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錯了!
唐小缺蹲在一角,無比哀怨地瞪著面前那兩扇富麗堂皇的紅色大門,那兩扇把她排拒在外的紅色大門。
沒想到歐陽泉是說真的,她不能進去,也沒必要進去。
進出皇宮的設限嚴格,她這一介沒來頭的小民女,根本沒資格進去,更何況是他的貼身保鏢又怎樣?在宮裡,他根本不用擔心會被刺殺,裡面的安全措施恐怕連蒼蠅都不敢隨便撒野……
唐小缺只能在外面等了。
雖然歐陽泉要她回去,可她就是要在這裡等到他出來。
因為她是他的保鏢嘛!雖然他一出歐陽家就有人在暗中保護,不過她才是他的正牌護衛,跟緊點準沒錯!
而且所謂的意外,就是出人意料之外,防著點兒總沒錯,這可是她家阿娘奉為至高真理的名言。
況且她回歐陽家,好像也沒事做。有了心理準備,唐小缺認份地找個好風好水的地方舒服坐下;接著,從懷裡掏出一包她隨時會放在身上的零食,開始打發時間。
夕陽西斜。
皇宮的側門出現一輛華麗馬車。
而就在這輛馬車即將奔離前,車子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受到指示似地以慢速度移到對面的一間矮屋階前。
坐在人家石階上,正頻頻點頭打瞌睡的一抹小影子,依舊渾然不覺陌生馬車的接近。
馬車,緩緩停在階下。
靜頓了一下,接著馬車內似乎響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歎聲。
驀地,這抹小人影彷彿被一種敏銳的警覺驚醒。就在她張開眼睛、抬起頭來之前,她的腦袋已經在瞬間恢復清醒,全身上下也處在警戒狀態。
慢慢抬起頭來,唐小缺仍坐著沒動,一反平日憨恬的亮忽忽圓眸,伶俐地直鎖住無故停在她前面的可疑馬車上。
『上來。』就在這時,一句低柔如清風的聲音由車廂內傳出,立刻打破雙方的對峙局面。
這聲音她當然不會聽錯!
明白了原來馬車裡坐的是什麼人,唐小缺全身忽然放鬆,不由得一聲歡呼,馬上跳了起來,衝向馬車。
車伕座後的簾子由裡面被一隻細長勁瘦的手掀開一角。唐小缺想也不想地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子俐落迅巧地由那一角鑽進車廂裡。
車伕一揮長鞭,馬車隨即安步前行。
寬敞、豪華的車廂空間,令唐小缺一進來就驚奇連連。摸摸拍拍身下的柔軟墊榻,她這才把視線投向正斜靠著團枕、閉目養神的歐陽泉。
歐陽泉丰神俊逸的臉龐上,有著一抹淡淡疲倦的神色。
唐小缺看得極清楚。
原本她有話想跟他說的,可在發現他這一副看來需要休息的模樣後,只好吐吐舌,噤聲不敢打擾他。
一時之間,馬車內氣氛恬謐,只餘車子行走的聲響。
很自然地將視線一直停駐在歐陽泉身上的唐小缺,突然歪著頭想了一下,接著想到做到地,她輕輕爬了過去,將整齊疊在一旁的薄被拉來覆上他膝頭。
歐陽泉猛地張眼,宛如一泓深潭的清眸凝注她。
唐小缺沒想到會將他弄醒,所以一雙手立刻僵在那裡。迎向他的視線,她不好意思地露出尷尬的笑顏,趕緊放下還抓著的被子一角,一下彈回原來的位子坐好。
『那個……三公子對不起,我怕你會冷,所以才想幫你蓋件東西……』她懊惱地,『你被我弄醒啦!』
輕指撫過膝上的薄被,歐陽泉微微淡笑。
『你一直在外面等我?』沒對她的舉動說什麼,他一開口卻是這事。
他記得要她隨家裡的隨從一起回去,沒想到他一出宮門便發現那孤伶伶坐在地上的熟悉小身影。
他無法否認在看見他這小護衛仍在時,那一剎心頭的震撼與騷動。
唐小缺見他完全沒有被吵醒的不悅,心情一下子又快活起來。
『對呀!』她立刻笑著點頭回應,不過隨即自首懺悔:『可是對不起,三公子,因為我在外面等著等著實在有點無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來,所以……我最後就忍不住小小打瞌睡了一下……』哪想到這一下剛好讓他看到,也差點讓她錯過了他──她就怕他因此而將她這保鏢遣送回去。『三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請你原諒我這回!』她趕快為自己求情。
唇角的笑意跟著染上他澄清如泉的眸。
『我沒怪你。』他不疾不徐地接口。
『真的?真的?』唐小缺不由鬆了口氣,朝他展開一個大咧咧的笑臉,『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就知道三公子是個大大的好人!』趕緊獻上由衷的讚美。
真的!三公子其實沒什麼不好。和他相處了這些天,雖然與他真實的接觸沒多少,可依她直覺的感應來看,他真是個好人,即使他對人淡了一點、話少了點,卻依然無損她對他的感覺。
『你的意思不會是,如果我沒原諒你,我就成了大大的壞人了?』看著眼前這張圓圓的、毫無心機的坦率笑靨,不知為何,歐陽泉的心情很難得地放鬆了下來。
唐小缺忙不迭地搖著雙手,『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的沒有!我只是說出心裡的話而已……』
『你心裡的話是不是還包括我是個無聊的主子?每天做著無聊的事、每天都待在同樣一個無聊的地方?』歐陽泉順著她的語意,神態從容、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道。
唐小缺瞪大眼睛,驚奇地脫口而出:『哇!你怎麼都知道,呃……嘿……哈哈……』突然發現好像不大對,她忙摀住自己的嘴巴,『那個……唔……我只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其實你想怎麼做,只要你自己喜歡就行了,根本不必管別人想什麼。』原本還想掩飾過去,可她的性子硬是讓她沒法子地一下就破功,乾脆直截了當地說出真心話:『我是覺得以三公子你的家世和模樣,竟然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樣到外面吃喝玩樂感到奇怪和可惜,可是這就是三公子你的生活方式,主要是你自己開心比什麼都要緊嘛,是不是?所以你可別管我怎麼想,總之……就是這樣!』完畢。
說出憋在心裡的話,她呼了口氣,滿意地為自己點點頭。
凝視著面前這看似天真、彷彿不識人間愁滋味的小丫頭,歐陽泉湛然一笑。
『你怎麼沒看出我身不由己的地方?』他以平淡的語氣回應。
她不傻、不笨,相反地,她是個聰明至極的小姑娘。她率真傻氣的,只是她對生活的態度。
歐陽泉不認為武館主人會派個只有一身武功的憨丫頭來,至少他發現,她果真是個稱職的保鏢。
事實上,除了初時對她年紀與身份的意外,他未曾看輕過她的本事。雖然還沒機會見識到她的另一面,不過他也絕不以為他會失望。只是,他寧願希望永遠不會有讓她大展拳腳的一天,因為那代表又有事情發生……
唐小缺圓亮的大眼毫不掩飾地直直望進他深邃墨黑的眸光裡。
『可我只看到你的自在。』她老實說。
歐陽泉輕揚眉毛,接著嘴角突然泛出些微笑意。
沒說話,他只是靜靜看著她。
突如其來的靜默再加上他有點奇異專注的凝視,令唐小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呃……這個……我說錯話啦?』她沒轍地搔搔腦袋,終於舉起雙手投降,『對不起,當我沒說!』
難得這不愛說話的主子突然有閒有心情和她聊起天來,沒想到場面會這麼快就被她搞砸了。
歐陽泉正要開口,可這時,馬車猛地一個不尋常的劇烈跳動,同時外面也傳來馬兒的嘶鳴和車伕的喝叱聲──
而就在異狀發生時,唐小缺已經做出反射動作──她一邊抽出身後的短棍,一邊飛身躍至歐陽泉身前。
歐陽泉適時抓住了身旁木柱,這才不致被這猛烈的震盪甩離位子,同時他也察覺到一隻帶著強大力量的小手壓在他肩上,並且輕易定住他。
他凝神看著唐小缺異常沉定的小臉。不過發覺了他的眼光,她倒咧嘴對他笑笑。
『發生了什麼事?』緊繃的心緒因她的笑臉而稍稍舒解,歐陽泉冷靜的視線投向簾外,喝問車伕。
動亂發生的時間不過一眨眼,原本驚躁的馬兒在車伕的安撫下已經平穩下來,當然,顛蕩的馬車也恢復了穩靜,停著沒動。
『侯爺,有一隻貓突然衝出來,讓馬兒受到了驚嚇……現在沒事了!對不起,讓侯爺受驚了。你們還好吧?』車伕戰戰兢兢的聲音傳進。
歐陽泉很快在唐小缺身上搜尋過一眼後,這才沉聲道:『馬兒可以走了嗎?』
外面的車伕還沒回答,唐小缺臉上的笑意突地一斂──她悄悄收回剛才放在歐陽泉肩上的手,很快兩隻手各握住了一支短棍,眼睛迅速鎖定馬車的左側。
歐陽泉微瞇起炯眸,動也沒動地看著她。
『侯爺,沒問題!』而在唐小缺做出這些意味深長的舉止的同時,外面車伕傳來輕鬆的回應。
一聲輕叱,車伕甩下長鞭。
『有事?』歐陽泉淡定的聲音只有她聽得到。
『有人,兩個!』唐小缺輕快地答。回頭看了他一眼,圓圓的眼睛笑彎著。『一定是找你的,我想你不會喜歡滿身殺氣的客人,我替你打發去!』開心地說完,她朝他蹙蹙可愛的鼻子,便抓簾、俐落靈魅地鑽出車廂。『三公子,你先走!』仍飄來這麼一句。
馬車正緩緩前行。
『慢著,停下!』歐陽泉卻下令車子停住。
莫名其妙的車伕才驚愕地發覺那小姑娘飛似地躍下馬車,又聽到歐陽泉的命令,他趕緊扯住了馬兒。
『侯爺……』他不安地回頭瞪著身後的簾子,又忍不住偷覷向那小姑娘跳走的方向。
『等她回來再走。』裡頭傳來明確指令,接下來便再無聲響。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車伕也只能聽從命令地等了。
天色已暗。
這麼一輛華麗的馬車,就這樣靜靜地停在行人漸多的大街側,即使來往的路人皆不由好奇地盯著它看,並暗自猜測裡面坐的是何等尊貴人物,不過它依然耐心地停在原地,直到一抹小身影接近,並且驚咦了一聲,接著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後,它才終於奔馳離去。
點上了小燈的車廂內,歐陽泉的眼沉靜如水地看著唐小缺。
三兩下把亂髮胡亂撥回身後,再拍拍袖口的灰塵,唐小缺抬頭給他一個『事情搞定』的燦笑。
『我以為你已經先回去了!』活動完了筋骨,感覺真是痛快啊!唐小缺真該感謝那兩個傢伙。
『你沒事?』他反問。
『我很好!有事的是那兩個人。』唐小缺收起了雙棍,然後,神情認認真真了起來,『三公子,我問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跟我說實話?』她突然舉起一隻手掌,『我發誓,我絕不會洩漏秘密,你相不相信我?』
她慎重其事的模樣倒令歐陽泉好奇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秘密?他有什麼秘密?又跟那兩個人有什麼關聯?
『你想問什麼?』他氣沉神定地。
唐小缺真是欣賞極了他的爽快,所以她也直接來了──
『聽說歐陽家有塊能解百毒治百病的稀世寶玉在你身上是不是真的?』她一口氣問完。
近來江湖流傳一則甚囂塵上的傳言,說京城的歐陽家擁有一塊秘傳數代的三色寶玉;三色寶玉玄奇神秘,聽說不但能讓佩戴者百毒不侵、百病不近,寶玉上還隱藏了埋藏無數寶物的寶藏地圖;更誇張的,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說吞下寶玉可以飛天遁地、成仙成神……總之,各種版本的『寶玉說』已經沸騰整個江湖民間──至少在唐小缺一路來到歐陽家途中,她已經聽足了關於三色寶玉的傳說。
不知道這消息是從哪兒竄出來的?而且神奇的是,傳言中還指名道姓地肯定寶玉的主人是誰,唯恐大家不知道要去哪裡搶寶玉似的……嘖!若那寶玉真如此神奇,那第一個知道的人怎麼不先搶先贏,竟然還讓其他人知道?
唐小缺對這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的寶藏啦、武功秘岌傳說啦早已經聽得耳朵長繭了。想也知道嘛,真發現有寶物的人,自己獨享都來不及了,哪會昭告天下?要不就是消息有假,要不就是真有寶物,不過早被搬空了……
唉!做人還是腳踏實地一點比較好啦!
不過偏偏就是有那種老是要作大頭夢的人!例如剛剛那兩個傢伙,竟然從早上歐陽泉出門就跟著等到現在,只為了聽說他身上擁有寶玉的傳言……
唐小缺沒幾下就把那兩個耐心十足、卻又武功不濟的小盜收拾得清潔溜溜,再直接丟到衙門。
不過,雖然收拾了這兩個,外面卻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像他們一樣有企圖的人在等著。歐陽泉的麻煩真的大了,誰教傳言直指他就是擁有寶玉的主人!
歐陽三公子到底是跟哪尊凶神惡煞結了樑子啊?簡直專要麻煩去找他嘛!
唐小缺決定先弄清楚這件『寶玉傳言』的真實性再說。
『稀世寶玉?』微暗半明的燈燭下,歐陽泉清俊的臉龐益顯出一種迷魅難解的味道。他挑眉,神情若有所思。
唐小缺猜測地緊盯著他,『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在流傳,說你身上有一塊三色寶玉的事?』
歐陽泉的嘴角逸出冷淡的笑意,『看來剛才的傢伙也跟這塊玉有關係了。』
他知道。打從有這些傳言開始他就全知道了。
圓圓的大眼靈黠地一轉,唐小缺聽出他話中的含意。她的視線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轉。
歐陽泉輕易攫住她毫不掩飾意圖的打量。
唐小缺立刻朝他討好地露齒一笑,『三公子,其實我是不相信那些無聊的傳言啦!不過如果可以的話,由你這當事人親自澄清不是很好?你說是不是?』
歐陽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圓圓的笑臉不語。
而就在這時,行進中的馬車緩緩減下了速度,接著停下。
『侯爺,歐陽府已到。』外面傳來車伕恭敬的聲音。
唐小缺不無懊惱地咕噥著,還是忍不住不滿地瞥了對面仍毫無表示的歐陽泉一眼,這才掀簾躍下馬車。可就在她站在一旁要等他下車之際,她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低低漫漫地蕩在她耳邊。
『我有一塊玉是真,沒有其它的了。』
歐陽泉一下馬車,數名府裡的下人便趕忙迎了上來。而被他的話一下呆愣在原地的唐小缺這會兒一失神,轉眼就被眾人拋在身後。
『三少爺,大少爺已經回來了!他說在「騰院」與你一起用晚膳。』得知歐陽泉終於回府的管家曹伯,趕在他要回『清築』前報知他此事。
歐陽泉頷首,腳步直往屋後去。
唐小缺自然要跟上,沒想到卻被曹伯拉住。
『大少爺和三少爺很久沒一起吃頓飯,他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聊,你不必跟著去了。』看這小丫頭在三少爺身邊跟上跟下的實在礙眼,可曹伯偏偏又沒辦法改變三少爺的決定。
這會兒看看這丫頭是啥模樣,竟然搞得一頭亂糟糟又狼狽,說不定是趁三少爺進宮去,跑到哪兒去玩瘋了!
想到這一層,曹伯立刻嚴厲地盯緊她。
唐小缺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過倒被曹伯瞪得一頭霧水。『可是我是三公子的保鏢……』剛才歐陽泉突然出口的那兩句話,她很想再弄清楚一點,而且,她已經來了好幾天,難得有機會可以見到歐陽家的大少爺呢。
唐小缺不掩失望地垂下纖小的雙肩。
『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過來。』前頭已經走遠的歐陽泉這時突然停下步子,回首向這頭瞟來不悅的一眼,淡叱一聲後便繼續走。
曹伯一呆,而唐小缺咧嘴一笑,很快地就又跑過去跟上了他。
唐小缺看著歐陽泉迷人的側臉,忍不住眉開眼笑。
『曹伯說你要和大公子吃飯,我跟著真的沒關係嗎?』
『嗯。』歐陽泉只回她這一聲。
摸摸鼻子,她依然有一肚子的話不吐不快:『我想你剛才的意思好像是說你真的有一塊三色玉,不過它其實什麼作用也沒有,對不對?奇怪,你有那塊玉的事怎麼會傳得整個外面的人都知道?而且還把它傳得這麼莫名其妙……欸!你要不要仔細想想你曾得罪了誰沒有?』
這時,兩人已經跨進一座整齊優美的宅院。
歐陽泉偏頭對這好奇心旺盛的丫頭投下深奧莫測的凝注。
唐小缺立即以充滿期待的眼光回視他。
『我得罪的人,太多了。』瞬了下眸,他突然給了她一抹玩味清冽的微笑。
『咦?』被他似假還真的回答一時弄傻了,唐小缺怔望著他。
一聲輕笑逸出他的喉嚨──瞧著她委實可愛的發呆模樣,歐陽泉不由得伸手揉揉她的發心,接著什麼話也沒說就走。
唐小缺目瞪口呆地搔搔被他揉亂的頭髮,意識到他走進屋內的碩長背影,這才猛地一醒,甩甩頭,趕忙追上去。
屋內,大廳,除了歐陽泉和他對面的英偉肅然男子各自落坐外三、四名神態沉凝的朱衣漢子則靜靜立在兩旁。
唐小缺身形一出現,立即引來眾人的注目。
歐陽泉神色如常,而坐在他對面的英偉男子則對她皺起了眉頭。
發現裡面的人不少,唐小缺趕緊放緩急衝的腳步,略顯驚詫的視線在那四名朱衣漢子身上轉過一遍後,便直接對上朝她皺眉的男人。
『大公子?』唐小缺想也不用想就猜出他的身份。
歐陽家的大公子歐陽照身居朝廷命官,深受帝王重用,風聞他性格剛烈、嫉惡如仇,曾有令百姓深惡痛絕的貪官污吏被他摘去烏紗帽發配邊疆,更有他親自請兵掃蕩藩亂、平定邊境的豐功偉業……
來歐陽家之前,唐小缺就知道歐陽照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只不過沒想到真實的歐陽照看來會如此威嚴逼人,完全一副官威的氣勢,跟歐陽泉淡適儒雅的文人氣息相對照,簡直天與地的對比。
歐陽照顯然已經由其他人口中知她是誰了。不過真的親眼見到,他這一向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表情也不禁稍變。
『唐姑娘真是唐館主派來的?』一句話道盡他對眼前這只能用可愛、弱不禁風來形容的丫頭深切的懷疑。
又來了!
唐小缺忍不住要為自己打抱不平起來──
『我不過是年紀小了點、看起來不孔武有力了點,可是我自信大師兄能做的事我也做得到,我就是最好的!』插起腰、昂起下巴,她不是在爭辯,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歐陽照眼色複雜地看著這勇氣可佳、不過卻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不由把視線轉向自家小弟。
『先坐下一起吃飯。』歐陽泉回他大哥一抹輕淡淺笑,沒立刻回答他,倒是對唐小缺一使眼色,要她坐下。
歐陽照的表情立時顯得一陣古怪。
唐小缺下意識搖手,後退一大步。在『清築』,只有她和歐陽三公子,她當然可以不用介意其他人的眼光和他同桌吃飯,可在外面就不同了。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已經夠沒有保鏢的架勢了,再被旁人捉到她敢沒大沒小和主子同桌用飯,大概她真的就不用混了。
不知道大師兄是不是也有遇上跟她同樣的問題?
哇!三公子,您就別害我了!
『嘿……嘿嘿,我已經吃飽了,請大公子和三公子慢用!』情急之下,她很快說完,再退一步。
就算眼前這一桌美食已經撩勾得她口水直吞,她可還沒傻到用它來當賭注──賭她吃完這一餐還不會被歐陽照掃回家去。
歐陽泉的黑眸迅速瞇了起來,唇邊浮起一抹近乎戲謔的笑。
『吃過飯了?你什麼時候吃的?莫非是剛才你背著我打跑那兩個強盜的途中,順道去飽餐了一頓才回來?嗯?』
敏感地捉出他語中的關鍵重點,歐陽照的黑眉驀地一挑!
唐小缺則是差點跳起來,『我才沒有!我把他們教訓一頓後立刻就跑回來了,當然不可能有時間去……嘿……那個我嘛……』還沒為自己的清白辯解完,她突然察覺到歐陽泉那帶著笑的表情實在有點讓她頭皮發麻,接著,她才發覺事情不妙。『我到外面替你們守門!』沒等他們反應,她飛也似地衝了出去,自願充當門口守衛。
兄弟倆的視線一會兒才從門口的方向收回來。
『你方才遇上了強盜?』歐陽照聲音嚴刻。
『你派在暗中的人沒告訴你,我的新保鏢很盡責?』歐陽泉動手為大哥夾菜。
『唐館主……怎麼會派個小娃兒來替代申平?或許這其中有什麼差錯……』歐陽照依然不相信那小丫頭有保護弟弟的本事,不由沉吟了起來。
因為他們那此時正在雲遊四海的爹娘與『暢懷武館』主人夫婦有著深厚交情,所以當初歐陽泉陸陸續續遭受到殺手暗殺、中毒的意外後,他們的爹娘雖然對府裡護衛的能力沒意見,不過還是很快就與唐館主聯絡上,最後由『暢懷武館』火速派了申平過來貼身負責泉的安全。
『暢懷武館』位處揚州,訓練出來的武館弟子遍佈大江南北,而且有資格被派任為保鏢的人選絕對都有去競逐武狀元的本事,所以『暢懷武館』的名聲響譽天下,不是沒有道理的。
歐陽照信任『暢懷武館』,除了因為它與歐陽家的淵源外,也因為它不愧『天下第一館』的別號,所以他放心將泉的安全交給武館的人,可是現在……
那怎麼看、怎麼就像個還沒斷奶的小姑娘,竟然是接替申平的人?
他還是無法接受。
『小缺的確很難讓人將她和保鏢聯想在一起。』歐陽泉明白大哥的顧慮。『不過她確實有當保鏢的本事。』還沒機會見她施展拳腳,可她對危險的敏銳度卻令他驚訝。
『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安全開玩笑。』歐陽照兩道濃眉蹙成一團,表情愈見凜然。
歐陽泉回他大哥雲淡風輕似的一笑,『生死有命。如果老天注定要我有事,我的身邊再有百八十個人圍著也沒用。』
歐陽照突然認真地看著自家小弟,『你為什麼非要她不可?』對人的態度一向無可無不可的泉,這回竟然會表現出強烈留人的意願,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那小丫頭真有什麼天大的本事,他看走眼了?
為什麼非她不可?
是啊,為什麼?
就連歐陽泉也被這簡單的一句問怔了!要其他人來接替唐小缺不是不能,不過他到底為了什麼執意留她在身邊?
因為他相信她?不,恐怕這因素比重不大,主要是……
她的笑臉。
那一張老揚著笑、令人發噱的圓圓可愛臉蛋,竟然成為他留人的原因?嗯,這的確是個很難令人置信的詭異理由,可他發現連他自己都無法推翻這個結論。
很好。
若讓他大哥知道,他留下那小丫頭是為了她能令他心情愉快的笑臉,恐怕大哥的下巴會掉下來。
歐陽泉望向他大哥的眼光微染笑意。
『你想聽答案?』
『你說。』
『她可以為我死。』
就像申平一樣,她有成為保鏢的決心和勇氣──他看出來了。
歐陽照的表情立刻陷入深思。他將目光投向門外那一個背向這裡的挺直細影。
一會兒,他終於把視線重投回歐陽泉臉上,沉凝的眉宇間若有決定。
『她可以繼續當你的保鏢,不過你身邊必須再有一個護衛跟著。』他退了一步。
雖然明白他的用心,不過歐陽泉仍然拒絕了。
『有她就夠了。』
『泉!』
直到最後,歐陽照依然撼動不了歐陽泉堅決不要身邊再多個跟屁蟲干擾的決心──其實若不是為了讓其他人安心,先前他根本連申平都排拒了。身邊有一個保鏢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
歐陽照只能莫可奈何地看著他,手指不由撫著隱隱作痛的額際。
『好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過你別阻擋我在你四周布下重兵防衛,我是為了你好。』恐怕他上諫皇上對邊境增兵都不用這麼賣力。
『你不是早就那麼做了?』歐陽泉朝他一揚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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