五年,甚至也已經放棄治療……
這些真相讓他非常光火,他氣驥雨一直隱瞞實情,不肯將這件事告訴他,更氣自己居然都沒有發現他的異狀!不管自己處於哪一個立場,他都沒有盡心盡力地去觀察他,這算什麼朋友!
現在,前因後果都知道了,教授因為離不開身,告訴他另一種手術方式,希望能夠由他執刀,他卻遲遲不敢動手……因為危險性太大了!
可是……如果不盡快動手術,瘀血會持續壓迫著大腦,到最後依然有可能會造成腦死:這中間的抉擇,讓他沉重得下不了決定。
他沒有方驥雨的果斷,也沒有他的高超醫術,所以……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那你到底要不要替驥雨動手術?」辛震天壓下滿腔的急躁。
他知道覃許情真的很累了,可是驥雨的情形卻也是拖不得的。
「我不知道。一覽許情閉上眼,用兩指按摩著他的眉心,以紓解疲累。
「你不知道?你跟我說你不知道?!」辛震天怒喝道。
這下子,他真的是不明白了!驥雨的安危迫在眉睫,覃許情竟然還說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你冷靜一點,許情這麼說,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比如說驥雨現在的情況不過合動手術,或者是……」辛揚天好心地做和事佬,卻被覃許情不領情的打斷。
「是我不敢動手術。」覃許情睜開眼,神色平靜,眼瞳卻閃著踟躕的光芒。
「為什麼不敢?現在除了你,還有誰能動這個手術,你說!」辛震天的怒氣綿延不絕的釋出,毫不保留。
「你懂個屁,你知不知道這個手術有多危鹼?更何況,從他昏迷到現在已經超過三天,就算真動了手術,他也可能會變成植物人,我救個植物人幹嘛!」多日來的情緒累積,終於讓一向幽默風趣的覃許情破口大罵。
「我瞭解,我瞭解……」一旁傻眼的辛揚天趕緊安撫他。
「你瞭解什麼?」覃許情毫不領情,嘴角扯出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冷笑。 「驥雨什麼都不讓我知道,等到事情爆發時,才讓我在一旁束手無策,還要我去拼那僅有百分之五的機率。你們要我怎麼做?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不是能夠左右生命的上帝!」
怒罵之後,大夥都沉默下來,覃許情看著沉睡中的方驥雨,儘管大夥在這裡咆哮、怒斥,他依然不為所動,兀自沉浸在他的夢境裡不顧清醒。
「對不起,我實在是太累了,你們不要見怪。」平靜下來之後,覃許情才發現他把話說得太重了。
「不,我們也有錯。我們實在是太擔心驥雨,所以顯得有點急切。」辛震天低下頭,滿臉歉意。還好這件事情目前只有他們三人知道,他不敢想像其他人知道後,反應會有多麼強烈,許情只通知他們兩個,真是正確的選擇。
「是我們太心急。」辛揚天也拍拍覃許情的肩膀以示歉意。
「可是,許情,如果你不動這個手術的話,驥雨就再也沒有清醒過來的一天。」
「我知道,但我更不想成為殺死驥雨的劊子手。」覃許情忍不住喟歎。
「你不要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嘛。」辛揚天順手拉過一把椅子,坐在覃許情身側。
「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醫學並不是萬能的,我是個醫生,我也不敢誇口我能救活每一個病患,更何況現在只有百分之五的存活機率!」
「只要你肯做,驥雨就有恢復的筧會,哪怕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機率,何況我們還能夠等待奇跡。」辛震天也走過來打氣。
「奇跡?!」覃許情苦笑不已。
「當然,上次你都可以將若心完好地救回來,我相信這一次你也可以!」回想起那時的情景,辛揚天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稱讚他。
「那是因為有驥雨在。」對於這件事,他真的不敢居功。
「那麼驥雨現在需要你,你不幫他嗎?」辛揚天開始對他動之以情。 「驥雨的病情天有歐雷茲教授知道,雖然他現在是因為有事沒辦法過來,才將這個重責大任交給你,但這也代表你有相當的實力,所以他才敢放心豹交給你,你說是不是?」
「是嗎?」覃許情懷疑地看著他。
「那當然!」看他拖拖拉拉的樣子,如果他不是若心的救命恩人,如果驥露的手術用不著他執刀,他一定會海扁他一頓。
覃許情慢慢地消化著辛揚天所說的話,開始回想歐雷茲教授在電話中所說的導血術和各項細節。倏地,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彷彿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定。
「我現在馬上動手術。」話才剛說完,他已經站起身,推動方驥雨的病床,打算進入手術室。
辛家兩兄弟看到這個情況,急忙衝出走廊阻止他。
「你不覺得你應該先睡一下嗎?」天啊!他已經二天沒睡覺,不曉得會不會動手術動到一半就睡著了?
「驥雨的情況是越早開刀越好,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你們別擔心我的精神狀態,我現在的精神可是好得很!」語畢,他趕緊推著病床進入手術室,將辛家兩兄弟甩在身後。
辛家兩兄弟對看一眼,各自歎了一口氣,坐在手術室外等待好消息。
一個月後,頭等病房裡。
「紫苑,你的身體才剛復元,不要太勉強,這裡叫許情來看著就好了。」辛家兩兄弟走出病房時,還不忘對著裡頭的秋紫苑叮囑著。
「不用了,覃醫生明天還要看診,這樣會把他累壞的,驥雨由我來看顧就好。」秋紫苑細聲軟語地說著。
辛家兩兄弟點點頭,一同離開,留下秋紫苑在這一間毫無人氣、冷冰冰的病房裡。
秋紫苑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柔若無骨的小手覆蓋在方驥雨略顯僵硬的大手上,淚水串串的滴落床單,渲染成圈圈波紋。這是她這幾個禮拜來每天必做的事。
記得她在醫院醒來時,尚搞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待看到覃許情,才知道是驥雨將她送到醫院,還親自幫她動了手術。
他救圓了她遙遙無期的未來,可是卻始終等不到他來探望她,等到心急,等到心慌,等到……她終於起了疑心。
一天,覃許情受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終於告訴她實情;她知道後,驚慌得不能自己。
驥雨竟然為了她做出那麼愚蠢的傻事:為了她,他倒在冰冷的病床上,接受命運的挑戰。她何德何能,讓他為她付出這麼多?
環顧四周,雖然不是清冷的白色,卻有著一股窒人的氣息,帶著孤寂、空洞,滿滿的充溢在這個空間裡。
看著他仿如初生的嬰孩般沉睡著,濃密的眉、高聳的鼻、捲翹的眼睫和微抿的唇,一切真的像在睡夢中,而她正在等待他的甦醒。
為什麼他還不醒呢?
她天天抱著大病初癒的身子坐在這裡,等著他給她一個熟悉的微笑。
可他依舊眉睫深鎖,連手指頭也不曾動過半分。
她甚至還記得那個狂亂的夜裡,他的手是如何撫慰她寂寞的心靈,那靈巧的舌是如何翻攪她的情慾,還有那深情的雙眸是如何慰藉她的癡戀,還有他的唇
那一切歷歷在目,仿若是昨天才發生的事,要她如何相信,他已經在這個冰冷的病床上躺了一個月?天!要她如何相信?
秋紫苑孱弱的身子哭倒在病床上,心中只能不斷地祈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已經趴在病床上沉沉睡去,直到一隻手輕柔地搖醒她,她急忙轉過頭,看到床邊立著一名男子——一個長相和方驥雨相似的男子……
「好久不見,紫苑。」那男人臉色略顯蒼白,滿臉溫柔地看著她。
恍惚之闖,她以為他是方驥雨,但眉宇之間卻有著些許不同……
「方騏雨,你是方騏雨!」
秋紫苑高八度的嗓音嚇了眼前的男人一跳,他趕緊安撫她。
「你別緊張,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他連忙握住她的手,讓她感覺活生生的人。
「你……沒事?」秋紫苑瞪大杏眼吃驚的問,隨即發現自己問了一個愚不可及的問題。
如果他有事,哪還會站在她的面前?
是該替驥雨開心,他唯一的親人並沒有死在那一場大火中,可現在他卻是生死未卜,這教她該喜該悲呢?
「你別再傷心,驥雨知道了會不高興:」方騏雨體貼地替她抹掉剛滑落臉龐的淚珠。
「他一直昏睡不醒,不會為我傷心的。」
「不,他現在正在回程的路上疾馳著,你別亂想。」
咦,方騏雨那暖暖的大手和驥雨的好相似。
秋紫苑抬起眼專注地看著他;她一直不覺得他們兄弟倆相似,可為什麼她剛才會有那種感覺呢?
是她思念過頭?
不,可能是因為他眉宇之間的暴戾和仇恨已經消失了的原因,這樣的他,和驥雨相似極了。
秋紫苑猛地想到——「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說來話長,不過總歸一句話,我是被覃許情給救了的。」他憐愛地看著她。
「覃醫生?」這下子她可真的是驚訝萬分,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竟然會碰在一起?
著著秋紫苑逗趣的可愛模樣,方騏雨寵溺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髮絲,簡單扼要的告訴她事情始末。
「覃醫生為了找你回醫院複診,跑到索居去,卻意外的救了我。我正在這醫院裡住院接受治療,所以才會知道你和驥雨的事情。」
「驥雨一直沒有醒過來,我好怕他永遠都醒不過來……」一說到方驥雨,秋紫苑滿眶的淚水就又要決堤了。
「他會沒事的,你看,我都能夠逃過一劫,更何況鴻福齊天的驥雨?」方騏雨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
這個笑容看在秋紫苑的眼裡,讓她忍不住想要從他身上尋找和方驥雨相仿的溫暖。
她需要一個支柱,否則她會崩潰,冰冷而死……
「你要堅強,要相信他,他一定會醒過來的。」看著心愛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弟弟哭得柔腸寸斷,方騏雨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卻也只能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真的嗎?」漫長的等待已經讓她六神無主。白天時,她尚可假裝堅強:但每到夜晚,所有的脆弱、不安感全都傾巢而出,她只能夜夜以淚洗臉。
「真的,所以你就別再哭了。」方騏雨看了她身後的病床一眼。 「我必須回去休息了,否則巡房的護士小姐沒看到我會擔心的。」稍稍地推開她一點,他正視著她。
秋紫苑擦掉滿臉的淚水,點了點頭。
方騏雨再瞧她一眼,走出房門。
頓時,病房裡又剩下兩個人的心跳聲。
秋紫苑坐回原位,傻愣愣地看著病床上的方驥雨。
恍惚之際,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誰准你和他那麼接近?」
秋紫苑馬上睜大雙眼,左右環視一圈卻沒見到半個人,心中正納悶時,床上的人卻坐了起采。
「你剛剛為什麼和大哥那麼接近?」低嘎的聲音再度響起。
看著方驥雨臭著一張臉,秋紫苑不敢相信地摀住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串串滑落。 「你醒了?」
「我早就醒了。可惡!許情那傢伙居然找我大哥出來刺激我!」方驥雨甩了甩睡僵的身體。
「什麼意思?」他的話讓狂喜中的秋紫苑一頭霧水。
「我說我是裝的,手術很成功。」他嘴上又勾起邪氣的笑容。
「那你為什麼……」劇情急起直落,腦中的迷霧散去,秋紫苑開始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為了要懲罰你!誰教你病了也不告訴我,我就讓你嘗嘗我當時的心情,現在算是扯平了。」方驥雨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付出多少就要回收多少的人。
他醒來之後,便和許情、辛家兄弟串通好要整整紫苑;偏偏有人看不過去,硬要他提早結束這個遊戲。
「你……」秋紫苑不敢相信自己這一陣子都活在他的欺瞞中。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傷心……你卻……」她發狠地掄起拳頭捶打他的胸膛。
「我愛你!」方驥雨順勢抓住她的拳頭,將她緊緊抱住。
「你……」這句話徹底的震撼她的心。
「不要用你贖罪的心,用你最純真的心來愛我,我就會愛你……永遠不變。」方驥雨要求這最公平的對待。
「嗯……」秋紫苑雙手使勁地摟著他,淚水濕透他胸前的衣襟。
「別再哭了,小兔子!」方驥雨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她的眼裡總是帶著一池淚水。水漾晃動著……
彷彿是穿越了亙長歲月,從遙遠的記憶中復甦。小男孩穿越時空的屏障,來到二十五年後,一圓二十五年前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