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歸(上) 第一章
    沙——

    伴隨著細碎的聲響,光潤指尖輕輕翻動書頁。

    燉煮著的藥盅讓屋內漫起濃濃藥味,卻絲毫不影響專注於書頁上的目光。

    但有不能說是忽視。

    一察覺到空氣中的藥味有些許改變,本持著書的手立時離開書冊,轉而熄了爐火。

    而後,再次拿起了書、重新靠坐上床畔。

    以著極其愜意的姿態坐臥於床榻上的,是名帶著幾分麗色的、過於俊美的少年。動作雖顯得有些慵懶,卻又帶著幾分近乎出塵的閒適;絕世容顏之上神色澹然,而隱含著幾分叫人無從揣度的幽沉。

    似淺實深的眸子緊鎖手中書冊。於腦海中架構著書中所言並將之記下後,抬手翻頁、細讀、理解、記憶。

    同樣的過程不斷持續——直到兩道腳步聲傳入耳中。

    白冽予闔上書冊,靜靜抬眸。

    無雙面容之上神情分毫未改,心下卻已暗自估量來人。

    其中一道足音屬於三弟熾予;另一個則是完全陌生的。此外,隱約可分辨的談話聲大半是出自那個陌生足音的主人,三句不離奉承餡媚。

    當下收了冊子,對來人的意圖已猜了個十之八九。

    將一襲白色長衫褪下掛起。淺藍床帷解落,輕掩住半坐臥上床榻的身影。

    餘燼仍存的爐上擱著仍燙手的藥盅;房內藥味濃重依舊--本是為了試試昨日剛與於伯討論而加以改進的新方子,此時倒是意外的幫了忙……

    心底一抹自嘲升起,對於這即將來臨的戲,也對自己。

    正如一個多月前在薊門關的那場。

    那場戲的觀眾,是與父親齊名的流影谷主西門暮雲。卻不知一個月後的今日,面對的觀眾又會是誰?

    解開長髮任其披散,白冽予躺落塌上,眼簾輕垂,微一動念,先前悠長緩慢的吐息已然化為迥異的微弱。

    片刻後,足音已然由遠而近,直至屋內小廳。

    只聽廳內餡媚的語聲響起:「白二少爺,在下陸仁賈,奉主人陸任倚之命前來拜會,並奉上長白千年參、千年何首烏、天山雪蓮等藥材,希望有助於二少爺的病情。」

    話中提及的一串藥材皆是以珍惜名貴而聞名,可見這個陸仁賈必是以此為由,才的父親允諾來此。

    白冽予當下一聲輕咳,扶著床半坐起身,卻是未曾束起床帷。雙唇輕啟,低幽中隱帶分愁緒的語音已然脫口:「陸先生請進。」微微一頓,「勞煩貴主如此擔心,還望陸先生能代冽予表達感謝之情。」

    後句方罷,那陸仁賈便已入得內室。滿室的藥味與淺藍素帳後半坐臥的身影讓他微微一怔,好半晌才回神答道:「哪裡,二少爺不必客氣……小人略懂歧黃之術,不知能否替二少爺把把脈,或許能有辦法……」

    「……好吧,便勞煩陸先生了。」

    故作為難的同意了他的要求,心下卻已帶上了分戒備。

    右手輕撩起帷帳,入眼的是一張堆滿諂媚的平凡面孔,而在望見白冽予時一陣怔然。白冽予也不多言了,像是毫無所覺的在那陸仁賈的怔忡中遞出了手。

    後者這才回過神。粗糙的三指搭上白皙的皓腕,寒涼柔潤的肌膚令人心神一蕩。陸仁賈收攝心神悄然送出一縷真氣欲探其虛實,卻隨即因那驚人的脈象而趕快收回了真氣。一陣愕然。

    也難怪他的身子會孱弱至此,這個白冽予能活下來當真是個奇跡……他的一身經脈幾乎可說是全毀,想必只剩了心脈未損,讓他得以苟延殘喘。如非有白毅傑這個父親,他只怕連十二歲都沒能活過。

    心下做出如此判斷後,陸仁賈收回了手,面露歉然:「抱歉,對於二少爺的身子,小人實在無能為力……」

    「冽予清楚自己的情況,陸先生不必介意。」

    「那麼,小人就不叨擾二少爺休息了。各種藥品小人已放置於外廳,盼能令二少爺的身子有所起色。」

    言罷,陸仁賈一個拱手行禮,便即轉身步出了內室——

    也就在他轉身的前一刻,先前滿是討好卻隱帶不屑之色的眼眸掠過一抹難察的陰沉。

    捕捉到這一點的白冽予因而微微瞇起了雙睛。左手輕覆上右腕,唇角染上一分冷冽。

    這個陸仁賈……並沒有外表所看來的簡單。

    * * *

    這是個無月的夜晚。

    趁著深深的夜色,一抹黑影避過重重巡邏飛閃而過,沒入莊園深處幽靜的院落之中。

    黑影靜靜靜伏於一角,窺視著小院中那唯一的一間屋子。他身上有幾處血痕,那是方才突破四周的機關時留下的。

    屋中一片幽暗。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中,僅有幾乎難以察覺的、過於虛弱淺薄的吐息。

    一個身影因而浮上腦海。那是一個與那微弱氣息相當符合的、過於美麗也過於纖細的身影……黑影藏於面巾之下的唇角勾起陰冷笑意。

    他是最好的人質。一旦抓住了他,擊潰擎雲山莊便不再是空談。只要能抓住他,身上的那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確認四周沒有任何埋伏之後,黑影迅速潛入屋中,直入內室。

    彷彿是要彰顯出主人的病弱一般,室中瀰漫這濃濃的藥味。早就清楚這一點的黑影沒有任何訝異,悄聲步至床畔。

    縱使接近至此,那吐息仍是微弱難覺。

    黑影抬手掀開了垂落的床帷。早已習慣黑暗的雙眼將塌上沉睡著的身影印入眼簾。

    柔順的黑髮披散於腦後肩背。即使在黑暗之中,那足稱無雙的面容仍是透著令人迷醉的光彩。明明還只是個帶有青澀氣息的少年,卻已有了蠱惑人心的強大力量。

    那是白冽予,擎雲山莊的二少爺,莊主白毅傑的次子。

    雖已是第二次見到這張容顏,心中的那份震撼卻沒有分毫的改變——一如最初那淺藍床帷由內揭起之時。

    絕世容顏如同其它兄弟般混雜了父母的色彩,可不同於繼承了父親的天份、在武學各有成就的兄弟,容貌冠絕的他,卻有著一副孱弱不堪的身子……

    如果沒有當年的那件慘案,他定會是兄弟中成就最為不凡者。可如今,他卻只能在重重保護下,整日纏綿病榻。

    這是擎雲山莊最大的缺點,自然也是所有欲與擎雲山莊為敵者最大的目標。

    一如此刻。

    望著沉睡榻上的少年,黑影一瞬間有些癡迷了。他從沒想過世上竟會有這般惑人的存在,竟連自己也不禁為之所動……

    壓下了不該有的念頭,他一個俯身便欲連著錦被將沉睡的少年抱起。

    但他打一開始就錯了。

    飄散於空氣之中不僅是藥味,還有一抹極淡、極難以察覺的香氣……

    便在他俯下身子的那一刻,一枚銀針由榻間空隙中電射而出,準確刺向其要穴。黑影還來不及察覺到任何變化便已失去意識,跌倒在地。

    伴隨著屋中光芒亮起,不久後,原先緊閉的房門被推開,隨之印入眼簾的,是兄長白颯予的身影。

    年方弱冠的他有著一身迥異於內斂氣質,隱蘊神光中的雙眸帶著沉穩的色彩。

    見兄長入屋,早已端坐小廳之中的白冽予唇角輕揚:「坐,颯哥。」

    依舊是淡然無波的神色,卻仍是在望見血緣相系的兄弟時,或多或少的帶上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柔和。

    看了看橫陳一角的黑衣人後,白颯予在弟弟對面坐下,比弟弟更多了些剛毅的臉孔露出過於複雜的苦笑。

    「雖知他不可能對你造成任何威脅,卻沒想到你竟能解決得如此輕易。」

    「因為他對我沒有戒心。」

    簡短一句回應了兄長帶著讚賞的感歎,視線抬起,乍看澄澈的眼眸卻讓人難以望穿,而隱隱帶上了一分冷冽。

    不等八月開口,雙唇已再度輕啟:「看來……這始自八年前的計劃,也到了收取成果的時候了。」

    自那一夜開始便未曾停息的謠言、擎雲山莊最大的「弱點」。

    江湖上重視的是實力。一個人便是有再高的智計,要是身體孱弱、不會分毫武功,多半還是會遭人輕視——更別提一個連「智計」都沒展露分毫的人。

    所以,沒有人會將他「白冽予」放在心上。在江湖上,他代表的只是擎雲山莊最大的弱點,也是與山莊為敵之人最大的目標。

    思及至此,心境雖是平靜依舊,缺已隱染上一分深沉——但神情仍是毫無變化。

    可白颯予畢竟是他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兄長,雖則分離了八年,對弟弟的本性仍是略知一二。尤其這幾年來他切切唸唸的也不過就那麼一件事,便是看不出,也能多少猜得他的想法。

    不願弟弟在此事上多想其它,白颯予沒有響應他先前的話,轉而道:「沒想到這陸仁賈竟有如斯功力,便是我也需費一番功夫才能勝他……他藏得很好。」

    「他和我也算是同道。只是一來對我有所輕視,二來有意探我底子,假意把脈而悄悄送了一縷真氣來一探虛實,這才完全洩了底。他所裝出的那副餡媚嘴臉確實容易讓人心生輕視。」

    白冽予自然明白兄長心思,當下順著轉移了話題,卻在句末神情一改,神色轉肅,眸光微沉。

    「如此人才,不會只是差來玩一套運冰的老戲碼。」

    「不錯。以其實力竟甘願放底身份裝作餡媚小人,單是這點便已不可小覷。以今夜情形來看,他打一開始便已將目標放在你身上。」

    「不僅如此。」

    「你的意思是……」

    「能差使如此人才,背後的勢力自不簡單。本以為傲天堡不過是虛有其表的傀儡,現下看來,其本身也相當不簡單——若真有流影谷插手,情勢只怕遠比先前所以為的複雜、嚴峻。」

    沒有停頓的流暢語句明確指出了問題的核心。白颯予因而一陣沉吟。

    知道兄長還要想好一陣子,白冽予便趁這個空檔起身自櫃上小罐中取出茶葉、拿過茶具,燃了爐子燒水泡茶。

    隨著時間流逝,好一陣子後,熱水已開。在他熟練的動作之下,茶香逐漸在小室中擴散了開。

    泡好茶後,白冽予替自己和兄長各倒了杯茶,並將之遞到早已思索一陣的兄長面前。

    白颯予先是一楞,而隨即點頭示意,舉杯輕啜了口茶。

    此茶口感溫潤,入口便令人感覺一陣清新。

    因而一讚:「好茶、好手藝。」

    見兄長讚賞,白冽予唇角輕揚:「若有東北長白靈泉,則更能將此茶表現至極致。」

    「沒想到你不但醫術冠絕、武功大進,連泡茶的功夫都如此高明。「

    「颯哥若有興趣,下回我還能下廚煮一頓。」

    「喔?有機會定要試試了。」

    笑著應了後,白颯予忽然鬆了口氣的一陣長吁。

    笑容轉為淡淡的欣慰。

    「你果真十分堅強。」

    「何出此言?」

    「八年前你離開之時,那冷若寒霜的模樣,我至今無法忘卻……那時的你雖以冰冷武器武裝自己,卻反倒讓人感覺你內心無比脆弱。仿若一敲碎外層的冰,你便會就此一蹶不振……」

    「……若我說,那不過是場戲?」

    「戲……嗎?」

    白颯予聞言苦笑。他和其它人一樣小看了冽。遭受打擊過後武裝般的冰冷固然令人心疼,卻還像是個孩子會有的表現。可若那也不過是場戲,那麼當時的冽,確實是太過……「你果真十分堅強。」

    同樣的一句話,涵義卻已有所不同。

    白冽予淡淡啜了口茶。

    眸光轉沉,思緒瞬間拉回了過往。

    「該流的淚、該有的脆弱,早在八年前便已一併耗盡。」

    無法停止的淚水、空洞的凝視著前方的雙眸。無助地躺在床上的日子,是自己所容許的最後的脆弱……只停留於原地,是什麼也幹不了的。

    而便以著如此心思,他走到了今日。

    「閒聊便到此為止吧。有什麼頭緒了?」

    不讓自己再多想其它,白冽予替彼此各倒了杯茶,並將事情拉回了正題。

    白颯予點頭謝過。想起方才竟這麼在大半夜閒話家常起來,不禁一陣好笑。

    但他隨即斂了心緒,肅容道出先前的想法。

    「仔細想來,對方若是真有如此實力,派這陸仁賈來捉你未免過於無謀了。便是將你當成山莊的軟肋,也不該在如此情況下出手……如果當成行險一搏便說得通。而若真是行險一搏,傲天堡便不足懼了——但我卻自覺地感到不大對勁。」

    「如果將之視為障眼法呢?連這個『陸仁賈』都不知道的障眼法。」

    「也就是說,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

    「不錯。」

    「那可就棘手了。我們對這傲天堡一點頭緒都無,敵暗我明,可說是處於一個相當不利的位置。且陸仁賈這趟已成功讓山莊八九成的人看輕了傲天堡,這會讓我們在應付傲天堡時多出很多變數。」

    事情越琢磨越是複雜難明,白颯予說著說著已然蹙緊了眉頭。

    可相對於兄長的煩惱,白颯予卻仍舊是一臉的從容。

    寒涼的指尖輕觸杯身,感受著杯中香茗透出的溫熱。

    「要想化明為暗,首要之務便是欺敵。」

    「欺敵?」

    「將計就計。」

    「你的意思是,讓對方以為我們已成功受其障眼法迷惑?」

    白颯予不是愚人,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弟弟的用意。「是了,先讓對方以為我們已經落入陷阱之中,引出對方下一步。由於對方不曉得我方的真實情況,行動必然會有所大意失誤,而我方也可藉此逆轉形勢……原來如此。」

    「不僅如此,我們還要趁機化明為暗,取回主動優勢。而關鍵也就在那『欺敵』二字上。」

    「嗯……對方既然設下兩層障眼法,自然是清楚我們會自以為聰明的破了第一層,而被第二層所迷惑。我們便要做出如此表現瞞過對方——這麼說來,先前的決議是可以繼續進行了?」

    話中所提及的,是白天兄弟幾人針對「運冰」時間的決定。

    擎雲山莊以保鏢事業起家,信譽卓著,有從不失鏢的美名。而陸仁賈表面上真是沖此而來——以千臉黃金委託山莊運一塊冰,並設下重重難關,以破壞山莊名譽。

    被父親任命全權處理此事的白颯予於是作出了「偷天換日」的決定。

    由於裝著冰塊的鐵箱可以在不動到箱口封條的情況下以機關開啟,眾人遂倒出了冰塊,打算擒下陸仁賈後將之代替冰塊運往目的地,藉機反將對方一軍。

    先前本是如此決定。可在曉得失去不知所以為的簡單後,白颯予對原先的計劃多少有了些猶豫,故有此一問。

    白冽予一個頷首表示同意。

    「照原定計劃進行,且要表現出對傲天堡有相當程度的輕視……任務的人選定下了嗎?」

    「初步決定由陳飛星領鏢,熾易容混入隨行——他也到了開始接觸山莊事務的年紀了。」

    年方十三的三弟白熾予也確實該是踏入江湖的時候了,如當年的自己……如此念頭方閃過,便因想起什麼而微微一怔。

    眼前端麗容顏上仍舊一片澹然,難以揣度。

    「這個決定十分妥當。」

    白冽予思索一陣後應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需要注意。」

    「你是指保密吧?」

    「不錯。要想成功欺敵,知道真相的人絕不能多。首先是不能洩漏給熾與塹。你我之外,也只需讓爹知道就好……這層保密功夫做得越好,便越能反客為主、請君入甕。」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傲天堡背後還有著流影谷的影子。若將這次的敵手視為流影谷的話……」

    「傀儡的好處便在於可以用之即棄。但越能幹的傀儡便越不容易聽話,流影谷不可能不曉得這點,又豈有可能將全副心力放在上頭?」

    「話是不錯……」

    「這麼想來,爹會將此事交給我,顯然是一開始就想到了這些。若非有你在,只怕我是沒法看清的。」

    最後的語氣有些感歎,對於自己的不足。

    白颯予舉杯將已涼的茶一飲而盡。

    帶著些失意的舉動令白冽予一陣莞爾。當下語氣一緩,道:「颯哥心地光明磊落,自然不擅長這些。」

    「你這樣說,反倒是有些貶低自己了。」

    察覺到他話中的另一層涵義,先前的感歎因而淡了些許。

    肅然略減,望向弟弟的眸光轉柔,卻又帶著些許的複雜。「這趟回來,你打算停留多久?」

    「何時注意到的?」沒有回答而是一個反問,對於兄長注意到自己的決定這點。

    這樣的反問無疑是肯定了他的推測……白颯予因而一歎。

    「方纔提到熾踏入江湖之事時才注意到的。」

    頓了頓,「冷靜理智如你,又怎會不清楚自己欠缺了什麼?要想增長經驗,最好的方式便是出外闖闖。所以我才推測……你這趟回來應該是不會久留的。」

    「至多再留半個月吧。」

    敘述的音調聽不出任何情緒,心底卻已升起了些許感慨。

    回莊至今,除了父親外還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決定,竟然就這麼被推測出來了……多年的分離或許造成了些許隔閡,可颯哥畢竟還是他的兄長吧!

    白冽予淡輕揚笑。雙眸對上兄長複雜的視線,神情轉為輕鬆。「不錯,刻下的我最缺的便是經驗。所以我要孤身踏入江湖,要憑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番成績。」

    「『孤身』……你是指不依靠山莊的力量?」

    「即將踏入江湖的不是擎雲山莊的『白冽予』,而是出身平凡的『李列』。既是個出身平凡的小伙子,又豈會與山莊有所牽扯?」

    「我懂你的意思。可隻身闖蕩,萬一出了什麼事,就怕沒個照應……」

    關切的語音在望見眼前容顏輕鬆卻堅定的神情之時沒下。白颯予一陣苦笑。

    「至少好好利用山莊的情報能力吧。畢竟,爹想將冷月堂交給你掌管。」話中的無奈妥協十分明顯,因為清楚自己是說服不了這個弟弟的。

    而響應的,是仍舊淡然的語音。「我不會隨時告知自己的行蹤,但我會製造出一個讓山莊『關切』李列此人行蹤的理由。」

    「理由?」

    「面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後起之秀,各大勢力豈有忽視的道理?」

    「原來如此。」

    當下明白了弟弟的用意,白颯予點了點頭。

    依冽一貫的作風,自然是不可能將「白冽予就是李列」之事讓太多人知道。而此事既然是個秘密,為了保守秘密,山莊自不可能特別關注此人。

    可一旦「李列」有所行為,成了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山莊便有了正大光明關切其行蹤在理由。

    見他早已考慮好一切,心中不禁感到有些無力……估計父親也是有著同樣的感受吧?就在他們這些親人費盡心思想對他有所幫助時,他卻早已盤算好一切,而且遠比他們所計劃的還要來得周詳。

    看著這樣的白冽予,心中固然讚歎他的能耐……可更多的,是不捨。

    一陣歎息。

    「你決定好嗎?初入江湖的舞台。」

    「不,隨興而為吧。」

    「這樣嗎……罷了。爹都沒說什麼,我自也沒立場多加干涉。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歇著吧——需要我帶走陸仁賈嗎?」

    「帶至屋外擱著便好,藥量足夠他睡個三天。現下他已是武功盡失,不足為懼。」

    「嗯……我走了,記得早些就寢。」

    似乎是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囑咐後,白颯予提起角落的陸仁賈轉身離去。

    聽著兄長的足音逐漸遠去,白冽予神情忽爾微變,眼簾垂落,輕輕將頭枕上桌面。

    指尖輕撫上杯緣,深眸染上些許愧疚。

    而,在足音踏出小院前再度啟唇。

    「這次的事情和流影谷年輕一輩脫不了干係。相關情報我會處理,颯哥只需專心應付各種變化就好。」

    「……交給你了。」

    回應的,是兄長的傳音。

    那是充滿信任的語調,對他。

    可他卻沒能完全回報這份信任。

    初入江湖的舞台,早已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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