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上天 第八章
    僕婢們來回穿梭忙著修飾新房。

    工人們忙著粉刷白牆。

    丫頭們灑掃庭院。

    寧總管指揮著小廝,把自綢緞莊搬運過來的上好布疋結上紅綢布。

    街上的裱畫匠正要把裱褙好的新婚燕爾圖、石榴多子圖搬進新房。

    洛夫人仔細清點著聘禮的數量,玉蘭在她身後把她的吩咐一一記下。

    洛無天站在天井中,俊容籠罩寒霜,冷眼看著這一切,沈鬱的雙眸中醞釀著一場風暴。

    一名僕役來到洛夫人身旁,悄俏低語了幾句。

    五百兩就打發了,早知道用錢就可以打發那兩個丫頭,老早就該把她們打發走才對!洛夫人在心中暗暗冷嘲。

    太好了,那兩個臭丫頭終於走了!玉蘭心下暗自竊喜。就這麼幾分能耐也敢跟人鬥,現下看誰鬥贏了誰!

    一直被洛無天強行壓抑的怒潮在他的血管裡不停滾沸,再也隱藏不住了!

    他揚掌一揮,平地驟然捲起一陣狂風,滿院子結著紅綢巾的聘禮霎時被掀翻,許多金銀器皿被風吹出牆去,酒罈砸在白牆上,碎了一地,濃烈的酒香四溢。突來的狂風嚇得婢女們驚叫連連,紛紛散開,僕役們倉皇地護住洛夫人躲避怪風。

    洛無天倏地轉身回房,經過呆若木雞的裱畫匠時,他懷中抱著的兩幅畫像突然被虛空中襲來的巨手奪走似地疾掠向半空,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重重墜地,兩幅畫框碎成了四片。

    裱畫匠嚇得沒命奔逃,洛夫人和僕役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瞬間發生的慘象──散亂的綵緞布疋、流淌一地的美酒、飛散的糕果碎屑,滿目瘡痍。

    眾人震訝地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剛才那陣激烈的狂風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猜想得到蓄意毀壞這一切的人會是洛無天。

    洛無天回到院落,當他從花圃前走過,滿庭院的花霎時紛紛綻放,極盡所能地獻出最甜美濃郁的芬芳。

    一進屋,洛無天發洩似地狠狠甩上門,覺得體內的怒火仍然沒有釋放完,他雙掌一揮,屋內所有開啟的窗扇全部轟地一聲關上,風勁掃過那條繫在門與床帳間的五彩繩,鮮艷的流蘇微微飄動著。

    他的心口掠過一陣刺痛。

    無夢,這樣的我真令你覺得可怕嗎?

    五彩繩幽幽靜止了,彷彿無言地望著他。他的心情痛苦而狂亂,也許他不該太早讓她知道他的異能。凡人可以接受他的聾啞,但卻不能接受他擁有讀人心的異能,這點竟連無夢也不例外。光是他能夠用心音與她溝通都令她感到可怕了,倘若讓她知道他所擁有的神力時,又將會如何看他?

    他以為她是與眾不同的,以為與她已經是心靈相契了,他相信她必能接受他的一切。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她的反應強烈地刺傷了他,她竟頭也不回地走了,彷彿他是什麼令人恐懼的妖魔。

    難道,她寧可什麼也不知道嗎?也許……他根本什麼也不該讓她知道。

    他怔怔地盯著那條五彩繩,內心渴望著它能晃動一下,這種焦灼和渴盼的心情他從未有過。

    無夢是單純的。她的身世單純、心思單純,她對他的感情,也是單純到近乎愚蠢的。而令他傾心動情的,又正是她的單純。

    他與單純的無夢不同,他是持國天多羅吒的轉世凡身,當封印解開後,他清楚地知道他這一世必須守護的對象是天下芸芸蒼生。再過兩個月,當今聖上將宣他入朝,他所肩負的責任,她能明白嗎?若是不能,她便不是他此生的夢,他只能放手讓她走。

    他怔然獨坐著,週遭是一片靜默的死寂。

    這樣的靜寂他早就是習慣的了,但是沒見到無夢在他身邊出現的寂寞,竟讓他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

    瞥見桌案上「夢上天」的書冊,他情不自禁地一頁頁翻開來,樸拙的字跡立刻躍入他眼底──

    「無夢,你的字太醜了,要多加練習。」

    「無天,你應該說這本冊子做得很漂亮才對。」

    ……

    「多大夫?」

    「他叫多羅吒。」

    『多羅什麼?』

    「那個字與柵欄的柵同音。」

    想起與無夢生活上相處的點點滴滴,再看到他所寫下的「洛無夢」三個字,他的心頭緊緊一縮,驀地將書冊合起來,丟在一旁,起身打開門來到院中。

    滿院的鮮花爭奇鬥艷,因他刻意釋放出神力而開得燦爛癲狂,在寂然中靜靜怒放。

    迷離無形的花香撲鼻而來,他深深嗅著令人迷醉的甜香,嘗試著從這一刻開始忘記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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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兩銀子就要贖走那些丫頭,你的錢會不會太大了些呀!」趙大爺掀眉瞪眼地衝著無夢喊道,「我這「倚紅樓」裡的損失可不是五百兩銀子就能擺平的!再說了,上回你身邊那個臭小子捏斷我的肩骨,這筆帳本大爺還沒好好跟你算呢!」

    無夢眼神輕蔑地回瞪趙大爺,在她身後則躲著畏畏縮縮的晨星。

    「我全部財產就這麼多了。趙大爺,你綁來的那些丫頭只有十一、二歲,最大的也才十四歲,這麼小的孩子,對你『倚紅樓』來說並沒有太大的用處吧?」既然敢進「倚紅樓」來要人,無夢除了豁出去也沒其他的法子了。「別以為她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就可以隨便綁人了,告到官府去你也一樣有罪。」

    趙大爺捧著裹上傷布的手臂哈哈大笑。

    「無夢姑娘,你大概是沒打聽清楚吧?要是沒有官府包庇,我趙大爺能在這兒開『倚紅樓』嗎?以前養你們『育嬰堂』的劉大人和張大人都已經辭官回鄉了,你們『育嬰堂』早就沒了靠山!這年頭世道亂糟糟的,你以為還有誰管得了你們『育嬰堂』的事!」

    無夢握緊了濕冷的手心。

    「那你明說好了,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她們走?」

    「好,你想談條件,我就認真跟你談。」趙大爺瞇起雙眼上上下下打量她。「我趙大爺並不是地痞流氓,要不是晨星偷逃,你的朋友又弄傷我,也不會把我惹毛了,非得把『育嬰堂』掀翻不可。反正我從你馮姑姑那裡已經得了些銀子,這五百兩我可以不要,不過你跟晨星得留下來,如果你同意了,我立刻放那些丫頭走。」

    無夢的心一陣急跳,知道這是趙大爺願意給的「最大恩惠」了。

    「趙大爺,晨星愛哭得很,會給你『倚紅樓』招來晦氣的。不如這樣好了,只要你放晨星跟那些丫頭們走,我便心甘情願留下來。」她面無表情地與趙大爺對視。

    「無夢,你在說什麼呀!要留當然是我留,怎麼可以只留你一個人下來?」晨星著急地跳腳。

    「你真的心甘情願?」趙大爺半信半疑地盯著無夢。

    「是。」無夢眼神堅定。

    「我得先問清楚了,你可還是處子之身?」趙大爺直截了當地問。

    「我當然是。」無夢不自禁地紅了臉。

    「好,能待在『倚紅樓』的姑娘最要緊的就是心甘情頤,像晨星那樣哭哭啼啼又成天想逃的也麻煩,咱們這樁買賣就這樣成交了!」

    「無夢!」晨星震驚地大喊。

    「別說了。」無夢深深地看著她。「把開陽和搖光她們帶走,『育嬰堂』就別回去了,你找個地方帶她們住下來,好好照顧她們。」

    晨星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

    「去去去,別在我『倚紅樓』裡哭哭啼啼的!」趙大爺啐了一口,回頭朝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艷姑娘使了個眼色。

    「跟我來吧。」那姑娘立刻上前牽起無夢的手。「好一個俏生生的小美人,打扮起來一定艷冠群芳呢!我的名字叫牡丹,以後你可以叫我牡丹姊。」

    「無夢!」晨星朝她離去的背影哭喊著。

    「快走吧。」無夢迴眸,給了她一個淡淡的苦笑。

    隨著牡丹姑娘來到「倚紅樓」的二樓,她堅持留在窗旁看著樓下的動靜,直到確定晨星把開陽那幾個丫頭全部帶離「倚紅樓」以後,她才倚著窗幽幽歎口氣。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呢。」牡丹蹙眉審視著她。

    無夢默然不語,神情冷淡。

    「唉,既然走到這一步了,你還是看開點吧!」牡丹笑歎著,將她領到一間裝飾華麗的大房間內。「這兒以後就是你的『閨房』了,剛來的頭幾天你什麼也不用做,只要學著適應就行了。」

    「那……什麼時候要我做?」無夢不安地瞅了她一眼。

    「趙大爺自會安排。」牡丹神秘地笑了笑。「記住,別想逃,你也看到晨星逃走的下場了,就在這兒好好待著,聽明白了嗎?」說著,瞧見無夢髮髻上的銀簪,取下來嘖嘖地搖著頭。「你這銀簪太素淨了,不好看,回頭我讓嬤嬤拿些漂亮的簪子過來給你挑。」

    「還給我!」她心急地把銀簪搶回來,緊握在掌心。

    牡丹挑眉冷笑,開門離去。

    無夢彷彿筋疲力竭般地躺在俗艷的床上,聞著濃艷的脂粉香氣,征征然地出神。

    靜默了許久,所有的心情和思緒一點一滴地釋放出來,她摩挲著銀簪,想著洛無天送她銀簪那一天的情景,眼前慢慢浮起了淚霧。

    那一場情緒失控的激烈爭吵,讓她只要回想起來就萬分痛苦難受。

    明明生氣洛無天隱瞞她有讀心的異能,可是為什麼在吵完架以後卻覺得後悔?明明受辱的人是自己,還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對他說出那麼無情的話來?那一場爭吵並沒有讓她的氣憤因此得到宣洩,反而還被後悔的情緒深深擊潰。

    當晨星聽她說完前因後果之後,表情不可思議地責怪了她一頓,怪她沒有好好聽洛無天說話,只一個人拚命地對他大發脾氣。

    「就算你的心事統統被洛無天讀光了又怎麼樣?他至少是你一心一意、自始至終都喜歡的人呀!更何況他並沒有在聽過你的心事之後疏遠你,反而還更接近你,這不就表示他全盤接受了你對他的感情嗎?」

    認真想想晨星的話之後,才發現她說的一點兒也沒錯。被洛無天讀光了心事又怎樣?他不是別人,他是她心底最在意、最喜歡的人啊!

    而且再仔細想想,那天洛無天一直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她一直不給他機會說,還在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地對他說出重話──

    我喜歡的是那個不會說話也聽不見的洛無天,他不會傷害我,你這個什麼都聽得見的洛無天讓我覺得好害怕也好可怕!我不要這樣的洛無天,你把從前那個洛無天還給我!

    現在冷靜下來之後,才驚覺自己說出口的話有多麼傷人。她肯定重重地刺傷了他,他一定會覺得她是個不可理喻、歇斯底里的女人。她根本已經用力把洛無天推給沈翩翩了,現在就算有再多的後悔也都挽回不了了。

    她的心痛得好難受,而眼前的路仍然要走。她必須設法把落入魔掌的小妹妹們救出來,然而沒有了洛無天在她身邊,她所走的每一條路似乎不管怎麼走都只有通往地獄一途。

    如果真的失去了洛無天,不管她身在何處,每一處都是地獄,或許當情火將她的身心都燒成灰燼時,她才能夠不再感到痛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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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日洛府突然狂風大作,掀翻了所有的聘禮之後,洛府內上上下下都在暗地裡談論這樁怪事,而親眼目睹異象的裱畫匠,也在逃離洛府之後繪聲繪影地傳說這件奇聞。

    洛老爺和夫人不死心地繼續置辦聘禮,但在深夜時,聘禮又一次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被發現散落在一里外的小山丘上。

    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嚇壞了洛老爺和夫人,他們開始懷疑是不是與沈府聯姻遭到了詛咒,所以到沈府下聘的事因而延宕了下來。

    而洛無天在趕走玉蘭和紅雲,且無夢和晨星也離開之後,便不要任何婢女的侍候,總是門窗緊閉地關在房裡,整座院落靜悄悄得嚇人,只有前院的花圃開得異常熱鬧燦爛。

    洛無天是初次體會到思念一個人有多麼痛苦難耐,習慣是一種壞事,一旦習慣有人陪伴,就會對孤獨感到更難以忍受,現在的他正是如此。

    屋裡有無夢練習時寫的字、有她與他留下的筆談、有她走動過的痕跡、有她留下對他的心意……每想一次發生時的情景,他的思念就深一層,當思念時時刻刻積累到無法再壓抑時,他就焦灼得快要瘋掉。

    他不想再忍受了,他渴望再看見無夢,不管用心、用唇還是用筆,他都渴望能夠再跟她說說話。就算她還是覺得自己很可怕,他也要盡最大的努力讓她不再怕他,只要她願意回到他身邊,他願意為她做一個單純的傻瓜。

    他拉開門,毫不遲疑地往外走,沒有聽見身後僕婢們慌張失措的叫喊聲,走出大門後,果決地往街心走去。

    守候在洛府大門前已經好幾日的晨星,一看見洛無天終於出現,連忙追在他身後拚命喊著──

    「洛少爺!洛少爺!」

    但是洛無天聽不見她的喊聲,他的心緒無比狂亂,腦海中只不斷想著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最快找到無夢。

    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凡人是十分困難的事,凡人的氣很弱,並不好找,反倒是妖魔精怪的妖氣或是仙界的靈氣要好找得多。雖然慢慢找,還是有辦法找到無夢,但是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慢慢找,他已經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他閉上雙眼,攤開兩掌,十指大張,停止了呼息,把聲音傳到神力所及的每一個人腦海之中──

    誰知道無夢人在哪裡?

    從距離他最近的路人開始,神力的影響漸漸往外擴散開來,空氣逐漸變得凝滯黏稠,在腦海中聽見洛無天聲音的人,臉上都同時出現了駭異不已的神情,紛紛驚慌得四下亂瞟,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的,都相互交頭接耳起來,一問之下,驚疑地發現每個人腦海中所聽到的聲音,都是相同的一句話時,人群裡頓時引起一陣極大的恐慌和騷動。

    洛無天不理會人群的慌亂不安,神力宛如佈滿觸角的蟲,透過十指伸到每個人的思緒意念中,搜索著他想要的答案──

    這聲音是從哪兒來的?

    無夢是誰?

    是撞邪了嗎?

    誰是無夢?

    大白日見鬼了!

    無夢是什麼人?

    誰在找無夢?

    洛少爺,那是你的聲音嗎?無夢人在「倚紅樓」呀!

    洛無天赫然睜開眼睛,從眾多人群中探到了晨星的意念,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他迅速轉過身,往「倚紅樓」的方向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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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好俊的少爺!可是來看我桂花的?」濃施粉黛的女子斜倚在樓上台邊嬌笑著。

    「著什麼急呀,『倚紅樓』還沒開門納客呢,天黑了再來吧!」另一個女子艷媚地格格笑道。

    洛無天沒有聽見這些調笑聲,他直接往「倚紅樓」緊閉的大門走去。

    「這位爺,您晚點兒再來,這會兒姑娘們還在梳妝打扮呢!」守門的小廝忙上來擋。

    洛無天沒理會,仍然執意往大門走,守門的小廝心想這爺怪得很,反正門關著他也闖不進去,就沒再多加攔阻,不料就在他走到大門前時,大門竟「砰」地一聲無人自開了。

    守門的小廝看傻了眼,呆呆地看著洛無天旁若無人地走進「倚紅樓」。

    「喂!你是什麼人?怎麼闖進來的?」「倚紅樓」的保鑣見洛無天神色古怪,連忙一擁而上,想把正走上樓的洛無天給攔下來。

    洛無天心煩地一揮掌,眾保鑣驀地從他身邊摔跌出去,一時間哀叫連連。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濃妝艷抹的姑娘們驚慌地從各自的房間裡奔出來探個究竟,卻沒想到硬闖進來、不費吹灰之力打倒數名保鑣的人,竟然是眼前這位斯文俊美的公子爺。

    無夢在哪裡?洛無天隨手抓住一個姑娘,用心音問她。

    那姑娘滿臉困惑地盯著他的嘴,怔怔地朝樓上角落指了指。

    洛無天穿過一群妖嬈艷女,筆直走向角落的房間。

    一個老嬤嬤正在幫無夢梳妝,無夢兩眼空洞無神地盯著鏡中的自己,神情呆滯得像個木偶傀儡。

    無夢!

    又是這個聲音,洛無天的聲音!她驀地轉過身來,無法置信地盯著站在門口凝視著她的洛無天。

    是幻覺吧?這不可能走真的!我一定是看錯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極力想確定眼前的是幻影還是真實?

    不是幻覺,真的是我。洛無天跨步來到她的面前,用力將她攬進懷裡。

    無夢被一雙臂膀緊緊地摟住,緊得令她幾乎不能喘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實實地相信是他,真的是洛無天來了!

    連日來壓抑在心底的懊惱和後悔,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洩漏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你說了那麼殘忍的話,你為什麼還願意來找我?」她從他懷中仰起頭,淚眼蒙-地看著他。

    因為我很想你。他簡單的一句話,將她從悔恨不已的牢籠裡釋放出來了。

    「對不起,如果我傷了你,真的、真的對不起!」她眼中泛滿了淚,心痛得無法克制,情不自禁地抬高雙臂環住他的頸項,緊緊擁抱他。

    洛無天從來沒有明明白白對她說過「愛」這個字,但是此刻感覺著他強烈的心跳,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也感覺得到他心中對她藏著的愛意有多深。

    跟我回去吧,無夢。洛無天深深埋首在她的頸畔,嗅聞著他熟悉的氣息,將失而復得的夢擁緊。

    「你的婚事呢?」

    『吹了。』他以唇語說著。

    「啊?」她愣了愣。

    洛無天挑眉一笑。『我用我的方式擺平了。』

    「真的?」她難以想像他是用什麼方式擺平的。

    『你跟我回去,我自然還會用我的方式來解決你的問題。』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

    「好。」她漾出淺淺的笑,決心信賴他。「我們走。」

    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衝上樓,更多的保鑣手持棍棒衝了進來,將洛無天和無夢團團圍住。

    「無夢,你不是說你自己是心甘情願留在『倚紅樓』的嗎?你最好給我弄清楚了,你現在可是『倚紅樓』裡的姑娘,哪能容你說走就走!」趙大爺從保鑣後頭閃身出來,陰沉沉地瞪著他們。

    洛無天緩緩側過臉,眸光冷冽地掃過趙大爺的臉。

    「你!」趙大爺陡然認出他來,像突然撞見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不就是捏斷我肩骨的那個人!」

    無夢微微一驚,往洛無天懷裡縮了一縮,洛無天氣定神閒地笑笑,手臂定定地環在無夢的腰上。

    「來人哪!把他們統統抓起來,別讓這個男人跑了!」趙大爺厲聲咆哮。

    眾保鑣們揚棍衝上前,洛無天摟著無夢的腰後退一步,那些保鑣手中的棍棒突然一一彈開來,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怎麼回事?你們在搞什麼?」趙大爺怒氣沖沖地吼。

    眾保鑣嚇得面無人色,一個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步,連無夢也大感不可思議地看著洛無天。

    地板上忽然間發出了奇怪的吱吱咯咯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詭異地盯住地板,那聲音聽起來很像是木板正一點一點地被人撬起來的聲音。

    突然,一片木板「砰」地一聲彈開來,不偏不倚地打中一個保鑣的臉。眾人大驚失色,駭然地看著第二片木板正慢慢地往上翹起來,一副隨時都準備彈開的態勢……

    這間「倚紅樓」我看了非常討厭,拆光了它好不好?洛無天的聲音迴繞在無夢的腦際。

    無夢聽得驚愕不已,根本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他是什麼意思時,那第二片翹起來的木板就又「啪」地一聲彈出去,擊中另一名保鑣的頭!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第三片木板又吱咯翹起來了,這下子沒人敢再逗留,全部驚慌失措地逃了出去,沒命地往樓下狂衝。

    洛無天神色自若地一把橫抱起嚇呆的無夢,從樓台上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一樓大門前。

    「倚紅樓」內四處響起吱吱咯咯的聲音,木板一片片彈飛,屋樑一根根垮下,就看見趙大爺、花容失色的姑娘們和眾保鑣抱著頭從屋內往外逃出大門。不一會兒的功夫,那幢華麗的「倚紅樓」就這麼轟然一聲全垮了,轉瞬間成了一堆廢墟殘骸。

    當所有人都被「倚紅樓」莫名其妙倒塌的異象嚇呆時,洛無天抱著無夢遠離看異象的人群,來到一處無人注意的牆角。

    「『倚紅樓』真是你拆的?」無夢無法置信地看著他悠然自得的笑容。

    我有些常人沒有的力量。他坦承。

    無夢簡直是嚇傻了,若不是早已經知道他擁有另一項讀心的異能,今天親眼所見的異象肯定也會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你到底還有什麼異能?乾脆一次統統告訴我,免得我次次飽受驚嚇。」

    別擔心,不會再有了,我要是還有更多異能,那我就是神了。他笑著捏捏她的下巴。

    「真的?我不信,看你笑得那麼神秘兮兮的,肯定還有鬼。」她決定不輕易相信他,這樣萬一以後又聽見他有什麼奇怪的異能還可以挺得住。

    「你還是覺得我很可怕嗎?」他眼神憂鬱地望著她。

    「不會,那時候說的是氣話。」無夢想也沒想地搖搖頭,羞怯地一笑。「而且呀,就算你真的是鬼我也認了,誰教我就是喜歡你。」

    洛無天笑開了,不疾不徐地低首吻住她的唇瓣,給了她一個濃烈得讓她此生無法脫身的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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