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凌晨3時,於洪東感覺對岸有異樣的響動,馬上用拋石子的暗號,發出了提高警惕,注意觀察的警報。
片刻之後,藉著雪地的微光,看到蘇軍6輛裝甲運兵車開到江邊,從車上跳下三十多個士兵,手端衝鋒鎗,貓著腰,悄悄向珍主島逼近。
怎麼回事?莫非是昨晚的埋雷行動被敵人發現了,敵人準備來破壞雷場?還是我們在島上暴露了目標,引起了敵人的警覺呢?剎時間,於洪東覺得渾身燥熱,腦門上冒出了汗珠。他馬上打開身邊的報話機,用預定的暗語向前指報告。
和衣而臥的肖全夫睡夢中被值班參謀叫醒,聽到敵情變化時,他頓時緊張地思索起來。敵人的意圖是什麼呢?
值班參謀文跑來報告:「敵人距島只有30米了,於排長請示是否開火,消滅他們?」
3月2日一戰,蘇軍的損失更慘重些,他們肯定急於報復,這批小股敵人,夜半上島,想幹什麼呢?如果說發現了我們的潛伏部隊,他們完全可以用岸上火力解決,沒必要半夜來偷襲呀,如是為了破壞雷場,他們選擇的時機,行進的路線,似乎都不能解釋。這是外交鬥爭,稍有差池,將會鑄成巨大的國際影響,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的。
「告訴他們,注意監視,敵人不放第一槍,我們決不開火。」
不一會兒,值班參謀又來報告,蘇軍小分隊在島岸中部登陸後,在東北部叢林中隱藏起來。
肖全夫撫著額頭,猛然醒悟過來了,這是敵人悄悄契進來的一顆釘子,他們企圖在天亮我巡邏隊上島時,兩面夾擊,一口把我巡邏隊吃掉。
「天算不如人算。」我軍先走的這步棋,居然和蘇軍的頂了板。
「通知於洪東,讓他們在島上注意隱蔽,千萬不要暴露,有什麼情況,及時報告。」
值班參謀在保密手冊上迅速地記錄著。
「另,通知邊防站,大亮後,巡邏按原定時間推後一小時,巡邏路線由原來的由北往南,改為由南往北,如發現情況,迅速登島與我潛伏部隊匯合。」
值班參謀走後,肖全夫覺得得倦意全無。一場大戰已是計時可數了。他抬腕看了下手錶,3點53分,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便翻出幾塊餅乾,倒了一杯開水,一邊慢慢吞嚥,一邊細細思考著作戰計劃的每一個細節。
戰鬥一打響,首輪炮火要把島上潛伏的蘇軍幹掉。
兩個師炮群要嚴密封鎖江岸,使蘇軍的坦克群無法衝過江面。
島上的力量還要加強,應該立即把23軍的火箭筒排調上去,用猛烈火力打擊蘇軍的裝甲運兵車。
還應該……
肖全夫坐不住了,起身披上大衣,叫上警衛員,對值班參謀說:「我去77師指揮所。」說完,對警衛員招了招手,踏著沒腳踝的積雪,消失在迷茫的雪夜裡。
在小小珍室島這個彈丸之地上,隱藏著怒齒相向的兩隻猛虎,只不過一隻瞪圓了眼睛。另一隻還懵然不覺罷了。
東天透出了微微的嘉光,銀龍般的烏蘇里江已經現出了它那碩長粗大的身影。中國士兵在島上已經潛伏了7個小時了。此刻,於洪東覺得雙腳已經麻本了,完全失去了知覺。整個身軀好似變成一塊僵死的凍上,只有神智還在歡快的跳躍。身邊的機槍手楊念全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好似嗓子眼裡卡住一索冰塊。
「千萬不能暴露目標。」於洪東用預定的暗語通過報話機向各小組發出了警告。
相隔僅百十米的蘇軍小分隊完全沒有料到,就在他們對面的眼皮底下,居然也潛伏著一支與他們人數相仿的中國部隊,而且已經潛伏了近8個小時,比他門的潛伏時間多了近一倍。他門的潛伏時間,是根據蘇聯科學家進行的人體耐寒試驗提供的各種數據而確定的。可現在,他們已經耐受不住了,有的在雪地上翻來滾去,有的蹭了起來,拚命跺著腳板,痛苦的咿呀聲,嚴厲的呵責聲、壓抑的抽泣聲,混成一團,即使這樣,仍有3名蘇聯士兵被凍死在這片榆樹林裡。戰後,此事引起了蘇軍高級將領的高度重視。為了解決防凍問題,國防部曾召開過專門會議,國防部長格列奇科元帥,扎哈羅夫元帥,曾帶領各大軍區的元帥、大將們,在莫斯科近郊的野外露宿一天,以尋找防凍傷的對策,如果他們知道中國軍隊靠著單薄的棉衣,在同一個島嶼上潛伏,時間超過蘇軍的一倍,且無一傷亡時,他們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
是人種的不同?
是防護措施的優劣?
是精神的作用?
蘇聯的科學家為此困惑過,筆者也感到困惑。因為無法進行對比試驗,也許三者都有,也許都不是,永遠是一個謎。
8時正,我巡邏分隊開始巡邏。孫玉國帶領巡邏隊12人,按照臨時改變的路線,從南側登島,路過我軍的設伏陣地,由南向北巡邏。
走到島中部,快要進入蘇軍設伏的火力區了,孫玉國命令巡邏分隊停了下來。
狡猾的蘇軍想等巡邏隊全部進入火力區後再開火,沒想到中國軍隊不走了,儘管他們離「死區」只有一步之遙。
孫玉國早知道對面林子裡埋伏著敵人,自己已在槍口的瞄準之下。但他似乎也摸透了敵人的心態,故意與敵人保持著不即不離的距離。待看到江岸上的敵人開始行動了,這才神志自若地命令巡邏分隊回頭折向西南。
煮熟的鴨子要飛了。蘇軍潛伏部隊在眼睜睜地看著中國部隊即將離去時,無奈打響了第一槍。
這又是罪惡的一槍,是蘇修侵略者悍然發動武裝挑釁的鐵證。
孫玉國帶領著巡邏隊迅速在預定位置隱蔽起來。
列昂諾夫上校在指揮所裡用望遠鏡看到這一切,頓時怒火沖頂。
「命令,第一梯隊按照第二方案,對島上敵軍發起衝擊,務必全殲。」
8點零5分,蘇軍3輛裝甲車,引導步兵二十餘人,沿著冰凍的江面,向著孫玉國率領的巡邏隊的隱蔽位置衝了過來。
這股衝擊部隊沿正前方突擊時,恰恰把側翼暴露給於洪東率領的潛伏隊。
「準備戰鬥!」於洪東斷然下達了命令。
中國士兵一個個從樹枝下,雪堆裡露出頭來,75反坦克炮,40火箭筒,機槍衝鋒鎗……紅腫僵直的手指扣住了扳機,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敵人。
「50米,40米,35米……」
於洪東默默估算著距離,猛然一聲大喝:「打!」
頓時,珍寶島上槍炮齊鳴,寬闊的江面上濃煙滾滾,各種早壓滿怒火的輕重武器,一齊拚命地吼叫起來,密如飛蝗的槍彈,帶著死亡的呼嘯,在蘇軍的頭頂,腳下爆炸開來。
蘇軍被這突然的襲擊打得措手不及,江面上又無可依托抵抗陣地,驚慌中只能躲在裝甲車後拚命地射擊。
蘇軍潛伏部隊一看情形不妙,這才大夢初醒,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也埋伏著一支中國軍隊。此刻,他們只好顯出面目,用火力支援江面上已遭重創的友軍。
此刻,中國江岸上的兩個炮群開始發言了。密集的炮火,將蘇軍的潛伏陣地炸成一個濃煙包裹的火球,江面上的裝甲車也被火炮擊中,炸得人仰馬翻。叢林裡的蘇軍實在呆不住了,像群受驚的兔子,逃命似的竄向江面。
雙方激戰一小時余,蘇軍的第一次進攻被打敗,江面上遺留下蘇軍十幾具士兵的屍體,一輛被擊毀的裝甲車冒著濃烈的黑煙。
於洪東望著遁逃的敵人,被濃煙燻黑的臉上露出了爽快的笑。他掏出懷裡的小酒瓶,拔開塞子,美美地灌進一大口。
報話機裡,傳來肖司令的聲音:「於洪東,你們打得好,敵人第二次進攻馬上就會開始,要做最壞的準備,有什麼困難,馬上報告。」
杜水春爬過來說:「子彈、手榴彈不多了,火箭筒也太少。」
於洪東嘶啞的嗓音:「肖司令,我們彈藥消耗太快,急需補充,另外,戰士們在雪地裡趴了十多個小時了,能不能送點熱湯喝喝,暖暖肚子。」
肖全夫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從昨晚6點登島到現在,他們已經在冰雪中風凍了16個小時了。沒有飯,沒有水,而且,戰鬥需要他們繼續呆下去。呆多久?誰也不知道。
這是些頂天立地的英雄啊!他們以血肉之軀抗擊著零下三十多度的風雪嚴寒。以凜然的正氣與強敵進行著殊死的搏殺,而他們的要求,僅是一口能暖胃的熱湯。
將軍的喉頭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