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怕他去死——義首先是想到了很糟糕的地方去,所以看到他好好的哭泣在那樣的黑夜雨裡的時候,卻很大很大的鬆了一口氣——可是這次的哭泣並不是一個擁抱就可以解決的了的。
李重光在反抗,手舞足蹈的反抗,甚至閉起了眼睛惱火的真打過來……
然後在制止他的過程中,那兩條孤獨冰冷的臂崩潰著,在那樣的一陣撕扯之後,帶著第一次嘗到的、那顆委屈痛苦的心剖出來的痛苦鮮血蘸著的、所有的依靠……
自己擁緊了的或是貼上來的,那崩塌的淚水流滿著,突然有點明白的,那份讓他抬手打人的憤怒也許並不是為了那個女人……
誤解了彼此嗎?
李重光覺得自己是失去了常態、亂了思緒、什麼都不是自己應該做的!
而義,突然的,第一次的,覺得自己真正看透了懷中這個男人的心和思。
被抱著回來的,然後那樣的溫柔的被抱上了水閣的長榻……
很怕,很冷,可是當依隈上那個男人的胸口時,忍不住抓住了——李重光想睜大眼睛看看清楚他是誰、自己又是誰、或者自己在做什麼?!可是眼睛和臉一起被他的唇覆上來了……然後自己的臂間,是他雄厚的背……那熱淋淋的汗、男人的喘息和自己的一切,混在了一起……
沒有雨了,沒有月亮,這樣的夜晚,看不到梧桐鬼魅的影子。
「等我當上皇帝的時候,和我一起回一次江南?」
這樣的一句耳語,是那個熱汗淋淋纏綿時刻的結束語。
李重光哭的沒有眼淚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甚至感覺到了眼角的乾澀痛苦……他在……說什麼?!江南……
放開了李重廣的義,躺到了旁邊去。
又有點想看好戲的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想等著李重光的主動開口——可是等了片刻後還是忍不下去,轉身又抱住了那柔順的身體:江南……我只有少年的時候去過一次……真的那麼美嗎?如同你的詞裡說的那樣?
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你的江南是怎樣的?
李重光微笑了,是夢嗎?還是命運的機會?又或者,已經燃燒到極致的愁緒的變幻?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可是,今天夜裡沒有月亮啊……將鼻端在他背心裡摩挲的義,低喃著,再次擁緊了他……
七月初七是李重光的生日。
那天,李重光被皇帝傳召著出席了皇后的乞巧宴。
好久不見的皇帝精神好像好多了,那個宴會很熱鬧,太后和幾位王爺都來了,各位高官及夫人都在座,而李重光本人的周姓鄭國夫人卻稱病沒來。遙遙的,又看到花蕊夫人——她又好像清瘦了許多,透明如蕊,似已不食人間煙火,靈湛的眸流轉著,在李重光看來,卻是已放棄了生欲的決絕之意……
她沒有笑,也沒有人與她搭話,宴會結束後在路上相逢,她僅僅微微一禮,然後飄然而去……
或者,死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李重光,第一次,確切的,直面了無生望的人。
他覺得,其實死也許,並不是件痛苦的事。
李重光被皇帝留下來的時候不是沒有驚諤的。
然後皇帝已經虛弱的身體讓他又一次驚訝。
胤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摸索著他已然陌生的身體……
李重光也知道,被他這樣摸著,就彷彿他已經看透了自己和那位他的弟弟皇朝的晉王的一切……
皇帝的身體虛弱了,可是那樣執拗的撫摸仍是在身體上留下了很多很多的痕跡……
然後他的啃食,他的擁抱,又一次,李重光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皇帝離去後,那個有著美麗月光的夜晚,李重光獨自來到了殿前:漢白玉的石階上沉沉朱色的一切,而後是濃濃血朱大殿後面那一叢叢無數的梧桐樹……
一路走過了有士兵守衛的殿堂,沒人過來阻攔,也許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的特殊身份?
安排他住的殿室本來就是最靠近御花園的一處,園門裡就是一泓碧水……
想起了江南的水,
江南的水很多,流水滾滾的長江就在金陵郊外離宮的殿下……當暑天的時候,與後宮的妃嬪、那些意味相投的詩人詞客一起泛舟中流……儲了紅色櫻桃的白玉盤,濯在舟邊清涼的酒瓶,歡笑聲,亂落滿了一江東逝水……
眼前,醒來的時候,只有這樣的一彎月光下粼粼波光的小小人工挖鑿的水流……
呵……
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而這個時候,跟隨而來的趙光義那個從背後而來的懷抱並沒有驚嚇李重光……
那抹淚水和著痛楚的嗚咽……李重光在月影下盡情的哭泣了……
然後是個吻……
從來沒有這樣,這樣肆無忌憚,這樣不知羞恥,在這樣的空曠裡,因為這個男人的熱而將自己交給他……義緊緊的摟著他、搓揉著他……突然爆發的野獸一樣的瘋狂思念,義就這樣撕開了他那並不牢靠的衣服,將兄長的所有愛撫痕跡一一搓揉去掉……
冰冷的石凳,潮濕的露水之夜,仰天喘息在七月初七的夜裡,天上的明月,身邊的桐影,
李重光,擁緊了這個瘋狂擁抱著自己男人。
喃喃在慾望裡的男人,低聲的訴說著誓言……
不知道是不是能做到,可是義已經不停的說著……停不下來、住不了口……
如果可以,讓我看到你的笑臉。
如果可以,讓我看看你的江南。
你夢裡,你心裡,你的一切的那個江南。