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回來了。他一下飛機就摟著潔妮親個不停,潔妮可以從他的吻中感知他內心的興奮。他這次香港之行一定是成功的,他找到了說服畢總的方法。
「知道嗎?這次我邀請到香港最知名的推廣策劃公司參與我們這個計劃,他們策劃過的娛樂項目在國際上還拿過金獎。他們會為我們做一份詳細市場調查報告,到時候那個畢老太婆看到我們的娛樂城有那麼大的發展前景,一定會積極投資我們的計劃……」
陸澤滔滔不絕地說著,潔妮頻頻點頭認真地聽,沒插進半句話。她喜歡看他意氣風發,一個不斷賺大錢的大老闆的樣子。當然,她也是在憂心著如何告訴他有關心蕾的事情。
「怎麼啦,怎麼一直不說話?」直到鑽進她那部黑色的車子內,他才發現到她迷人的笑容中那一絲的不安。
「是不是你覺得有什麼問題?」陸澤還不知就裡,只是以為她不認同自己的計劃。
「沒有,你的策略很好,真的。」潔妮一邊開著車一邊回答他。
「那你愁什麼?」
「沒有啊,我沒有。」潔妮勉強地笑了笑。
「不。」 他注視著她的臉,越發感到奇怪,厲聲說,「你騙不了我。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問題?」
「澤。」她輕喚了他一聲,考慮了很久,才又接著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明白嗎?心蕾她想離開你,你會怎樣做?」
「哈——」陸澤哼出了一聲笑,輕蔑且不可一世地說,「她不敢的,她絕對做不出這種事來。」
潔妮沒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的路。他越是這樣自信,越是令她擔心。
陸澤轉過頭去,目光埋在飛速而過的風景裡,頭腦從剛才的激動中冷靜下來,開始琢磨著她剛才說的那一番話。
「她在外面找了個男的?」 他突然又轉回頭來,皺著眉頭問潔妮。
潔妮點了點頭,把保安主任這幾個星期以來不眠不休為他們拍回來的有關心蕾和楊平的照片遞給了他。
「他是誰?幹什麼的?」他盯著相片,眼光有些毒,咬牙切齒地問。
「他是一個教師,心蕾的同事,耳朵有些殘疾。」潔妮如實報告。
「她怎麼那麼笨?品味那樣差!」他氣得用拳頭猛捶了車門一下,「淨挑一些廢物。」
「算了。」 潔妮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地安慰他,「像她那種女人,滿大街都是,換一個就是了。」
「不行!要給個教訓她。不然她以為自己很聰明,背著我幹什麼都行。我要她人也得不到,錢就更別想了。」
陸澤仍然未能意識到心蕾已經下定決心離開他,他只當她是貪心不足,想人財兼收。
潔妮也沒有再給他什麼意見,只是由著他。她知道如果由她的口中說出事實的全部,他會很難堪,怒氣也會無故地燒到她的頭上來。倒不如讓心蕾自個兒把這罪全受了,反正她是難逃一死的了。
「喂,心蕾嗎?」陸澤撥通了心蕾的手機,要她立刻來見他。
「不行,我……我跟朋友在吃飯,我不能來。」心蕾說話慌慌張張的,但還算是一口拒絕了他。
這把陸澤氣炸了,他真的想把手機那頭的心蕾揪過來,狠狠地教訓她一頓。可他還是不露聲色地說:「那好,我們晚上見,好嗎?我剛從香港回來,想你了。」
心蕾答應了,她也想早點把這事解決了。
而那一個坐在黑色跑車內的「豐益」集團的年輕總裁,關上手機,戴上了一副墨鏡,讓陽光衝到他的眼前,便折了個彎。「嚓、嚓」幾聲,他把手中的照片撕成了粉碎,扔出車外。紙屑隨風四散,在清湛湛的藍天下閃著一星星薄光,像是天使被剪碎了的流浪人間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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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蕾接了陸澤的電話後,變得憂心忡忡。與她再一次共進午餐的畢總,或許這是又一個陸澤沒料到的事情。
「怎麼?剛才陸澤給你打電話?」畢總笑瞇瞇地說。
「嗯。」心蕾神思恍惚地應了一聲。
「哦?那你應該很高興的呀!這麼久沒見面了。」
心蕾苦笑了一下,「畢阿姨,我也不瞞你了,過了今晚,我就不再是陸澤的女朋友了。」
「為什麼?」畢總感到突然得很。
心蕾猶豫了許久,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把事情告訴她,便低著頭,用銀色的小茶匙攪搗一杯剛上桌的釅黑的咖啡,香滑的液體快速地轉成一個泛著暗奶色的小漩渦。
「怎麼?鬧彆扭了?談戀愛總會出現一些小矛盾,過幾天氣消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畢總笑她,語氣親切得像一個母親。
「不,畢阿姨。」心蕾想了想,還是全盤托出了,「我跟他不可能了。我不適合他,他也不適合我,我們只能分開。」
「哦!那我可要替陸澤可惜了,誰娶了你可是誰的福氣。那你現在心裡有人嗎?」
心蕾聽了,臉熱燙燙的紅,怪不好意思的,小聲地說:「有了。」
「喲,那是誰?福氣那麼好!」畢總似乎挺替心蕾興奮。
「他呀,叫楊平,是我的同事。哦,對了,關於找張平生的事情,我問過許多老教師,他們都沒有教過這樣一個人,也不認識。要不,待會兒楊平來接我,你問問他,或許他知道。因為他也是要戴耳機的,他應該比較熟悉聾人圈子裡的人。」
「他,也是聾的?」
心蕾話音剛落,華總雙眼都閃起了光,緊張並連珠炮式地急問她:「那他今年多大了,是本地人嗎?他在哪兒住?」
「畢阿姨。畢阿姨,你放鬆點、放鬆點。他姓楊,不姓張,他父母都在北京。」
「哦,是、是……」畢總撥了撥有點零亂的頭髮,緩了緩氣,才把情緒稍微地平伏了下來。
本來,心蕾要楊平來接她,就是想讓楊平瞭解到畢總並非是他口中的那些奸險之人。現在,畢總竟如此的思兒心切,一點線索也不肯放過。恐怕,真的見到楊平的時候更是會激動,語無倫次,失了常態。到時,楊平也免不了對她的誤會更深了。
那還是不要他們見面的好。
心蕾這邊想著,那邊就接到了楊平打來的電話。
「心蕾,你出來。」他的聲音沉沉的,像故意壓抑著一種憤怒的情緒。
「出來?你來了嗎?你在哪?」心蕾聽了,好生奇怪,不禁抬頭向四周張望。
「我在門口,你過來,好嗎?」楊平說到最後竟然有一些硬咽。
心蕾連忙往門口方向望去——他果然站在那兒,一對眼睛亮亮地盯著她,有點駭人。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今天奇奇怪怪的?
心蕾也不好在手機裡問他,怕他聽不清,弄得自己不得不大聲說話,讓外人聽了誤以為她在灑潑罵人。她也只好向華總先說了一聲「失陪」,起身就往楊平那邊跑。
「幹嗎不進……」那個「去」字還沒說出口來,心蕾的手被他牢牢抓住,然後兩條腿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往外狂奔起來。
他在大街上,不停地跑,橫衝直撞,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心蕾很驚恐,她從來沒見過他生氣且瘋狂的樣子。她想喊住他,或甩開他的手,但不行,他跑得太快了,也抓得她的手太緊了,她只能隨著他一路地跑。
眼前的車子一輛接一輛地呼嘯而過,一幕幕屬於十幾年前的回憶也漸漸地浮現在楊平的腦海裡。
那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夜,七歲的張平生躺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發著高燒,迷迷糊糊間耳邊響起翻箱倒櫃的聲音。他努力地睜開眼睛,昏昏眩眩地瞧見自己的母親匆匆忙忙地往一個大皮箱裡塞衣服。
「媽,你在幹什麼?」他輕輕地嚷了一聲,但母親沒有理他。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慢慢地爬下了床,走到母親的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又問了一聲:「媽,你要出去嗎?爸快下班了,你不等他嗎?」
母親終於停了下來,她轉過頭來,一臉的青白,憤憤地說:「我不等了,我等了那麼多年,他還是一貧如洗,我不能再等了。」 說完,她把皮箱用力地一合,拉起就往門外 走。
「媽——你去哪?」小平生急了,大叫了起來。
她沒回答,堅決而冷酷地跨出了家門。
「媽——」小平生依然叫著,眼淚嘩嘩地不斷地流,他很害怕,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母親又折了回來,她把平生抱在懷裡,又放開,滿臉都是冰冷的淚水。
「平生,媽媽會回來的。到那時候,媽媽就有錢了,我們就可以住大洋房了。
「不,媽,我不要大洋房,我要你……」 小平生抽泣著,一對小手緊緊地揪住母親的衣角。
「聽媽媽的話,回床上去,乖……」母親咬著牙使勁地把他的小手扳開,再一次拿起皮箱,猛地轉身跑向泊在馬路邊上的一部小車。
小平生也跟著跑出了大街上,他的頭重重的,熱熱的,可是他仍然努力地跑,勇敢地跑。只是無論他跑得多麼的快也追不上自己的母親。他拚命地喊著,哭著,看著母親坐上那部小車一點點地離他遠去,他幼小的身體終於支不住這種慘痛的別離和高燒的折磨,一頭倒在了又冷又硬的大街之上。
這夜,小平生失去了他的母親,也失去了他的聽覺。
現在,他還在跑,跑到一個無人的巷角,他停了下來,跪下了,他哭了。
心蕾本來想去罵他,因為他今大大無禮了,也太不像她所認識的楊平了。可是,她也累了,力氣只夠喘息,心臟更是有輕微的裂痛,只能靠著巷內的一棵粗壯的榕樹慢慢地歇著。
「是她拋棄了我們……」他咬著牙,像忍痛一樣呻吟出這麼一句話。
心蕾明白了!楊平就是張平生,張平生就是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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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我父親當年就不用一天幹好幾份工作,最後累死在工地上,我成了被親戚拋來拋去的包袱……」
心蕾聽著,很痛心。她走過去,摟著楊平,輕聲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一切。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要你來,真的。楊平,告訴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我明白這些痛苦在你心裡鬱積很多年,現在說出來吧!」
楊平迅速並狠狠地用兩隻大手在臉上擦了幾下,不讓心蕾看到他的眼淚,坐在地上,抬頭望著高遠的藍天,眼睛佈滿了血紅的絲。
「後來。」他吸了口氣,慢慢地說道,「後來我父親的拜把兄弟,也就是我現在的父親楊志收養了我。他和他妻子沒有兒女,就把我當親生兒子地養,供我上學。知道我喜歡畫畫,就請老師專門輔導我,最後還省吃儉用地供我上了大學。他們是我的恩人,把我從地獄里拉了回來。這些年來,我是那樣的快樂,幾乎把我以前所有的不愉快忘掉。可她偏偏在這時候出現,把我所有的痛苦喚了回來。」
一說到那個「她」,楊平又忍不住咬著牙,眼睛露起了恨意。心蕾趕忙拉緊他的手,用她的溫柔去軟化他,去安慰他,「平,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不幸。其實是我太懦弱了。你是那樣的堅強,但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告訴 我,我們一起去承受好嗎?」
楊平望著心蕾灼然的一對眸子,心中波瀾起伏,是感 動、是信任、是深愛。他把她摟進胸懷內,像要把她溶進自 己心臟裡一樣,激動地說:「好,心蕾,我們一起去承受我 們的痛苦,我們的快樂。但是,我請求你,無論什麼情況之 下,都不要告訴她我是誰,答應我,我不想見她,我永遠都 不想見她。」
「可她會找我的,我該怎麼說呢?」心音問。
「無論說什麼都好,請不要透露我的身份,答應我,好嗎?」
「好!」心蕾含著淚點了點頭,答應了。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長久地擁抱在這個寂靜的巷角,親吻、拭淚、愛撫。榕樹的葉影子斑駁地打在這一對情人的身上,夕陽的光輝在他們臉頰的淚水中時隱時現。她深入了他內心最痛苦最陰暗的地方,卻比他更痛、更苦,彷彿在這一瞬間就經歷了他小時候所有的磨難。而他,也在這一瞬間,發現了自己的幸運,有這麼一個女子願意與他同甘共苦,以往的痛也只是成了釀蜜前的一種辛勞。
她把所有的心思投到了他的身上,竟忘記了與陸澤的約會。當然,她醒悟的時候,她也是不會去赴約的。是否面對面地解釋她要和他分手,以及分手的原因已是不重要了,就像以前她對於陸澤來說那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才是她的一切。
不過,她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陸澤,在電話中簡簡單單地講明了一切。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完了,並作了一個禮貌的道歉,像完成一件普通的公事一樣。
陸澤沒有說話,甚至不等她說完那句「對不起」便把電話粗暴地掛了。
完了?就這樣完了?她聽著電話的電流聲,心裡空乏得很。她倒想他大罵自己幾句,那樣她會好受一些,畢競她也曾受他那麼多的恩惠,雖然只是在物質上。只是,她又擔心他會否如方雲和浩妮所說的,對她來個大報復?
怎麼會呢?他根本就不愛我。心蕾簡單地想著簡單的結局。她也只能想到此處了,她的心已經被新的愛情,不,應該說是真正的愛情所包圍,她又如何分神去想其他東西?她和楊平只知道他們的人生有了一個真正的幸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