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榭中,一對人影正端坐在石椅上對弈。
「吃。」一個嬌俏的身影,展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糟糕!」對面的男子看著盤中的棋子愈來愈少,暗叫下妙。
「大意失荊州。」她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你別太得意了,此盤棋尚未到無法挽回之地,換我。」男於精明地看到一個破綻,立即反攻。
「嘿!狗急跳牆了,竟給我下馬威,看我的。」周蝶眼睛一轉,手正要落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慌而來。
斯文男子轉頭問著來人。「何事這般慌慌張張?」
「爺,周家下人有急報……要……周姑娘立即回府……」來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
「是我爹回來了嗎?」周蝶微笑地猜測,算算時日,也該是爹回來的時候。
僕人又急慌又是結巴地開口。「不是……有消息說周老爺他……回程時出事了……」
周蝶倒抽一口氣,臉色刷白,連手中的棋子掉了都不自覺。
不,不可能!爹怎麼可能會出事,不可能的!他的身邊都有最高明的保鑣保護呀!
怎麼可能會如此……怎麼會呢!不!她不相信!
俊逸的男子一臉鎮定地按住她的手安撫。「周蝶,別慌了手腳,鎮定點!」
「我……」周蝶嚇得眼淚湧奪而出,無助的眼神看得展中衍一陣心憐。
「趕快回去!若有要我幫忙之處,儘管派人通知我。」展中衍堅定的看著她。
「嗯。」周蝶跌跌撞撞地衝出展家,騎著「迅雷」直奔周宅。
一見奶娘焦慮的身影,她慌忙地跑過去。「奶娘,爹呢?他怎麼了?聽展家的人說爹出事了,是不是?」
「我也不清楚,是此趙同行的阿林捎信傳來的消息。他們……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十幾個凶狠的惡盜,不由分說地就砍人劫財,老爺為了救人而受了重傷,聽說老爺他……他……」奶娘早紅了雙眼,看到小姐蒼白急切的模樣便說不下去了。
「奶娘,爹怎樣了?你快說呀!我急死了!」周蝶一顆心忐忑不安地追問。
奶娘咽嚥口水,心知小姐是一定要問出答案,長聲喟歎著:「聽說老爺他……他因傷勢過重,已經……去世了……」
周蝶身形一晃差點昏了過去,淚水驀地進出,聲音哽咽的哭喊:「死了?不可能!爹這麼多年的商行之旅,從沒出過事……不可能的!我不信!」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頓時分崩離析,老天爺應該不會那麼殘忍吧!去年才奪定娘,現下又來跟她搶唯一的親人。
貝齒緊咬著下唇,她硬是不肯相信這項未經證實的消息,只是現在的她無助又害怕,害怕這個消息是真的……
「小姐,你要節哀呀,雖然我也不相信,但……傳來的消息就是這樣,其他的細節我們也不清楚……說不定老爺人沒事,只是受了傷而已,所以你要振作一點啊!」奶娘安慰著周蝶,一邊卻忍不住又流下眼淚。
「沒見到爹的屍體前,我絕不承認爹已經走了。」周蝶咬牙道,硬是強迫自己要樂觀一點,或許阿林的消息是錯誤的,搞不好爹的傷早治好了……沒錯!一定是這樣的。爹一定會沒事的,一定的,她相信爹一定活的好好的!
「嗯。」雖然奶娘覺得希望不大,但她也同意小姐的話。消息從京裡傳回到揚州都過了些天,或許事情有新的轉機也說不定,何況阿林也只是簡單帶過,也可能並非如他信中所寫的。
「奶娘,那現在阿林他們人呢?在哪裡?我要去看他們。」周蝶好擔心爹的狀況,想去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林早報了官。現在他們全都被送往京城的官府中去,等待官府的人查辦了。」奶娘就只知道這麼多了。
「京城?」那麼遠?爹的傷,不知道撐不撐得到那個時候呢!不安的陰霾從心底升起,漸漸擴大蔓延……
奶娘還來不及開口,門外一陣陣騷動喧嘩傳人大廳內。
「什麼事那麼吵?」周蝶拭著淚詢問。
幾名僕人衝了進門喊著:「小姐……一大批的官兵包圍在門口,他們……他們指名要見你……」
周蝶不解的和奶娘交換眼神,隨後趕到門口,果真見到一大群的官兵將周府的門前擠得水洩不通。周蝶的美眸掃過這一群人後,目光不自主地停在後頭離官兵有兩個馬身距離的銀衣男子身上。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覺得他很特別,身上有股引人注目的氣質,他的神情冷然高傲,但卻令她離不開眼;而那人冷冽的目光也注視著她,從頭到尾地打量著,最後又回到她白皙的臉上審視了良久,周蝶忽然察覺自己凝著氣息任由他無禮的打量,她困惑的甩甩頭,不懂自己為何被他這麼一看,會有這麼古怪的反應,好像期待著他打量後的評語……
站在周蝶面前的官兵,見她呆愣在那兒,只好主動開口。「我是京城左大人的手下捕快馮大明。請問你是……」
周蝶被他的大嗓門給嚇得回了神,硬是把視線從銀衣男子身上抽離到眼前的男子。「在下周蝶,官爺指名找我,有何貴事?」難不成是爹有消息了,思及此,她的眸子閃著明亮的眸光。
「你就是周蝶?」馮大明表情一怔,老天爺!眼前這身著男裝的人就是周蝶?
不是個姑娘嗎?難道消息有誤!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周蝶沒錯過那名銀衣男子眼中的驚愕,隨後他噙著一抹近似玩味的淺笑。
馮大明原以為可以見到一名嬌滴滴的美人,雖說眼前這位的五官也很精緻,但怎麼看就是和他想像中的連不太起來。「呃……你有何證明你就是周蝶呢?」
「你何不問問週遭的鄰人就知道了。」由於一批官兵的到來,使得四周的鄰居也下晃好奇的站在一旁看熱鬧。
「對喲!」馮大明愣了一下,在鄰居的點頭附和下,他總算確定她的身份,瞥了後頭的銀衣男子,見那人頷首,他才又開口:「你爹的商行之行出事了,你應該有聽到消息吧!」
「我聽說了,但事情並不明確,官爺可否直接告知。」周蝶急急地問,或許從他口中她可得到一些消息。
「我並不清楚,上面的只派令我們協助你赴京一趟,請周姑娘盡快準備好,好讓我們覆命。」
「要我上京是因為我爹的事?」周蝶一聽只覺得不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
周蝶實在太掛心爹的安危,看來一切只有自己親自赴京一趟才能明瞭一切事情,反正她之前心裡也打算去京裡一趟,現在由宮府的人護送,倒也不是件壞事。
「小姐,你真的要去嗎?」奶娘擔憂地將她拉到一旁詢問著。
「奶娘,我想上京一趟,確定這消息的真偽,否則我會吃不下也睡不著的。」周蝶語氣堅決地看著她,唯有親眼看到爹平安,否則她沒辦法放下心。
奶娘能體會,但是讓小姐一個人上京她實在不放心。「我知道你是擔心老爺,但你一個人上京我怎麼會放心呢?」
周蝶柔聲道:「他們是官府的人,不會有問題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奶娘思索了一下搖頭。「不行,我看我還是跟你一塊兒去好了。」
「奶娘,不行,從揚州到京裡太遠了,你會累垮的。再說,我走了,周家就沒人了,你留在這裡,幫我照顧好家裡,我會快去快回的。」周蝶冷靜的吩咐。
「我……」奶娘想再說話,但看到她堅定的表情後,輕歎了一口氣,她是拗不過小姐的。「好吧!」
周蝶走向馮大明。「你們有接我上京的官文嗎?」
「有。」馮大明立即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周蝶接過仔細地看過內文和官印。
「我跟你們上京一趟。」周蝶點頭,立即派人準備行李,併入內寫了一封信。
奶娘嘮叨地交代。「小姐,你一個人隻身在外,要格外小心。」
「嗯,我會的,我會不時地措信回來,你就別替我擔心了。」她輕聲安慰著奶娘。
「一切要小心啊!」
「我會的。奶娘,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展中衍。」周蝶見奶娘點點頭,才看向那名官爺。「我們可以出發了。」
「那小姐請上轎。」
這種節骨眼還坐轎?「坐轎太浪費時間了,我騎馬即可。」她立即吩咐人把「迅雷」牽出。
「呃?」馮大明整個人愣住。一個女娃兒騎馬?這倒是他做捕頭多年,第一回遇見的怪事,又瞥身後的銀衣人一眼,見他也沒反對,自己也沒啥好說的。
「小姐,一路上小心!」奶娘把包袱拿給周蝶,紅著眼交代。
「我會的。」周蝶緊擁一下這個老婦人後,俐落地跳上「迅雷」的馬背上道。「可以走了。」
「真不知道這裡誰是老大了……」馮大明忍不住嘀咕著,才下令走人了。
周蝶回頭瞥見家門愈來愈遠時,才發現到那名銀衣人卻仍留在原地,她皺起秀眉,一臉地不解。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何那樣看著她?
懷著一顆困惑的心,她隨著大隊人馬往京城出發。
聶王府
「我要出去!」一個細細的嗓音夾帶怒氣地吼著。
「抱歉!小姐,你不能出門。」侍衛們一臉必恭必敬的道。
「為什麼?」她怒氣衝天地吼著。
「我們不清楚,只是奉命守著你。」兩個大男人就在房門口前和她糾纏著。
「你們……」周蝶幾乎快被他們一票侍衛氣死了。被那批官爺護送到京城後,她就一直被限定在此地不得踏出半步,問他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真是快把她給急死了。
她以為自己應該是被送去府衙的,但為何那些官爺卻將她送到這個鬼地方呢?
隱忍兩天來的怒氣無處發洩,加上焦慮父親安危的心,如火上添油地使她不得不使出手段。「我一定要出去!」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待在這裡,她想馬上得知爹的情況。
「小姐,你別為難我們了。」侍衛苦著臉說。
「那我只能先說聲抱歉了,看招。」周蝶說完,展現多年累積下的武功,讓侍衛們急忙接招。在過了數招之後,周蝶發現他們的實力不差,只是顧及她為女流之輩所以沒有使出全力,但她可也沒有心軟,把握他們這個弱點,放膽攻擊,使得一票武功極高的侍衛被打得狼狽萬分。
「吵什麼吵?」聶飛蹙緊眉頭看著眼前一片混亂的情景搖頭詢問。老天!這要是給聶子介看了,保證他的表情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堂堂王爺府的侍衛竟被一個女娃兒耍得團團轉,這還得了。
庭中的侍衛聽到聶飛的聲音全停了手,退到一旁,只剩一臉防備的周蝶站在那兒。
「爺,我們奉命看著這位姑娘,但她硬要闖,我們又不敢傷了王爺的貴賓,所以……」一名侍衛像見了救兵似的開口解釋。
「所以打得狼狽至極。」聶飛嘴角噙著笑意地看著周蝶,她和自己印象中的女人很不一樣,不但會武功,且膽子不小,竟敢直視著男人,或者是他太久沒回京城,所以不知現在京裡的女人都是這麼大膽。
聶飛揮揮手,侍衛們全大鬆一口氣的退下,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他了。
「你是誰?」周蝶發現他們很聽從眼前這個年輕又帥氣的男子,或許他可以告訴自己爹的情況。
「我?喔,在下聶飛,姑娘呢?」聶飛昨夜才剛抵達此地,所以並不清楚狀況。
「周蝶。」她打量著他,發現這名男子雖然年輕,但一身華服顯露出他的出身不凡,他的眼中有著玩味的氣息,和她之前遇到的那名銀衣男子有些相似,不自覺的,她對他的敵意也減弱了不少。
「周蝶?」姓周?她該不會是子介堂哥昨夜提及的女子吧?看來果真是個麻煩人物。
「有何不對?」周蝶美眸一轉挑眉詢問,聶飛搖搖頭不語,她自顧的繼續問:「這裡是哪裡?官府嗎?」
「不是,你在聶王府。」聶飛神色悠閒地開口,愈看愈是發現她長得挺標緻的,雖說身著男服,仍難掩她清麗的容顏,想必若穿起女裝必有令人驚艷的姿色,不愧是王室旁支的後代。
「你們為何把我往這裡送,我應該在官府裡才是!我要見我爹。」她憋了好久的疑問終於問出口了。
「這我不能作主。」他緩緩地左右搖頭。
「那這裡誰可以作主?」周蝶的好脾氣都快被磨盡了,她以為眼前的男人既有能力可以讓那批侍衛聽從,就有能力可以作主,沒想到他卻不是這裡的正主兒。
「當然是這裡的主子,只不過他可能沒空理你……」聶飛猜測的道,他聽總管說聶子介這些天忙著幫忙打理周昭彥的喪事,周聶王府兩邊跑,現下在不在王府內他都不曉得呢!昨夜只和子介打個照面閒聊了一下而已。
「噢!那如果我要走,你會攔我嗎?」她強壓著怒意盯著他問,想知道他是幫哪邊。
聶飛想了一下。「這個嘛……大概會吧!」
「你這個人怎麼回事,怎麼一點都不乾脆?」周蝶白眼沒好氣地瞪他。
「嘿!你別性急嘛!我昨夜才剛到,對於現在的狀況尚有些不清楚,只知道你周蝶會留在此地一段日子,其餘的忘了問,自然是不確定該不該留你了。」聶子介只告訴他不能招惹她、不能讓她逃走……等,而他那時又累又困,也沒把子介後頭交代的事聽完就去見周公了,目前根本有些一頭霧水,只清楚她是周老王爺的孫女而已。
「你會武功嗎?」周蝶發現四周的侍衛真的撤得一個不留,倘若聶飛不會武功,那她正好可翻牆拍拍屁股走人,但有這麼好的事嗎?他們怎麼可能留一個不會半點功夫的小子看守她呢!
「你說呢?」聶飛莫名的對她升起了好感,這娃兒挺可愛的。
「你怎麼笑得一副很奸詐的模樣。」她不怎麼信任的瞥著他,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一件物品被他打量著,這名男子究竟是誰?
「哈!我哪有?」聶飛玩笑地眨眨眼,這丫頭對他的胃,看來往後的日子不會無趣了。
周蝶才不會被他騙過,故作不在意地轉移話題。「我要去宮府,你可以告訴我方向嗎?」她很努力的裝出天真的表情,而自己差點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嘿!別想拐我,我還沒那麼笨被你那雙大眼給騙了,下次要騙人麻煩換個女裝,我或許會配合些。」他不留情的戳破她的企圖,看著她骨碌碌的大眼,閃著狡黠的光芒,真的是太可愛了!
「有沒有人覺得你很討厭?」周蝶氣呼呼的咬牙道。
「不好意思,至今還沒有,你是頭一個。」他擺出迷死人的笑容,奈何她心思太忙根本沒空理他。
「小心了!」周蝶才不放棄偷跑的機會,趁其不備時出招,順便試試他到底有沒有武功底子。
「嘿!小丫頭,我沒有惹你,幹麼偷襲我?」聶飛無辜地閃身而過,趁著她回招的空檔中問著。
「你當然有惹我了,回答的不清不楚,又礙了我的路,我當然要打你了。」周蝶一使劍,劍光刺向聶飛,每每以為可以刺中他時,又被他閃過,周蝶愈打愈火了,大喝一聲。「留神了!」
她下手沒有半點遲疑,目標對準他的左胸,卻突然手中一麻,劍直落地上,周蝶驚愕的望著仍是氣定神閒的聶飛。
「你打夠了吧?」他腳一勾,她的名劍便落在他手中把玩,聶飛揚起眉暗忖:真是一把好劍!
「哼!」周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輸給這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書生型男子。
「哎呀呀,打不過人家就發脾氣了,不愧是輸不起的娘兒們。」聶飛取笑的睨著她,手輕輕一送,劍便穩穩地落人她的手中,這下她不服氣也不成了。
「看你沒啥功夫,卻輸給你,我當然不服。」周蝶生平鮮少敗過,所以不免略顯孩子氣地抿著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輸贏又何妨?何必太過在意!」他輕笑。「還有,你也不用上官府了,你要的人早不在那裡了。」那案於早了結了,這點他確定子介有跟他提起。
「你知道!那你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兒,對不對?」周蝶的大眼閃著興奮明亮的光芒。
「你要找的人在周親王府。」
周親王府
周氏原本即為王公貴族之家,家教甚嚴,謹守本分地輔佐朝廷打理天下,使得歷代的君王和周氏的關係處得相當的好,尤其以周親王這一支更顯得突出,甚至娶走了皇上最寵愛的二公主,就可知道周家和皇室的關係有多好。
昔日莊嚴氣派的王府,近日卻顯得有絲嘈雜,進進出出的人更一下子爆增了百倍以上,不過氣氛卻略微沉重了些。
老王爺痛失愛子雖低調處理,但朝廷中人也是知曉的,所以湧進了不少弔慰的人潮。
問喪的人潮早歇止了,今日在大廳的人皆是和周氏相當親近之人。
聶飛這個不速之客也來到了王府,憑藉他這張簡直可比擬「通行證」的臉龐,暢通無阻的進入王府。
他步人大廳,見到一瞬間如同老了十歲的老王爺,有禮地拱手作揖。「老王爺,聶飛特來給您請安了。」
「聶飛,你回到京城了!我怎麼沒有收到你的通知,有一年不見了吧!」周親王憔悴的臉龐頓時舒活了起來,他特別喜愛老友的兩位孫子--聶子介和聶飛,這兩個孩子挺得他的緣。
「老王爺的記性仍是這麼好。我昨夜近半夜才抵達城裡,加上我大略聽到子介提及您府中有喪事,所以才沒有特別通知您。今日,特地來請罪呢!」聶飛賠罪的道,卻發現聶子介在一旁大皺著眉,發生啥事?為何子介和時謹一看到他就臉色大變暱?
聶子介眼尖地瞥見周蝶在門外的身影,立即使眼色要時謹擋在周叔牌位的前方,以免周蝶發現。
「沒關係的!不過今日能看到你真的挺不錯的。改天留下來陪陪我老人家聊聊吧!」老王爺有些感傷地歎氣,是自作孽嗎?當初若沒有把兒子趕走,今日哪是這種局面呢!
周蝶站在門旁,一臉的莫名其妙,這個聶飛什麼事也不說,害她現在尷尬地站在這兒。他不是要帶她來找她爹嗎?怎麼跑到人家家來弔喪呢?
她一抬頭驀地被一雙沉穩內斂的冷眸給定住。
咦?他不是那天在揚州時,站在官兵後的銀衣男子嗎?他怎麼又會在這裡?
他的眼神似乎帶著內斂的怒意,周蝶更是迷惘,他為何要這麼生氣呢?她從頭到尾都沒和他說過話,他幹麼怒氣沖沖地盯著自己呢?
現在這麼近的看著他,才發現他長得真是好看的過分,有一張極為個性又陽剛的面孔,一對厲眸寒冷的駭人,但卻莫名其妙地吸引她的目光,挺毅的鼻樑、抿緊的薄唇,都有著說不出來的冷酷。
周蝶不由得發愣地看著他,不知為何她還是比較喜歡上回他噙笑的面孔,感覺比較有人性些。
周蝶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也頗欣賞他的面孔,一雙眼直愣愣地盯著他瞧,根本沒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和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沒問題!我非常樂意和老王爺聊天。」聶飛的確很喜歡和老王爺閒聊,雖然老王爺人是脾氣硬了些、固執了些,但他的確有著很豐富的才學和知識;加上自己是聶原的孫子,所以老王爺也不如外人所認為的嚴肅不苟言笑,反倒是幽默和寵溺較多。
「好孩子!虧得有你們在我這個老頭子的身旁,否則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段日子呢!」老王爺對著廳內的家人和聶家兩個堂兄弟說出自己內心的話。
「爹,你這哪兒的話。」
「是呀!爹,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呀!」
「老王爺,你這麼說太見外了!我們不是像一家人嗎?」
周親王夫婦及聶飛立即接口,格外讓老王爺感到溫馨。
「好好!不虧我疼惜你們多年呀!」
見到老王爺正與周親王夫婦說著話,在一旁一直沒答話的聶子介突然扯住聶飛的袖子低聲指責。「聶飛,你搞什麼鬼?我不是跟你說不准讓周蝶出門,你怎麼哪兒不帶,偏偏帶來這兒?」厲眸尖銳地飄向周蝶的身上。
聶飛莫名其妙的揚眉。「你只說她不准出門,又沒說不能帶來這裡,更何我沒記錯的話,你昨夜自個兒說她是老王爺的親生孫女,那她來此地祭拜一下父親也是應當的呀,哪兒不對了?」聶飛真的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你的話是怎麼聽的!我記得有交代你不能帶她來呀!」聶子介寒著臉,又氣又惱。這下聶飛壞了他原先的計劃了。
「你有說?但我沒聽到,你昨天說了一堆,我又困得要死,聽一半就睡著了,哪知道你說了些什麼話呀!」聶飛一臉無辜的解釋。
「我會被你給氣死,這下看怎麼去圓場了!」被聶飛這麼一攪局,他不敢想像等一下會發生什麼事情。他一直忙著周叔的喪禮,至今還未告知老王爺周蝶已暫住他的府邸,哎,真麻煩!
「帶她來……真有這麼嚴重嗎?」聶飛不太確定地皺著眉。
「當然有!」若不是場地不合適,他絕對會好好吼他一番。
「對不起,我不知道……」聶飛吶吶地道。
「想辦法把她弄走,晚一點我再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聶子介交代著:心中略感不安。
「好。」聶飛走向在一旁發呆的周蝶,低聲的道:「周蝶,我的事情辦好了,走吧!」
「喔!」周蝶不捨的把目光從銀衣人身上收回,連她都不解為何自己眼睛會不由自主的望向他。是好奇居多吧!畢竟從揚州一路上來都陌生得很,至少對於那個銀衣人還有一面之緣,所以在異鄉相逢才會備感親切吧。
聶飛立即爽聲告退。「老王爺,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打擾你們了。」
老王爺吃驚的道:「咦,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不成,你多待會兒,且你都還未介紹你身旁的這位朋友呢!」
聶飛暗中叫苦的瞥向聶子介,果然他努力的丟白眼給自己。「咦,我身旁的這位……不值得介紹,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她人生地不熟的,我只是順路帶她來此……」
「這位是……姑娘吧!」老王爺的注意力不知為何突然被這名女扮男裝的粉娃兒給吸引了,心中有股莫名的熟悉感,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老王爺真是好眼力。」聶飛乾笑的吞吞口水。
老天!他已可以想像回去時,會被子介罵得很慘、很慘……誰來救救他吧!
周蝶被眼前這個目光銳利的老爺爺看得挺不自在,而且聶飛的舉動更是奇怪,為何他面帶為難呢!
聶子介衣袂一晃,人已立於大廳之中,巧妙地擋在老王爺和周蝶之間道:「老王爺,聶飛剛到城裡不久想必仍有些私事要處理,您就隨他去吧!況且我跟您尚有事要談,還是別耽誤的好。」
「對呀!爺爺,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數日未曾好好休息,聶飛一時半日仍不會走,不妨和子介談完後好好歇會兒,以免身子太過疲累。」周時謹也在一旁提議。
「哎呀!急什麼!我年紀雖大了點,但身子可是硬朗得很,你們不用操心了。而且我今日精神正好,又看到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娃兒,你們就別破壞我的好心情了。」老王爺爽朗的道,擺明了一定要打聽到這女娃兒跟聶飛的關係。
「這……」聶子介和周時謹頓時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來,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和聶飛是什麼關係?」說來說去老王爺就是好奇這名女子的身份,尤其他打從認識聶飛開始,就沒看過他帶過任何一家姑娘來此地,今日難得看到這一幕,心中自然對她好奇了起來。
周蝶莫名的成了眾人的目光焦點,她看了聶飛一眼才回答:「我叫周蝶,和聶飛沒什麼關係,我今天才認識他。」
「周蝶……」奇了,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呢!怎麼一時之間卻想不出來,真是老了喲!記憶力差了。
聶子介和周時謹兩人驀地臉色蒼白,屏息的準備聽到暴怒的嘶吼。
老王爺皺著眉斥責著她。「你怎麼可以跟著一個陌生人走呢!這是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尤其她是這麼一個漂亮的姑娘家,雖說跟的人是聶飛卻也是不恰當。
聶子介驚訝的和周時謹對看一眼,老王爺竟沒認出周蝶的身份,兩人頓時又鬆了一口氣。
「因為自從我被帶來這裡之後就被囚禁起來,只有他願意帶我出來找父親,我自然得跟著他呀!」這位爺爺的人真好,竟然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她也這麼的親切,不知道父親以前常掛在口中說的爺爺會不會像他一樣的好呢!
聶子介在她身旁聽見她說的話劍眉更是皺緊了,他原意是在保護她,竟被她說成囚禁。
「你父親怎麼了?為何要聶飛帶你去找?」真是古怪耶!她又不是三歲娃兒還會與父親失散?
「我……」周蝶才要開口卻感到一道目光直射自己。那銀衣人為何用眼神警告她不要開口,難道她說錯了什麼嗎?好奇怪喲!她對於他們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感到不解。
「說呀!或許我可以幫個小忙呢!」基於對周蝶的好感,老王爺熱心的開口。
周時謹急切地在一旁插口。「爺爺,這個忙你幫不上的!而且也絕對不會想幫的。」
「才不會呢!丫頭你說。」老王爺的性子若倔起來,是誰的話都不理的,這棘手的情況讓站在一旁的聶子介糾緊眉宇。
「傳聞我父親去世了,我是來找他的……」周蝶甫開口就發現三個人臉色挫敗地看著自己,恍若她洩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機密似的。
「你爹?」老王爺瞪大眼,不會這麼巧吧!這女娃的爹也死了!倏地不知道腦中哪一根神經突然清醒,頓時想起在哪裡聽過她的名字,那是他兒子在信中曾寫過--若要他認祖歸宗,就要帶著他的妻子江韻和女兒周蝶一起回家,否則他死也不回周親王府……
她名為周蝶,那她不就是他的孫女?!老天啊!她是周蝶,那個壞女人的女兒!
所有的悲痛、哀愁全撲向他來,他倏地站起身來。「周蝶……原來你就是周蝶……」
「老爺爺你怎麼了,我剛才就說過我叫周蝶了呀!」周蝶怪異地看著這個老爺爺,他怎麼變得好奇怪。
周蝶不懂,但聶子介他們三人全都懂了,因為老王爺終於想起周蝶的身份。
老王爺恍若末聞。「我真是糊塗,怎麼會忘了你呢!怎麼會忘了你是那個奪人愛子的女人的女兒呢!倘若不是你們,我兒子也不會發生今日這種事……」
「老爺爺,你不舒服嗎?怎麼說話我都聽不懂?」周蝶本能地想扶著站不穩的他,但卻被他兇惡的甩開。
「不要碰我!我沒有你這種孫女。」老王爺像頭負傷的野獸,嘶吼地發洩自己的情緒。
「你說什麼,我不是你孫女呀!」這位老爺爺是不是神智不清,怎麼半路亂認孫子。
「你不是?難道你不是周昭彥的女兒?」老王爺一字一句的質問。
「咦?你怎麼知道……」他竟然知道她父親的名字,她弄糊塗了!誰來告訴她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她無助又困惑的看著旁人。
「爺爺,你先別發脾氣,有話慢慢說。」周時謹一臉擔憂的扶著氣極敗壞又傷心的爺爺。
「我怎麼能不氣,她怎麼會來這裡的!她人不是應該在揚州,怎麼會出現在此?」老王爺怪罪著看著眼前一票家屬,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敢接話。
聶子介輕歎一口氣,挺身而出。「老王爺,人是我接上來的。」
他的話讓周蝶嚇了一跳,原來是他接地上京城的!他是誰?為何要這麼做呢?
「聶子介!你這是什麼意思?」老王爺銳利的目光,無情的掃過他的面孔,他不敢相信竟是聶子介接她北上。
「老王爺,我並不是在干涉您的家務事,只是奉太后之意接她來京城,沒別的意思,太后知道周蝶的身份特殊,所以才要我插手。」他也很無奈,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插手。
「不管怎麼說,我就是不要看到和江韻有關的人!」老王爺的眼眸裡寫滿了痛心,不想再見到害他失去兒子的人的女兒。
「爺爺……」
「老王爺……」
周家人紛紛想求情,但老王爺不容置喙的命令。「別再說了,我不想看到她就是不想看到她,要她馬上走!」
周蝶聽了這麼多才恍然有些明白,而且她終於發現大廳中央擺的牌位,不正是父親的名字嗎?
有了牌位那是不是表示爹真的已經遇害了,腦中突然閃過一陣昏眩,爹真的死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原本她還抱著一絲希望,祈望爹已被救,已平安的等她上京接他老人家回揚州的……
她強打起精神,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那她的確是眼前這位老人親生嫡親的孫女了!
周蝶本身的傲氣不容許被人這般侮辱。「您不用當作我不在似的趕我走,您可以直接跟我說,您的話我全聽得懂也全聽得見!」
「你……」老王爺眼中閃過一抹驚異。
不管爹到底是怎麼出事的,既然知道這裡不歡迎她,她也不想多待,爹的遇害她自會查明。
「不管您對我有何感覺,我只想要回我父親的遺體就會自動消失在您的面前。」現在她終於知道父親說謊了,他讓自己以為有個很疼愛她的爺爺和親戚……原來事實上是相反的,她一點都不受歡迎。
「不成!昭彥的遺體你絕不能帶走!」老王爺憤怒的大吼。
「他是我父親!」周蝶堅決的直視他。
「他是我兒子!」老王爺氣得吹鬍子、老眼直瞪。
「爹生前曾說過,要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所以我要遵照我父親的遺言把他葬在揚州的家中。」周蝶感傷的哽咽,拚命的眨回欲奪眶的淚水。
「我絕不答應!他是周家的子孫,只能葬在周家的墓園裡!」老王爺堅持的拍著桌子,氣得額頭的青筋都浮現了。
「您……不可埋喻!」周蝶蹙著蛾眉,脫口而出。
「夠了!」聶子介揚手要她住嘴,周蝶看看四周似乎每個人都對她皺著眉,她生氣的偏過臉。為何他們全把矛頭針對她呢?她想帶自己的父親回家也錯了嗎?
聶子介立即吩咐聶飛和周時謹把周蝶帶走。
「你幹麼拉我!放開我!為什麼要拉我?我只是想要完成我父親最後的遺願呀……」
周蝶沒有機會講完,便在怒火中被兩個大男子硬生生的給「架」出門去。
室內的空氣頓時凝結,寂靜的大廳只聽得老王爺生氣的喘氣聲。
聶子介輕歎一口氣。「老王爺,抱歉,我原本是想讓此事過一陣子後再讓你們碰面的,卻沒想到聶飛不知其中緣故就擅自把她帶來追悼喪禮,是我的疏忽了。」
「算了!我累了,我先進房休息了。」老王爺望著空蕩蕩的大門,突然感到空虛不已,原來周蝶都這麼大了呀……
「爹……」周親王立即向前扶著他。
「一切的事以後再說。」老王爺揮揮手,表示一切到此為止。
聶子介見此也只好先告辭了。
眾人互相看一看,最後把視線落在周親王夫婦身上。
王爺沉思了一下開口:「周蝶的事先不管了,反正有皇太后和聶子介插手,就由他們去處理吧!」
「但是……」
王爺只撂下一句話。「周蝶是爹的心結,我們解不開的,一切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