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熱度慢慢的從熾熱轉成溫溫的,溪流畔的楓林也漸漸從密集轉為稀疏一片。
笑鬧著的小易已不知前行多久,卻始終不離南流左右。
南流好不容易喜歡上她,她怎會捨得離開南流的視線?
「咦?」跟在小易身後的南流忽然停住腳步,目光看向林中一點。
「南流,怎麼了?」小易馬上發覺南流的不對勁,跳到他面前問。
「好像是一座寺廟。」南流的目光並不收回,輕輕回答。
小易隨南流的目光看去,只見楓林深處火紅一片中,確有一角飛簷探出,但並不明顯。
南流是修佛之人,對於寺廟的氣息再熟悉不過,即使看不到,也能感應得到。
那一角飛簷處散發出的正是縷縷佛氣,但是並不深厚,應該是已廢棄的佛寺。
拜別師父後,他一路收妖降魔,每路過一座寺廟都會進去參拜,從未遺漏。
可是現在……
「既然南流喜歡寺廟,那我們去看看吧。」
雖然小易對寺廟沒什麼感覺,但只要是南流喜歡的她便喜歡。
「唔……我看,還是別去了吧。」南流想了想,搖頭。
「為什麼?」小易不解。
「因為佛寺的氣息可能會……」南流有些遲疑,不說下去。
「南流是說我不能進佛寺嗎?」小易眨眨眼,直接說出南流想說的話。
「嗯。」南流點點頭。
佛寺是排除一切妖孽的所在,即使佛氣淡薄,他也怕身為狐妖的小易會被傷害至。
「我站遠點不就好啦。」小易晃晃頭,笑道。
「好吧。」南流看著她笑了笑。
☆☆☆☆☆☆☆☆☆
走過一棵棵的紅楓樹,南流和小易漸漸靠近寺廟。
遠看這廟宇高大寬廣,飛簷碧瓦,但走近後,方見其破敗不堪、漆黑一片,顯然是荒廢已久。
「渡生寺……」看著正殿上懸掛的斑駁牌匾,南流費力辨認半晌,才輕輕念出。
可惜了,這樣一座高大寬廣的寺廟,又是在這樣清淨之地,竟會荒廢至此。南流心中輕輕歎息。
寺門已腐朽日久,輕輕一推便砰然伏地而倒。站在門口,南流運目看去,只見寺內塵灰滿地、蛛網密佈,已不知多久未有人跡到來。
而大殿內正中央供奉的高大佛像更是金身脫落、面目難辨,竟已看不出是何尊佛祖;長條案桌上的燭台殘破傾倒,兩側的桌椅破敗不全,已無一物可堪使用。
南流回身望一望遠遠站在寺外等候的小易,再環視一眼雜亂的殿堂,靜立一刻,終是無法棄之不顧。
他自佛門而來,看到這般淒涼的佛寺,怎能視而不見?
於是,挽起寬大的青衫衣袖,南流開始整理起佛殿。
佛殿大為寬廣,以他一人之力,至多不過稍加清理罷了。
將殿內無用的雜物堆到一角,再略微拂去佛像及長條案桌上的蛛網塵灰,已用去不少時間。
殿外夕陽漸落,殿內光線隨之暗淡。
直起腰身,南流再度打量一眼清理過的殿堂,唇角輕揚。
雖然離乾淨還差得很遠,但總算是免於髒亂。
轉身,南流向著殿外等候多時的小易走去。
「南流,你身上好髒啊!」
小易一見他走近,皺了雛鼻子,盯著他黑灰的袍子。
「嗯,剛才把渡生寺打掃了一下。」南流低頭看看自己髒亂的衣衫,笑笑回答。
能以己身骯髒,換得佛寺清淨,他甘之如飴。
「呵呵,南流真是好人!」
小易不顧他身上的灰塵,躍了上來挽住他的手臂。
「呀,小易!」南流不及避開,看著她潔淨的白農上也沾染不少灰塵,不由得皺眉。
「南流變髒,我也要變髒!」
小易揚起頭看著他微笑,純真甜美的表情好像孩童一般。
南流忍不住展唇笑開。
小易的頑皮真是今他無法抗拒啊!
天色已晚,在小易的牽拉下,兩人一路走回煙色閣。
南流細細尋思,小易所說的喜歡真的就只有這一日嗎?喜歡過就是喜歡,哪有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
南流忽然有些恍然的看向小易,他是不是又中了小易的計?
感覺到南流有些懷疑的目光,小易在心底偷笑。
她怎麼會滿足只讓南流喜歡她一日?
這只是個開頭而已。
既然南流已經喜歡過她了,她就再也不許他收回了!
只要能夠讓南流喜歡她、接受她,即使用點小小心思,也是可以的吧?
比起心機深沉的恆允,她實在算是善良太多了。
想起恆允,小易忽然有點擔心。
看看天色,酉時已過,不知等在觀月池的恆允會怎樣?
☆☆☆☆☆☆☆☆☆
恆允直直的僵立在觀月池畔,掩在紅色袍袖下的雙手用力緊握。
他正克制著心底不住翻騰的怒氣。
俊美的臉有些泛青,瞪視著眼前神色慌亂的青紗女子。
酉時前來的竟然不是小易,而是綠桃!
綠桃現在非常害怕,也非常後悔,她完全沒有想到,原本美麗溫柔的少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表情會變得如此可怕!
早知道,她便不來替小易傳話了。
偷眼打量恆允緊繃的臉,綠桃全身發涼,想要立刻轉身逃跑。
「嗯,你說,小易早有約定在先,所以今日不能來,是嗎?」
半晌後,恆允不悅的臉色漸漸緩和,代之而起的是一縷陰柔的笑意。
「是……是的。」感覺到恆允的怒氣稍退,綠桃輕聲回答,再看恆允一眼,卻感到一股更濃烈的寒意。
怎麼回事?此時微笑著的恆允竟比方才生氣時還要令人畏懼?他真的還是那個漂亮有禮的少年嗎?
『好,很好。」恆允點點頭,紅唇斜揚。
他當然知道小易為什麼不來,是因為那個南流吧?
那個差點識破他身份的南流!
冷眼盯視著再也受不了寒氣、顫抖著身子跑掉的綠桃,恆允嘴角笑意更濃。
這一次,他讓小易逃開;但是下一次,他絕不會讓她有逃離的機會。
真正的好戲才剛剛正要開始呢!
☆☆☆☆☆☆☆☆☆
與南流回到煙色閣,小易馬上被叫入千艷房中。
千艷臉色微白,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走近。
「千艷姐。」小易低頭,喚得有些心虛。
她知道千艷姐是在氣她沒有赴恆允之約。
「小易,為什麼你沒有去赴約?」
千艷在煙色開裡看到一臉驚懼的綠桃,一問之下才知曉,小易竟然沒有去和恆允見面。
千艷知道,恆允定是為了小易沒去而生氣。
這怎麼可以?恆允氣惱之下,若再也不來為淮兒治病怎麼辦?
「千艷姐,我不喜歡恆允。」小易抬起頭,直視著千艷。
這一點,千艷姐應該很早就知曉吧!
「可是,你既然答應了恆允就應該去赴約。」看到小易堅定的眼神,千艷眼眸低了低。她怎會不知道小易喜歡的是南流?
「千艷姐認為那真是我答應的嗎?」小易眼眨也不眨,輕輕回答。
千艷頓時沉默不語。
不錯,恆允的要求是她答應下來的,小易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
「小易,你明知道淮兒……」千艷的話語輕弱無力,眼中似乎有淚光微微一閃。她找不到任何責怪小易的理由,可是為了淮兒,小易為什麼不肯容忍一下?與恆允見個面又有何妨?可以換來淮兒的康復啊!
如果真如綠桃所說,恆允臉色那麼難看的話,以後他再也不來為淮兒醫治該怎麼辦?
「千艷姐,對不起。」看到千艷難過,小易只能輕聲抱歉。
她也想讓淮兒好起來,可是,為什麼要用她來換?今天,恆允要的只是相約,明天、後天會怎麼樣?千艷姐真的沒有想過,還是根本就忽略了?
看著滿懷心事的千艷,小易忽然發覺現在的千艷姐離她好遠、好遠,再也不是以前會關心她的那個人。
☆☆☆☆☆☆☆☆☆
第二天,在千艷的忐忑不安中,恆允果然沒有來煙色閣。
後閣中,小易皺著眉走向南流。
「小易。」南流靜靜的喚道,對她沒有一絲笑意的表情似乎早有準備。
「南流,今天恆允沒來。」
「哦。」點點頭,南流並不多說什麼。
小易接著道:「恆允不來,千艷姐很難過。」難過到也不願多看她一眼。
她知道,千艷姐是在怪她。
南流微微一歎,無語。恆允本就不是真的來為淮兒治病的,現在不來,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恆允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然後,接連數天恆允都沒有來,似乎是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千艷的臉色越來越邑郁。因為缺少了恆允的治療,淮兒竟然又一日日呆滯起來。
從早到晚,千艷都抱著淮兒發呆,不願說、也不願動,心事重重;到後來,不願再見其他人,當然也包括小易。
她是在為淮兒擔心吧?擔心淮兒這一生都這樣癡癡呆呆的再也好不了。
小易不忍再看千艷傷心沉寂的樣子,也怕接觸到千艷責怪的眼光。
可她現在只想與南流在一起;只要看到南流,不管是什麼事,她都可以不用再擔心。
南流仍然靜靜的站在庭院裡,臉上是沉思的平靜表情。
小易發覺,最近南流好像越來越安靜,臉上也出現越來越多這種表情。
南流是在想什麼呢?
小易沒有問,她知道如果南流想說的話,總有一天會自己說出口。
輕輕靠近南流,小易挽住南流的手臂。
南流抬眼看看她,溫和一笑。他已經漸漸習慣小易的親近。
「南流你說,恆允還會不會來?」小易皺著眉問。原本以為當千艷姐和淮兒已經不需要她,就是她和南流離開的時候;可是現在,淮兒又開始發呆。
不知道為什麼,小易這幾天忽然很想和南流一起離開煙色閣。她隱隱感覺,如果自己再待在這裡的話,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一種屬於狐類動物的預感,模糊,但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如果她和南流離開的話,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吧?
「小易覺得恆允再來是好事嗎?」南流看看她,忽然問。
「如果他治好淮兒的話,當然是好事;那樣,南流就可以和我一起離開這裡了。」小易悶悶的說。現在的她很害怕待在煙色閣裡,每個姑娘投向她的目光似乎都含著責怪,怪她不去見恆允,怪她無情。
「你想離開了?」南流有些驚訝,小易不是很捨不得這裡嗎?
「嗯。」小易點點頭。
南流微微垂下眼,若有所思。
要離開嗎?現在有很多事還沒有找到謎底呢,或許,即使他和小易想走,也會有人阻擋吧?
不過,該來的總是會來。來得晚,還不如來得早。
或許,引蛇出洞也未必不可!
心中主意既定,南流抬起頭,眼中光蘊閃動,「小易,你去和千艷說,我們明天就走!」
南流的表情好像是決定了什麼,在溫和之中隱隱透出一絲毅然。
「好,我馬上去說。」
看到南流的神情,小易不是很明白,但仍高興的點點頭。
南流是和她一樣想離開吧?
看著小易急匆匆轉身的背影,南流沉思良久。眉間,慢慢升起一抹化不開的輕憂。
離開,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呢。只怕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
千艷正抱著淮兒低頭沉思,聽到門口腳步聲響馬上抬眼,一瞬間,眼中似乎有強烈的光芒一閃而逝,好像……是近於慌亂的那種。
「千艷姐。」小易小心的走近,輕聲喚道。
「嗯。」將視線定在淮兒呆怔的小臉上,千艷低應。
「千艷姐,我……要離開這裡了。」輕歎一聲,小易並不介意千艷的忽視。
「離開?」千艷猛然抬起頭,把目光移到小易身上,臉上也出現一絲驚訝。
「是啊,我要和南流一起走。」小易點點頭,很高興千艷還是注意她的。
「小易要離開啊……」千艷皺眉,語氣有些猶豫。
小易跟自己在一起可是好幾年了呢,現在她說要走,自己該怎麼辦?任由她安然離去,還是……
「嗯,千艷姐放心。」小易微笑。
看來,千艷姐也是關心自己的,才會有些捨不得吧?
小易記得,她化成人形後,有好長的時間都是在荒野山嶺裡閒逛,不敢和人接近,千艷是難一一個知道她的身份後,還接受她、對她孬的人。
所以不管怎樣,她永遠都會喜歡千艷姐。
☆☆☆☆☆☆☆☆☆
深夜。
又到煙色閣春富帳暖的時間,攙著個個前來尋歡、喝得半醉的男子,花娘們紛紛步入各自的繡房,閣中漸漸變得空寂起來。
小易很晚才從南流那裡回房。
從明天起,她就要和南流離開煙色閣,兩個人永遠在一起。
含著笑,小易沉沉入睡。
一片靜寂中,門外深長黑暗的走廊裡,隱隱迴盪著男客斷斷續續的鼾聲。
這樣的夜晚,本不應該再有任何動靜,可是,黑暗中似乎有道瘦小的人影在移動。
走過幽暗的環廊,走過一扇扇緊閉著的房門,人影如同鬼魅一般,不發出半點聲響。
這個時候怎麼還有人是醒著的?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人?
人影在門前靜立一會兒,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然後,人影身前的房門忽然莫名其妙、無聲無息的打開。
並不見人影有什麼動作,環廊內也無一絲風吹過,門就那樣自動的打開。
幽暗的屋內,隱約可見床幔低垂,衣衫散亂一地,顯然是哪一個花娘留客的屋子。
人影慢慢的向屋內移動。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多了一個人,一個全身泛出潔淨氣息的人。
☆☆☆☆☆☆☆☆☆
天亮了。
小易早早的起身找南流去,昨晚說好的,南流要和她一起向煙色閣的花娘們道別。
「咦?」推開南流的屋門,小易怔了怔。
南流怎麼不在屋內?
環視空蕩蕩的屋子,小易微微皺起眉。
她注意到南流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而且與昨晚看到時一模一樣,連動都沒動過。這是不是說明南流昨晚根本就沒睡過?
心生疑惑的小易在煙色閣後的庭院裡走了一圈,也沒找到南流。
這麼早,南流有事出去?
小易只得先一個人到前廳,因為花娘們知道小易要走,都已盡早打發屋子裡的客人離去,聚在大廳準備為她送行。
見到小易出現,花娘們一擁而上,一個個歡笑著祝福小易。
不管如何,在她們看來,能夠離開青樓總是好事。
可是到最後,花娘們發覺廳裡似乎少了一個人。
「咦?綠桃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小易今天要走她知道的啊!」
平日綠桃對小易親和得很,性子又熱情,是不可能不來送行的。
「想來是昨晚太疲累,今兒個起不來了吧……」
綠桃的繡房在二樓,房門正對著樓下廳堂。
吃吃的嬌笑聲紛紛響起,花娘們臉上都浮起暖昧的神色,對著二樓的繡房指指點點。
正笑鬧間,綠桃房裡忽然響起一聲尖叫。
叫聲惶恐至極,好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
花娘們都驚訝注視著二樓,綠桃出了事?
砰的一聲!
房門大開,綠桃滿臉驚懼、衣衫不整的撲跌而出,滾倒在環廊上。
綠桃俯在地上,顫抖的手指著房裡,口中顫聲地道:「有人、有人死了……」
什麼!房裡有人死了?樓下的花娘們頓時驚悸一片。
青樓內最懼怕的就是出人命,更何況,送命的還是個客人;不但難以對死者的家人有交代,最麻煩的是面對官府的責問。
小易愕然,看著紛紛跑上樓的花娘們,心頭升起一絲不安,就和這幾天來一直出現的感覺相同。
怎麼會這樣?偏偏她要走的時候出事?
小易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好像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圍在綠桃身邊,花娘們皆不敢進房裡查看,唯恐會惹禍上身,只是火速上樓稟告千艷。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應該請閣主定奪。
千艷冷著臉走下樓,看看哭泣的綠桃,再掃視屋內一眼,眼中的光芒陰沉得駭人。
從門口看去,房內的雕花牙床上,有個男子靜靜躺著,一動也不動。
千艷抬步,慢慢往房裡走。
床上,是一具年輕男子的屍體,面容平靜,毫無痛苦或懼色,除了臉色蒼白了點,實在看不出是個死人,倒像是正在沉睡中。
千艷瞪大雙眼,抑下心中翻騰,伸出手在男人鼻下探了探。
氣息全無,但還未冷透,顯然才死去幾個時辰。
頓了一下,千艷的手緩緩側移,掀開蓋住屍身的薄被。
薄被下,男子全身赤裸、一絲不掛。
這很正常,鑽在妓女的被窩裡,有哪個男子是需要穿衣裳的?
可令人驚奇的是,男子的屍身居然完完整整、白白淨淨,一絲傷痕也無,只看得出全身肌膚蒼白乾枯得怪異,好像是被吸盡了全身的氣血。
一具莫名其妙、被吸乾血的身軀!詭異到讓人只過看一眼,便絕不願再看第二眼。
千艷收回手,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慢慢的轉身走出房間,冷然關門,把所有人的視線都阻斷。
站在門口,千艷掃視一眼圍成一圈、靜寂無聲的花娘們及小易。
不經意的,千艷的目光在小易站立的方向停了停,然後移開,靜靜對身邊的花娘道:「馬上派人去報官!還有,閣裡出了人命,從現在起,在場的任何人都到廳裡去,不得離開煙色閣一步!」
她說是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原本要走的小易。
看著冷冷的千艷,小易咬咬唇。
這也太巧了吧?她和南流剛要離開就出人命,而且還死得離奇怪異!讓人不得不懷疑,殺人的是妖孽。
那個人不是她殺的!
千艷姐應該知道她從不奪人性命。
可是,煙色閣中除了她,還有第二個妖嗎?
小易一臉迷茫,怔怔看住神色僵冷的千艷。
她不敢再想下去,再想的話,她怕自己會傷心難過。
伏在地上的綠桃又懼又怕,仍不住地啼哭著。
綠桃不明白,怎麼昨晚好端端的客人,今早就斷了氣?她可是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聽到啊!
不一會兒,便開始有陣陣驚懼的議論聲在大廳內響起。
「好端端的,客人怎麼會死成這樣?」
「煙色閣鬧鬼了!」
☆☆☆☆☆☆☆☆☆
官府的人來得很快,這些平素從不搭理老百姓的凶神惡煞,今天倒是積極得令人吃驚。
而更加令人驚奇的還在後頭。
隨著大隊衙役來到煙色閣的居然還有安城之中最神秘、最具權威的男人——城主肅廖。
只是一樁尋常的青樓命案,怎會驚動到肅廖?閣內的眾花娘及門邊看熱鬧的人群都不約而同的屏聲靜氣、低頭退立。
因為誰部知道,觸怒肅廖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華麗軟轎停在煙色閣前,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錦繡垂簾緩緩翻起,從轎裡跨出莫名前來的肅廖。
神秘的肅廖!今人心驚的肅廖!
一襲艷紅長衫,紅得簡直刺人眼目,臉上還戴著精巧麗猙獰的面具。
肅廖,果然是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迎著緩緩昂首進入煙色閣的肅廖,千艷神色僵硬又冰冷。
就是這個可怕的男人將淮兒傷得慘不忍睹,也毀去淮兒臉上的笑容。
可是,此刻的千艷不能做出任何仇恨的表情。
為了煙色閣,也為了她的淮兒……
「城主。」千艷乾澀的開口,聲音暗啞。
「唔。」肅廖看也不看她,不停步的直接往閣內_走。
千艷咬牙,臉色僵硬的讓到一旁,廳中的女子們更是驚懼的散向兩邊,讓肅廖走入大廳。
這人就是傷害淮兒的罪魁禍首,面對這個人,千艷姐為什麼還是這樣冷靜?
還有,她怎會覺得這個肅廖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盯著一身紅衫的肅廖,小易眼眨也不眨,心底泛起更濃重的疑問。
彷彿是感覺到小易專注的視線,行走中,肅廖戴著面具的臉忽然往小易這裡看了一下。
看不到表情,只感覺似乎有兩道精光在面具內一閃。
小易心中頓時微微一寒,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真是奇怪,肅廖只不過是個人,不是嗎?為什麼在他的視線下自己竟會有種害怕的感覺?
安城肅廖,果真如同城內百姓所述,是個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怯的男人!
於華麗的廳堂中站定,肅廖微微側身,好像是在觀察閣內情形,又好像是在尋找著什麼。面具所看之處,人人都緊張屏息。
「來人,上樓驗屍!」聲音從面具中發出,低柔而模糊,聽不真切,卻令人膽寒的不得不立刻遵從。
自他身後馬上走出兩名官府中的忤作,上樓開門進人。
眾花娘全緊張地盯著兩個件作消失在房裡,而一旁癱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綠桃已經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半晌後,忤作踏出房門下樓,躬身對肅廖道:「稟報城主,房內男屍是被吸乾全身氣血而亡,死狀離奇,疑是……」
件作神色略微遲疑,彷彿是不敢開口。
「說。」肅廖語氣冰冷。
「是!房內男子,疑是被妖物吸盡血氣而亡!」忤作硬著頭皮,大聲說出。
「妖物?」肅廖輕吟一聲,戴著面具、喜怒難測的臉微微轉向眾人環視一圈,又停在千艷臉上。
「煙色閣中有妖物出沒,你怎麼說?」肅廖只問千艷一人,問得很輕。
千艷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她沒有立刻回答,但她的眼神已慢慢的向小易身上投去。
即使心底已經隱隱知曉答案,小易的眼,仍然含著希望迎向千艷。
她從來不害人的!千艷姐會相信她的吧?
目光相接,千艷雙唇微微顫抖。
她不想,她真的不想!小易曾經救過她,也救過淮兒。
可是如今為了淮兒,她不得不這麼做!
她已將自己的心交給惡魔。
「若我將妖物交出,煙色閣以及煙色閣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可以沒事?」不敢再看小易,千艷轉過眼慘然輕問。
「可以。」肅廖簡單回答。
「煙色閣裡確有妖物,那就是,小易!」手指向人群中的小易,千艷眼神空茫,定定的吐出一句話。
什麼!小易是妖?殺人的竟然是小易?
花娘們忍不住發出數聲低低驚呼,與小易站得近的花娘忙不迭地退後數步,恐懼的眼神不約而同向小易投去。
注視著千艷指向自己的手指,小易純淨嬌美的小臉有些發白。
不過不是為了妖的身份暴露,而是為了千艷的親口指證!
她不敢相信千艷姐竟真的捨棄了她。
即使,她早就隱隱感覺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嫁禍!
小易完全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衝著自己來的。
可是,為什麼有人會費盡心思設下這個圈套?又為什麼要害自己呢?
茫然面對千艷冷漠木然的臉,以及四面投來花娘們滿含懼意的目光,小易頓時不知所措。
現在她該怎麼辦?那個人不是她殺的啊!
從很久以前起,她就不再吸人精氣,要吸也只吸南流一個人。
可是,現在好像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兇手。
她是不是該逃跑?南流呢?怎麼都不見南流?
迷茫中,小易抬眼向四處尋找,現在能幫她的人,她只想得到南流。
如果南流在的話,他一定會相信她沒有殺人吧?
她知道,就算這世間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南流也會相信她。
可是南流並沒有在人群裡。
小易只看到花娘們慢慢向門外散開,偌大的廳中只剩下自己孤單地站在中間,千艷和肅廖已退到門口,而廳外,大批的官兵已將煙色閣團團圍住。
是防止她逃跑吧?很明顯地,肅廖今日是有備而來。
他不但帶來數百名官兵,還帶了一個身著黃色道袍的高瘦道士。
門口人群讓出一條路,道士從廳外緩緩走入,雙眼中精光閃動,面容瘦削、額骨高聳,一副高傲刻薄相;手執一件法器橫在身前,身上環繞著陣陣無形的道家真氣,顯然修為不低。看來,這個道士是肅廖專程請來捉妖的。
一進廳中,道士立刻將視線牢牢定在小易身上,深黃道袍一陣拂動,卻並未立刻上前除妖,冷眼看了看廳中形勢,甚是矜持。
小易見到高瘦道士並不如何驚懼,只把目光定在千艷臉上,茫然低喃:「為什麼,千艷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不明白啊!千艷姐竟然會和那些人聯合起來捉她。
千艷姐不是最關心她的嗎?肅廖不是千艷姐的敵人嗎?
千艷臉色僵硬,緊閉著唇一語不發。她不得不這麼做!為了讓淮兒活命,為了讓淮兒恢復神智,唯有犧牲小易!她身旁的這個男人,實在太可怕,她根本沒有任何力量抵抗他!
肅廖忽然低低一笑,面向小易道:「不管是人還是妖,傷了人命便該伏法。怎麼樣,你是選擇束手就擒,還是寧願被打回原形,魂飛魄散?」
小易輕輕顫了一下,她知道肅廖說的絕對不是空話。
那個道士手中所執的暗金色法器,是世間所有妖類都懼怕的震魂鈴。現在道士只是那樣遠遠的站著,她已經頭暈目眩難受得很;如果他搖動震魂鈴的話,她的魂魄恐怕要不了多少時候就會被震散。
現在要逃,已經晚了吧?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震魂鈴的聲響。
那麼,她唯有等待南流來救她。
小易堅信,南流一定會來救她!
見小易許久沒有動靜,肅廖再度低低一笑,忽然退後兩步,讓道士走到身前,微微一躬,「妖孽在此,煩勞道長了。」
既然小狐妖不肯束手就擒,他只有讓她見識一下厲害。
「大膽妖孽膽敢傷人,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見肅廖出言恭敬有禮,道士心下甚是滿意,眼中精光一盛,立刻踏前兩步大喝。
隨著老道士的跨步,純金鑄造的鈴鐺輕輕響了兩下。
小易立時臉色煞白,顯出痛苦之色。
在震魂鈴的強大法力籠罩下,她已經無法移動分毫,只感覺一波波強勁而灼熱的氣流向自己全身襲來。
「不,不要……」閉起眼,小易忍不住呻吟,纖細的身軀陣陣輕顫。
她的頭好痛,她快要融化了啊!
南流呢?南流為什麼不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