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暴君 第七章
    “堡主在裡面?”煒君扯住前往雲瓏書院的小廝。

    “是的,小的正送晚膳給爺。”

    目光瞥向小廝手中端捧的盤子,煒君揮手。“東西給我就行了,你下去吧!”“可……可是爺有交代不許閒雜人等進去打擾他。”小廝吞吞吐吐地道。虎目一瞪,煒君難得擺出三堡主的威嚴。

    “閒雜人等指的是你們,難道會是我?”

    小廝肩一縮,唯唯諾諾地應聲,盤子交給煒君,安份地退到門旁等著侍候主子。

    煒君眉一揚,大腳踹開書院大門。

    上官魂眼也未抬,敢這麼不敬的全龍堡也只有煒君一個人。

    “沒聽見我的交代嗎?我不想見任何人。”他埋首書案,淡道。

    盤子重重地放在上官面前,煒君冷冷一哼。

    “我不辭千裡從不歸樓來到這個鬼地方,是有重要的事告訴你,不然你以為我閒著沒事做呀!”

    “有話快說,我現在很忙。”他平靜地道。

    上官事不關己的死德性惹火煒君。

    “我來是要告訴你水袖的事。”

    “水袖?”不著痕跡地抿了下唇,他抬頭看著煒君。

    “總算有點反應了。”煒君諷刺。

    “說吧。”

    狠狠地瞪著眼前陰美的男子,他有滿肚子火無處發洩。

    “水袖又昏過去了,直到方才小雙送晚膳時才發現她倒在門邊。”

    面色一緊,上官鎮定地道。“這麼晚才有人發現,傍雪樓的人都死光了!”“剛才我教訓過他們了。”煒君悻悻地道。

    上官頷首,目光又移回密密麻麻的帳冊。

    “你沒有其他的話要說?”

    凝視他好半晌,上官慢慢地開口。“冷棠去看她了嗎?”

    “看了。”

    “那就好。”上官敷衍了事。

    “那就好?”煒君氣得跳腳,對他惜字如金的態度大為光火。“你就一句那就好?”

    “你究竟要怎樣?”上官頭疼地揉揉額角。

    “你知不知道她又咯血了?整整一盆!”煒君十分激動。“她那種咯血的方式,全身的血都快被她咯完了。”

    動作明顯一僵,上官回避他的視線。“告訴我有何用?冷棠已經去看她了。”“你就那麼無所謂?真的回天乏術也無所謂?”煒君反問。

    眉峰緊鎖,他不喜歡煒君的用詞。

    “夠了。”他煩躁地打斷。

    看見上官的態度,煒君反而冷靜下來,他抿唇不語,良久才又開口。

    “既然如此也甭費力氣了。”煒君直視上官。“水袖是你的人,你都不在意,我們又操什麼心呢?”話落,他轉身離開。

    “站住!你要去哪兒?”上官低喝。

    煒君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地道:“告訴冷棠不用白費力氣了。”

    “誰要你多事?”上官冷道。

    煒君轉過身。“你不是事不關己嗎?我不過稱了你的心意。”

    上官瞇眼,總有一天他會拔光煒君的牙,讓他變成啞巴。“我沒說。”

    “你不用說,看你的態度就可猜出十之八九。”煒君咄咄逼人。

    “她的事我自有分寸!”上官咬緊牙根,話從齒縫迸出。

    “那最好!”煒君衣袖一甩扭頭就走。

    夜深人靜,剛過二更天。更夫的鑼聲尚在回響,一條黑影掠進傍雪樓。

    床榻上的人兒睡得極淺,柳眉在睡夢中打了個褶。黑影靜靜佇立床前,兩道深幽的目光緊緊吸住她的容顏。

    那張慘白的臉更憔悴了。上官低喟,巨掌輕輕撫上她的臉。

    水袖驚醒,卻被一股沉重的力道壓得動彈不得,甫揚頭,便迎上他復雜的目光。他終究還是來了。水袖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淡淡的血腥味。

    “別再弄傷自己。”上官拇指磨擦她的唇,抹去鮮紅的血漬。

    水袖定定地盯住他,不發一語。

    “傷勢……好些了沒?”平淡的語氣裡多了份壓抑。

    扯動唇,水袖綻開蒼涼的笑。“何必來看我?”

    “我聽說你咯血。”上官緩緩在床側坐下。

    她沒動也沒問。“如果我死了……你會有什麼反應?”虛軟無力的聲音加深話裡的真實性。

    “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他反問。

    水袖噗嗤一笑,是笑自己傻,是呀,她冀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她的心遺落在他身上沒錯,不代表他就會愛她啊!“我不喜歡你這樣的笑。”上官蹙眉,和衣在她身邊躺下,他懷念地闔眸,原來有她在的空氣如此沉靜及……舒服。

    夜有魅惑人心的能力,水袖現在就想讓自己沉淪。

    她偎近上官溫暖的胸膛,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

    “沒想到……你還會出現在我眼前……”水袖突然擁住他,小臉埋進他懷裡。“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看見我了。”

    矜持、仇恨或許很重要,但失而復得的狂喜更勝過一切。如果,他能愛她,眼前這無心的男人肯用心愛她,她願意放下所有。這是她昏迷前唯一的意識。只要他肯回頭再看她一眼。

    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脆弱、退縮的一天,可是自己現在就是不堪一擊。

    被她緊摟的身子一僵,上官支起她下頗,看見她泛紅的眼。

    “我絕不會捨下你。”他脫口而出。

    他不知道他能否做到,可是他就是想承諾。

    水袖一怔,隨即難掩心痛地移開眸。“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絕不捨下你!”上官強迫她看著自己,暗黝的眼望進她的,一字一吐。“別玩我!”水袖淚水決堤。“我僅存的只剩自尊了。”

    上官不語,他要掠奪的心赤裸裸呈在眼前,他反而遲疑了。

    水袖低泣,單薄的肩聳動!淚水浸濕他的衣,灼燙他的肌膚。

    “我說過的話絕不食言。”閉上眼,他詛咒似地說,雙手枕在腦後,心思難測。

    水袖猛然抬起淚痕斑斑的螓首,嬌軀微顫地覆上他冰涼的唇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鮮紅的舌尖混著香氣鑽進他唇齒之間,上官先是一愕,旋即含住主動引誘的小舌。原本是水袖主動的吻,最後反而氣喘吁吁地溶化在他臂彎中。

    上官克制地親吻她微熱的額,她身子骨仍虛,就算下身緊繃著難受,他也不願在此時打擾她。水袖的小手探進衣內輕觸他的胸膛,水袖泛起滿足的笑,絲滑堅硬的觸感溫暖她涼透的心。

    “水袖!”上官戀戀不捨地在她唇上偷香。“早點休息,別玩了。”

    “我想感覺你。”水袖雙眸晶盈透亮。“這樣才能確定方才的話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上官輕歎,自己也不明白有多少可信度。

    “我不相信自己。”水袖微笑。

    “傻瓜。”他澀澀地道。

    水袖笑著搖頭,她蜷曲在他身旁,宛如撒嬌的小貓。

    原來不爭吵,受人呵護的感覺如此美好。

    “吻我……”水袖望住他,粉頰染上羞紅。“好不好?”

    “水袖?”對她突如其來的改變上官不太能消化,前者卻已吻上他的唇。炙熱的吻像星火燎原,瞬間吞沒兩人的理智,火燙的唇在彼此身上搜尋,恨不得將對方溶進自己骨血裡。

    “水袖,”上官額抵著額,鼻間吸進的全是她的香,潤潤唇,他力持聲音平穩。“夠了,你的身子只能承受這麼多。”

    半裸的酥胸熨上他的胸膛,眸子泛起水霧,她像蛇一般在他身上緩緩蠕動,挑逗的吻落在他眼、眉……

    “真的不要我?”柔膩的嗓音輕問,欲語還休的神情不斷刺激上官的感官。緊緊蹙眉,他干啞地道:“何必玩火。”

    粉紅色的舌尖滑至他喉間,玉手在胸膛畫著圓圈。邀請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

    上官不是聖人,也不曾真的為誰克制些什麼,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挺身深深埋進她體內。

    良久,交纏的身影漸漸恢復平靜,房內彌漫歡愛過後的氣息。

    “你還好吧!”上官輕吻她的掌心。

    像燙著似地抽回手,水袖不安地避開他的視線。

    “不要看。”

    上官揚眉,硬是把她的手扯回眼前。

    “為什麼不准我看。”

    難堪的閒眸,水袖想到那些弱不禁風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她們雪白如玉的纖纖十指,一直是她心底的傷口。

    “我的手,”她艱澀地解釋。“不像其它姑娘般嬌嫩。”她攤開掌心,布滿深淺不一的傷痕及厚繭。“不但一點也不好看,甚至是丑惡的。”

    上官淡笑。“你就是你,不用和別人比較,更何況一雙能真正握劍的手,絕不是能挑起針線的柔荑。”

    “我情願不要劍。”她低語。

    “什麼?”她咬字模糊不清,上官一時猜不透她心思。“你真那麼在意?”水袖微乎其微地輕點螓首。

    “罷了。”上官揉揉她的發,他拉起她的手,要她為他卸下中衣。

    “你……”水袖一窒,淚水立刻沖上眼眶,顫抖的手停在半空中,想碰卻又不能。

    上官的背被無數條傷痕布滿,一直延伸到他勁瘦的腰身,幾乎沒有一塊完膚。“哭什麼哭?”上官抹去她的淚,心中卻不禁一震,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為自己掉淚。

    他伸手將她納進懷裡。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一咬牙,水袖冰冷的手覆上他的背。

    上官背脊一僵,結痂的傷口像是再度繃裂。

    “我娘。”冷冷地,他道。

    “你娘?”水袖震驚。

    吐出一口長氣,上官仿佛被拉回遙遠的從前,不堪的記憶將他吞噬,他摟緊懷中的女人,手心泌出冷汗。

    他好像又變回那個被遺棄在沙漠的小男孩,對於一望無垠的黃沙只有恐懼及……滿腔忿恨。

    “我出生在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家庭,我是長子,下面有一個小我兩歲的妹妹。”上官敘述回憶,聲音像消失生命般空洞,狹長邪魅的眸微瞇,混身散出濃厚的血腥味。“或許就是因為太平凡,才會淪落到無知的地步。我娘一直討厭我,甚至把我視為眼中釘,她深信,額上有血紅色菱形胎記的我是惡魔之子。”“可是你是他的親生兒子啊!”水袖歇斯底裡地大喊,她無法想象,不被爹娘疼愛的孩子會有多淒涼。

    “噓……”他點住她的唇,卻不自覺地握緊雙拳。“一切原本還算風平浪靜,娘她待我也不過比妹妹嚴苛一點,直到……我五歲那一年,才全然走樣。”“一場意外,我爹葬身火窟,留下我們孤苦無依的一家三口,那陣子,娘情緒十分不穩定,她常打我,她說,是我克死爹的。”

    說到此,上官全身緊繃,他闔眼。其實,那時候他恨不得娘把他打死,因為連他自己都相信他就是惡魔之子。

    “傷痕,是在那時留下的?”水袖輕問。

    “嗯!”上官深吸幾口氣鎮靜自己狂跳的心。“那時,我能忍,因為我明白娘一個人持家的辛苦,可是,就在一切漸入佳境的時候,妹妹卻又染上怪病,整天高燒不退,大夫們也都束手無策。有一位老頭跑出來插一腳,他說我是惡魔之子,會帶來煞氣,要娘把我丟了。”

    “她不會真的信了……”水袖瞠大雙眸。

    “丟了,她把我一個人留在大漠裡,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冷笑。

    水袖狠狠封住他的唇,放任淚水狂奔,她無比堅定地望進他眼裡。

    “我絕不離開你,絕不!只有你捨我,沒有我負你的一天。”

    上官被她話裡的激狂震懾住,她的話,像賭誓,如此堅硬如石,用生命承諾。緩緩擦去她臉上的兩行清淚,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只有你捨我,沒有我負你的一天。”

    水袖重復。

    他們站在脆弱的天平上。雖然彼此像解開心結般早晚晨昏共度,可是心中十分雪亮,一旦失去平衡,不只會摔得粉身碎骨還會萬劫不復。

    黎盈梅——正是那座天平的支點。

    ???上官將書置回書櫃,一雙柔若無骨的手纏上他的腰,俏臉也輕輕靠向他的背。熟悉的香味在書院慢慢漾開。

    “雨芙?”上官覆上她的手,唇邊揚起寵溺的笑。

    絕美又帶嬌氣的容顏探至他面前,朝他綻開燦爛的笑靨。“你知道是我?”“不然我會那麼輕易讓你近身?”他不答反問。

    “有沒有想我?我可是很想很想你喔!”臉色一整,華雨芙正經地道。

    “天山的事都辦完了?”他避開話題,仍是不痛不癢的笑。

    像是早摸清他的性子,華雨芙沒再追問,她順從地坐在他腿上,粉臉埋進他頸間。“辦完了,花了好長的時間,快把我逼瘋了。”

    “辛苦你了。”上官吸吮粉色菱唇,大手占有性地箍住素腰,侵略的更為徹底。

    “你好香,”他喃道。“我特別喜歡這香味。”

    “這是百合香,特別用來蠱惑爺。”雨芙嬌笑。

    “精明的妮子。”

    雨芙環上上官的頸項,媚眼飄呀飄。“爺被蠱惑了嗎?”

    明白她要什麼,水袖的臉冷不防地浮現眼前,擾了他的興致。“華老呢?怎麼沒見到人?”上官移開目光,啜口茶。

    “爹在大廳。”對於上官無言的拒絕,華雨芙略感訝異,爺從不曾不要她呀?“好久沒見到華老,有話想和華老說說。”

    這是逐客令嗎?華雨芙咬咬唇,她不在的這兩個月究竟出了什麼事?

    難道是因為他娶進門的黎盈梅?不可能,爺說過他不是真心喜歡那女人,只是給堡內的兄弟一個交代罷了。

    “還沒看過嫂子呢?”干笑兩聲,雨芙道。

    劍眉擰起,上官瞟她,一臉高深莫測。“我沒娶她。”

    “為什麼?”心中大大松口氣,她忍不住問。

    “說來話長。”上官不耐地停止話題。

    “爺見到我似乎不是很高興。”心中有了計較,她裝出泫然欲泣的樣子。一樣是淚水,為什麼任水袖的淚如此震撼人心。

    想著瞧著上官竟出了神。

    “上官!”煒君推開門,在看見華雨芙的剎那,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華雨芙離開上官,手絹扭得死緊。煞風景的家伙。

    “我有要事。”煒君俊眸冷冷地打量華雨芙。

    他一向討厭她們父女,兩人都恨不得能黏上上官魂這條大魚,對於忝不知恥的人,他一向不會有好臉色。

    “說。”上官為自己方才的失神感到懊惱。

    “是要事。”煒君重申,目光不客氣地往華雨芙身上轉。

    華雨芙暗暗咬牙,她知道煒君不喜歡她,但也不必明目張膽地扯她後腿吧!“我想爺不會介意。”她細聲細氣地道。

    上官不置可否地揚眉,征求他的意見。

    “我介意。”煒君斬釘截鐵的道。

    夠了!雨芙氣得臉色青白,她當不上堡主夫人有一半是這痞子害的。

    “雨芙,你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想必累了,先去歇息吧!”上官淡道。

    華雨芙恨恨地瞪了煒君一眼,她優雅地福身。“雨芙不打擾了。”

    “等等!”煒君擋住她去路,身體卻和她保持一定距離。

    又怎麼了?華雨芙在心底大吼。

    “水袖在傍雪樓,你要這女人住哪?”

    水袖?她豎起耳朵,心中升起警戒。

    上官定定望住雨芙,依水袖激烈的性子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可是他想看,他想知道肯為他放下一切,又口口聲聲說不棄不離的女人能忍到什麼程度。

    “傍雪樓不只一間客房。”他輕描淡寫地道。

    “上官?”他搞不懂那男人腦袋在轉些什麼。

    “告辭!”華雨芙不等煒君再∴攏她高高揚起下巴,驕傲地從煒君身邊走過。

    “上官,你……”煒君恨不得一拳揍扁那個臭女人。

    “你不是為此而來。”上官提醒他。

    重重歎氣,煒君換上就事論事的態度。“辛不悔來了,帶著他兒子和一群狐群狗黨。”

    “哦?他來,總不會是來找我泡茶對弈吧?”上官譏諷。

    “為了水袖,他要水袖為他兒子的斷臂付出代價。”

    “哼!”上官怒極反笑。“他當龍堡是他家後院,隨隨便便就可以來耀武揚威?”

    “冷棠在大廳陪著他們,要我來探探你的意思。”

    不屑地嗤了一聲。“我去會會他們。”

    “那水袖……”煒君問道。

    眼中精芒掠過。“先教她到雲瓏書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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