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先生是一位銀行家,同時,他也是佳瑞克俱樂部(Garrick Club)的會員。每當提起這個俱樂部,他總顯得很自豪。
佳瑞克俱樂部是倫敦最古老、最封閉、最富有的俱樂部。它於1831年由國王的兄弟——蘇塞克斯郡的公爵資助成立。第一批24位會員,包括了各方人士,有貴族、作家、音樂家、演員、出版商。俱樂部以18世紀的著名演員大衛-佳瑞克的名字命名,目的是創造一個演員和贊助人見面的機會,促進戲劇的發展。19世紀,許多著名的作家、畫家、作曲家、演員都是佳瑞克俱樂部的會員,其中有作家狄更斯、作曲家愛加,等等。1990年,沃爾特-迪斯尼購得作家A-A-米恩(A.A.Milne)的《小熊維尼》(Winnie the Pooh)版權,他可在電影和媒體中使用由表及裡的米恩創作的世界著名的熊——威尼(Winnie),俱樂部因此獲得上億美元的巨額收入。
長久以來,佳瑞克俱樂部一直保持著它的小規模,並以入會條件嚴格而出名。為保持俱樂部獨有的氛圍,會員只限男性。它有長長的申請者名單,這些人至少要等待10年,還要有兩名會員介紹,再經特別委員會討論通過,才能成為正式會員。現在,佳瑞克俱樂部有會員1
200人左右,除有藝術界和演藝界人士外,還有許多銀行家和大律師也在會員之列。俱樂部通過舉辦各種高雅的晚會,使18世紀的文學傳統得以保持和延續。
佳瑞克俱樂部的總部,位於倫敦市中心一幢古老建築裡。它的圖書館收藏了許多文學手稿、劇本,還有一萬多張戲劇廣告和演出節目單。最珍貴的是,總部藏有大量與戲劇有關的油畫、速寫和雕塑。雖然俱樂部會員只限男士,但會員可邀請女士來這裡就餐或參加這裡舉辦的各種活動。
威廉先生曾邀我和他一起參加了一次佳瑞克的晚會,使我對這個神秘的男性俱樂部有了一點感受。
一個晴朗的夏日夜晚,位於市中心的一個大型體育場內,白天的燥熱退去,場內顯得一片清涼。佳瑞克晚會將在這裡舉行。
威廉像往常一樣滿臉紅光,精神煥發,稀疏的白髮總是梳理得很整齊,剪裁合身的藏藍色西裝和深灰色褲子,穿在他那魁梧、腰板筆直的身上,顯得十分匹配,淡黃色的襯衫配一條深棕色帶黃色斜條的領帶,西裝左上口袋裡露出黃色手絹的一角,襯衫的袖口處,有兩個精緻閃亮的方形袖扣,腳上是一雙珵亮的皮鞋。
人們通過檢票口,進入體育場內。巨大的臨時搭建的帳篷罩住了大半個體育場,帳篷外有一些大型娛樂設施:高大的過山車,旋轉的木馬,還有各種可獲獎品的遊藝。
我們在帳篷外轉了一圈,當站在過山車旁時,威廉讓我和他一起嘗試旋轉的滋味。我看看剛從車上下來的人,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有點猶豫。但一想既然威廉敢坐,我也應該沒有問題。我們坐進天車的座位裡,繫上安全帶,等人都上齊後,燈亮,車開始轉起來。車速由慢變快,一會兒正轉,一會兒反轉,一會兒像被拋到空中,一會兒又被甩到地上,人完全失控了。好在沒有吃東西,不然都要吐出來。那一刻,我只想趕快下來。側過臉看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威廉,他朝我笑笑,沒事一樣。我想起他曾在空軍服過役,這對他真算不了什麼。車停了,我慢慢走出過山車的座位,只覺得全身癱軟,坐在旁邊的木椅上休息了片刻,才緩過勁來。然後,我們一起走進大帳篷。
帳篷裡很大也很暗,篷頂上掛滿小燈泡,像繁星在空中閃爍。背景音樂似有似無,感覺很舒服。人們陸續到來,不少男士穿著黑色的燕尾服或晚禮服,侍者舉著托盤,讓客人們自選飲料、香檳或葡萄酒。幾十張鋪著黑絲絨落地檯布的桌子上,點著殷紅的大蠟燭,白色的餐盤、晶瑩剔透的高腳杯、珵亮的銀質刀叉、閃著金色光點的紅色餐巾紙,被黑色的檯布襯托得分外鮮明。客人們按票號找到自己的桌位。坐下後,同桌的人自然地相互自我介紹。我們這桌除威廉外,另外4位男士都是律師,4位女士是他們的女友或夫人。他們交換名片後,威廉在我耳旁小聲告訴我,這幾位都是倫敦的大律師。
7點半晚宴開始,主持人是一位著名電影演員,他請嘉賓講話。講話者是一位著名的戲劇演員,他話不長,很幽默,逗得大家直笑。可我像傻子一樣聽不懂,他講的都是俚語。當音樂響起時,侍者為客人們端上第一道菜湯,一種紅色的濃牛肉湯,上面散放著奶酪片和黑糊椒,味道鮮美。第二道菜是一塊烤三紋魚,金黃色的魚肉配綠色的花形土豆泥,周圍是擺成扇形的黃色檸檬片和紅色的西紅柿片,色彩異常艷麗,像件藝術品。
坐在我旁邊的女士告訴我,她是倫敦動物園的園長。當她知道我是中國人時,就和我談起了倫敦動物園裡的大熊貓。她說,當中國的大熊貓出現在動物園的時候,參觀的人數一下增加了許多,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從很遠趕來看可愛的大熊貓。後來,大熊貓死了,動物園裡冷清了許多,不少人給動物園寫信,希望再看到大熊貓。動物園正在與中國聯繫,再進口大熊貓。聽她講著,我的腦海裡出現了大熊貓吃竹子的可愛樣子。
最後一道餐是甜食,一塊三層的蛋糕上澆著糖汁和奶油,旁邊是用鮮水果粒和乾果粒組成的圖案。當咖啡的濃香和茶的清香飄過來的時候,宴會已近尾聲。幾位漂亮的小姐端著木盒子,裡面是一支支粗大的雪茄煙,她們走到穿著燕尾服的男士們面前,兜售這種昂貴的煙。一會兒,我們周圍就煙霧繚繞起來。
舞台上演員們在表演獨唱、獨奏,還有類似相聲的表演。巨大的投影屏上,播放著演出的實況。表演結束時已是晚上10點。樂隊奏起了舒緩的、帶有變調的老曲,有爵士樂、夜曲、鄉村音樂。男士們伸手拉起自己的舞伴,人們聚到台前,在用木板拼成的舞池裡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我和威廉沒有馬上跳舞,我們坐在一旁看著。舞者雖多為六七十歲,但個個都是高手,男士無論胖瘦,舞步都一樣輕盈,旋轉時燕尾服後的兩角飄起,十分瀟灑。女伴們的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深深的皺紋就像五線譜刻在臉上,從中能感到她們內心起伏的旋律。各色的長紗裙,在昏暗的舞池中晃動,閃著金光。
當那首聞名的爵士樂曲《愛走進來》(Love walked in)響起時,威廉終於拉起我的手走進舞池,隨著音樂的節拍跳起來。他突然變得年輕起來,一點不像一位60歲的人,倒像一個小伙子。他的舞態,讓我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他。
舞曲一首接一首,一直跳到第二天凌晨。
100多年來,佳瑞克俱樂部一直是中產階級人士生活方式的一個縮影。它蘊含著絕對的經典、優雅,並夾雜著一些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