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齡園。
擺開楚河漢界,認真對奕的祖孫二人享受「棋逢敵手」的樂趣。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精神有些睏倦的老人家開始耍小賴皮:起手有回、暗偷夕。
「爺爺——」連展笑意隱隱,制止了賀秋茂偷偷挪移處境險惡的紅車。
對孫兒鐵面無私、手下不留情的棋藝,賀秋茂不禁暗暗嘀咕,大意不脫「一點也不懂得敬老尊賢」、「幹嘛這麼一板一眼的?」云云。
「要是我當年哪!體力、精神都好的時候,我才不把你這三腳貓架式放在眼裡!」 賀秋茂悻悻然道。
連辰莞爾一笑:「這跟體力、精神無關。是您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我要是全力以赴的話,您耍賴皮:如果放水,您又不高興,真叫人為難!」
孫兒一番溫和懇切的嚴正言詞,讓賀秋茂不由自主閉上嘴巴,他心底頗為知趣,如果自己再耍賴下去,一切都浪得「玩」了。
可是……這樣的局勢一路下滑也沒意思!有了!靈光一閃,賀老爺子開始以言語分散孫兒的注意力,「擾亂敵心」、「攻其不備」……嗯!好主意。
「聽說,你最近和凌家千金走得很近?」賀秋茂彷若無意閒閒問道。
嘿!有效。
連晨停頓了推「車」前進的動作,「沒什麼,只是大夥兒一起吃個飯、打打球而已。」
「是嗎?我聽到的可不只如此喔!」賀秋茂樂不可支地驅「-」過河:「好像沒什麼進展吧?這位小姐不好開支哦!」
連辰別有深意地望了老人家一眼,輕描淡寫道:「還好。」
聲東擊西的老爺子再推出一隻兵,有些幸災樂禍——其實心底對自個孫兒頗貝僚心的說:「電燈泡不少哩!需不需要爺爺去幫你說說?」
十分肯定爺爺心目中的人選與他所屬意的人絕對不是同一個人,連晨沉穩說道:「不必了。」
電燈泡的確很多——那個小鬼靈精一心想做紅娘拉紅線,幾次和朋友演出金蟬脫殼之計,扔下他和碧鸞獨處。
由她狡黠得意的表情中,連辰有百分之百的理由相信:芊黛絕對清楚,他真正所喜歡的人不是人人讚羨的碧鸞,而是她自己。
看來他與芊黛之間的「情節」還有得細算。唯一慶幸的是行事大方的碧鸞並沒有與他來電的感覺,反而跟他像老朋友地談天說笑,建立了一種超越男女之情的網友誼。
爺爺的兵馬又向前推進了一步,連辰暫停心神應戰,全心推「馬」向前。
「在學校裡沒學會怎樣追女朋友嗎?」賀秋茂詢問:「大家都誇你聰明又得人緣,怎麼這次不靈了?」
「時機未到。」連辰慢條斯理道。
「該不會是眼花繚亂吧?看到沉魚落雁的一對姊妹花,難以取捨?」賀秋茂邊說邊移動棋子。
爺爺企圖以言語干擾他的用心十分明顯,連辰但笑不語,飛包吃相。
「將軍!」
「嘿!等等!」賀秋茂手忙腳亂力挽狂瀾。
黑車、黑馬一步逼緊一步,「將軍!」
大為懊惱的賀秋茂眼巴巴地瞪著棋盤,打算「起手有悔」,這一次,孫兒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可以。有條件的,爺爺,您不可以插手干預或過問我的感情發展。」
討價還價了半天,賀秋茂勉強同意了,口裡喃喃低咕著:「口風真緊!」
看到孫兒沉靜運度的表情,賀秋茂不禁興味盎然,這個孫兒又患了誓在必得的傻勁……依據連良以往的表現看來,老爺子該早早著手準備給新孫媳的見面禮了!
成為凌家的座上常客後,連展見到了芋黨與母親二人在凌家「人微言輕」的平常狀況。
是不是這樣才養成她表裡不一的偽裝?連辰暗忖。
另一個發現則是!有人跑凌家的次數比他還勤,霸佔芊黛不算,還喧賓奪主的敵視他這位「貴客」,只差沒把他揮出凌家大門。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周家鼎鼎大名的紅霓小姐。
帥氣的紅霓和纖柔的芊黛,從遠處猛然一望,簡直像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親膩相依,言和意順的兩人有著絕佳的默契,往往一個說了上句由另一個來接下去,不著痕跡的眼神暗示就能令對方明瞭意思——即使是雙胞胎的心電感應也不過如此。
尤其是在紅霓湊耳低語,而芊黛柔若無骨地代在她肩膀上輕盈淺笑時,連辰總是有股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像是——嫉妒吧!
不拘小節的紅霓總是習慣性的搭住芊黛的肩膀,或牽手或攬腰,而芊黛也似小鳥依人地傍著她,神態自然。
凌家上下是見怪不怪了,反而是連辰有些迷惑這麼親匿、頻繁的肢體接觸,簡直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除了太過「愛護」芊黛的舉止外,開朗灑脫的紅霓其實是個很容易博得眾人好感的良伴——既能言又善道,玩的門路比誰還精。
不管是哪種遊戲或運動,都能毫無阻滯的和人侃侃而談,攀巖、水上摩托車、滑翔翼都是小意思,高空彈跳?
「睜大雙眼看天地倒轉,心中想法剎那萬變——你絕對想像不到在短短的一秒之中,人的大腦可以同時出現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哇!」雙目折折的紅霓比手劃腳道。
「第二次是害怕緊張,第三次就不怎麼樣了。」
他實在想像不出弦高膽大的紅霓也會有害怕緊張的時候。
關於周紅霓運動全能的傳聞,連晨也總算見識到一項,打網球時,他和碧鸞被「理所當然」地分配成一組,和紅霓、芊黛雙人賽,原先還過意不去怕勝之不武的連晨吃了輕敵的苦頭,紅霓嫖悍狂野的爆發力不輸男子,凌厲的殺球、扣球屢次讓他招架不住,硬是讓他和碧鸞全力以赴、手忙腳亂。
更令人懊惱的是:紅霓還可以分心「關照」芊黛,讓芊黛輕鬆回擊得分,好整以暇的模樣,更顯得連辰和碧鸞兩人默契不佳,最後勉強以小輸做結束。
神清氣爽的手黛,因為適量的運動而使臉頰泛起健康的紅暈,體貼地為眾人送上清涼的礦泉水。
「其實賀大哥和姊姊的球技都很好。」芊黛笑容甜美道:「會輸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默契不夠——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她的暗示相當明顯,連青霄、青瀾都忍不住笑了,調侃連展該加油了。
賀大哥?連展揚眉望著低頭裝汞的手黛,她只有在眾人跟前才稱呼他「貿大哥」。
滑不溜丟的心丫頭!她應該知道男人的心理,愈是難以到手就愈加好奇著迷,偏偏還要玩這種欲擒故縱的遊戲:不啻是向他發出難以抗拒的挑戰與誘惑。
想捕獵自作聰明的心狐狸,是需要超人的耐性和機運……而這兩項條件,他從來都不缺乏。
和青霄在青年商會的月例會碰面,連辰接受了它的邀約到凌宅小釵,討論有關不利僑銀投資的流言,該不該末雨綢繆先抽身。危機亦是轉機,這是兩人的共識。但是若要趁機落井下石取得實際掌控權的話,唯恐太過霸道而引人側目、反彈。
身為企業集團第二代、第三代的接班人,雖然風光得意,但是也自有他們的難處,聲勢低弱往往令人訕笑,恐怕辱沒了長輩的名聲:作風強悍又容易得罪人,說自己倚仗背景,特強凌弱——這些閒話聽都聽不完。
評估對自己的利益,能夠將傷害減至最低,留條後路餘地給他人一向是連辰的信念。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但也不需要去樹立敵人。
知道碧鸞出國考察某項重大投資——其實他早有耳聞,是家越南的度假飯店,只是主人不願太早曝光,旁人也就心照不宣——連辰反而更放心久生不怕引起眾人誤解,硬把他和碧鸞「送件堆」。和青霄、青瀾原本就已熟稔,這樣「寒夜客來茶代酒」的清談意境令人輕鬆自在。
雖然不見芊黛,卻可以聽到隱隱約約的悠揚琴聲,時而激昂清越,時而輕盈低柔,讓聆聽的人心嚮往之。那種難以言論的美妙音色在寂靜的夜晚中彷彿天籟,絕非那天在宴會上公開獻藝的敷衍可比。好幾次,青瀾必需將話題重覆一遍才能拉回他的注意力。
琴聲也曾中斷了短短幾次,馬上又換了曲目:直到芊黛停止了練琴時間時,悵然若失的運辰才發覺已經是牛夜時刻,雖然習於商場應酬的主人,還沒有絲毫胭頓,連辰還是難免心懷歉意告辭起身。
「還早。」青霄笑著挽留。
萌生去煮的連辰,最後是由青瀾陪送到西側的車庫。
「哇!好冷!」青瀾呼出一口霧氣。
天寒地凍,月明星稀。
連辰不禁自嘲,心中突然想起一句「為誰風露立申宵」來。
隅隅私語的人聲令兩人一怔對望。
了悟於心的青瀾微笑:「跟我來——運氣好的話可以分一杯羹!」
一頭霧水的連展跟著他轉過牆角,只見青瀾出聲間:「嘿!紅霓!你又帶了什麼好東西來孝敬我了!」
眼前的景象令連展目光膠著——穿著希臘式高腰長袍睡衣的芊黛披著一件長及小腿的白色羊毛大斃,領口敞開處酥胸半露,正側坐在小陽台的大理石陽台上和紅霓怕慢說話。
陽台比地面高出一-多,坐在上頭約兩人遠比站在地上的青瀾、連晨略高。
「嘖!」依然一身皮衣皮褲的紅霓皺眉:「你是老鼠精投胎的嗎?有吃的總比別人腳快!」
仍然依靠著紅霓的芊黛側首斜魄了連辰一眼,旋即轉過視線安靜無言,漆黑的長髮披在雪白長羊毛外袍上煞是好看。
紅霓為芊黛「千里迢迢」的從市區背來糖炒栗子和桂圓茶。
「哪!拿去!」紅霓擲出了一句紙袋在青瀾手中,熱騰騰的糖炒栗子猶帶餘溫。
「謝啦!」青瀾孩子氣末脫,笑眺眺道謝:「可惜紅霓你生錯了性別,要不然依你這樣孝敬我,我早把芊黛許配給你,招你當妹婿——欺!不如這樣好了!假使你不嫌棄,我願意以身相許如何?」
「免了!」紅霓回嘴道:「可見得男人的確賤骨頭,才一句栗子就可以賤賣——你們可以走了,不要煩我們!」
「好啦!走罷,走罷!」青瀾拉著連辰往回走,還轉身道:「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
紅霓的回答是扔出一顆硬梆梆的栗子,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鼻子。
「曖喲!」青瀾誇張地塢住鼻子呼痛,以娛嘉賓。
走到車庫時,連辰沉默而驚奇地思索那一幕——兩個青梅竹馬的女孩,一個剛強,一個陰柔,感情好得像連體嬰不算,還在三更半夜演出「樓台會」,卿卿我我如鴛鴦交頸——難不成她們以為自己是羅蜜歐和茱莉葉不成?
他不禁語帶遲疑詢問青瀾:「紅霓……經常這樣來……拜訪芊黛嗎?」
他的異樣口氣令青瀾失笑:「是呀!很不尋常是吧!」
連辰不置可否。
「我們早已司空見慣,外人是有些閒話——但是,你只要聽過、見過,就會發現紅霓的人是很直率坦蕩的:或許這樣疼愛干黛有些過火,但是絕不是別人心底想像的曖昧關係。」青瀾解釋:「從小兒看她們玩家家酒扮新郎、新娘長大,紅霓又沒有姐妹,兩人相俱柑依同班了十多年,感情當然比別人要好一點。」
連辰微笑:「只怕芊黛的追求者得更加倍努力了——紅霓的貼實在是令人望塵莫及。」
「爸爸的意思是要幫芊黛介紹男友——芊黛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青瀾補充。
青瀾一番解釋並沒有讓他釋懷多少,連辰一路上思索著這個始料未及的新變數——就算芊黛和紅霓不是同性戀者,他也有了新的阻礙。
真不曉得情敵是女的,或者有一大票競爭者,這兩種情況那一種比較糟糕?
連辰不禁輕歎。
以耐性為前提,機運也總是厚愛他田勉強和堂兄連方應酬完日本客戶,玩興仍濃的賓主相邀續攤,連辰客氣告罪脫身,才走到停車場時便看到工器永生難忘的「世紀奇觀」——八、九個女人分成兩邊,壁壘分明地為了某事爭吵,有三個相貌英俊的男子兩邊安撫,連辰不須細想也猜出了是爭風吃醋的爭端——八成是哪一間的酒店小姐搶客人!
「我告訴你!我一向不打女人的!可是你們如果再這麼不講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等等!這個聲音滿耳熟的……正準備開車離去的連震不禁仔細多看一眼,不看猶可,一看到口出狂言的是紅霓以及……芊黛!
緊急剎車的運辰肋骨撞上了方向盤,不由自主地問哼出聲。
酒店小姐搶客人!大錯特錯!
另一邊女子尖銳的笑聲與七嘴八舌的反譏,為連晨解惑。
「笑死人了!不打女人!你以為自己就不是女人嗎?講話的口氣像個男人似的!」
「什麼不講理!」狀似帶頭的半老徐娘憤恨道:「你知道老娘在彼特身上花了多少錢嗎?捧紅了他當榜首,你們這些黃毛丫頭第一次來而已就想把他帶出場:你們目中無人嗎?」
「她哪像女人?我看她只是個不男不女的變態!」另一個幫襯辱罵紅霓。
「余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英俊高師的彼特低聲下氣道。
老天!豁然開悟的運展自敲了一記額頭,這比酒店小姐搶客人更糟!居然是無聊吉田婆爭牛郎!
「拿把鏡子照照自己的皺紋、黑斑吧!老巫婆!」紅霓反唇相譏。
「算了!別跟這些太太們一般見識。放棄吧!」優雅冷靜的歐陽敏勸解:「我們要敬老尊賢——」
正跨出車門的連辰心知不妙,果不其然,紅霓的笑聲似火上加油——惱羞成怒的闊太太揚手就給她一巴掌。
驚險閃開的紅霓地出手還擊,接下來的場面一場混亂——「別打了!」連展連忙上前勸架。歐陽敏、芊黛和改妝過的蘇妍妍為之一怔。她們三人是退居在後,紅霓一人力敵群雌的。
「我不打架。」歐陽敏冷靜地拿起真皮公事包擋住了衝過來的一個富婆一記巴掌,令對方琳琳呼痛。
連展捉住了另一個打不過紅霓,打算挑軟欺負的潑婦,極力不讓她碰到芊黛,自己卻遭到池魚之殃——手背上硬是多了五道爪痕。
歐陽敏避開了一記粉拳,令對方撞向一輛賓士轎車,一場騷動總算驚起了別人的注意力。
「嘿!快來看!女人打架——這是「唐磺」開張以來第五次了!」口氣帶著幸災樂禍。
「妍妍!去開紅霓的車來!紅霓!鑰匙!」歐陽敏當機立斷。
「芊黛有備用的!」施展拳腳的紅霓無暇回頭。
從小學習武術,別說這幾個百無一用的闊太太,就算三、四個壯漢也近不了她的身。
「別打了……」
個牛郎手忙腳亂的想阻止,卻錯估了紅霓的心性。
「別碰我!」大為光火的紅霓在打女人的時候還會保留力道,「輕輕」出手;但是對這些繡花枕頭的美男子可就毫不留情了,一個肘擊就令想從背後抱住她腰際的牛郎悶聲衷嚎,樓著肚子蹲下:一個右勾拳打飛了另一個牛郎。
發現騎虎難下的闊太太們個個花容失色。
正在危急之時,有人高呼:「警察來了!」
怕上報紙、怕出醜的一大群人慌忙做烏獸散。
妍妍開著紅霓的保時捷過來,嗓音驚慌:「紅霓,你的車我不大會開……」
沉甸甸的方向盤原本就是為粗擴的男性駕駛人所設計,如果沒有幾分臂力,瘦小的男人還不一定掌控得了——更何況手無縛鎢之力的妍妍!
「讓我來!」紅霓輕巧的躍上駕駛座,妍妍挪坐一旁,歐陽敏也迅速坐到後方。
「芊黛!」惦記著最疼愛的人,蓄勢待發的紅霓轉頭一望,芊黛早被連辰「丟」進了他的國產轎車內揚長而去。
「該死!」紅霓低咒一聲——它的保時捷雖快,不把國產車放在眼中;但是兩人的車頭方向正好相反,想調頭也來不及了!
無聲掩至約警車雖然不放警笛,但是紅、藍兩色的閃光卻遠遠可辨。
「紅霓!快走呀!」歐陽敏催促:「芊黛不會有事的,」
咬牙啟動保時捷像箭般飛射出去,紅霓低聲自語:「怎麼會那麼巧!」
這下麻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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