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陽是朦朧的,勝過夜間月的柔和。過分寂靜的小街,隔開兩排高高低低的灰色的舊房子,一些綠綠星星的蕨草滲著臭水的牆縫生出,成為這廢工廠似的地方唯一的一點顏色,冷風削過,像蓋上了一層薄霜,透出一地鑽心的冰寒。這裡的每一扇窗戶都是慵懶的,緊緊地閉著,像一隻隻睡著了的眼睛,望不見那小街上獨自徘徊的人影。
她呵出一團白色的霧,暖暖自己凍得僵硬的手,走到一盞路燈下,駐足不前。冬天的風是一隻吸血的蝙蝠,即使再小,被它碰了一根手指頭,身體也會有一種被抽乾了似的筋疲力盡的感覺。她確實很累,不得不倚著髒污污的燈柱,巴望頭頂那還來不及熄滅的燈光灑下一些杯水車薪的熱氣。眼前,這座還在夢中的小樓裡,睡著一個她很想與之拚命的人——李金鳳,她的學生小吉的母親,那一個陷她的男友於水深火熱中的無恥婦人。
在得知楊平出事的那一刻,心蕾就馬上意識到這是陸澤的一次最為殘酷無情的報復。他要置她深愛的人於死地!
要解救楊平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要李金鳳講出事實的真相,解鈴還須繫鈴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楊平是清白的;二就是……就是……這二心蕾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更加不願意去做,不到萬不得已她死也不會去做的。
所以,這十多天來,她一刻也不敢歇著,天天去找李金鳳,希望能勸服她在法庭上講出真話。但困難的是,李金鳳自出事後身邊總有人陪著,而那些人心蕾認得,都是「豐益」公司的保安員。他們一天換一個人,輪班制,不但上班下班看得李金鳳緊緊的,晚上還住在她家裡,惟恐有什麼人靠近她似的。而李金鳳的丈夫和小吉則不見蹤影,心蕾向住在附近的人打聽,都說他們趁著現在寒假回鄉下了,恐怕是李金鳳有意支開的。
沒辦法,她只好日日夜夜地跟著她。她上班,心蕾就跟著她到豐翼大樓,她買菜,心蕾也跟著進進出出菜市場。只是跟得太緊怕保安會發現,跟得太遠又怕會跟丟了,萬一就在她疏忽大意的剎那保安走開,或是李金鳳單獨行動,豈不就此錯失了一個大好的機會了嗎?她只不過是一個弱質纖纖的書香小姐一個,卻要做著霹靂嬌娃的活兒,氣也不敢喘得太大聲,但仍要硬著頭皮上,想著楊平還在那蛇蟲混雜的押號裡,哪還能怕得了那麼多?
這天的前一天晚上,心蕾就發現來李金鳳家守夜的那個保安以前也來過,她似乎很討厭李金鳳做的早餐,所以前幾次總是在清晨七點到八點的時候,獨個兒下樓到鄰街的小麵館吃一大碗煎餃子,再喝一杯茶才回來接李金鳳上班。今天,想必也不會例外,因而心蕾便在樓下候著,只等那保安一下樓,就衝上去,要那李金鳳看著她的眼睛,把如何陷害楊平的事情交待他一個明明白白。 「吱——」小樓的一扇窗戶開了,心蕾急忙躲進旁邊一幢大樓的樓梯間,心噗通噗通得跳得極快,像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她屏著呼吸,窺視到李金鳳蠟黃的臉在窗口閃了一下,接著那保安也把頭伸了出來,往底下左探右望的,彷彿在觀察小街上有什麼人似的。幸好,沒有發現她,保安打了個哈欠,騷騷了脖子,一百個放心的離開了窗子。
開門,關門,下樓梯,那保安把一連串的動作做得響天,打破了清晨冗長的靜。心蕾地視線被他臃腫的身子直繃繃的牽著,等他在巷口一轉身,便把眼睛一合,把這條「線」割了,用力的吸一大口氣,再把眼睛一睜,邊箭一樣衝進了小樓。
然後,拍門,拚命地拍門,拍得手掌紅彤彤的也不見痛,心蕾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手當作是手。終於,屋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忘帶什麼了?急什麼?急什麼?」是她,是李金鳳,她和她就只有一門之隔了。心蕾拍得更起勁了,「咚,咚——」門都快破了。
「急著去投胎嗎?拍什麼神經門!」李金鳳以為是那保安,煩得要命,把門猛地一拉,本想亂罵一通娘,卻被眼前的心蕾嚇得往後連退幾步,呆呆地站著,臉色青得像生梨子一樣,一雙腿更是抖得厲害。心蕾說時遲,那時快,不等她反應過來就一步衝進來,再把門一關,眼睛盯著她狠狠地發著光。
「尹老師,我,我……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李金鳳從來沒見過心蕾這般模樣,害怕她發了瘋,要把自己宰了,於是跪在地上叩頭叩個不停。這樣一來事情更加大白了,如果她真的是受害者,她會叩頭嗎?她會求饒嗎?
心蕾氣得哭了,衝過去,也跪在地上,扯著她的衣領,聲嘶力竭地叫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楊平?到底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李金鳳眼淚鼻涕一起來,哇哇地哭著。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告訴我,告訴我——誰讓你幹的?」心蕾仰天大喊,她怕那保安會折回來,也急得真的要瘋了。
「求求你,尹老師,放了我吧!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你們!」李金鳳雖然心虛,但仍舊不肯說真話,只是拚命地哭。
心蕾聽了,氣一頂,心口刺痛,幾乎透不過氣來,便咬著牙慢慢地喘了一會兒,但扯著李金鳳衣領的手是死也不肯放的。她抬起頭,一臉紙白,汗水從額角滲出,流到腮邊,與晶瑩的淚混在一起,滴落手上,綻出一朵淒然的冰花。
「求你,說出真相吧!你要錢,我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對你幹過那些事,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是他的女朋友,你應該明白女人的心,你現在說好嗎?」
她哀求著,語氣也轉了,軟軟的卻感人肺腑。
「只在,只在,在這裡說……就可以了嗎?」 李金鳳開始動搖了,心裡衡量著利弊。
「對,只在這裡說,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告訴我。」心蕾很緊張,她抓到一絲希望。
「但、但……」李金鳳仍然猶豫不決,她看不出這樣做對自己有什麼害處,但心裡卻覺得這裡頭似乎有大大的不妥。
「快說出來!」心蕾等不及了,怒火衝破一切教養,軟弱和悲傷。她放開李金鳳,從地上猛地站起來,變成一隻失了方向感的蝴蝶,癲狂地在屋內亂轉、亂撞,找著惟一的出路。
終於,在大廳內一堵黑濕濕的紅磚牆前,她停了下來,一面亮閃閃的東西吸住了她。那是小吉在繪畫比賽中獲得的獎狀,紅紅的一張大紙漆著一個金色的「獎」字,鑲在玻璃框內,是這個落魄的家庭惟一值得張掛出來的榮耀。
是這個了!這就是出口!心蕾立馬上前,使上不知從何處借來的勁兒,把獎狀連釘子一起從牆上一把扯下來,衝回李金鳳的面前,把獎狀一遞,幾乎敲到那女人的鼻樑上,哽咽著質問道:「這是什麼?李金風你看清楚了,這到底是什麼?做人不能夠這樣沒有良心,楊平他竭盡所能地幫助你的兒子走上美好的人生,他沒有要你一分錢,沒有要求過任何的東西,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於他的善良!可你現在給了他什麼?你在毀他的前途,他的人生!說出來吧!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如果你還是一個人的話!」
心蕾越說越激動,越走越近,逼得李金鳳只知道往後退,退到牆角,她無路可退,她害怕了,抱著頭,戰慄著。她怕心蕾會用玻璃框架砸她,她怕心蕾那咄咄逼人的正義之辭撩動心底的良知。
「看看!你睜大眼睛看著你兒子的獎狀,看一看!」 心蕾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哭了一句,聲音震動了整個街區。
「是陸總叫我做的,是他、是他。」李金鳳最終頂不住了,漏出一句至關重要的話。
心蕾懵了,手一鬆,獎狀滑了下來,碎了一地的玻璃。她料到,彷彿又料不到李金鳳真的說了出來,楊平有救了!
她顧不上那些尖尖的玻璃碎片,再一次跪在地上,抓住李金鳳的雙臂,追問道:「陸總叫你做什麼?他怎麼威脅你的?他給你錢了嗎?快說、快說!」
「他沒給我錢……」
「那你為什麼要幫他?為什麼?」
「我、我偷東西了。」李金鳳和著哭聲說了出來,一團團的很含糊,也是一臉的可憐,「那天一大早,我回公司,一時貪心偷了潔妮小姐的錢,被保安發現了,打了一通。尹老師,你瞧瞧,他們把我打成什麼樣了?」
說到此處,她挽起衣袖,露出一對柴乾似的手臂,把一塊塊還未癒好的淤傷顯給心蕾看。
「這些傷是保安打的,不是楊平,對嗎?」心蕾逼著她要把事情敘述得更清楚。
「是的,是保安打的。後來,陸總走了過來,他說只要我聽他的話,他就叫保安停手,而且不拉我到公安局。尹老師,你要明白,我們家小吉那麼小,他爸又沒用,要是我坐牢了,這個家怎麼辦?」說著、說著,她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彷彿被冤屈的是她。
「那你就照辦了?陸澤到底要你幹了些什麼?」
「他要我去告楊老師,告他強姦。我沒辦法啊,尹老師。我就到楊老師家,先引起他鄰居的注意,在他門口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然後一進屋就掉東西,反正就是讓他鄰居以為我們在打架什麼的。再然後,就把楊老師砸昏,跟著再砸東西,見什麼砸什麼,弄成一個案發現場,讓警察來了,以為我在奮力反抗。最後,我就扯爛自己的衣服跑出來……」
我可憐的楊平,你就是被這樣拙劣的表演誣陷了嗎?心蕾悲從中來,胸口疼得每條血管也要斷了。
「尹老師,真的不關我的事,這樣的事情我怎麼想得出來?都是陸總一步步教我的。我只能在這裡講,你千萬千萬不要推我到法庭上啊!」李金鳳厚顏無恥地乞求道。
「不會,我不會推你上法庭的。」心蕾吁了一口氣,艱難地重新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嘴角牽了牽,似笑非笑,把手伸進衣袋裡,握緊一根救命的草——一部微型錄音機。她已經把李金鳳剛才所說的一字一句都錄進了這個小小的銀色匣子裡,這將成為挽救楊平惟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證據。她知道即使今天能功服李金鳳,明天她也會出爾反爾。因而,她必須做這樣的準備。
心蕾很善良,但並不愚蠢,現在,更是成熟了很多。
「起來吧!」她的心情舒緩了一些,對眼前這個女人也沒那麼恨了,便彎身把她扶了起來。
「尹老師,我真的不能上法庭說的。」 李金鳳心存狐疑,不相信她會就此了事。
心蕾也不再多言什麼,只想著盡快把磁帶交給楊平的律師,以免夜長夢多,便轉身就走。可門一開,她的神經又 「崩」 的一聲拉緊了,大腦麻麻地轉也轉不動。
保安回來了!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對心蕾的出現一時間也是不知所措。大家面對面地愣了一會兒後,他就立刻凶相畢露,大嚷道:「你來幹嗎?你們剛才做什麼?」
「我」
不容心蕾半句分辨,那保安就大手一推,把她重重地推倒在地上,連那部微型錄音機也摔了出來,像一塊冰面上的肥皂打著轉地滑到李金鳳的腳邊。
李金鳳拾起它,眉頭打成了結。
「還給我,李金鳳,快還給我。」 心蕾倒吸了一口冷氣,趴在地上,卻怎也撐不起來,只得大哭大叫。
「還給你?想得美!」那保安一手將錄音機搶了過來,往地上狠命地一摔,銀色的碎片四處亂飛。但他還不罷手,瘋狂似的踩著剩餘的部件亂跳,口中更是歹毒地念著咒: 「想錄音?這不是要陸總炒了我嗎?你要趕盡殺絕,我也饒不了你。」
「不,不,不要……」看著剛剛才到手的希望,還未暖熱就被他這樣一點一點地踩碎,心蕾痛不欲生。她爬過去,死死地抱著他的腿,哀求他、阻止他。
「幹什麼?幹什麼?放手、放手,你放不放,放不放?」他想踢開她,卻怎也踢不開,只氣得滿面漲紅。於是,他又一步一拐地拖著她的身子往門口方向走。「我要你拖我的後腿!我要你拖!」他氣急敗壞地拎起嬌小的心蕾,往門外一扔,就把她摔了出去,再把門一轟,殘酷地將心蕾關在了外面。
「你還我,把磁帶還給我!」心蕾不甘心,不相信,她的努力就這樣自費了,楊平的希望就這樣毀滅了。她不停地拍門,哭著、叫著、罵著、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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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逝如東水,白燦燦的陽光一縷一縷地射進樓梯口,然後,一縷一縷地悄然隱去。在這巫幻如森的過程中,心蕾依然是惟一的主角,她死守在仇人的門口,哭喊聲持續了大半天,但小小的木門固若金湯,門內的人更是鐵石心腸,任她呼天搶地也不開一條縫兒。
她累了、餓了、困了,從清晨到傍晚她的肚子沒有進過一點食物一點水,卻執著不願離去,木然地靠著門坐下,心內還沒有徹底失望,以為他們終要出來。只要他們一出來,便又是一個機會。但等著等著,天幕都黑了,神志更加的恍惚,上樓下樓的人漸漸地都化作了星星,好奇的目光點點亮,但並不耀眼,也不可怕,反倒催促了她酣然人夢。
夢開始時是甜的,和楊平相擁而吻,水乳交融。他輕輕地撫摸著她頭髮,目光如炬,溫情地在她耳邊呵氣般呵出了一句:「心蕾,我要給你一個家,一個新的家。」
她笑了,在夢中笑,在夢外笑,卻忽又聽得平地一聲雷,兩個警察不知從何處冒出,押著楊平就走,越走越遠,像要去到世界的盡頭。
「不、不要——」她驚叫著,便醒了。眼睛睜開,碰到的又是一縷縷的陽光,現在,竟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草草地用手抹了抹臉,卻得了一手的淚,原來都哭了一夜。強作精神站了起來,頭骨一閃一閃地痛,恐怕是著涼 了,天氣那麼冷,又睡在風中,哪有不病的。
「平——」她低沉地喚了一聲,便一步一步地下樓了。
她走在路上,腳步輕浮浮的,像踩著棉花,身體更如玻璃,碰著什麼都會碎了一般。到底自己是行屍走肉,還是失 了軀殼的鬼魅?她也辨不清。只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 往那個森然的魔窟,向撩牙的魔頭索取一把開啟天堂的鑰 匙。這就是她能想到的第二個方法。
豐益大樓!魔窟?哈哈——
她在心裡訕笑著,這座城市中的巨嶂又一次插在她的眼前,卻歪歪斜斜地疊著重影,眨一眨眼就會被扇倒下來一樣。
她挪著自己虛弱的身體,一點一點地靠近大門口,大腦嗡嗡地響著陸澤的聲音:「我要你跪地求饒!」
那就在跪吧!她殘存的意識回應道。只要能使楊平免受牢役之苦,有什麼不可以的?
一陣風吹來,天旋地轉,她以為自己會飄起來,卻不料身子只往前傾,真的要跪下了?就在這豐益大樓的門階前?然後慢慢地跪進去嗎?
然而,膝蓋還觸不到地面,便有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一下子就拉了她起來。
她抬頭一看,陰雲下是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彷彿在那裡見過,是誰?
「尹小姐,我們畢總在那邊等你,請你過去一下。」他微笑著說。
哦,原來是他,畢虹的助手。她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一部黑色小車就停泊在馬路的對面,車窗搖落,露出一個老人飽經滄桑的臉——楊平的親生母親正在凝視著她。
那名助手想扶著心蕾過去,她婉拒了。她整理了一下頭髮,抖擻精神,重新邁起了步子,雖然步履蹣跚,但也走進了車內。
「你瘦了。」楊平的母親冷冷地說了一句,眼神失去了過往的慈祥。心蕾知道她是在生氣,怒她為何不告訴她楊平就是她的兒子。或許,也是恨她紅艷禍水,把她兒子搞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畢阿姨,你救救楊平吧!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心蕾也管不了那些了,只是把滿肚子的悲情一吐而快。
「我知道。」楊平的母親轉頭望著她,表情是枯澀的,「前幾天,他的養父養母來找過我。你們就只有出事了才來找我嗎?才讓我們母子團聚嗎?」
「都是我的錯。」心蕾咬咬牙,把這個黑鍋背了。
「哼!」她撇過臉去,暗罵了一句,「你們以為我認不得我的兒子嗎?他是我生的,我怎麼會不認得?那天在餐廳裡,他就站在大門口,是不是?我第一眼就認得了。」
心蕾不敢吭聲,只任由她罵自己了。
「你真的想救張平,不,是楊平出來嗎?你真的那樣愛他?」突然,畢總問道。
「是的。」
「好。你要知道楊平出來後,他的身份就不同了。他會成為「展翼」的繼承人。那時,你和他的距離就大了,比陸澤還要大,你明白嗎?」
心蕾想說「明白」,卻泣不成聲,只得點了點頭。亮花花的淚珠子在她的臉上串成了線。
「好。」畢總很滿意,終展歡顏,「下個星期楊平的案就開審了,我相信他一定會當庭釋放。而你,我希望你不要出現,最好盡快向學校辭職,離開這個城市。我在上海有個朋友,開了一間貴族學校,待遇挺好的,我會幫你安排,好嗎?」
心蕾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滿臉淚光,呆呆地看著她。
畢總不理會,掏出一張支票塞到她手裡,說:「這是二十萬元的支票,拿著。這事情可能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這就是說這兩個月裡你還會在這個城市裡,我希望在此期間你不要去纏著楊平,讓他好好休息,行嗎?」
兩個月?只怕是一輩子!這不是硬逼著她和楊平天涯相隔,徹底分手嗎?以前潔妮說過畢虹的種種歷害,心蕾今天才真真切切地領教了一番。畢虹的手段確實比陸澤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阿姨,不,畢總,你真的能夠把楊平救出來嗎?」心蕾無力對抗,只能成全楊平一個人的幸福。
畢虹眼睛往上瞧著,嘴角翹了翹,笑得很自負,並沒有立刻作出承諾,卻打開了車門,鑽了出去,然後才說:「他是我的兒子,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讓他毫髮無損。但是你,你給我聽著,如果不是你惹上陸澤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你隱瞞了楊平的身份,他今天就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所以,你必須離開他,如果你還愛他的話,就不要再給他添任何的麻煩。」
說完,她把門一關,身子一轉,帶著兩名助手就往豐益大樓走去。
隨著這比冷風更冷的身影漸漸淡遠,心蕾感到楊平昭雪的日子也漸漸地近了,但他的自由意味的是他們兩人的分離,這是喜,還是悲?誰也不忍回答。在她手心裡的支票,已撕成一朵朵紙花,遞出車窗外,攤開手,便都蒲公英般遇風而散,漫天飛揚。她的思緒也隨之交錯地亂舞著,興奮、失落、歡欣、悲傷,這些絕對相反的情感竟一併沖積著頭腦,淚水已無法將此宣洩,歎息一聲,骨架子頓時都散了似的,眼前一黑,暈倒在一片瑰麗如血的夢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